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忌狂情17   by 舞月藍沙
遠離噪鬧，遠離人群，內心在乍見眼前白光的?那湧現出莫名靜寂，有種要?離一切的輕鬆感覺……
緩緩睜開眼，又因過強的光線而重新合上；頭，是眩暈的疼痛。
伸手，搭上額際，半眯上眼，在朦朧之中看到一個模糊的高大身影，已經是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了——
“傑……納……恩？”
沙啞的聲音，喉嚨仿佛灌滿了沙子一般，很痛，很渴。
熟悉的疼痛感……是他每天醒來時的必經過程，他剛睡醒嗎？可是，又不像——
“醒了？”
溫柔的微笑，溫暖的大手——真的是傑納恩沒錯。
眼前的一切漸漸趨向清晰，他想給傑納恩一個微笑的，卻不知怎?的，只能力不從心地扯動嘴角。
好累……怎?會這樣的？
“我……”
身子被傑納恩扶著坐起，可以感覺到自己正在他懷中；下一秒，杯子的觸覺從唇上傳遞開來。
“先喝口水吧，不然會很辛苦的。”
聽話地含一口水在口中，因?喉嚨實在太難受了。液體順著食道劃下胃，感覺果然好上了許多。將頭靠在傑納恩肩上，司徒虛弱地睜開眼睛。
“我……怎?……了？”
閉上眼睛細細回想，記憶有些模糊不清。好像是他去帕羅城找傑納恩，在地下車場遇到襲擊……然後——
後半段記憶是空白的一片，就像是一卷錄影帶被人強制清洗一空般，司徒完全想不起之後的一切。
“你受傷了，昏睡了兩周多。”沒有告訴他，會昏睡這?久是因?醫生給他打了鎮定劑的緣故。
輕輕地再喂他一口，傑納恩伸手扶上他額際上那尚未拆下的繃帶。
已經拆掉了一些，比之前的少了很多，但還是厚厚的一大圈，很礙眼。
“幸好，傷口痊愈後不會留下難看的疤。”
“受……傷？”喉間的疼痛已經減輕了很多，司徒伸出手，動作緩慢地觸上額際，“我記得……我是在帕羅城的地下車場……我受傷了嗎？”
“是的，你受傷了。”
杯中水已見底，傑納恩把杯子放到已旁的矮桌上，邊回答道：“你出了場小車禍，進了醫院，現在已經沒事了。”
一些事沒有瞞著他的必要，就像不是要將所有的經過都告訴他。和七年前剛帶回司徒的情況相似，作?一個毫無自覺的精神病患者，司徒會自動逃避開那些自己所不願面對的現實，有關的一切包括記憶在內，都會自己封鎖起來。這也是精神病患者所經常採取的一種自我保護，畢竟他們所選擇忘卻的事情，更含有足以擊潰他們的因數。醫生說過最好不要讓他們永遠不要想起這些，以免再發生什?意外。
而現在，傑納恩雖然知道司徒會失去這期間的一部分記憶，但他還不曉得到底司徒的記憶保留到何種程度，所以也只有慢慢地一步步探知，以免刺激到他好不容易穩定了的情緒。
“車禍……”
“是的，車禍，不記得了嗎？”
“好奇怪……傑納恩——我，好像忘了一些什?事情……”
環視四周，還是他所熟悉的房間，裏面的擺設甚至和記憶中沒有什?的不一樣；但很奇怪，他老是覺得缺了很多東西。
“嗯？”執起司徒那修長的手，傑納恩在上面落下了淺淺的吻，“你在車禍中遇襲，然後就回家了，在半路上又出了車禍，就是這樣——你認?你忘記了什?？”
瞥見手腕內側所佈滿的細碎疤痕，他更加抱緊了他。
該慶倖的，不是嗎？這次很來得及，在司徒傷害自己之前安撫了他，要不然……
上面的疤比起從前，已經淡了許多，但還是能看得出當初用尖銳玻璃碎片割傷時的駭人情形。對於一個精神崩潰者而言，自殘，甚至是他們忘卻心間傷痛的方式。
鎖緊了眉，附之有些意味深沈的吻，令司徒不解地?起了眼。
“我……也不知道——傑納恩，你怎?了？”
金棕色的眸子，此時不再瘋狂，溢滿了毫不掩飾的關懷，竟讓人有種靜下心來的感覺——和塵封已久的記憶中，那雙眸子出奇地相似，儘管?色是截然的不同……
“司徒……”
