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禁忌狂情24 by 舞月藍沙 |
|
希望過，失望過，也絕望過；所以，跌倒過，爬起過，也攀登過…… 一片天空，蔚藍得幾近乎刺眼，純潔得像是未受過任何的污染，飛過了小鳥三兩隻，低鳴著穿越天際，映上了陽光的金，優雅而華麗……殊不知，眼前的一切，全是虛幻的錯覺。天的藍，懸浮起了大多的塵埃，滾滾煙塵讓人煩躁不已，是被徹底破壞的徵兆，那一份純潔，其實是掩飾在塵汙之上的罩衣，就連看起來翩翩舞過的鳥兒，聽似悠閒的低鳴實則是求生的哀號，優雅的舞姿，也只是瀕臨死亡的垂死掙扎罷了…… 對於這些，像是突然間才意識到般，只覺清晰得不象話。 睜開眼，卻被這樣一份錯覺的明亮刺激得重新閉上雙眼，無力再多看一下。 頭，好重。 眼睛再一次睜開，映入眼簾的，是整片淡灰的天花板，低壓壓的一片，像是隨時都要沈落下來的樣子，壓得心間難受得很。 不過，這樣的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 支撐著疲憊的身子易位到床沿，赤足著地時竟傳來一陣麻痹，有種久違了的感覺。 雙手無力地垂於身側，擡頭環視著四周，整片的灰色色調交織上金屬的冰冷，陌生的感覺頓時襲上心頭，卻又奇怪地不想去細想這突如其來的陌生感。 心，很平靜，甚至到了激不起一絲一縷微波的地步。耳邊傳來一個不大的聲響，也沒有興趣轉身去看那是什麽東西，法沙僅是愣愣地直視著前方。 “你醒了？！” 一個聲音，既熟悉又陌生，回響起在房中，打破的沈默的一室。 “覺得怎麽樣了？” 一道身影晃過眼前，眼角斜掃到他將手中的東西放到矮桌上，然後從上面拿了什麽東西在手。 “嗯？”自以爲他尚處於初醒時的混沌狀態而沒把他的沈默放在心上，習羽轉過了身，走向他。 “醫生說你還要繼續……” 出口的話到此爲止，剩下的全消失在半張的口中，法沙不言不語的姿態讓他感到奇怪，放低了身子蹲至他前方。 “法沙？”手搭上了他落於身側已沒有了任何感覺的手，從下面擡起頭看著他。 一張臉，佈滿的了擔心與憐惜，觸動了他平靜內心的一角。 跟周圍的景致一樣，既熟悉，又陌生；既靠近，又遙遠。 “法沙？” 不祥的預感上襲心頭，試探地喚了出聲，卻只得到一陣沈默作回答。 那種沈默，不是以前的罩身寒氣，不是對世事的嘲弄與冷漠，不是冷眼旁觀的漠不關心，而是心灰意冷，是放棄了對於這世界眷戀的淡然…… “法沙！” 心裏不由得一陣恐慌，習羽用力握住了法沙的手，看著他面無表情的清瘦的臉。 一直以爲，在經歷了許多事情以後、受過了數不盡傷害後的現在，他已變得比任何人都堅強，一般的打擊已對他毫無用處，所以，縱使知道他是受到帕羅城之主傑納恩的怒擊，他也一直認爲自己守護著的主人不會輕易地倒下。 “沙發！” 覆有長長睫毛的眼簾掩著，注視著習羽的金色眸子中是死寂的一片，空洞洞的猶如一潭幽深暗淵，像是要將人吸進去一般，讓看的人觸目驚心。 精致的臉慘白一片，唇色是比臉頰好不上多少的暗淡色澤，法沙整個人籠罩在一股極重的陰氣之下，死氣沈沈的。 “法沙！” 呼喚聲根本就是發揮不了一丁點兒的作用，習羽單手扶上了他的肩，輕輕晃動他的身子。 沒有用—— 只見法沙像是沒有感覺般地任自己晃動，他不覺加重了力道。 扔下手中藥品，擡正他的臉，以便自己能更加清楚地看到他的表情。 看清楚後的結果讓他心寒到極點。從那雙似水的漂亮眸子中，他甚至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法沙……到底……到底怎麽了——” 手是令人膽顫的冰冷。