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鈞天   by  清靜
 
第四部 幽冥夢

第四回 轉輪法王

七彩的氣氤在身邊回旋著,赤橙黃綠青藍紫,變幻出千般萬般的色彩,綺靡而危險,眩目又柔和,矛盾地統一在一起,整個天地似都為七彩所渲染,滿天滿地的艷。
梵就走在這片艷極無端的氳氤中,已經走了半天了。

他不知道煙氣中自己腳下踏著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是那裡,更不知道自己所走的方向是否正確。這片蒼蒼茫茫,沒有盡頭的絢艷中,時不時便有隱隱約約的人影在走動著,被七彩的紗巾圈住,尤如皮影戲一般的朦朧。他們身形震動,似在掙扎著,意欲破紗而出,但也只是似乎而已。人影依舊走動,依舊朦朧。
甜美的聲音,尖銳的聲音,粗啞的聲音,醇濃的聲音,似熟悉又似陌生,冷冷淡淡,又或是熱情如火地在呼喚著他,他卻連瞧也懶得瞧上一眼。

又是走上大半天,已經走了一整天了。他滴水未進,精神卻未見焦燥或是萎頓。他的腳步還是與剛進入時一樣,平緩而流暢,每一步之間的距離,不曾多上一厘,也沒有少上一厘。青衫飄飄,黑發飛揚,他似是有著無窮地耐性,便這么一生一世地走下來也無所謂。

一聲悠悠地嘆息聲傳來,滿天的色彩盡斂,光華逝去之后,眼前是一片亮閃閃的光明,空氣也變得清爽透明,絲絲縷縷,硬是要泌入心肺般的脆嫩甘甜。
不知這裡的光線是由何而來,或許是由黑色的宮殿本身在滲透出耀眼光芒。宏偉而壯觀的建築如巨嶺般雄踞于前方,帶著君臨天下之姿,明亮又冰冷地俯視著芸芸眾生。遠處隱約還有一些較小的宮殿,而正宮周遭綠草茵茵,仙獸奇花無數,小徑如玉,藍水帶煙,時有絕麗之人飄渺出落,笑聲隱聞。便是世人想像中的瑤台風景,也不及此處的驚艷眩絕。
殿前的草地上,站著數位侍童,手持如意拂塵,分列兩側。其中兩人一步上前,肅容躬身迎客。"主人在正殿恭候夜梵殿下貴駕,請殿下隨小仆前往。"
輕吁口氣,梵綻出他的第一個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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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正殿,梵才發現自外面得來的對這正殿的印象並不完全,其高之不可仰,其深之不可量,浩無涯際地有如置身于虛無之中,無數的絲線在眼前交錯纏繞著,絲線中,虛空坐著一位彩衣女子,周彩流淌,華貴明媚,卻以煙氣在兩人間設了屏障,煙霧之間,隱隱約約,卻是無法一睹其真面目。
見到梵入了正殿,也不待他觀察完畢,幽幽綿綿地嘆息聲便遠遠傳來,柔媚中帶著慵懶,又似有著無限的纏綿,只是一嘆,便讓人有著不枉此生的感概。"夜梵殿下,請容天孫喚你梵吧。天孫想請教你一個問題──你來轉輪宮時,真的沒有看到任何一個人?"
梵眨了下眼,微微一笑。"人影是見了不少。"
"……只是人影嗎……"天孫輕笑了一聲。"真令人驚訝,你,很有趣呢~~~~"說完,不知為何,便是一陣大笑,笑聲若鈴,竟有著唯恐天下不亂的興奮。
"能得法王如此稱揚,梵受寵若驚,愧不敢當。"梵聞言笑開,一臉的誠懇真摯。
天孫聞言,又是一陣嬌笑,震動了殿前長長一排的鈴鐺,也不知是銀鈴的聲音脆些,還是她的笑聲脆些。
"天孫好喜歡你的心口不一呢,不如你就留下來陪我,嗯?"
