已經接近六點,醫院的大廳也顯然變的冷清幾許,臺灣的冬天雖然不會下雪,但有時也是冷的可以。
杜俊宇瀟灑的走過迴廊,看看手錶,他把雙手插在風衣裡頭,走出醫院大廳,來到醫院前的停車場準備開車。
街上是熱鬧不絕,天母的夜晚也是亮麗精彩的,他把車子駛進一條巷子,以極完美的手法,把車開進車位。
望見三樓的燈是亮著的,他一笑,輕鬆的走到大門前按電鈴。
「誰?」
「是我,開門吧!」
走上樓,他一如往常的走進這個三樓的房子,十一年來,敏芸和他不知道在這裡渡過多少日子,只見到一抹纖細的影子穿著圍裙在廚房忙著。
「你今天比較早下班,我去內科找你,結果你已經走了。」
「我順便去市場買個菜才回來,你不知道女人買菜是要時間的。」她一邊說,一邊端著一鍋正冒著熱氣的濃湯上桌。
兩個人不知道在這張小桌子上吃過幾次飯,不論在那個地方,杜俊宇甚至覺得,在這張桌子旁邊吃飯,他才感到真正的幸福。
因為這張桌子有著他們太多太多的回憶,也因為每次在這張桌子旁邊吃飯,身旁總是有他最重要的女人。
在等菜上桌的同時,杜俊宇走到陽台,陽台上有隻馬爾濟斯犬,只聽見敏芸道:「你也一年沒看到牠了,看看牠還認不認得你。」
杜俊宇蹲下身來,摸摸這隻狗的背,似乎正在休息的狗兒搖搖尾巴,那雙眼睛似乎正在看著眼前的人,半晌,牠輕輕地又靠下來睡了。
「雷恩卡還認得我吧?我看牠看看我又睡了,是生病了嗎?」
「前天我才帶牠去接疫苗,這隻狗平常就不怎麼喜歡打針,打完針就懶洋洋的,不過牠很乖,沒有亂叫就是了。」敏芸脫下圍裙,也走到陽台來,蹲下身撫摸著雷恩卡柔順光滑的毛。
望著華敏芸,杜俊宇得唇角是抹邪意般的笑容,他笑了聲,說道:「進屋子裡吧!聽說這次寒流非常冷,不要生病了才好。」
「我自己是醫師,我自己難到不會注意嗎?」她笑了笑,站起身來走進屋裡,突然地,在她走進屋的那剎那,身後的那雙手把她整個人轉了過來,接著就是一個熱情的擁吻。
杜俊宇把她推到沙發上,想感受許久都沒有感受到的味道,敏芸掙開雙手,溫順的和他吻著,多久了,只有敏芸才是他的唯一,就算曾經吻過別的女人,但也沒有一個會像敏芸一樣,她就是有這樣的原因,才會吸引自己十多年來,就算躦於花叢也仍不變心。
半晌,他停住這個吻,躺在敏芸的懷中,那聲音似暖而充滿感情「我們好久沒見了,回來也才不經過一個星期,你難道真的不會在腦海裡想過我。」
「你也不會打電話回來,那我何必一個人在那自作多情?」她起身,整理整理剛才熱情時被弄亂的頭髮,淡淡一笑,說道:「吃飯吧!你也應該很久沒吃過我做的菜了。」
※
予柔坐在婦產科的一間診療室內,今天晚上可能要加班了,晚班的慕醫師請假,誰教沒有人願意來幫忙呢!
她專心地整理著病患的資料,收拾完,她拿出一本散文,那雙明眸中閃過幾許疲倦的神態,但他還是打起精神,準備著自己最好的精神來看病。
「杜主任,有個自稱是美國交流的醫師找你,要接嗎?」護士進來問
反正也沒其它事,她笑笑,說:「轉進來吧!我接,看看他有什麼事。」
「好。」
「Hello!」她用英文打招呼,但只聽見對方沒出聲,半晌,是一個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聲:「予柔.....你有時間嗎?我在你醫院大門口,如果你有時間,我想找你談談,另外跟你說一句.....對不起。」
瞬間,杜予柔手上的電話聽筒掉落在桌上,發出一聲輕脆的響聲,眸中霎時間流下幾滴晶盈的淚,她整個人癱到椅子上,為什麼.....這樣突然,為什麼.....他會再度出現在我面前,是他嗎?
九年前不告而別,九年後,他想回來做什麼..?
「護士!」她叫道
「什麼事?杜主任?」護士小巧可愛的臉上是抹笑容,每個在這醫院的護士或醫生,都被要求,一定要掛著笑容,而且是極為誠懇美麗的笑。
「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有病患請他等一下,真的很急送到急診去。」拋下那一句話,予柔似乎是用衝的衝出診療室,她不想讓自己掉眼淚,淚,早在那時就為他流光了,他有什麼權力,還要叫自己為他滴下幾滴晶盈如晶的淚?