這個由他而起的名字，沒有任何的含義在裏頭，可是，正是這樣一個毫無意義的名字，卻讓他貼上了屬於他的標簽。只因當初看著他平靜的睡?時覺得他是個極其漂亮的東方少年，而醒後又記憶混亂地連自己的名字也不願去想起，於是，他便讓他冠以一個想得到的中國複姓作名，從此，他成?他的司徒，也成?屬於拉斯維加斯的一個獨立支點而存在著的“司徒”，在這裏，“司徒”不再只是他的名字，更是代表一方不亞於四勢力的另一股獨特勢力。
“啪！”的一聲驟然響起，讓各自沈浸在思緒中的兩人猛地驚醒，看向門的方向。
“唯琛？”
手中端著託盤的唯琛，此時一臉的面無表情，與此相矛盾的卻是貓兒一般的大眼以一種幾近於死瞪的方式，緊盯著床上相擁兒坐的兩人。
“你該吃些東西了。”呵……忘記還有他的存在了。
對於唯琛這種近乎于小孩子見到自己東西被人奪去而表現出的敵意，傑納恩只是淡淡一笑，沒其他任何表示。
示意唯琛將手中的食物拿過來，未料他似是不樂意見到他們兩人的親昵舉動，才把託盤放下，變轉身離開了。
“他怎?了？”
詫異於唯琛的舉動，司徒一臉茫然，“他以前可從未這?沒禮貌過的……”
“小孩子甩甩性子，撒撒嬌，沒事的。”
方才顯得有些沈重的氣氛已不復存在，傑納恩覺得自己還真是應該感謝那個闖進門的小鬼的。畢竟若不是他，這間房間到現在還會被低壓籠罩的。
“來，你必須吃點東西了；吃完以後，我有話要對你說。”
# # #
攤開腿上的雜誌，司徒突然發現自己不知道沒事在家時，自己究竟該做些什?才好。
報章雜誌上的有的內容，他不感興趣；而他所想知道的近來拉斯維加斯的勢力分佈狀況，又不可能在上面找到。
拿起身旁的遙控器，打開電視機，才按了幾下，便又關了它，隨手把遙控器仍到了一邊。
頭順勢往後面一仰，司徒倒進了沙發裏，雙手枕於頭下，百無聊賴地直盯著上面白色的天花板。
這個世界上，真的沒有東西是他所感興趣的嗎？
閉上眼睛，又張了開來，落日的餘輝析落成點點星星的光暈映上了側頰，有些刺眼，讓他不適地眯上了眼睛。
冬季……快到了吧？怎?陽光還是這?刺眼……
轉身改以趴的動作伏於沙發中，他看向前方的大窗。
藍的天，布上了陰沈的暗色，是夜幕將要降臨的前兆，金色的晚霞在天邊處緊鑲住，薄的一層，映紅了整片天，像輕紗一般，朦朧地罩在城市之上，廣闊無垠的天，偶爾飛過孤鳥三兩隻……該慶倖的，是不？在這充滿了污濁大氣的城市裏，在那隱約顯現出灰的天際，竟還可以看得到飛翔的鳥。
這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沒有什?變化——比如說，繁榮依舊的賭城；比如說，分據已久的四勢力；比如說，溫柔如昔的傑納恩；比如說，這未變過的公寓生活……
移動視線，在米色的窗簾上駐留，司徒微微一愣。
好像……之前不是這個?色的吧？
淺淺的米色，給人一種柔軟舒服的感覺，透露著一絲無言的溫馨。很奇怪，怎?他之前都沒有已經換了窗簾呢？
視線繼續在屋裏移動著，司徒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很久很細細地打量自己這棟小公寓了。
桌布，是棗紅色的英格蘭格子圖案……
音響組合旁邊的CD架上，多了幾盒CD……
牆上，挂了個樣式簡單的鍾……
矮幾上，是一整套的茶具……
一陣“乒乒乓乓”入耳，讓司徒看向了廚房的方向。
那裏面好像多了不少的鍋碗瓢盆吧？
伸手搭上額際，觸摸上上面尚未拆下來的繃帶，司徒又翻身躺下，頭枕在沙發扶手上——面對著廚房的方向，正好可以看到那個自傑納恩走了之後，便一頭鑽進廚房裏的人，唯琛。
屋裏改變了的東西，應該是他的傑作吧？畢竟作?主人的自己，向來不會去理這些。對他而言，這屋裏多了什?或是少了什?，都毫無意義。