往那冷冰冰的掌心呵氣，邊揉著他修長五指，想讓他的手溫暖起來，卻在熱氣散開後恢復了原先的冰涼。 天！怎麽會這樣呢？！醫生明明說過他只是受了驚，只要休息得當，是完全不會有什麽意外的呀！可是，現在怎麽變成這樣了……只不過是——只不過是被傑納恩的襲擊後受了驚吧？應該不至於會有這麽嚴重的後果的……法沙，他應該是最堅強的！ 一種根本不算反應的反應，這樣睜大了眼睛卻什麽都看不進眼的情況，甚至比他昏迷還糟糕哪！ 破碎娃娃一般任習羽晃著自己，他的反應讓一直守護著他的人心裏沒了底，雖然在賭城裏絕對不低的地位早養成了習羽不會輕易泄露自己內心情緒的習慣與作風，但此時此刻，他一雙不由自主地顫抖著的手是真正地泄露了他的心迹。 他可以看著拉斯維加斯第一勢力的帕羅城最近不斷地對費休施壓讓衆多附屬賭場另覓其他勢力的庇佑，可以看著曾經風光無數的費休在眼前沒落，就是不能看著法沙在自己面前崩潰！ —— 爲什麽……爲什麽只有我！爲什麽只有我受到這樣的待遇！ 我，好不甘啊！羽……我真的很不甘，爲什麽遇到這種事的偏偏是我？ …… 保護我？真的嗎？你真的能保護我嗎？可以嗎？你真有那個能耐嗎！如果你沒有能耐也沒有把握的的話，就不要隨便許下諾言！ 你的保護，根本就一點效果都沒有——你不是說過要保護我的嗎？爲什麽你沒有履行你的諾言？爲什麽你沒有保護我？ 我恨你，恨他們——恨這個世界！你們讓我不幸，是你們讓我變成這樣的！滾開！我不要你所謂的保護了！虛僞！你們都讓我感到噁心！ …… 不要了，我不想再過這種生活了，幫助我——羽，你會幫助我吧？幫助我擺脫這種生活…… …… 羽，你十年前的允諾，現在還有效吧…… —— 是的！有效，他的允諾，一直都是有效的！ 十年前的以血爲證，他不能真正地做到保護好他，反而讓他陷入另一輪更深的不幸，但是現在……他一定要保護好他！ “等著……法沙。你在這邊等著，我很快就回來了，你一定要等我！” 他堅強的主人現在不需要權勢，不需要高傲，不需要地位，他現在需要的，是醫生，一個醫術高超的醫生！所以，守候在他身邊的自己，必須盡最大的努力去幫助他得到所需要的…… 轉身跑離房間，他只知道不能再因爲自己的疏忽而傷害法沙多一次。 但，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離開房間後的不久，原本坐在床沿的法沙竟緩緩起身，神情漠然，連鞋也沒有穿地跟他一樣步出了房間…… 整個世界，仿佛是玻璃建成的一般，透明、易碎。保存得好的話，會比任何東西都美麗，但如果沒有好好地給予保護，落得的下場，就只會是徹底的破碎。 平靜的一顆心，漸漸變得沈重起來。 如果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又爲何會有那麽強烈的情感湧上心間？ 如果生來就注定要不幸，那他是否可以經過自己的努力來改變未來？神對他的厭惡讓他極度不幸，就連破例賜予他一個避風港，也從來不曾屬於過他！神殘忍地撕開了織夢人賦予他的美麗的夢，並指著前方的黑暗告訴他，那才是他的歸屬…… 原來——黑暗才是他的歸屬！ 多可笑！不過，這他也從一開始就知道了，不是嗎？是他自己不自量力，以爲只要自己想，就能扭轉命運，所以，他曾經抛卻尊嚴，不擇手段地往上爬，但……現在—— 現在呢？ 心，已冷，又何來夢？ 他渴望擺脫黑暗，卻忘了根本就沒有光明來引導自己走出黑暗。原來，這就是沒有光的世界——陰森、冰冷。 冷！真的很冷！一種發自於內心最深處的陰冷連他自己都沒有辦法控制，以致於他連帶地感受不到周遭的一切。 