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心劍1 by乾冰CO2 |
序 多久了,和他分開多久了…… 只知道分手時的天特別的晴朗,讓人有種同歸於盡的衝動,管他什麼武林安危,江湖浩劫的,可是--我們還是分手了,只因為我是白道武林盟主,他是黑道魔頭嗎? 還是,我仍舊不知道,自己是否愛他呢? 我的確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的心拒絕我去想,我不能愛上他!他,是我的敵人,是整個白道武林的敵人,他不僅是天下第一劍客,也是武林第一大教派的教主,座下高手如雲,只要他不高興,這個武林隨時可以變成修羅場,可就是這樣一個人,他卻--愛上了我…… 「你會後悔的!」 是的,他總是最瞭解我,我已經後悔了,什麼仁義道德,什麼俠義風範,都會被思念消融,可是現在所能做的,卻只有思念! 還好,這刻骨銘心的相思之苦,勝過天人永絕的悲哀,至少,知道他還活著,只是不知,他,是否也如我這般思念…… **************** 第一章 秋日的天,明朗異常。 滿地的落葉,在燦爛的陽光下散發著濃濃的暖意。 就連秋風,也是一種成熟的味道,濃濃的吹著。 眼前的一切,在施曉敏看來,卻並非如此。 天的藍,是一種像溺死人的海的藍,那種透明的燦爛的陽光使她更清楚的看見面前敵人猙獰的臉,腳下踏到的落葉發出一種死亡般的呻吟,就連風中,也瀰漫著血腥的味道。 前面竟然是斷崖!天亡我! 施曉敏在心裡哀歎。 「斷魂掌」趙聲獰笑著逼近。 施曉敏咬緊牙關,持劍刺向趙聲,長劍直指左肋,趙聲飛身閃過,但身形已不是很俐落,他業已中了兩劍,但施曉敏也中了一掌,雙方你來我往…… 施曉敏這一劍出乎意料的閃電般刺入趙聲的左胸,這是還未學全的問心劍法。施曉敏心中一喜。 趙聲一聲怒吼,斷魂掌以詭異的角度擊中施曉敏的右肩,這瀕死的一擊兇猛異常!施曉敏立時被震飛出一丈開外。 身後就是斷崖! 施曉敏噴出一口血後,墜下斷崖! 一騎飛馳,連他自己也不知為什麼會走這條路回教,儘管是近路,卻並不好走,已經近五六年沒走過了。 他就這樣想著接近那一處斷崖。 一道白影從天而降,是一個人!未及深思,已飛身離鞍,伸出雙臂接向來人,在接住的同時一股巨大的衝力使他馬上橫向掠出五丈來緩解,平安落地後才望向懷中之人! 是個極美的白衣少女!讓他心跳加快,呼吸困難! 施曉敏迷迷糊糊間只覺落入一遍薰衣草的香氣中,她吃力的睜開眼,眼前很模糊,無力的把頭靠在那人身上,是藍色的絲綢,傳來陣陣暖意,倦意襲來,陷入昏迷。 醒來時,已躺在一間臥室中。簡單而雅致,溫馨的感覺。 幾天來,總是一名叫小意的女孩來送飯送藥,至於這是什麼地方,主人是誰,卻是只字不提,即使問及,也是含笑不語。 將養了幾日,傷已好了大半。這一天,施曉敏信步走出了居住的小院。 出了花園,回首見園門上的題字:止園。 園外竟是大片的草甸,正前方是一片茂密的樹林。不知名的樹木,高高大大,便地黃葉,秋日的陽光下,一片金燦燦。四外不遠處也盡是成片的樹林,時值深秋,有不少卻還是鬱鬱蔥蔥。 步入正前方的樹林,約莫走了一盞茶的工夫,隱隱見到波光粼粼。快步走出林子,映如眼簾的,赫然是一大片水域,不知是河還是湖。