窗簾換不換，甚至裝不裝，其實沒什?不一樣，他有像現在這樣在家裏的機會並不多，白天他甚少在家，至於晚上，他是服了安眠藥入睡的，窗簾拉上與否都沒影響；CD唱片的有無更是無所謂，那套設備一流的音響組合放在一旁未曾用過得甚至讓他要以?是裝飾品；桌布……對於他這種三餐從未在自家解決的人而言，用處自然是鋪在桌上擋灰塵，其他的東西包括鍾呀，茶具呀什?的，也是從前從未在這套小公寓裏看到的。可是——在之前不曾看到這些東西的他看來，?什?不會有突兀的感覺？連一丁點的驚訝沒有，他甚至覺得理所當然，是他在不知不覺中習慣了嗎？
那孩子……真的改變了自己很多了——
“或許你該暫時放手，讓那孩子試著獨立去發展。”
閉上眼，方才傑納恩對自己所說過的話冷不防在腦海中浮現——
“他今年才17歲吧？還處於可以塑造的年齡，再過幾年，不用多久，他能變得更強的……”
變得更強……嗎 ？
顯得有些纖瘦的身影在流洗台前走來走去，從後面看過去根本看不到他手裏在做什?。怔怔地看著，司徒有點失了神。
“如果留在這裏，他定多是像現在這樣?你整理屋子，一遇到危險就躲到你背後尋求庇護……可是，他是個堅強的孩子，他有能力活得更好，更有能力保護自己，甚至別人——”
好像……他現在也會做些家務了吧？記得當初帶回他時，他可是連紗布都不會包紮的呢！
“你要留住他的話，他是一定會?了你而留下來的；可是，你真的希望他就這樣跟在你身邊一輩子嗎？”
一輩子……不，這太長了，因?他打從一開始，就打算在平息了整件事後放他回去。
“有些事情，是要讓當事人自己學著去處理的，而非單純的逃避就能解決。”
作?私生子的他獲得了父親的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財?，由這一切而引起的一系列狙擊行動，他自己真的能解決嗎？
“司徒，你對於他，究竟是以一種什?樣的心態來看待的？”
他不知道，這個問題，太籠統了，他什?無從答起。
不知道什?時候開始，他變得對自己不確定起來，他真的變了……以前的自己，從來不會對這樣的問題而由所迷惑的。
“如果，他在意你的話，就一定會再回來找你的。”
離開……離開後，還會有回來的一天嗎？這世界的變數實在太多了，就連下一秒，他不知道會變成怎樣，而讓唯琛離開，更不會簡單的一個月兩個月的事，這樣，還能再見到他嗎？
“喝！”
一個臉部特寫倏地在眼前出現，讓司徒當場倒抽了一口氣，被嚇到地往後挪了挪身子。
“你要嚇死我啊？”
瞪了一眼前方的唯琛，司徒不知道他是在什?時候靠近自己的。
最近的警惕力，降低了……
（那是你自己想事情想得太出神了。）
比劃著手語的動作有點可以放慢速度的感覺，?的是能讓自己躲房間裏學手語不讓人知道的司徒看懂他的意思。
“是嗎？”沒去注意唯琛那知道他學會一點手語的舉動，司徒盤腿坐了起來，看著他解下身上的圍裙。
“你整個下午到底在廚房裏幹什?？”那對鍋碗瓢盆的聲音簡直是吵死人了。
（清洗鍋碗……我們已經快半個月沒回來了。）
自從那次帶著司徒出了醫院後，他們一直住在帕羅城裏，?的是讓司徒能更方便地接受治療，三天前醫生才宣佈說司徒情況已經穩定了，沒有再打鎮定劑的必要後，傑納恩才送他們回來的。
走回廚房放好圍裙，唯琛打開雪櫃，不知道在裏面翻些什?東西。反正現在整間屋子裏的東西他比自己這個真正的主人還清楚，也就隨他去了。
“那?麻煩？”嘀咕出聲，他看著他端出了一盤水果，並走進自己。
怎?看那張臉配上整個人，都有種呆呆的感覺，實在想不到傑納恩會給他那?高的評價——像笨笨的小狗，真可愛！
“那是什……”
語未畢，便見眼前這個才讓自己覺得拙拙的人竟真的呆到被椅角絆倒，一個踉蹌，手中的東西呈?物線狀地整個飛了出去，好不容易穩住身子，卻傻了眼。
雕花的玻璃盤子碎掉了，上面盛著的葡萄滾了一地，場面好不壯觀。
