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場風雨
作者:鮪魚
那一場風雨(2) 那天日暮黃昏,外面天色一片銅灰,她進來的時候,我著實吃了一驚,竟然感察到一股極其諗熟的氣息在她體內──「雅怡」!她終於找到了寄主。 沒見過這樣漂亮的女生,甚至在我十幾年的生命裡,除了雅怡,就絕少碰過這樣動人心魄的少女。心情開始變得異常複雜,躲在一角窺伺這別墅主人范先生的女兒。雅怡似乎剛剛入體,仍被封閉著,從少女清徹如秋水的目光中,看不到雅怡的精魂,然而我知道是她,憑我的特殊的感覺,一定錯不了。 少女踏進大廳時行動遲緩,一跛一拐的顯然受了腿傷,她穿一身水藍色的碎花裙,長髮烏黑光亮,有如一束美麗的瀑布掛在肩上。 「我……」少女瞧瞧自己的足踝說道,聲音嬌柔,倒和雅怡有幾分相似。摻扶著她是這裡的司機,帶著平頂圓帽,大概從遠地載她回來吧,可能是剛下飛機,我想。 「你是……范……范小姐,不見幾年這麼高大了,這麼像太……噢,對不起,我是李醫生你認得吧。」幾乎變了男主人的李醫生剛在場,似乎呆了一呆,大概驚異於少女懾人的風姿,略一回神才搶上前去扶她坐下,檢驗她的足踝,「范小姐,發生了什麼事?扭傷了足踝是嗎?」 從傭人口中得知,這別墅主人的女兒叫范姜,自從上任女主人──她的生母──失蹤後,幾年來一直在外國唸書。李醫生是范家的家庭醫生,應該早就認識她,不過那時她還小吧。 「不知道,我下車後走了幾步,在外面草地上忽然腳上一痛,以為給利草割傷,低頭查看,可是天色太暗,只見黑影一閃,就沒了蹤影,不知是什麼蛇蟲鼠蟻呢?呃……李醫生,嚴重嗎?」范姜眉頭輕皺。 「這……」李醫生沈吟著,按了幾下問范姜痛不痛。范姜搖頭,李醫生說道:「這傷口看來無大礙,應該沒事的,我先給你包紮,現在太晚了,你且休息一晚,明天我帶你回市區再仔細檢查吧,嗯?」他看范姜的目光似乎放著異色,又像想著凐遠的事,很捉摸不透。 先解釋一下,隔這樣遠卻看得清清楚楚是因為我有特殊的感官,況且對人類的行為太過了解,旁觀者清、多角度引証,幾乎令我洞悉每個人背後的意圖,尤其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我最清楚。 「嗯……」范姜點頭,似乎沒有察覺李醫生的異樣眼神。 這時潘娜接到通知,馬上下樓來到大廳,她身後跟著那天打傷我的花王。人多眼亂,生怕被他們發現,我閃進黑暗中悄悄溜走。 ※ ※ ※ 從掛燈吊架的高角度俯瞰偌大的飯廳,有種觀看大家族電影的感覺。飯廳中央的大圓梨木餐桌旁只寥寥的置放了三張高背長椅,多擺的一張椅子是為范姜準備的。即管如此,仍覺熱鬧不起來。范先生新喪,哀愁的氣氛厚厚的籠罩著整座別墅,大家的心情都刻意降低來調合情緒,看來只有范姜有那種愁情,別墅其他人都在做戲,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 為了替范姜洗塵,廚房比平日要忙碌些,幾個幫工忙得團團轉的時候,廚子卻不時走到飯廳,倚在門邊往裡面張望,對這位剛回來的少主人特別有興趣。 范姜換了一套素色的連身裙,烏黑亮麗的頭髮上別了一朵白花,襯在白裡透紅的臉蛋上更顯出她的純美。莫說廚子在偷看,一頓晚飯下來,李醫生的目光更是沒多少時間放在食物和潘娜身上,難怪潘娜睥視李醫生時,妒火無可避免的在臉上燃燒著。 「李醫生,今晚的鮪魚不錯吧。」潘娜說道。 「……是嗎?這季節盛產鮪魚吧。」李醫生隨意回了一句,轉頭對范姜微笑,似乎想打破空氣中的沈鬱,「小姜,這樣叫你可以吧,加拿大也有鮪魚嗎?聽說這時候又肥又鮮美呢。」 「沒留意……爸爸其實最愛吃鮪魚,嗯……為了爸爸的事,最近都沒胃口。」范姜語調淡然,低頭拿勺子在自己的碟子裡輕撥。 