正對的水面狹窄的很,僅有數丈寬,湖水清澈,卻深不見底,對岸坐了約莫有七八個人,卻似乎沒有人注意她的到來,至少沒有人看她一眼。 施曉敏感覺自己的目光輕易的被正對她的一個人吸引過去。 藍色的身影,如這秋日晴空一般透明的藍。正午的陽光灑下,那身影上似乎隱約有一圈光芒,淡淡的向外輻射。 是一個年輕男子,說不上俊美無雙,但那眉目,那靜靜的微笑,修長的身影,都散發著一種奇異的引力,彷彿他整個人就是一個發光體。這樣一個人,縱使隱在千萬人中,都不會讓人漠視。 施曉敏就這樣望著他,直到那身影動了,才回過神來。 向那人身旁望去,左手邊是兩個年輕人,緊靠他的青年一身紅衣,鮮豔如火,濃眉大眼,一身的桀驁不遜,連眼中都流露著叛逆,卻又一動不動的靜如磐石。施曉敏這才注意到湖邊幾人人手一竿,正在垂釣。 紅衣青年旁邊的年輕人一身白衣,白衣如雪,劍眉薄唇,臉色也略顯蒼白,神情有些緊張,緊盯湖面。藍衣人居中,右手邊也是兩人,一僧一道,道士衣冠破舊,鬚髮皆白,僧人卻一身嶄新僧衣,紅光滿面。二人都有些不耐煩,手中釣竿不斷換手,眼睛也儘是盯著別人的釣竿,卻並不向施曉敏所在處張望。藍衣人身後是兩個老人,面目酷似,只是一人臉露微笑,白衣外罩黑紗,另一位面沈似水,黑衣外罩白紗。 施曉敏正欲仔細觀敲,含笑老人忽然朗聲道:「時辰到!」 眾人各自揚手收竿,紅衣青年哈哈大笑,不停的嚷道:「我贏了!我贏了!哈哈哈哈!」孩子般的笑得手舞足蹈。 眾人也都面露微笑。 「我看呀,這次是主上有意讓你,否則……」一旁的僧人笑眯眯的拍著紅衣青年的肩膀。 「我不管!總之贏了你們就要請客!」紅衣青年得意洋洋的說道。 「好!我來請好了,」藍衣人乾脆的應允。 言罷含笑抬頭,正望見對面的施曉敏。錯愕了一下,隨即放下釣竿,從曲折的木橋上走過,來到施曉敏身旁。眾人見狀,也都急忙跟上。 停在施曉敏面前,藍衣人柔聲問道:「姑娘的傷可好些了?」聲音清越,甚是好聽。 施曉敏深施一禮謝道:「我的傷已好的差不多了。還要多謝公子救命之恩!」雖受傷後沒有仔細看過救命恩人的樣子,但憑著熟悉的藍衣和若有若無的薰衣草的味道,還是認定,面前的人,就是救下自己的人。 「舉手之勞罷了,姑娘不必客氣,請安心養傷好了。對了,一時匆忙,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僅是幾句交談,面前的青年已經給施曉敏留下很好的印象,不禁浮上柔美的笑意。 「我叫施曉敏。」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臉色都是一變。不免詫異的施曉敏也不禁一怔,心下暗想,我說錯了什麼嗎? 藍衣人掃視了身邊眾人一眼,忙追問:「施姑娘可是溪谷谷主施銳方的胞妹?」 想不到對方竟也知道自己的名字。 「正是,公子認識家兄?」兄長以前曾雲遊四海,說不定還是兄長的朋友。 藍衣人微微一笑,搖了搖頭,「很遺憾,在下不認識施谷主,只是施谷主名動江湖,在下耳聞已久,可惜無緣一面。」 「公子客氣了,還未請教恩公的大名。」 「在下惠天衣。」 雖是平緩的道出,在施曉敏聽來,卻不啻一聲炸雷。 「這裡莫非是幻影森林!」不禁脫口驚叫,臉色也登時蒼白。 惠天衣!這個名字,在武林中,是和幻影森林緊緊連在一起的! 幻影森林,武林中最神秘的教派,當年創始人也曾是白道中人,但不知什麼緣故遁入黑道,成立幻影森林,一直以來都是白道的隱患,只是因為教主大多壯年時暴斃,因此多年以來,銷聲匿跡。