身上穿著白袍,他喘著氣走到醫院大廳,因為已經深夜,所以根本就沒有了人,醫院大廳迴響著她鞋根最後那兩下停住的聲音。
眼前那身影是這樣的熟悉,但九年前,自己以為早已經看不到了,那身影背向著她,望著天空。
那身影緩緩地轉過來,雖然面貌似乎有一點改變,但杜予柔是絕對認的出來,那總給人和藹可親感覺的笑容,眼中帶著的幾股斯文但卻不懦弱的感覺,她臉上是一抹驚愕,也是一抹悲傷。
望見自己九年前深愛的女人,到現在還是深愛著的女人,李易文臉上有喜,但也有幾許愧疚,要怪誰?九年前的那場車禍,九年前醫院的觸目驚心;九年前的離別;九年後的重逢。
杜予柔輕輕地走上前去,似乎快要崩潰的眸子閃著盈光,是責怪;是傷痛,不容許他注視一秒,她用力的用手一揮,在那霎那,她的堤防,也崩塌了。
一個巴掌狠狠的打在李易文的臉上,雖然驚訝,但李易文知道自己最對不起誰,他最對不起的人.....
「你為什麼要回來?!你對我的傷害還不夠重嗎?想要再看一次好戲是不是?」
「予柔.....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但你也總要聽聽原因吧?為什麼我會突然在醫院中消失,為什麼現在要來跟你賠罪.....」
「我不需要你賠罪!你根本沒欠過我什麼!」她冷冷的說道
九年前的幕幕,再度劃上杜予柔的內心最深處,李易文的出現,喚起了她最不想想起的那段記憶.....
「我要替予柔和易文動手術,傷的很重,請你們快點簽下手術同意書,我會盡力而為的!」南風帶著堅決的眼神,望著李易文的父母。
手術床急閃過醫院的迴廊,李易文傷的不輕,只見他戴著氧氣罩,臉上身上都還留有事發時的爛泥,予柔的兩隻眸子是緊閉沒有生氣,一陣荒亂,手術房的燈亮起,南風與所有內科醫師和皮膚科醫師聚集在手術房,準備賭上他們醫師生涯中最大的賭注,雖然明知道,很困難.....
將近25小時的手術時間,杜予柔被送進了加護病房,只有輕微的撞擊到腦部及胸部,但在駕駛座的李易文,手術卻沒那樣容易。
「易文的情況不怎麼好,要先經過幾天的危險期,危險期過了可能就沒事了,可是他的臉.....」
「杜院長,易文的臉怎麼了,是不是醫不好?會毀容?」
「很抱歉.....」
這樣的一個晴天霹靂般的消息,字字傳進李易文父母的耳裡,都覺得份外恐怖,天下父母心,由其是一個已經快要可以畢業邁入醫師生涯的兒子,正要享受他人生的大好青春,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斷送掉他的未來.....?
無助與打擊之深清楚的寫在李易文父母的臉上,只聽見南風又說道:「美國的技術可能可以縫回來,臺灣還沒有這種技術,要是可以,可以試試把易文送到美國,但我不確定他會不會好,一切,先等到兩個人都醒過來再說吧!」
南風又何嘗願意這樣,兒子死後,這對姐弟兩就是他最珍惜的,予柔和李易文的事根本就已經注定好,見到她幸福,做爺爺的也高興,但現在,李易文卻會毀容,這對予柔和他而言,是多麼大的打擊與傷痛?
七天後,予柔渡過危險期,但剛醒過來的她,卻不顧一切的往李易文的病房奔去,這件事連南風這個院長也不知道,李易文的父母,早在前一天就辦好了離院,一切都盡化為烏有,人去樓空.....
杜予柔找遍了所有的地方,他們認識的醫學院,他家,圖書館、公園,只要他們去過的地方,杜予柔都瘋狂的找尋,最後,在那個他們常去的公園裡,她崩潰了,精神和身體,她自己不曉得那時流了多少的淚,但只知道,就算再流更多淚,他,也不會回來了..。
時間可能就是最好的療傷藥,遺忘,逐漸淡忘,但杜予柔還是清楚記得自己花了多少時間恢復過來,整整一年,這一年,是她生命中最痛苦的日子,也是現在,杜予柔最不想喚起的回憶.....。
「你以為我願意嗎?毀了容,我還能做什麼?你認為當我知道自己悔了容,心裡有多痛苦,我知道我欠你很多,但我更希望你能聽我說。」那聲音還是一樣低沉富有磁性,杜予柔的淚水,又被他逼了下來。
「你知不知道,我告訴自己,不要再為了任何事掉淚,因為你讓我覺得掉眼淚,什麼事都做不好,為什麼你現在又要回來.....?」她撇過頭去,淚掉在暗處,不讓李易文看到。
「九年前和九年後,我對你還是一樣,依如往常。」
「但為什麼?你為什麼不在美國給我一封信!?為什麼都不跟我聯絡?!讓我以為你死了!你為什麼要這麼殘忍.....」
「予柔.....」
杜予柔什麼也不說,因為她知道再留著,只會徒增悲傷,為了使自己不再受到傷害,這樣做是最好的辦法。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