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海殺機

:蔡青樺〈心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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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秀麗結婚後家輝的晚餐就顯得很寥落了,除了假日家俊一家三口回來看這個大哥時會有一陣子熱鬧外,600百尺的舊唐樓都是一片冷清。秀麗難得可以回娘家走一轉的,事實上自結婚那天從一眾伴娘和姊妹簇擁中送到新郎哥的懷裡,嘻哈熱鬧出門後一直未回過家,他丈夫的快餐式雲吞麵店在公共屋村的商場裡,年中無休地打拚。他越來越不願意過著一個人吃著外賣飯盒或自己動手煮的伴入幾條青菜的一碗即食麵,看著無聊的電視節目捱過一個寂寥夜晚的日子。




  提出想要結婚的心聲後,他喜歡邀請貴卿晚課後上到家中共進晚餐,次數越來越頻密,到最後是一個月沒兩餐是在街上吃的。有時是他先準備簡單的菜料,時間對上許可的話,是兩人一起到街市擠在各種年齡的主婦中,菜檔、肉檔、果檔,在肉味魚味果菜味中一排一行地慢慢逛慢慢選菜料。回到舊唐樓的家中,一陣的忙亂洗濯,從電視新聞到電視劇集帶動著話題,從前無聊乏味的劇集內容現在都有了色彩,配合著電視內容的晚飯是熱鬧輕鬆的。他喜歡這樣,想像著一個家就是有這樣的大眾化而親切溫暖的味道。她也喜歡這樣,因為自從家輝在她們三母女的生活上出現後,她姐貴梅的眼睛像盯梢著一個賊一樣盯著她。她覺得姐姐的眼光甚至於似一座X光機一樣的探視著她的身體,在探視她體內的秘密,探視著家輝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每次三母女圍著飯桌吃著飯,她混身的不自在,她們的晚餐比從前吃得更沉默。因而,她情願到那舊唐樓去炮製二人簡單親密的晚餐了。



  現在,家輝對她的熱情更奔放,每趟晚飯後沙發上的休息時間,他一次比一次提早熱烈,一次比一次強烈地想探索她的身體,用火熱的舌頭猛進地撩撥她。把她弄得全身騷軟發燙。



  一個掛起三號颱風的風雨夜。在他熱辣辣的唇下,他沁著溫熱汗水的掌心中,熱呵呵急速的呼吸下,壓在他熱烈摸索擺動的身下,這晚,她的防衛線最終崩潰在雨點打落玻璃窗的沙沙瀝瀝聲中,在電視機男女主角的喃喃話語中,在她自己的心跳聲中,任憑兩人的愛慾交織翻滾在這舊唐樓裡。



下體的一陣溫熱刺痛,帶給她一陣瓦解中快感。他在她身上表現出平常純厚以外的另一面。勇猛得近乎帶點粗暴。她卻喜歡他這一種粗野,似是她一直渴望著而又到現在才能夠嘗試到的一種愛的粗暴。她竟覺得彷若一個受慣寵愛的女兒做錯了事而給父親狠狠的懲罰著的快感,她沒刻意去分析這種情緒心態,有點罪惡感下讓這念頭感覺一閃而過,又埋藏於體內。她覺得自己比從前更愛他。她想,原來,跟男人是可以親近得如此的。在沖身洗澡時她把掛在頸上套著銀色十字架的銀鍊子解下。是因為覺得它已經被污染了?還是覺得已經解下了一個十字架?她沒去深究這個舉動!
 



  又揭過人生另一頁。自始,她開始享受著一種未嘗過的做女人的快樂。不過,她從沒留下來過夜,每晚她都拖延到不得不回去的一刻才不捨地回去。她姐是不容許她在外頭過夜的。對著她母親和姐姐她有一種叛徒的罪惡感覺,似背叛了耶穌的猷大的罪惡。
 



如果耶穌背上有過十字架。那,猷大背上一樣有一個十字架,一個永遠的十字架。姐你就別用這種十惡不赦的眼光看著我,好嗎?別說那些尖酸難聽的話,好嗎?我真的犯罪了嗎?為何我這樣就是犯罪了呢?貴卿每個晚上躺到自己床上時都在心裡跟自己這樣對話。



看著中學時她姐送她的那個銀色十字架,從前掛在頸上現在掛在床頭的這個十字架,她突然很討厭起所有宗教神祇來。很討厭起自己來。不過,她沒勇氣把它掉到或藏到一個她看不到的地方,她怕她姐看到任何異動或變遷。她怕晚上那些 噩夢,現在來得更緊密,顯示得更長的噩夢。



掛在床頭的十字架是保她安心,還是叫她更不安呢?她搞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