近年來,開始復出江湖。本代教主惠天衣,傳說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武學奇才,劍術已臻化境,堪稱天下第一劍,但卻無人見過其真面目,與之交手者,從無活口。 想不到今日,卻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施曉敏心念電轉,惠天衣卻平靜如常。且似乎並無惡意,柔聲道:「施姑娘不必多慮,當日相救並不知施姑娘身份,現在既然知道了……」 「就休想活著離開!」施曉敏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卻發現那冷惻惻的聲音並非出自面前的惠天衣,而是從身後傳來,忙轉身,卻是那白衣青年。 「何其!」惠天衣瞪了一眼白衣青年,安慰道:「他在開玩笑,施姑娘別見怪。既然救了施姑娘,也算有緣,自然不會再為難,過兩天我會派人通知溪谷,迎施姑娘回去。」 將信將疑的聽著,在看到惠天衣如沐春風的笑容後,施曉敏懸著的心穩穩落了下來,這是很奇妙,這個人,讓自己無條件的信任。 「我送你回止園。」惠天衣掃了一眼周圍的人說道。 說罷,走入樹林,施曉敏急忙跟上。 又過了兩天,遲遲沒有回音。 信步而行,施曉敏心下略有些煩躁。此時的自己,身陷敵人的總堂,不知命運如何。不覺中已走出止園,沿著另一條小路而行,不知多久,到了一片小竹林。穿過竹林,是一個園子的角門。步入園中,就聽到兩個人的聲音傳來,似在談論什麼,一個是惠天衣好聽的聲音,另一個卻完全陌生,聽起來也很年輕,但有種冷冰冰的感覺。 「你最好讓她馬上離開,否則……」冷冷的聲音,像冰淩相擊。 「哥哥!我已經通知溪谷了……」惠天衣的柔柔聲音。 「何必這麼麻煩?她自己沒長腳嗎?」 「她一個女孩子,又受過傷,我怎麼放心……」 「天衣!你不覺得你對她太好了嗎?」聲音漸漸尖銳。 「她是客人……」 「客人?!哼!溪谷的人什麼時候變成我們的客人了?她是敵人!」聲音忽然一變,很緩慢的問道:「你該不會喜歡上她了吧?」 「哥哥!」 「你最好別動這種念頭!玩玩可以,溪谷的人,休想在幻影森林中立足!」 「我明白,哥哥!我……也沒有這種奢望。」話語中有種苦澀的味道。 「天衣……誰?」話音未落,業已穿窗而出落在施曉敏的面前。 來人頎長的身材,眉眼與惠天衣有幾分相似,年紀相仿,黑髮未梳,柔順的披在身後,有著一張近乎完美的面孔,令美女失色,卻冷然而無表情,目光更如刀鋒般凌厲。一身銀灰色的絲質長衫,銀色的髮帶,銀色的腰帶,晚風拂過,衣衫飄飄,猶如仙人下凡。 一道藍色的身影落在身旁,正是惠天衣。 「施姑娘?」惠天衣有些驚訝,看了看灰衣人,介紹道:「這是我兄長惠天月。」 施曉敏還未開口,惠天月冷哼一聲,轉身已走進屋子。 惠天衣無奈的苦笑了笑,「我哥哥他……」 「我明白……」 並不是每個人都會像惠天衣一般,應該說,惠天衣的做法才更不一般,異地而處,恐怕一樣引來敵視,畢竟正邪自古不兩立。 ****** 施曉敏得知明天即可回溪谷的消息時,一瞬間竟有一絲不捨,望著窗外無盡的樹林,眼前閃現的都是那個人的臉龐。 從不知道什麼是愛情,猛然間卻發現,它就這樣悄悄降臨,或許,是命運的安排,讓她和他相識,又讓她愛上他。 