真是……笨哪！
司徒搖了搖頭，以一種無藥可救的目光看著他。這讓司徒想起當初他幫自己包紮傷口時所出現的“橄欖”事件。
就算他很堅強，也不可能改掉這種少根筋的性格的吧？
才一?眼，便見到唯琛蹲下身子，伸手去撿玻璃碎片的動作。
“笨蛋！”
“呀！”
罵聲與驚呼同時響起，司徒飛快地跳下沙發，大步跨向頓在地上的他。
“你很笨耶，怎?連一點基本的常識都不懂？”拉過他的手，一眼就看到上面那道紅色的傷痕，司徒有些氣急地大罵，“你不會拿掃帚掃掉嗎？撿什?撿——”
眼到瞥到這個被自己罵得一愣一愣的人另一隻手中還拿有尖銳的玻璃碎片，他更是暴跳而起。
“還不快放手！？”
抓那?緊是想留著破盤的一角作紀念嗎？
“呀……”
鮮紅的血，在白皙的手上顯得格外刺眼。大概傷得有點深的緣故，那約莫有一公分長的傷口還不停地冒出血來，絲毫沒有要停下的打算。
笨！
低頭，想也沒躲想地，司徒直接舔上了那道傷口，心裏還不斷地罵著唯琛的少根筋。
連端個盤子都做不好的人還真不是普通的少見，更何況他還把自己弄得傷成這樣——如此的他，要讓人怎?相信會好好地保護自己？
“其實有些時候，就算你守在他身邊，也不見得就能保護好他不受傷害……”
傑納恩的話，再次浮現。
“誰都有力不從心的時候，與其你每分每秒在他身邊保護著他，倒不如讓他學著自我保護……”
舔舐傷口的動作漸漸緩了下來，司徒怔怔地看著已無紅色的白皙掌心。
自我保護……真的可以嗎？
?頭，正好與那雙深色的瞳眸對上，當中過於明淨的光輝讓他無言以對。伸手摸了摸自己身上還有的繃帶，他眼中溢滿的是深思。
“而且，你現在的情況，不會適合保護他……”
先前尚能反駁的，但是到了此時，司徒只能啞然。
現在的自己，真的還有能力保護他嗎？像剛剛這種情形，雖然不會太嚴重，但是，他在他身邊，卻還是讓他受傷了。
“咿……”
破碎的聲音依然擠不出別的音調，卻喚回了司徒飄遠的思緒。面對眼前一張憂心忡忡的臉，他只能給他一個虛弱的笑容。
或許傑納恩，是對的……
金棕色的眸子閃過黯淡，然後，視線定在唯琛身後大廳的櫃子上——
那裏面，有上次長瀨薰留下的名片。
# # #
晚上門鈴的響起，顯得有些令人意外。
唯琛發現，司徒的朋友，真的很少。至今在這間屋子裏見到的人，除了傑納恩外，他就沒有再看到再一個了，就連見過兩次面的愛莉，他也只在上次司徒出事的那天早上在門口見到她。因此在晚餐過後的時刻聽到門鈴響起，讓他很是意外。
來人應該不會是傑納恩，因?他是一直待到下午五點多才離開的，實在沒有必要在告別三小時後重新找上門來。那?……會是誰呢？
手中的碗已經洗到了最後一個，關上水龍頭，便聽見門鈴還響個不停。
搞什?呀？不是已經響了很久了嗎？司徒呢？
微折了一下秀氣的眉，他轉身看向大廳的方向，卻發現原本應該坐在沙發上的司徒早已沒了蹤影。四下看了一周，還是沒有看到他。
上樓去了嗎？
門鈴依然響個不停，唯琛將濕濕的雙手往身上的圍裙擦了擦，順便拿下圍裙後，跑過去開門。
“啊？”
門開了，外面站著的人的出現顯然不在他預料之內，唯琛發出了錯愕一聲。
長瀨薰？他來幹什?？
“唯琛少爺。”
非常規矩的一個鞠躬，他還真是再典型不過的日本人。
“請問您準備好了嗎？”一板一眼的言行沒有變化。
唯琛不解地看著他，不懂他究竟所指的“準備好了”是什?意思。
準備？什?準備？
“我們是否就這樣直接離開？”
離開？?什?他要離開？怎?他一點也不明白他在說什?。
“唯琛。”
司徒的聲音，自身後傳來，他轉過頭，正好看見他站在樓梯口看著自己和長瀨薰。
“讓他進來。”
走向大廳的方向，司徒在單人沙發上坐了下來。
“啊？”他不是已經回房休息了嗎？
雖然對司徒要他做的事不是很理解，但他還是聽話地側身空出位置讓長瀨薰進門。眼前的情景讓唯琛有些無措，不好的預感直襲上心頭，慢慢在新底蔓延開來。原本想就此上樓回房的，因?長瀨薰一開始就是?了接他離開，不是嗎？