"這,法王未免言重了,如何使得……"梵干咳一聲,腹誹于心,想著要如何接下來。他發覺自己對這些言辭無忌的女性最是無奈了,又不愿像孤一樣花言和應,一時倒有些難以招架。
"誰如何使得呢?陪我有什么不好?我是轉輪法王,我操縱著眾生的命運,我又是始天有名的美人,裙下拜臣無數,決不會讓你吃虧的,你從了我,此后便有數不盡的良辰美景在等著你,你又何苦猶豫,痛痛快快答應下來便是了。"天孫笑語晏晏,殷勤相勸,柔媚入骨的聲音聽得人暈淘淘的,幾乎要忘了自己姓什么名什么了。
梵聽得只想嘆氣,搖了搖頭,抬頭望著層層霧氣下的彩衣人影,這本應是宏偉壯觀的正殿,這本應是身分權勢登峰造極的象征,卻只得她一人,竟是分外的孤伶伶。背后,是如蛛網般密密麻麻,閃著瑩光的絲線,綿綿致致,無絕無境。
"你與孤,都是一樣的人啊……"梵不知為何,心中突然感嘆起了。"絕頂之處的寂寞,並不能讓你們放棄驕傲。"
"寂寞和驕傲?"天孫又笑開了。"真可愛的話,從那裡學來的?讓夜魅這么一說,天孫都覺得自己實在是很偉大的人呢。"
"法王本來就是偉大的人,這點我不說,法王不也如此認為。"平平淡淡的語氣,讓人聽不出他是在贊美還是諷刺。
"有嗎?會讓梵有這么感覺,真是太失禮了。"天孫忽然又恢複一本正經的語氣。"不過,就算聽出來,也不可以當著女性的面指責她的錯誤啊。梵處事不及格哦,會找不到情人的……也罷,天孫便'紆尊降貴',當梵的情人……你倒說說,這好不好呢?"
為什么又是這個?再繞下去,天才曉得會扯向何方……梵頭大地微笑。"能得法王當梵的情人,自是梵的無上的榮幸了。不過,如果我們是情人,你總不該再為難我的……朋友們了吧。"
"你的朋友們?你是說東天公主跟她帶來的人嗎?"天孫格格的笑了起來。"我可從來都沒有為難過他們……他們根本就不曾來到我面前過。"
不待梵再問,天孫彩袖一舞,空中煙霧紛紛凝聚,不過片刻,便自煙霧中透出一點亮芒來。亮芒中,七彩變化,氣流旋轉,映出了兩道沉眠的人影。
"瞧,天孫這轉輪宮,可也不是誰都可以來的。執念太深的人,寧愿長睡在幻境中,也不愿醒來,可是與我無關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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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梵坐在轉輪宮外的石階上,雙手托腮,壓在雙膝上,看著環繞住轉輪宮的層層霞彩,氳氤千重,一道一道地逶迤著,如飛天在跳著極樂之舞,衣袂翩飛,極盡巧妍。
攤開手,絲絲若煙般輕淡的氣體緩緩游過手面,五色斑斕,在空氣中,慢慢化為虛無。
方才與天孫的大段對話又浮上心頭……
"所以,我才說,你令人驚訝呢。那霞光是心之鏡,映照出的是你的內心一切,可是你居然一個都看不到,一個也不回應。若說是自私或是理智之人,什么人都不放在心上,那也會在其中看到自己的身影……你心中不但沒有別人,也沒有自己,正是天孫最喜歡的,純粹無情的人啊。"
……
"天孫要拒絕哦,因為闖不過這霞之鏡的人,是沒有資格來到轉輪宮的,你這是侮辱我身分的要求。同時,你也在侮辱著對方──你等于在說,他們是弱者,他們闖不過的。"
……
"只要拋棄一切,心無妨礙,他們自然會醒過來的……醒不過來?那就算了,幽魂漫漫,多他二人也不算多。"
……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不過,這轉輪宮是始天四界共認的超然之地,不該冒然輕闖的。便算是天帝親來,闖不過也只有自認倒霉,休要想著什么報複之事,那等于與整個始天為敵。"
……
"記住吧,這裡是轉輪宮,是誕生于虛無,存在于黑暗,永恆的光明,是不可逆轉的輪盤……如何,高興有我這么一個偉大的情人了吧……"
……
真是令人頭痛的人,軟硬不吃,你滑她又比你更滑,周身是無懈可擊的無情,找不到一絲心靈上的破綻,實在難以對策下藥啊。
揉揉眉,抬頭看看上方,依然是一片濃重濃彩的七色霞光,在變幻不定──正如此宮的主人。
轉輪法王──天孫淨紗是嗎?