不僅僅因為他溫柔的目光,燦爛如陽光的笑容,在意的是他那靈魂下潛藏的寂寞,那不經意轉換表情時流露的悲傷,只是短短一瞬即逝,但那悲傷已觸動了心底最柔軟的角落,讓她念念不忘。總覺得在那個人背後,藏著什麼不知名的東西,給人一種要破碎的感覺,即使就在面前,卻好像要突然被風吹走一樣。奇怪的感覺,讓人的心隱隱的疼。 臨行日,秋雨綿綿,秋風蕭瑟。 他沒有來送行,施曉敏頂著淋漓的秋雨,寒意侵骨。 失落了什麼,也許是一顆心…… 卻不知有一雙含情的眼眸一直追隨著她的身影,直至消失。 山下,見到了前來迎接的執事段博。段博三十多歲,相貌樸實,沒什麼武林中人的感覺,只像個忠厚老實的莊稼人,但他,卻在溪谷已近十年。 起程的前一日,施曉敏命隨從阿七送信至幻影森林。 阿七才出客棧,就遇到了段博。 「啊,段執事!」阿七忙施禮。 「阿七!有什麼事嗎?現在出去?」段博隨意的問道。 「是二小姐讓我去幻影森林送信。」 「哦?去幻影森林,那可是邪教的老巢啊!」 「是啊,我雖然不想去,可二小姐吩咐,也不能不去啊……」阿七抱怨著。 「既然這樣,我送去好了。」段博介面道。 「啊!這,不太好意思吧……讓執事您……」 「這有什麼,我去還可以表示咱們溪谷的氣度,二小姐無非是想謝謝他們的救命之恩罷了。」 「哦,好吧,那就麻煩您了。」說著,阿七從懷中取出信箋交與段博。 幻影森林,勤懋軒。惠天衣的書房。 然而屬於教主的位子上卻空無一人,只有一旁收拾批文的銀灰色衣衫的青年。 一名青衣教眾持信稟告:「啟稟總護法,施曉敏有信交與教主!」 「給我吧,我會交給教主的。」冰冷的話音,面無表情的接過信箋。 冷笑著拆開,信中僅有一行秀美的字跡:明日午時,落碧崖,盼君一晤。 落款,施曉敏。 閱畢,信箋的碎片已如白色的蝴蝶,四散著落於腳下。 一絲冷酷的笑意浮現在嘴角。 翌日,月華齋。 「她的信呢?」隱含怒氣的聲音,雙拳握緊。 他望向那平日總是迎著笑容,而今卻蘊涵怒意的容顏,冷冷一笑,沈默。 「哥哥!」提高了聲音。 「…………」仍是沈默。 「你!」猛的抓住他的衣襟,憤怒卻轉為哀怨,「求你讓我見她一面吧,最後一次,我保證!我只是想見見她而已……」 他只是沈默的望著那佈滿哀愁的臉。 「哥哥……」緩緩鬆手。 一聲輕歎,幾不可聞,「午時,落碧崖。」 「啊?」立時醒悟,「謝謝哥哥!」心中的喜悅已讓藍色的身影在道謝的同時,飛身出門。 不在乎教眾們驚詫的叫聲,藍色的身影如飛般直奔落碧崖。 剛過午時,是她!那曼妙的白色身影,雖然相距十丈,惠天衣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她也剛剛來,正徐徐前行。 「曉……」惠天衣的叫喊還未出口,震天的巨響已湮沒了他的聲音。 一切就在眼前發生!可怕的爆炸!漫天的塵土,濃重的硫磺的味道,氣流捲起沙石撲打在顏面上,擊得人臉生疼。 無能為力!他只有望著那白色的身影如斷翅的蝴蝶般被氣流拋落下懸崖。 「啊--」無意識的慘叫,卻叫不回逝去的靈魂。 令人窒息的痛感倏的穿越心臟,渾身冰冷,無法呼吸,阻止了嘶喊,惟有緊緊抓住胸口跪倒。 驀的,熟悉的令血液逆流的刺痛襲來,心中氣血翻湧,噴出一口鮮血後,惠天衣跌倒在地上,侵入骨髓的疼痛一波一波襲來,淚水不停的湧出,不是因為疼痛,而是令人絕望的悲痛。 