瞧著范姜這副心不在焉的神情,不期然想起雅怡,她心情壞的時候,也是愛把碟中食物弄得零零碎碎,最後就來個不吃收場。 「對不起,又提起范先生。」李醫生語帶歉意。 「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想起來的。」范姜輕輕搖頭。 「小姜,你幾時回加拿大?」潘娜忽然問道。 「放暑假了,要好好休息一下,」范姜頓了一頓,「還有些事要辦,我想在這兒多住一兩個月才回去?」 潘娜和李醫生交換一下眼色,才說道:「這好了,我們沒有多少機會聚在一起呢。」 「嗯……」范姜遲疑片刻,眼神疑惑的瞥一眼李醫生。「聽說李醫生搬進別墅來了,為什麼呢?」 「最近為范先生的事累了,要靜養休息,剛好我有一個月大假,」李醫生向潘娜放了一下眼風,「承范太太的好意,招待我來別墅渡假。」 「對呀,這幾個月來辛苦李醫生了,而且最近精神不好,李醫生在,有個照應也好。」潘娜說道:「咦,小姜,有什麼事要辦?」 「我想整理一下,遲些再說好嗎?」范姜放下碗筷,「對不起,你們慢用,我有點累,先回房休息。」 范姜走後,李醫生心神恍惚,默默地進食,潘娜同樣不言不語,只偶然打李醫生上下掃一眼,然後抿著嘴,氣氛僵凍得像窗外凝聚的低氣壓。 一旁待候的銀娣,瞧著餐桌旁二人的背項,皺起眉頭卻不敢跑開。 ※ ※ ※ 查看自己的傷口,斷口處已長出新肢體,看來快將復元,雅怡已找到寄主,就是剛才的少女──范姜,而我呢?去哪裡找另一位寄主重生?這別墅每個男人都那麼令人討厭啊! 入夜後一直蹲在陰暗的角落裡養傷,並且窺探著別墅內的一切,雅怡成功找到她的寄主,可是仍未發生蛻變。按經驗應該是入體後一天內完成的,到底要等多久?明天,或許更久,甚至失敗…… 忽然想起那個一直沒有告訴雅怡的可怕事實。老實說,過去那段日子沒什麼機會告訴她。只希望不幸別再降臨,不會的……一定不會的,唉,不敢想像下去…… 十六、七歲的范姜樣子天真純潔,逗人愛憐,笑起來應該很甜美、很可愛,可惜待在別墅這段時光內就沒看她笑過,尤其在范先生的遺照前更哭得很傷心,瞧著瞧著直教一顆心往下沈…… 范姜是范先生的獨女,他們有相似的輪廓,第一眼就分辨得出。潘娜和范姜並無血緣關係,是她繼母,這是一早從佣人口中聽來的,女佣人們聚在一起,嘴巴絕少停頓,尤其在說東家長西家短的時候。潘娜和范姜共處的機會少,真擔心她將如何對待這個別人的女兒,更大的原因是──雅怡在范姜體內。 晚飯過後,潘娜吩咐佣人幫范姜放置行李衣物,一切安頓停當,在一間佈置清雅的房間裡,范姜瞧一眼也是愁容滿面的繼母,說道:「auntie,可惜連爸的最後一面也見不到。」說著時眼眶已淌滿淚水。 范姜叫潘娜作auntie(姨母),那是外國人通用的叫法,是跟父母同輩的女性親戚的稱謂,當然和「媽媽」的親疏程度不可以同日而語,看來范姜和這繼母的關係十分疏離。 「這……這星期本來還好端端的,沒想到……」潘娜輕泣起來,哀傷的語調實在動人心絃。 「嗚……」范姜雙手掩面哭泣,肩膀起伏著。須叟,她忽然抬頭環視房間一眼,我下意識縮後身軀,老實說她沒可能發現什麼,想想也很好笑。 「唉……」范姜幽幽的歎了口氣。 她可能望到我身處的地方,只是沒意識到我的存在,除非我挪動身體,不然這樣幽暗的角落,這身黑皮膚根本就如空氣那樣不會惹人注意。 范姜有一對晶螢剔亮的眼睛,稚氣未脫,一個沒了父親的弱女,怎有能力跟她繼母對抗,況且還有那個似乎不懷好意的李醫生。或者我過慮了,然而潘娜的舉止給人不安感,對范姜來說,她並非好繼母。 潘娜走後,范姜走到她父親的書房,不斷翻查資料,找到幾份文件和本子拿回自己房裡。我這瘸子跟她東奔西走,實在有夠疲累,然而想到雅怡隨時發生異變,一切辛苦都不在乎了。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