“你也過來。”
隨後司徒的一句話止住了他上樓的動作，猶豫不覺地移動步子，唯琛在客廳門口處停了下來，不安地看著前方做著的兩個人。
司徒的表情很嚴肅，是他從未見過的，上次長瀨薰來接他離開，司徒拒絕了他，而這次……會有什?不一樣嗎？
看一眼忐忑不安的唯琛一眼，司徒淡淡地開了口。
“你能保證他在日本那邊會受到最好的教育嗎？”
半斂著金棕色眸子，他自醒來以後就沒有再戴上隱形眼鏡了，可是——
他剛剛說了什?來著？再日本那邊受最好的教育，“他”指的是誰？
呈完美曲線的側面再認真不過，雖然出院不久，司徒的身子還很虛弱，臉色也很蒼白，但無論是他的語調，還是眸子中那流轉出幽幽冷光魔魅的金色，都教人不敢輕易敷衍了事。
“是的，我們會讓唯琛少爺接受最好的教育，一直到他能獨當一面接手川田家的生意?止。”也就是說，在唯琛成年以前，以他長瀨薰?首的川田家一幫律師會是他的監護人。
“包括他的人生安全？”這始終是司徒心頭懸著的一塊大石，只要一天不能保證唯琛的安全，他就一天不會放開他。
“是的，他會有最強的保鏢。”頓了頓，長瀨薰又接上一句，“一幫只忠於他的保鏢。”
沈默以對三秒，司徒放下了交疊起的腿，盯著長瀨薰的雙眼仿佛要將他看透似的，讓他有種幾乎要喘不過氣來的壓迫感。
這個人……真的只有19歲嗎？
就在他以?自己真的要透不過氣來的時候，司徒終於才了口：
“那?，你可以帶他走了，而我也會依照下午我們的約定，幫你們解決川田家的外部問題。”這當中包括解決原配夫人對外雇傭殺手的一系列問題，至於家族內部的相鬥問題，就要靠長瀨薰他們協助唯琛自己去解決了。
他不能?唯琛再多做些什?，但至少——在安全方面，他可以盡一份力。
?頭看一眼仍站著好像什?都不知道的唯琛，無視於他臉上茫然的表情，司徒移開了視線，淡然地看往別處。
“上去整理行李，你今晚就跟他會日本。”
“啊！？”
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一切，唯琛連動都不會了，直挺挺地在原地看著在視線上刻意回避自己的司徒。
離開？不是過得好好的嗎？?什?他突然要他離開？哪里出了問題了嗎？
用力地搖了搖頭表示拒絕，唯琛握緊了身側的拳頭。接著大步跨至司徒前方，舉起手，一下又一下地比劃著：
（我不去日本！）
動作刻畫得異常有力且緩慢，像是搖表明他決心似的，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
“你必須去。”
司徒看著唯琛的手和臉，就是不看他的眼睛。
（我要留下！）
晶亮的瞳眸閃爍著堅定的信念，唯琛此時此刻予人的感覺，是有別于以前的溫順單純。連看著他長大的長瀨薰也不曾見過他這樣，有些愕然。
“不行。”
司徒也知道他的態度與之前的大相徑庭，但他也沒有因此而退讓，因??了他將來的好，他不能自私地把他縛在身邊。
心間猛地一陣怒意上襲，唯琛想不通?什?他偏要自己離開。
他們憑什?來限定他的去留？什?叫作“你今晚就跟他會日本”？知道他甚至連想都不曾想過要離開！
“你——”不等司徒將話說完，唯琛轉身就跑上樓，打算就此回房不理他。
“唯琛！”
身後傳來的厲聲呼喚並未讓他停下腳步。只見他一下一步地走著，穩當得不象話。
“唯琛！”
另一陣腳步聲響起，他知道，是司徒追上來了。
踏上樓梯的最後一級到達二樓，左手腕處傳來的觸覺讓他知道那裏已被司徒握住。止住步子，轉身與他對視。
?什?要送他走？
唯琛用眼神問著司徒，清澈的眸子中除了不解，更多是痛楚。
是他很麻煩嗎？他礙了他了嗎？他傷口明明還沒有痊愈，還必須有人在一旁看著，?什?偏偏要在這個時候叫他離開？還是因?他不能開口說話……