「天衣!」熟悉的聲音,隨即有溫暖的內力注入,模糊中是熟悉的臉龐,隨後世界一片黑暗。 再次醒來時,映入眼簾的是惠天月焦慮的臉,美麗卻略顯憔悴。見惠天衣醒來,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哥哥……」微弱的聲音,「她怎麼樣了?」 沈吟了片刻,惠天月才道:「恐怕是凶多吉少……」 惠天衣聞聽,立時就要起身,無奈一陣暈眩令他再次倒下。 「你不能起來,小心身體,這件事我會查清楚的。」惠天月輕輕將弟弟扶好,蓋上錦被。「教裡的事也不用擔心,我會和大家一起處理的。」 「那有勞哥哥費心了。」 「安心修養吧。」 *************** 一月後。 濃霧氤氳,刀光隱現,殺氣彌漫。 突然,一支箭從草叢射出,頓時,殺聲四起,血光四濺。 嘶喊聲,慘叫聲,飛散的血肉,把山谷變成了人間地獄,而鮮血把溪谷和幻影森林雙方的旗幟染紅。 惠天月居高臨下,冷冷的望著山谷中的戰場,一語不發。一旁的堂主們望著漸趨不利的局勢,懼於威勢,也只有忐忑不安的繼續觀戰,心下暗自著急。 「報--啟稟總護法!教主有令,命即刻收兵,違令者斬!」一名青衣教眾手持令箭。 惠天月接過令箭,暗自握緊,沈聲問道:「教主什麼時候回山的?」 「今天一早。」 惠天月掃了一眼身旁的堂主們,眾人都感覺一陣冷風吹過。 「撤!」一聲令下,幻影森林收兵。 幻影森林,議事堂。 惠天月為首,一行堂主們皆單膝跪地。 大廳內,氣氛凝窒,而來源,就是坐在教主之位上的惠天衣。怒意充盈,令在場的每個人都感同身受。 一片沈默,死寂,唯有明顯壓抑的淺淺的呼吸聲。 腳步聲響起,惠天衣一步步走到兄長面前。 「啪!」清脆的聲音響起,惠天月白皙的臉上立時顯現紅色的掌印。一絲血痕循著嘴角流下,滴落在地。 眾人都倒吸一口冷氣,從未見過教主動怒的眾人知道,此次教主是真的震怒了。 「你有什麼可以解釋的?」惠天衣臉色鐵青。 惠天月只是輕輕拭去嘴角的血痕,抬頭定定的望向惠天衣燃燒著怒火的雙眼,緊閉雙唇。 惠天衣呼吸急促,舉手又欲再打,高高揚起的手在看到惠天月淡定的神色後,握緊拳緩緩放下。 「我將幻影森林交給你,不是讓你拿教眾們的性命開玩笑的!」此時相對的二人,不是兄弟,只是主從。 「我沒有!我做的一起都是為了幻影森林。」反駁的話語不似往日的冰冷。 「那為什麼與溪谷私下開戰?明知沒有勝算還要應戰,不是兒戲是什麼嗎?惠天月!你告訴我!」 「難道溪谷下戰書我們還能視而不見嗎?我可不想別人說是縮頭烏龜!」 「你是英雄!不想做縮頭烏龜!有本事何必要手下人送死,你又怎麼不身先士卒呢?」 惠天月聽罷,不作回答,猛地起身,轉身就走。 「站住!」惠天衣厲聲喝道。 惠天月收步,冷冷回頭,眼中熊熊的有火焰在燃燒。 惠天衣暗自歎口氣,這個兄長,外冷內熱,表面上如萬年寒冰,內心卻是一腔熱血,受不得半點刺激。 心下如是想,口氣也緩和下來,「明明不必開戰就可以解決的事,為什麼不肯向溪谷解釋呢?施姑娘之死真相未明,我不想再起干戈,我已經,不能再失去什麼人了……」後面的話語雖輕,卻字字入耳,聽者心下一震。 「天衣……」寒冰也悄悄融化。 「就算你是我哥哥,我也不能不責罰。」語畢,臉色一正,道:「孫堂主!」 「屬下在!」刑堂堂主孫慶出列。 「惠天月暫時解除總護法之職,交與刑堂處置!」 「是!」 