習羽的擔心，他看見，也知道，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人在意、關心自己——然，習羽是習羽，不是“他”…… 撫上胸口的鑰匙，他笑得淒切。 既然不屬於他，又何苦給他假像？溫柔的男人，微笑著的男人，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環緊在胸前的男人……這一切的一切，都不屬於他，卻屬於另一顆脆弱的心、另一個讓他恨著入骨的人——呵！或許還要再加上一個他不認識的女人。 混混沌沌的思緒停留在某一階段，不知道什麽時候步出守衛衆多的費休，也不知如何在未著鞋襪的情況下穿越熱鬧大街，在衆人的訝然下不理會周遭環境變化，只是無意識的邁步向前，連他都不曉得自己要去哪里，一直到了他登上了三級矮臺階，伸手取下頸上的吊墜…… 開門，進屋，關門。 一連串的動作仿佛許久以前便成了理所當然般的。 木然地繼續在屋子裏走動，搖晃著的身子讓人不禁擔心會隨時倒下，前方是一小型的玻璃櫃。 伸手——明顯地受到透明物質的阻礙，秀氣雙眉微微一斂，拗起性子像個孩童般不願去分析自己得不到近在眼前東西的原因，隨後—— 哐鏘！ 乍一現的鮮豔清楚映入眼簾然後穿至大腦。 血……紅如焰的血…… 除了焰一般的紅，他腦中的其他都呈模糊的一片。仿佛那不斷冒出的鮮豔不是他身上的，受了傷的手沒有絲毫停留便穿越還插有尖銳玻璃碎片的櫥窗木框，抓出了裏面呈放的東西。 一瓶，兩瓶，三瓶…… 抱幾瓶在胸前，握上另一瓶的瓶頸，用嘴咬去了上面的瓶塞，然後胡亂地把瓶口對上嘴，任金黃色液體奔流入口、下喉。 “咳——咳咳咳！” 烈性極強的液體下喉，不可避免地在喉中引起不小的刺激，一番幾乎要讓他站不穩的咳嗽過後，他搖晃著身子繼續灌下瓶中液體，過多的液體溢出口，沿著喉間下滑，沒入衣領中，濕了大片的衣服。 “呵呵……” 這個世界，有他何用？十幾年前的某一天，他開始恨這個世界，那個時候，他失去了身子；九年前，他詛咒這個世界，那個時候，他失去了尊嚴，失去了他看得比生命還重要的尊嚴！然而現在……他失去的，又豈只是尊嚴？！他失去的，是他的心哪！ 原來……原來如此——原來他已經陷入那個男人溫柔的表相中不可自拔了呵！ “傑納恩·索伊……” 曾經，一個代表了目標的男人的名字。他羡慕他至高的權勢，追求他無可挑剔的能力，渴求他無人能及的強，他，是他的目標：可現在，他……他愛他，他——愛他啊！ 多麽可笑！多麽諷刺！多麽悲哀！他可以毫不在意地奪去任何一人的性命，可以任全世界的人唾駡，可以忍受一切的不屑，可以恨生活在幸福中卻又不懂得珍惜的弟弟，可以無情無心無淚地冷眼旁觀這個可笑的世界，但偏偏對於那個男人，他無法恨無法無情無法以旁觀的心態來看，每一次在他面前總會讓自己像個貪心不懂事的孩子不斷地索求溫暖…… 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他的世界崩潰了！ 苦澀的液體滑下喉，引來臊熱一陣。 此時此刻，他真的什麽都沒有了！連心都失去，這個世界上，他還能再擁有什麽嗎？能嗎？能嗎？不能！ 好累，真的好累！他想休息了，但睡夢中還有無數的魔爪，它們一定不會放過他的……無論他怎麽跑，跑得再快，最後還是會被纏上—— 他的睡夢，是比醒著還累的啊！ 有沒有，一個可以解脫的方法？永遠地睡著，是不是就可以擺脫一切？不管尊嚴在不在，身體髒不髒，心屬不屬於自己……這樣，是不是他所要的解脫？是不是就可以解脫？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話…… 不管了，他什麽都不管、什麽都不要了！