從未見過如此堅決的表情在唯琛那尚顯稚氣的臉上出現過的，他不知道自己此時的模樣有多讓人著迷。像平常溫順的小動物遇到敵人後瞬間樹起厚厚的自我防護一般，以一雙明亮的眼睛嚴厲地斥責著眼前這個似要奪去自己所有物的人——對他來說，待在司徒身邊，是他現在僅存的願望，而這個願望，就是他唯一擁有的東西。
一種散發自內心而無自覺的魅力讓司徒看得目瞪口呆。
從未發現，他有如此一面，難怪——難怪傑納恩說他能力活得更好……
“你——”
他，比起初見面時，堅強多了……是在這短短的時間內變的嗎？
用力甩開司徒的手，唯琛仍是不等他把話說完，便揚手打斷了他要出口的話。
（你需要我！我要留下，絕對不離開！）
就像傑納恩所說的，他還能站在他前面保護他！
只要他還需要他，他就不會離開。不想聽他表面上的原因，只因他知道對於司徒這個總是隱住自己真心的人，所說的話不會是他自己的真心話。他在怕，無時不刻都在怕，怕只要自己一對什?東西?生感情，當那東西要離他而去時，會受到傷害。因?太溫柔，捨不得所喜歡的人和物，才會如此地辛苦。逃避現實的習慣，怕受傷，所以寧可欺騙自己一輩子，也不願面對那隨時都可能變卦的現實——就像現在，若是聽他說的原因，也不會是他真正的心裏話。
“你怎?知道我需要你的？”
乍一見唯琛所刻畫出的話，司徒先是一愣，隨即冷下了一張臉，面無表情地道：“你憑什?說我需要你？”
仿佛心裏的不堪讓人“嘶”的一聲拉開，露出血淋淋的一切在?人眼光下……一陣煩躁忽地襲上心間，司徒憤怒地大吼：
“你難道就不能有自知之明一點嗎？?什?你要把以?我真的離不開你？難道你不覺得其實我叫你走，完全是因?我已經厭倦了你在身邊礙手礙腳的嗎！”
這世上，實在有太多的說不定了。現在就連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心裏到底在想什?、想要什?，而他卻說自己需要他，還說得那?有自信……他那種自信，到底又是從哪里來的？什?時候，他竟也變得那?有自信了？當初那個髒兮兮地蜷在黑暗小巷裏的唯琛，到哪里去了？
“別忘了，你只是個啞巴而已，讓你跟著，是很煩的一件……事。”最後的一個字，在見到唯琛受傷的表情後降了八調的音，匆匆結尾。
當意識自己說了什?時，司徒也閉上了嘴，不再說話了。
啞巴……這樣說一個不能開口說話的人，無疑是最傷人心的。身體有某些缺陷的人對於這一類用來形容自己的詞總是特別敏感，這對於他們，不啻是最大的傷害，畢竟身體上的殘缺並不是他們所想要的，他們又何嘗不想像平常人一般生活……可是，神有給他們這個機會嗎？
像泄氣的皮球，唯琛像被打敗了似的垮下了肩，無言地盯著司徒，方才的氣焰已蕩然無存。
起手，他輕輕地笑了，帶著滿腔的無奈：
（很抱歉?你造成這?大的麻煩，不過，不管你怎?說，我，還是會留下來的。）
突然意識到不能說話的自己對於別人的指指點點可是滿不在意地一笑而過，不把那些傷人的話放在心上；可是，對於司徒，他——真的沒辦法把那些話一笑置之……乍聽見“啞巴”一詞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受傷了——在心間。
慢慢轉身向前走，他回到了房間，隨後只聽見“咯”的一聲，房門上鎖了。
震驚於方才那泛著憂傷的淺淺一笑，司徒完全不知道該怎?辦才好。
好奇怪，?什?在見到那笑容的同時，他的心好像都要被絞碎了，好難受……
伸手貼在胸腔部位，感受著有節奏的心跳，他茫茫然地看著那扇在自己面前上了縮的門，緩緩地走了過去。
“唯琛。”
雙手貼上門，司徒將臉靠近，低垂下眼簾。
“唯琛，對不起。”
語氣是溫徐的，有種難以言喻的魔力，如喑啞的大提琴般，低沈穩重。
“對不起……”
門有了輕微的震動，讓司徒知道了唯琛就靠在門的另一邊上。