梵緩緩吐退場門氣,微笑。輕輕淡淡的,發自真心的微笑……
有意思的人呢……很有趣﹗

正殿中
"你與孤,都是一樣的人啊……絕頂之處的寂寞,並不能讓你們放棄驕傲。"
"孤高之處的驕傲嗎?"輕輕彈著水鏡,撩亂一池春水,天孫淡淡地笑了。"我開始討厭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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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輪宮外,簫聲突兀地響起,殺氣沖天,毫無半絲的溫潤柔和,似只專為殺人而吹奏的樂曲。周遭的草地上,鳥獸驚慌,人群四避,只為那氣流之凌亂,令平地上波濤滾滾,隨之顛狂起舞。
"我的情人啊,你為何吹起這么激烈的樂曲?你心中可是有著什么不悅呢?"天孫清脆中帶著柔媚,極度魅惑的聲音自空氣中響起,有如天降甘霖,將四周的氣流緩緩地撫平了。
"有著如此完美的情人,梵哪會有所怨言呢。"梵保持著身體姿勢不變,將竹簫稍稍移開唇,"只是梵在想,如果生死存亡之際,還無法讓憐夕與雲醒過來的話,那就讓他們望遠長眠下去吧。與其死于靡綺的幻境之中,不如讓我盡點朋友之誼,以戰士之禮送他們一程好了。"
"可是,你這樣會驚擾了天孫的寵物與愛仆啊。"天孫嬌笑地指控著。
"這點沖擊都沒辦法活下來的人,未免也太弱了,這種人,讓他們死了也好。"梵亦是淺笑盈盈,紫眸中一片悲天憫人的柔和。
"說的也是。可是,沒了他們,這么多命運之線會讓人家很煩的。"天孫若無其事道︰"到時說不定頭一昏,線全搭錯了。"
"很有趣的事。我真想看看呢。"梵淡淡地一笑,舉簫近唇。
簫聲再起,殺氣更甚于之前,雙眸微閉的梵似是全無顧忌,沉醉于樂聲之中,一波一波漾出的,全是密密的死音。周遭的氣流不再亂舞飛旋了,凝重的氣壓,幾乎是從五臟六腑中發出的,壓得人心肺欲裂,在場之人勻是心跳如鼓如雷,幾欲破體而出。
一連串悶哼,已經有人口角溢出鮮血了。
"原來孤將部分靈力封鎖在你身上啊,難怪你沒有了白靈石,還能吹出樂曲來。"大約是頓飯工夫之后,天孫的嘆息之聲才悠悠飄來,"含著靈力的國殤,果然非同凡響,是絕妙的樂章呢。"
"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她低低地念了幾句,有如孩童般喜悅地道︰"我念的沒錯吧。不久前我在人間界學過的……"
她又念了數句,聲音珠圓玉潤。
"……誠即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侮。身即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
"……我帶你去看雲照影的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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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彩霞光,流動幻變,極是耀眼凌目。可是,在雲的眼中,有的卻只是一片紅,一片觸目心驚的紅。