交出他的所有，求神舍施給他一個永恒的長眠吧——一個不受打擾、平靜祥和的長眠，就像在那個男人懷中一樣…… 摸索出僅存的強性安眠藥，他步伐踉蹌地撞進了浴室。 把所有的東西堆放在瓷磚上，然後整個人就那樣滑坐到浴缸邊，手往旁邊的水龍頭上一揮，便傳來了“沙沙”的水聲。 撕開紙盒的包裝，取出裏面盛了藥的玻璃罐，擰開白色瓶蓋，倒出滿滿的一掌白色藥片—— 入口，仰頭，下咽——簡單的三個步驟，完成吃藥的程式，系列動作，對他來說是再熟悉不過的。 從來不覺得吃藥的程式如此簡單過，什麽都不用想，不用擔心服藥過後還會有重復的噩夢，只是不斷地倒藥出瓶，咽下後又繼續倒出，覺得喉間乾澀難受的話就和上滿滿的一口烈酒…… 原本就不甚混沌的意識，在朦朧更加渙散了。 不知道自己吃了多少安眠藥，也不知道灌了多少酒下肚，他只知道在藥罐倒不出藥片的時候重新開啓一盒，在酒瓶再也倒不出液體時丟開酒瓶，拿起另一樽…… 胃，漲得很不舒服，由內及外傳來隱隱的刺痛；頭，好重，重到要抵住浴缸邊沿才能穩住身體。睜開眼睛，前方已是迷蒙一片的白光，腦中接收不到什麽影像，映不出什麽東西，空空如也。 終於，到了他伸手抓到的東西除了什麽都沒有的空藥罐，就是倒得七橫八歪的空酒瓶的時候了。手劃過的區域內響起一陣“乒乒乓乓”的酒瓶相互撞擊所發出的清脆聲，隨便地抓到其中一支的瓶頸，用力敲上瓷磚，發出了“哐鐺”一聲。 “呵呵……” 傻傻地笑出了聲，他舉起左手在眼前，卻除了刺眼的白色外，什麽都看不到。 不在意地舉起執著尖銳酒瓶的右手，連閉眼也不用，憑著生來的直覺，狠狠地往左手腕處劃下—— 眉，因疼痛而微微折了下，可隨後有好像什麽感覺都沒有似的重新高舉起右手，重重刺下。 舉起，落下；再舉起，再落下……每一次的重新落下，力道都比前一次加重許多。 長的黑髮遮掩在眼，狂亂地拂滿了一張微微笑著的臉，卻遮不去眼底的整片白色，金棕色眸子中的焦點不再，死水一潭只讓人不忍直視。 木訥地重復著單調的動作，感覺不到左手腕處的鮮血淋淋，血肉綻開沒有對他造成任何的影響，自殘的快感肆虐著他的神志。每頓一下，心頭就像是失去了什麽一樣，空虛無奈，所以又忙不矢地揮舞刺傷自己。 “哈！哈哈哈哈……”狂笑聲逸出口，喉嚨是如此地乾澀疼痛，笑容卻是如此地燦爛—— 他，瘋了…… 一次， 兩次，三次，四次…… 數不清的周期性動作重復著，每落下一次都幾乎要花去他全身氣力，一直到他再也使不出力氣劃開自己的肉體，一直到被傷的左手與傷害的右手雙雙麻痹到沒有自我…… 抛開沾滿了粘稠紅色的酒瓶在一邊，用力撐住浴缸邊沿想起身，又力不從心地跌倒在地，弄濕了一身。現在的他，不僅是雙眼看不到，就連耳朵，也聽不到浴缸裏的水溢出來的聲音。 他又試了一次，不過不是試著起身，而是直接翻越過矮的浴缸邊沿，整個人就那樣浸泡進了水裏——而且這一次，他成功了。 傷得太深以致麻痹掉的左手腕浸在水中，大量鮮紅色的血從沾滿了玻璃碎片的肉體撕裂處奔流而出，染紅了整個浴缸的清水，形成駭人的血池。因失血過多而呈蠟白色澤的皮膚浸在水中，有種實驗室裏浸泡在福馬林中的標本的感覺…… 力量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從體內抽離，整個人不可避免地往缸裏滑了進去，像一塊破布般吸飽了水後不在浮起。 口中、鼻間跑進了大量的水，嗆著、咳著，吸進去的不再是賴以生存的氧氣，而是直沖入氣管奪取了空氣通行管道的水…… 好……好熟悉的感覺——這樣一種缺氧而造成的難受感覺，竟是與那個男人扼住自己的脖頸時那麽地相似！雖然，在水中少了一些溫暖…… 黑色的長髮，是唯一漂上水面的東西。