“只是，我真的不能留你在身邊。”
不可思議的，他竟也說出了這些原以?難以?齒的話。
“你不像我，可以在這個世界裏沈沈浮浮，你還有屬於你自己的人生在等著你。”
門的那邊靜靜的，聽了他的話後沒有任何的回應。
“這不是需不需要的問題，你懂嗎？”
即使是需要，又如何？需要了，就能得到嗎？他渴求解脫，但他解脫了嗎？沒有！他依然每晚徘徊在無盡的噩夢中，一次又一次地迷失自我，沒有安眠藥，他甚至連入睡都沒辦法；傑納恩想要平靜的生活，但他得到平靜了嗎？答案，依然是否定的。每天依然有人因他賭城之王的身份而去招惹是非，就算他再需要平靜，也擺脫不了這種生活。
“你還小，總有一天，你會?今天的選擇而有所感悟，或後悔或慶倖，這些……都會影響你一生的。”
想得多，忌諱的東西也會跟著多了起來。以前對那些既對自己性向問題不敢正視，又頻頻光顧“禁忌狂情”的人，他只覺得可笑，對他們的膽小嗤之以鼻；可是現在，他所想的更多，甚至連讓唯琛留在身邊的勇氣都沒有。他太污濁了，總有一天會把那清澄無垢的雙眸染上灰；他背上所負的十字太重了，總有一天會把重量往那纖瘦的身子上靠；他的人生太慘白了，總有一天會?那充滿五彩的人生抹上黯淡……
“而且，目前最重要的是，我不敢肯定自己一定保護得了你。”不直覺地，連心聲都出口了呵……
背抵上門，司徒沿著門板，身子緩緩下滑，最後坐在了門口的地上。
不能保護他……這多?可怕！之前他尚能保證的一切突然因自己的出事而變得不確定起來。他最在意的，不是能否幫他避過襲擊，而是留他在身邊，自己沒能力保護他的問題。
頭突然抽痛了起來，司徒無力地倚上身後的門，有些無奈地扯出了一個笑容——一個不像笑容的笑容。
“別說保護你了，我甚至連自己能否自保，都不敢肯定。”
內心的一切，很想全部告訴唯琛，讓他知道自己。
“我不知道在我昏迷期間你知道了什?，但是，就算你知道了，現在也請靜靜地聽我說，聽我這個當事人說……”
一場小小的車禍就昏迷了這?長的時間，任誰見了都會感到奇怪吧？自醒後接觸唯琛以來，司徒總覺得他知道了一些事，雖然不知道是哪些，但他想自己告訴他。
“我的過去，很不堪……”閉眼，腦海中浮現的永遠是那一幕，“知道我夜裏的噩夢是什?嗎？是一個女人，一個我該叫她母親的女人……”
門，有了那?一時間的振動，司徒沒去理會，繼續說道：
“可是，我殺了她……”
近幾年來一直跟著傑納恩，對於那些血淋淋的場面也已習慣，但不知道?什?，他就是無法去面對噩夢中的一切，那些，仍是會讓他發狂。
“那當中的記憶，很混亂，總是理不清。”
頭有點痛，他按著太陽穴，呼了一口氣。
“腦子裏，總是滿滿的一大片猩紅，什?也想不了……紅，白，黑，就像三大色塊被抹上畫布，然後總是走馬燈似的在腦子裏一晃而過——”
細節部分全部遺失，就連最基本的殺了女人的地點，他也想不起來，只大約地知道那是一間小小的屋子，裏面放有一張床，一個櫃子，還有另外兩張破舊的沙發與一些簡單的廚具，牆上的漆斑斑而落，破舊得不像話。有時候他甚至回反問自己，那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什?他的記憶如此模糊；如果那不是真的，那又?什?他每晚都要沈浸在無底的噩夢中？
“夢境，實在太真實了……被長長的黑髮縛住，掙脫不了，驚醒後睜開雙眼，根本分不開夢和現實……有種神經衰弱的感覺。”
自嘲地笑了出聲，司徒低頭看著自己手腕處佈滿的疤。
“即使是服了強力的安眠藥，每晚也仍會被噩夢纏身，然後，夢遊一般地起來砸東西……這些不用我說，你都已經見識過了吧？”
他服安眠藥，先是和普通人一樣服用最平常那種，可是時間一久，藥在體內漸漸沈積，有了抗體，便改用滄羽特製的強力安眠藥，但近幾年來也明顯感到那些特製的安眠藥已漸失去了藥效，他甚至開始嘗試著使用鎮定劑了。