「謝教主!」惠天月跪下施禮,隨後被帶出議事堂。 施曉敏之死一事,在雙方首次合作查證之下,終於水落石出。作為銀鶴堂臥底的段博,無疑是非常成功的。暗殺的目標很明顯直指惠天衣,若真的成功,必定挑起幻影森林與溪谷之戰,一場武林浩劫在所難免。但惠天衣的大難不死,以及溪谷對此事的低調處理,緩解了幻影森林與溪谷之間的緊張氣氛。而雙方的矛頭也就不約而同的指向了妄圖漁翁得利的銀鶴堂。 轉眼已是初冬時節,天氣日漸寒冷,但早就籠起火盆的月華軒卻是暖意融融。雖是總護法惠天月的寢室,卻總被教主大人侵佔。更是由於怕冷,而早早命人籠起火盆。 今晚,教主大人又像往常一樣,縮在暖和的絲被中,靠在溫暖的總護法的胸膛裡批閱公文。其實,也只是動動嘴而已,總護法大人翻閱公文,簡略的念給教主聽聽,教主大人所做的,只是決定。 見時候已然不早,望了望已開始打瞌睡的教主,惠天月苦笑的看著為數還不少的公文,打算越俎代庖,自己解決掉他們。 剛想下床去書房,只是動了動,睏的迷糊的教主便清醒了,揉揉眼睛,問道:「還有公文嗎?」 「還有……很多。」惠天月索性起身下床,收拾公文。 「啊?還有很多啊,那還是哥哥代勞吧,反正以後都是哥哥的工作了。」惠天衣翻身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打算好好睡覺了。 「你說什麼呀,一次還好,老這樣讓我批公文,若再像上次一樣犯了什麼錯,就不只是鞭笞了吧……」分類整理著批好的公文,隨口接的話,卻有些埋怨的味道。 「原來哥哥這麼記仇!但上次的確是哥哥的錯,賞罰分明有什麼不對嗎?」惠天衣面向惠天月,一臉無辜的認真答道。 「算你罰的對,只是,從那以後,我們的教主大人不應該這麼偷懶,總讓我這個總護法越權批閱公文。」 「這些遲早都是哥哥的事,我只是想讓哥哥逐漸適應,又沒一下子都推給你……」輕聲咕嚕的話,卻被耳尖的惠天月聽個正著。 「你這話什麼意思?」惠天月停下手裡的活兒,打斷弟弟的話。 「哥哥怎麼會不明白,我是說,以後你做了教主……」 「住口!」如同被踩了痛腳,惠天月臉色立變,「不許說這種話!你才是幻影森林的教主!現在是,以後也是!」 「哥哥--」 惠天衣望向這個僅僅大自己三個月的異母兄長,他有時反像個弟弟一樣任性呢…… 「有些事,不是不說就不會發生的,」惠天衣緩緩起身,靠在床欄上,一掃片刻前的慵懶睏倦之態,「我們也該好好談談了。」 儘管身處溫暖的寢室,聞言,惠天月還是覺得手腳漸漸冰冷,不由得顫抖,不想面對的事,總是還要面對。 「我的死和哥哥的繼任一樣,是命中注定的,你也是幻影森林的主人,不可能逃避責任的。」惠天衣平靜的話語,竟像在談論別人的生死,而不是自己的。 「不!還沒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你不會死的,不會的!」惠天月衝上前,緊緊抱住惠天月,彷若一鬆手,眼前這個人就會立刻消失一樣。 惠天月的顫抖從緊貼的身體如實的傳過來,連帶著那有些冰冷的碰觸到肌膚的觸感,讓惠天衣也不禁有些感傷起來。 雖然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但對於死亡卻沒什麼特別的恐懼,也許是因為沒有什麼特別留戀的東西存在。 對於當初的決定,時至今日,明知只剩下不到一年的生命,卻從沒有後悔過。