一縷縷一絲絲的樣子就像又粗又大的水蛇，纏繞住沈在缸底的人……未關上的水龍頭仍不停地狂瀉出清水，和淺了駭人血色，再一次填滿了血池；超過了邊沿的水很自然地溢流出缸，卷上了紅色淹沒了白色的地瓷磚。 合上眼的前一秒，法沙終於知道—— 他解脫了…… 不要尊嚴，不要身體，不要權勢，不要……愛他……他真的是解脫了。 彩色的淚滴，由水底下的金棕色眸子裏滲了出來，然後又迅速地與血水混成了一體。 我在水的深處流淚，這樣，就不會有人知道了吧？神哪——如果你還存在有那麽一點點憐憫的話，就請讓我的情與淚一起，溶入到水中一齊消失吧…… 藍，淺淺的藍，彙成了寬廣無袤的天，在眼前旋轉起來，淡然而素雅的冰藍……原來，就連他喜歡的東西，也灌注有對那個溫柔的男人的眷戀呵！ 美麗的眸子，閃過了最後的光芒，在血染紅的池水中，緩緩合上了…… # # # 博彩業的合法化，在美國已經遍及48個州，因而作爲賭城的拉斯維加斯，在如此的一個情況下，其特色的博彩業也已不具優勢，爲了維持自己的生存，內華達州的州政府開始在拉斯維加斯發展兼營賭場和娛樂事業的大型渡假飯店。這些酒店不但有極具聲光刺激的歌舞秀爲號召，還有雲霄飛車等主題樂園。賭城至此脫胎換骨，從兒童不宜的成人世界蛻變爲閤家歡樂的娛樂城。雖然其他的賭城也相繼出現，拉斯維加斯仍是美國境內最具名氣的。 看著人來人往的玻璃窗外，隨手撥弄盤中的食物，傑納恩第一次對賭城的變化有了感慨。 在這裏的勢力爭霸局面已不是最近才有的了，但到了他下令封殺遏制費休的勢力之時，就注定了維持了近二十年的相互牽制局勢將會有不小的變動。當初費休易主，外界對新任執權者的不信任造就了一些不大不小的波動，然而，就在近一半的人認爲費休的新任主事者不能鎮住旗下勢力而將會導致拉斯維加斯勢力佈局的改變時，那年輕美麗的執權者以其獨特的魅力與強勢的高壓作風創造了奇迹，使得賭城的勢力分割依舊。作爲拉斯維加斯的勢力之首，他，傑納恩·索伊是個不喜麻煩的人，對他來說，這個結局又何嘗不是他最樂於見到的，只不過……如果這位讓人驚豔的費休新任主事者不給他惹來後來的一系列麻煩的話，他想他會更加感激的。 司徒是他直接庇護在羽翼下的人，這一點相信賭城裏甚至世界上的人都很清楚，對司徒不利也就意味著對他威嚴的挑釁，傷了司徒的人，從來沒有一個可以逃得過他的懲罰，以前沒有，現在與將來也不會有所改變——就算是四大勢力也不例外！但…… 乍一閃過的金棕光芒讓他皺起了眉，左手無意識地輕敲打起太陽穴，他沒有目標地讓自己的視線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巡視。 那雙與司徒一模一樣的金棕色眸子讓他總會在心間升起莫名的情緒波動，讓他不得不承認那對他造成了不小的影響，這一點，是很致命的。 腦海中一直抹不去的是法沙閉上雙眼時還挂有淚在頰邊的微笑——淒厲、絕望的微笑…… 法沙傷了司徒，以置其死地的力道毫不留情地傷害他，但在受到自己憤怒的掐扼時卻笑了……爲什麽？爲什麽會這樣？ 淚與笑，如此天差地別的兩種情緒表現，是怎麽出現在那個冷漠孤傲又傷痕累累的人身上的？是後悔嗎？ 恐怕不是…… 還是覺悟呢？但，又是覺悟什麽呢？ 尤記那透明的淚，晶瑩光潔，滴落到手上只讓他倍感炙手，像是要燃燒起來似的——從來不知道，原來，他心底的傷口，一開始就沒有癒合過…… 但，他傷了司徒，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他死千千萬萬次了！那一日沒下手直接扼死他，而改以經濟封鎖勢力削弱，已是對他手下留情了……生平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身邊所珍視的人受傷害，就算他是少數能影響自己情緒的人也不例外！