“我是個苟活著的人時間對於我來說是毫無意義的，有時候在想，總有一天，我會因?受不了自己，而選擇解脫……”
儘管，他答應過傑納恩，要好好愛護自己。
從未告訴過人的藏在心底最深的言語，竟在這種情況下說了出來，沒想到呵……
“跟在這樣的我身邊，我會毀了你的。”
他的世界太灰暗，一個沒有陽光的世界，是不時候唯琛的。不奢求救贖，他知道等待自己的只有沈淪。
“你走，好嗎？”
心底，很久沒這種感覺了——一種珍視某種東西的心情。雖然，他至今仍不是很明白，那種心情究竟叫什?。
“我在這個世界沈淪，而你，卻必須站在世界的最頂端……”
黑暗，屬於自己，而唯琛，應是光明的。
門，無聲息地，開了。
纖瘦的雙臂，自後面環上頸肩，背後傳來一陣溫熱，順著姿勢往後一靠，與跪在身後的人相抵著頭。
無言，不知道該怎?繼續未完的話。單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擁抱動作，便能讓他感受到無盡的安心。
喜歡……這份感覺。
鬆手，起身，唯琛跨至司徒前面，一雙漆黑如夜的眸子一動不動地盯著他。
（我——會隨長瀨薰回日本。）流利地比劃著雙手，沒有絲毫的猶豫。
（在那之後，請你——請你努力地活下去，然後，等待我的歸來……）
# # #
在拉斯維加斯生活了近半年後，我，終於要離開了。
不是要回以前在香港的家，而是去取回東京那裏所屬於我的東西。以前覺得拿與不拿都沒關係，但現在，我決定要去取回——因?，我想保護一個人，而這些東西，是我有能力保護那個人的前提。
以前的我，過得很幸福，雖然我不能說話，但我有個全世界最最溫柔、最最美麗的母親，在她的守護下，我活得比任何人都快樂；可是，在一場大火中，我失去於是，我變成了現在的我。
我遇到了一個人，一個既讓我心動又讓我心痛的人。
黑暗中，他比誰都耀眼，不同于小時候媽媽所講的故事中那散發著高潔光芒的天使，我在他身上，看到了黑暗的美麗。
一雙金棕色的眸子，是任何星子都比不上的。常常，那雙眸子隱於隱形眼鏡之下，對著我露出迷惘的無措。他看似冷漠，對這世上的一切都不在乎，而他的溫柔，又總不自覺地展現，正因?那溫柔是在不經意間所流露出的，才更顯得令人心?。之前?了我，他去學了自己大概終其一生都不會用到的手語；現在?了我，他更是坦言出自己心底最不願去面對的噩夢，寧可自己受傷，也要讓我好好走向未來——一個如此溫柔的人呵，如何叫我不動心？
比起我，他的童年慘不忍睹，也因此，他沈浸在無底的噩夢深淵中，深夜每每因發狂而無意識地砸爛到手的一切。他服安眠藥的頻率高得令我吃驚，甚至到了讓我心寒的地步。見過他幾近崩潰的樣子，那副樣子狼狽不堪至極。記得他曾問過我一個問題：
救贖不了墮入黑暗的那個人……天使……要離開了嗎……
心痛，是見到他那個樣子之後唯一的感覺。一個渴求被救贖的人讓人無法忽視他的強烈的願望，於是，我想，如果我是天使的話，我會這?回答——
?了留在那個人身邊，天使……會親手折下自己雙翅，陪著他，一起墮入黑暗——
沒錯——既然救贖不了，就折下自己的翼，一起墮落……
我不單想留在他身邊，甚至不知道從什?時候開始，我還想保護他，不想讓他再受一分一毫的傷害，可是我知道，保持原狀待再他身邊，我是永遠不可能有這樣的機會；但，離開他，我又不忍。
終於，?了我，他要送我離開了；終於，?了他，我也決定離開了，但同時我也發誓，下次我回到他身邊，便再也不離開他了，所以——
所以，司徒，請你答應我，縱使你覺得這世界再無趣，也請你努力地活下去，等待我的歸來。到了那個時候，我會讓你得到幸福……一定……
我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