短暫的生命,換得的是獨步天下的劍法--天下第一劍!對一名劍客而言,二十二歲,足矣! 只是每每看到哥哥如此痛苦的拒絕自己談論生死,似乎才感覺到,死亡是個讓人恐懼的東西。尤其是--施曉敏的死--似乎開始動搖了自己視死如歸的心志。 輕輕回抱住哥哥,希望可以溫暖他。 緊貼而傳過來的暖暖的體溫,和平緩穩定的心跳,一如既往的令人安心,也讓惠天月知道,這個心愛的人還好好的活著。 他總是如此,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以平靜的談論自己的後事,如同閒話家常。天知道,這個自幼就是自己寂寞心靈慰藉的可愛的弟弟,不僅是心愛的人,也是自己生命的源泉。沒有了他,該如何活下去,根本是一無所知,從懂事起,一直都是這個弟弟在領著他走著自己的生命之路…… 「哥哥,」見惠天月沒有反應,惠天衣自顧自說下去,「我想離開一段時間,教裡的事,要拜託哥哥和各位兄弟了。」 「你要去哪兒?」惠天月起身面對天衣,直視那雙熟悉的眼眸。 「我想去溪谷!」音量不大,但穩定而有力的聲音,卻顯示了堅定的決心。 「天衣!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雖然對天衣的特例獨行已經習以為常,但突然的決定還是令人驚異異常,不知這個天才的弟弟究竟在想什麼。「你知不知道溪谷是什麼地方?那裡是龍潭虎穴,那裡每個人都和我們誓不兩立,你居然想去溪谷!」 看著哥哥詫異的睜大眼睛,高聲反對,果然是不出自己所料,可是自己決定的事,是不會因為哥哥的反對而改變的。 「我當然知道,正因為是溪谷我才想去!那裡是白道武林聖地,就連創教的先祖也曾是溪谷弟子,換作是哥哥,難道不想一探究竟嗎?」 看到天衣清亮的眼眸中閃動的難以壓抑的興奮光芒,惠天月知道,現在無論是誰都無法改變這個決定了。就像當初,明知他要練那套魔劍,明知他會遭遇和歷代教主一樣早逝的結局,他仍然阻止不了一樣。因為這是惠天衣選擇的命運。 「但你現在的身體狀況,我怎麼能放心呢?」即使是不可能,還是想盡力一試。 「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了,不是說還有一年嗎?」說到這裡,惠天衣又換上哀怨悽楚的表情,降低了語調緩緩道:「這已是我最後的願望了,哥哥就讓我隨心所欲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那懇切的表情,讓惠天月心下酸楚,天衣最後的願望,哪怕要摘下天上的月亮,也要答應。 「可你要答應我,一定要回來!」 惠天衣又露出了那燦爛的笑容,「我也不想埋在不熟悉的地方……」 輕輕掩住弟弟的口,惠天月歎了口氣,「什麼時候動身?」 「後天!」 ………… 初冬的北風,已然寒意侵骨,當惠天衣遠行的纖細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視野中時,惠天月那再也忍不住的淚水,被吹散在凜然的北風中。 此時,誰也沒有想到,這一次遠行,改變的不僅是惠天衣的命運,改變的還有整個武林的命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