二十年前的深刻教訓他至今仍難以釋懷，自認爲對於法沙已是仁至義盡，由先前的車禍事件到之後的夜訪醫院，所謂事不過三，這一次是極限，也是結束。 在採取行動之後，讓衆方明顯感覺得到的就是費休各股分裂出的小勢力流失嚴重，重覓大勢力庇護的有，自起爐竈的更是不少，剩下尚留在費休旗下的，恐怕是些虎視眈眈的覬覦者了，換句話說，也就是費休現在的平靜，僅是表面上的，只要當中再發生意外，那它的崩潰，實在是不遠了…… 意外……意外嗎？看來他是要放緩下一切動作了，畢竟，他也不想善後的工作太麻煩。 “先生。” 身後傳來低沈的男聲，將他自漂遠的思緒中拉回。 唉！還真是一時半刻的清淨都難得啊！ 收回視線，傑納恩幽幽地歎氣一聲。 “有事？” 晉最近由於他下令對費休採取一系列的行動而忙得天昏地暗，現在好了，一發生了什麽事，手下全找上自己——偷不了懶了哪！ “費休主事者失蹤了，現在費休剩餘的勢力紛紛擁立自己的首領聚集在大堂，引起了大混亂，卡頓修斯的費迪南德先生與豔蝶皇宮的維妲夫人已經前往——” 換而言之，就是說他這個作爲四勢力之首的帕羅城主事者也得跟著去看看。 麻煩！ 輕喟出聲，卻不能怨，因爲這是他自己惹出來的。 無奈地自座位起身，推開身後的椅子。 “走吧。” 鬧失蹤啊……唉！到底那個人，要惹出什麽來才肯罷休呢？費休這一大勢力的崩潰看來已是注定，晉他……應該不會氣得要咬死他這個主人吧？ 幾個手下從後面跟了上來，傑納恩在衆人的注目下緩緩踱出餐廳，走向外面已準備好的墨色房車。 “傑納恩·索伊！” 車門在自己眼前打開，一腳剛擡起欲進入，卻在這個時候聽到一聲怒吼，隨後身後傳來的一陣騷動。 收回做了一半的動作，傑納恩挑高了眉，轉身看著被自家的幾個手下攔在幾步之遙的男人，有些驚訝他的出現。 “法沙……法沙在哪里！？” 气喘吁吁的問話，加上毫不掩飾的擔憂表情，出現在一個顯得怒火沖天的人身上，是很……呃……很怪異的一幅場景—— “法沙？”僅是愣了一下，傑納恩很快又笑了，“你的主人不見了，來找我何用？” 這個人……好像叫做習羽吧？是一直跟在法沙身邊保護他的人…… “你還能反問我這些！？” 激動得沖上前，要不是有帕羅城的人在前面擋著，習羽怕是早揪起傑納恩的衣領了。 “你和他，有關係吧！爲什麽你能這樣漠視他的存在！？” 受夠了！他真的受夠了！爲什麽每個人都要這麽虛僞？法沙說得沒錯，這個世界上，包括自己在內，每個人都虛僞得讓人感到噁心！明明知道他的主人每天夜裏的噩夢難眠，明明知道他在幾個月前開始就不自覺地會在夜裏躲過衆多耳目去一間小公寓住下，明明知道他已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許多……卻不肯承認，只一相情願地認爲，他的主人仍是幾年前那個高傲地無與倫比的野心者——明明知道，那一夜法沙在傑納恩手上落下了淚，他看見了，卻不甘也不敢去承認，直到法沙在神志不清的情況下失蹤，他才驀地驚覺—— 他的主人，已經離他很遠了！ 法沙爲何會神志不清？爲何偏在受到傑納恩扼掐之後才變成了那樣？這一點，他怕是比任何的人都清楚吧？他的主人向來高傲，決不允許自己以不成熟的一面出現在人前，即使是一直跟在他身邊的自己也沒有例外，但現在，他居然就那樣失蹤…… “漠視？”笑了笑，傑納恩爲習羽的話感到好笑，“他的失蹤與我何干？我又爲何要漠視他？” 是啊，他的失蹤的確與他無關，他何須刻意去漠視？ “而且，又和他的關係，你清楚嗎？”什麽又叫做“有關係”？這世上的人與人之間都有關係，除卻親子、愛人、仇人，就連不相識、陌生也是關係的一種啊！ “你——混蛋！你怎麽可以說這些！”該死的傑納恩·索伊！“難道你就真的只在意你那個所謂的司徒嗎！？你難道真的不知道法沙對你——” 習羽的話沒有了下文，沒有去想太多，傑納恩揚了揚手，示意身邊的手下，準備離開。 坐進房車，傑納恩透過車窗看著還被攔著的習羽。 “去找你的主人吧，畢竟這裏只有你最瞭解他。”他還很忙，法沙失蹤費休鬧爭權其實最累的人是他…… 不曉得自己爲什麽會說這麽一句話，不過算了，這也不假。習羽會來找自己就說明了他知道法沙與自己的事，既然如此，不也正說明了他對法沙很瞭解嗎？與法沙的關係，連他自己也說不清，從某個角度來看，他和法沙根本就是陌生人的關係，如果習羽的目的是要他說去法沙的去處，那麽很抱歉，他是真的毫無頭緒。 房車緩緩上了路，坐正了後，傑納恩才漸漸靜下了心，仔細想想近來所發生的事。 兩個字：很亂。 真的！從司徒回來，帶回唯琛，到認識法沙——一系列的事情像是走馬燈似的掠過，又抓不到確切的思緒。明明知道每一件事都有關聯，偏偏就是抓不住准切的那條線索來將事件串在一起，倒像是被貪玩的小孩打亂的毛線球一般，亂成一團，難以從中提出首尾，然後，腦中回蕩起聲音—— 你和他，有關係吧？ 關係呵……他們真的有關係嗎？現在回想起來，只有那張美麗的臉與隱住金棕一片的濁藍色給他留下了具體的印象。 爲什麽你能這樣漠視他的存在…… 他並不認爲自己漠視了他的存在，畢竟從一開始，就算幾個月前的晚上他們沒有在禁忌狂情後巷相遇，沒有一起去他的小公寓，他自認爲自己也是不可能漠視法沙的存在的……畢竟呀，法沙是那種不能忽視的人，不管是魅力還是能力，單憑一個策劃了九年多的篡位計劃，就已讓拉斯維加斯各勢力之首不敢小覰了。 掐了掐指，英氣的眉蹙起，鎖住了。 認識他，和他在肉體上保持著關係，有五個月了吧？五個月……原來已經過了這麽久了啊！五個月的時間裏，能讓人改變多少呢？這一點很難說，因爲有的時候，就算是花上了十年、二十年的時間，人也不會改變的；但是，在某些時候，人的改變，在短短的幾分鐘幾秒鐘內，也是有可能發生的……那麽，對於他呢？自己呢？ 驚訝的神色浮現在臉上，傑納恩張了張嘴，突然發現和法沙在一起的這段時間裏，竟沒有一句他的話留在自己記憶中。那雙眼睛，金棕色的眼睛，他也只在螢幕上看過一次，剩下的記憶裏，就只是一片毫無感情起伏的濁藍，有種悲哀的感覺—— 看著自己的手，上面仿佛還留有炙熱的疼痛，淒厲、絕美的笑躍進腦海，這……手腕處忽地銀光一閃，讓他眯起了眼睛—— 手錶？而且是……法沙的手錶？！ 原本還帶有迷惑的神情一變。 —— 你也有東西放在哦這裏哦，而我又不想把它還給你，所以就乾脆拿這裏的鑰匙跟你交換囉！ 東西？ 是呀！一串鑰匙換你這個東西，不好嗎？ —— 你難道真的不知道法沙對你—— …… 法沙對他？法沙對他……什麽了麽？ “到公寓去。” 神情肅穆地下達命令，讓前方的司機愣了愣，有些不解。 “先生？”公寓那邊是先生休息的地方吧？不是說賭場那邊出事了嗎？怎麽先生還有心情去公寓？ 閉上眼睛不再說些什麽，傑納恩知道自己此時最重要的，就是搞清楚這一切——他對法沙，以及法沙對他。 如果不意外的話，平常沒什麽特別喜好的法沙，會去的地方，就是那間小公寓了—— # # # 一個人，到底要被傷得多深，才會徹底崩潰？ 或許這，是個沒有答案的問題。 當眼底映入滿室的鮮紅，當四周直撲古哦刺鼻的腥臊味時，他知道，自己完全失控了。 塵封已久的記憶在短短的一瞬間突然變得清晰無比，撕破他用來鎮住自己的一張溫和面具。濃烈的腥鏽味勾起內心深處那爲血而饑渴的一面。 曾經，他擁有一抹飄忽絕塵的靈魂。