走馬章台,倚紅偎翠,醉夢小榭中,相思一夜,紅得朦朧,紅得激烈……
金線縫成,綴珠點翠,艷艷的吉服,嬌羞的新人,紅得嫵媚,紅得斷腸……
長劍劃過,鮮血紛飛,槁白的胡須染上了異色,紅得陰郁,紅得邪謔……
……還有,煙塵紛飛中,那最后的記憶,最后的一抹紅色,那片鮮艷到了極點的,醉人的紅……那般濃郁的紅,那般醉人的紅,薰得他的心,至此,再也無法醒過來了……
雲的心中,也是什么人影也沒有,只有那一片朦朧的,激烈的,嫵媚的,斷腸的,陰郁的,邪謔的,鮮艷的……醉人的紅色啊……
血海在洶涌滾動著,它們無心,它們只是依著人心幻化出來,粼粼的,濃濃的飛舞著。
跟在依然薄霧纏繞,遮掩住身形的天孫之后,破開了某個結界,梵踏入了這人心最不可測的地方,看到了一身白衣,茫然佇立于血海中的雲。
清雅潔淨的白,濃重淒冷的紅,滾滾的血海疑真疑幻,無法沾染上雲的白衣,依然的纖塵不染,依然的高貴清秀,雲看來就與分別前並無二致,只是……他的眸子,清明如水,冷銳如劍的眸子,已被同化為淒冷,殘絕的紅,那是艷到極點的血、紅﹗
"為何不前進呢?"梵開口了,反正天孫又沒禁止他不能震醒雲的心。
雲茫然地眨了下眼,沒有回應。
梵再問一遍。"為何不前進呢﹗"
"前進?"輕輕地動了一下,如恆古以來便凝成的塑像終于開口了,無喜也無怒。"再往前走,寒就會不見了。"
"你只想要這個虛假的寒?"梵直接指明。
"不,我只是想要多看幾眼,看能不能斷了這執念。"
"你斬斷了?"
"……斬斷?"雲終于抬起頭來,看著天孫與梵,目光迷霧深隱,又似不曾看到他兩人。"……我以為我斬斷了。"他又低下頭,看著雙手。
鮮潔而艷麗的液體,不斷地蜿蜒而下,順著白皙的手腕,蛇行前進,最后,在指尖上融合為一,一滴一滴,如沙漏般有節奏地淌入了那片血海。
"斬無名,斷執著,起智慧,証真如……我一向認為是簡單的事情……所以,我該已經斬斷了……"
破碎的聲音,斷續的聲音,不絕的,濃艷到觸目驚心的血色,在不住地流著,滴滴的血淚,似在說著,就算是淌盡了,也是無法斬斷這早已入骨,早已融血,早已深深地刻在了身體中的成灰相思。
便是用地獄的業火來 燒,只怕剩下的,也只有那相思成灰的抵死思戀。
"寒已是負了你多次,又一直在利用著你,你只為了他死前那一句真假難辯的愛你,如此死纏不放,也太執迷不悟了吧。"天孫帶笑開口,軟軟儂儂的聲音直接地戳入了雲最深的傷口,聽得梵暗下皺眉,卻因不解詳情,而無法反駁。
"死纏不放?或許吧。"雲側頭想了想,淡淡地說著,連眼也不抬一下,只是著迷般地看著那便是最上等的紅玉也無法與之光澤媲美的血色液體,似是在喃喃自語。"可是,像寒這般自私,冷酷又寂寞的人,會說出這種的話,根本是無法想像的事。他本該明白,這話完全沒必要說,也沒有理由說的。而我,又豈會不懂他?但是他說了。當他說的時候,只不過,不想我忘了他罷了。"
"也就是說他到死還是自私的,想用這話綁住你,你明白,卻還一意孤行?"天孫格格地笑了起來,似是又看到了什么大笑話。
"我,只是害怕寂寞,只是想要找個同伴,相互取暖,只是目標太高,心眼太死,選中一人后就再也無法更改而已。"雲低聲嘆息。"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我離不開寒,還是寒離不開我,但是這些不都是一樣的事嗎?"
"寂寞?真的是好藉口呢。"天孫笑得更清脆了,聲振銀鈴,揚入天際。"兩只生物在寂寞中想要相互取暖,度過冰冷的人生,因為天性,少了一半就無法活下來……真是好有趣的事呢~~~"她笑得前俯后仰,花枝亂顫地弓了腰,一時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天地裡都是天孫那碎玉走珠般的笑聲,極是動聽,在此時聽來,卻是極為刺耳。梵想到孤對天孫的評語,只有承認他說的對。天孫看來,果然是最討厭痴情的人。雲再這樣說下去,只怕是沒有好結果可言了。偏偏又想不出可以調和兩人各走極端的差異,倒讓梵有點傷腦筋。
好半天,天孫才止住了笑,站直身,又是騙人的高雅尊貴。"那么痴情啊,我好感動呢。如果我答應你接回寒的命運之線,你是不是想順便求我生生世世都將你們的線連在一起呢?"
"生生世世?﹗為何呢?"雲這次倒是想也不想便搖頭。"只此一世,便是痴、苦、難、愁,百般痛楚,已嘗過了一世,又何苦牽連到下一世。如要我再遇上像寒那般的人,我寧可不投胎。"
天孫沒想到雲會這么說,一時有些訝然。"你不想再遇上寒,卻在此世拼了命要找回寒。你莫非是太無聊了,將神祗拿來耍?﹗"
"每一世都有每一世的因果,沒必要為了某一世而永遠纏在一起……再說,像寒那般的人,誰會想要下一世再遇上一次呢?"雲對自己的這個情人倒是沒有多好的評語,而天孫也點頭贊成。
"說得也是,但你既是如此看著他,又何必今生找回他?"
"知道他是那樣的人,可是此生已遇上了,又有什么辦法呢?心動了,情也動了,不論這是緣還是孽,都是一樣的……我只知道,如果此生讓他就這樣離開的話,我會生生世世地記著他,一直記著他,記著與他那未完的情緣,然后,我就真的會生生世世去尋找著那樣一個人……我已經厭倦和他之間無盡的追逐了﹗我不想再追著他了﹗……所以,今生一定要有個了斷……"雲迷迷茫茫地說著,手上的血似是流得更急了。
天孫這次倒沒有笑,不知是否雲無情的話對上了她的胃口,她安靜不語。她的沉默讓梵心中更是不安,不曉得她又在轉著什么念頭,又會有幾人遭殃。
"為了沒有來生,而要求今生。你的想法倒是很有趣。有趣的人,我一向都很喜歡的。"天孫又開始笑了。"可是痴情的人,偏生又是我最討厭的,倒讓我有些為難了,不知該不該幫你。"
梵輕咳一聲,"自是該幫的,這個痴情求的就是無情,不正合了你的心意了。"
"可是,天孫討厭看到有情人。"天孫干脆任性的一句話,幾乎讓人無從反駁起。
"比起以后世世都看到,不如只看一世的好。"幸好梵也不省油。
天孫突然大笑出聲。"哎,梵都如此求情了,作為情人的我,自該酌情才對。也罷,天孫就幫上一半吧。只要雲去冥界,帶回寒的魂魄,我就幫他將命運之線連上。這事成不成,就看他的誠心能不能感動天地了~~~~~~~~"
嘲弄的笑聲讓梵下意識地皺了下眉,"雲只是一介凡人,如何能入冥界,帶回寒的魂魄。你這不是刁難人么。"
"梵擔心了嗎?真是肝膽相照的好朋友呢。好吧,我答應讓你陪他一起去。不過你不可以讓孤幫你哦,不然雲休想再與寒見面。"天孫輕快地說著。
誰誰誰,誰說過這種的話啊~~~~~~~~對天孫的斷章取義,梵一時來不及辯駁,不過看了看雲那迷茫的紅眸之后,又懶得辯駁了。
"那你是不是該讓他離開這霞之鏡呢?"
"離開是可以,不過,轉輪宮不接收不合格的客人。這點可是原則呢﹗"天孫一舞長袖,氣流飛旋,團團裹住了她與梵。
"等你準備好之后,我直接將你倆送入冥界。到時,一切就由你們自己看著辦了。"
"那憐夕呢?"