那雙藍綠如海的眸子是予他力量的源泉，瓷娃娃般精致的面容上總是帶著極其柔和的表情，圍繞在四周的空氣，似乎總會因他的存在而顯得異常恬靜，讓人不自覺沈溺其中…… 曾經，那雙藍綠色眸子的主人淺淺地勾出了笑容，說只要自己還需要他，他就會留下來不離開…… 曾經，他微笑著告訴自己，神是仁慈的，在奪去一個人某樣東西的同時，會賦予他另一樣東西…… 曾經，在那抹飄忽的靈魂身邊，能讓身心疲憊的他得以放下心中的一切，養精蓄銳…… 曾經、曾經、曾經…… 太多的曾經所構成的記憶此時此刻出奇地清晰，由第一個曾經，到最後一個曾經…… 蒼白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血色，總是泛著柔和的藍綠眸子失去了平日的光彩，原本就纖瘦的身子脆弱得仿佛一碰就會碎掉，環繞著淡淡色系已變成了慘澹一片…… “我最引以爲傲的侄子……你是最強的……你的世界，不是只存在我一個……所以，傑，請你不要爲我哭泣……” 蹚過淹上浴室瓷磚的水，傑納恩呆呆地看著前方浴缸裏被血色掩去的人，冰藍色的眸子光輝不再。 血……滿滿一池的血，甚至跨越浴缸邊沿，湧出浴缸，漫了小小空間的一地…… “請記住……神在奪去一個人的某樣東西時……會賦予他另一樣東西……我走了，但一定會有人代替我的位置的……” 心，正狂亂地跳著；仿佛許久以前的某一幕重現，狠狠地撕開結了疤的傷口。 “克……克……克雷亞？” 沙啞的聲音低低響起，隨即又被“嘩嘩”的水聲掩蓋了過去。 緩緩前進，他不知道自己此時該做什麽才好。 是先關了水龍頭，還是先扶起水中的人？ 足下的每一步，都前進得謹慎，一步一下，穩當得不象話。像是對眼前的情景毫無感覺一般，顯出不動搖的一面——卻，握緊在身側的手，在顫動。 終於來到浴缸邊，無視溢出來的血水濕了身，他極緩極緩地伸出了手，拉起裏面幾乎已沒了生命迹象的人。 拂開那濕濕的發，撫上一張蒼白無比的容顔—— 冷，是唯一的感覺。 黑的長髮，漂亮得足以奪取所有人呼吸的面容，佈滿了傷痕的身體與……一股不向命運低頭的傲氣…… 不是克雷亞，他不是！因爲那一抹藍，少了像他一樣抵抗命運的勇氣—— 小心翼翼地攬他入懷，傑納恩愣愣地看著眼前的紅。 第一次看見他，是在帕羅城的宴會廳中，那時的他，面無表情地跟在另一個男人深厚，冷眼旁觀世界的墮落。 第一次正式見面，他已成爲操縱一方勢力的主事者，帶著絕對高傲的神情向自己宣佈他的地位。 第一次擁他在懷，那一夜，天空飄落著毛毛細雨，夜色迷蒙中，他的孩子氣讓他驚訝也讓他感到憐惜。 第一次見到他笑——極淺極漂亮的笑，是在豔蝶皇宮的舞會上，雖不懷好意，卻真的極令人驚豔。 第一次看出他的猶豫，是在給他鑰匙的那一天。一種想放鬆又找不到安心場所可休息的心情讓他産生共鳴，願與他分享自己的一份寧靜、一份平凡。 第一次捕捉到他傷痛脆弱的一面，是——那一夜！和著炙熱的淚的淺淺微笑，閃過在眸子深處的絕望……那種極度悲哀極度傷痛的光芒在掩於隱形眼睛下的金棕色眸子中一閃而過，僅在極短極短的一瞬間，他捕捉到了，確實是捕捉到了，卻在那時被憤怒遮去了雙眼，手不留情地加大力道—— 冷漠、自信、可愛、美麗、躊躇不前、脆弱……都是他！都是他啊！ “法沙……” 不敢置信的喚聲出自口間，傑納恩呆滯的眼神裏多了些許光輝，映出眼前的一幕。 法沙……他的法沙！ 意識到心間的呐喊，將他緊緊擁入懷，以一種幾乎要將他揉進自己身體裏的力量鎖住了他。 沒有了呼吸的法沙—— “啊——” 發出了如受傷野獸般的嘶吼，防若要將心間一湧而上的悲痛都吼出來…… 他，要失去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