"你們目的達成,憐夕的目的不也達成了,到時我自會送她出霞之鏡的。"
這樣……也好,算是沒辦法中的最好的辦法了。梵一眨眼睛,紫眸中,異芒一閃即逝。

離開了雲的心境,梵有一個問題一直好奇著。"如果當時雲說他想要生生世世,你會怎么辦?"
"生生世世?好簡單啊,我說出一定會作到的。"天孫笑得極是開心。"反正又沒說生生世世是人,隨便生生世世什么都好,蟑螂配螞蟻也無所謂啦~~~~"
就知道這……最具有婦女美德的代表一定不會有好話。梵有些后悔自己問了這句話,自找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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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時間可進入的的轉輪宮中,天孫拂動著水鏡,有些迷惑。
她面前那波光漓漓中,映出的是個小小少年,在同伴的陪伴下玩耍著,俊秀的臉上,有的是純淨無邪的笑容。
天孫伸出手,似想要觸摸,但眉頭一皺,哼了一聲,又收回了手。
鏡面流光逝影中,閃動的是同樣的一張臉,少年,青年,中年,老年,歲月刻下的痕跡,不斷地侵蝕著那人。而那人身畔,一直美麗如昔的,卻是天孫。
少年的恩愛,青年的寵愛,中年的無奈,老年的痛苦。兩人之間的不斷爭執,和著那人臨終前的告解,以及每次都會重立一次的誓言。
"天神地魔為吾作証,此生此世,永生永世,世世相隨,代代相伴……"
此生此世,永生永世嗎?的確是何苦呢,只是情到濃時,誰會想得到?
泣血的誓言,沐血的痛楚,終究是抵不過時間的流逝……當初的血淚成灰,究竟是為了什么?
那個青年,那個叫雲的青年,只是承命而生,卻比神更清楚明白。是不是沒了操縱萬物的能力,反而能看得更清楚呢?
清楚地認清,是有自己無法作到的事……
神,也是有著無能為力的時候啊,不管是多么強大的神祗 ,都有著無法達成的心愿……

不經意間又換了個鏡頭,天孫驚訝地咦了一聲。
水鏡中,藍色的光芒劃過長空,直逼人間界,光芒中,金發耀眼,藍眸淡碧,耀眼一如正午的旭日。
"好像又有什么有趣的事要發生了。"格格笑著,天孫白皙豐嫩的纖手點上了水鏡。"真令人開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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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谷中
孤戴著日童作的斗笠,安安穩穩地坐在湖邊,努力去體會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的'浪漫'意境。之所以要努力,大抵只因要達到這一點萬籟俱靜,還得背后那兩個吱吱喳喳的小麻雀配合才成。
……
"屏風好﹗"
"門帘好﹗"
"屏風比較有用﹗﹗"
"門帘比較有用﹗﹗"
……
一大堆不外如是的廢話之爭,吱哩咕嚕,吵人得緊。當風雪再次降臨之時,日童終于以其傳承自憐夕的強詞奪理辯贏了月童,決定接下來作個屏風打發時間。
"安靜啦?真是難得呢……"孤托了托斗笠,見雙絕童又跑去砍樹木,沒空注意他,悄悄地將斗笠脫了下來。
這種完全實心的斗笠,除了壓扁頭發,壓歪脖子之外,基本而言是沒有什么實際的用途的,不過此話如實告訴雙絕童的話,一定會引來水淹絕谷的,這兩個一哭起來便是驚天動地的慘烈的家伙,孤是明智地不會去惹的。
"魚啊魚,你為什么不上鉤呢?難道我長得如花似玉,讓你們魚沉雁落了?唉,若真如此,為何不見雁子掉下來?"孤深刻思索著這個古往今來最難回答的問題,微微笑了起來。

老天真賞眼啊,眼前,藍光劃過,不正是雁子掉下來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