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  by乾冰CO2

14歲的中秋，他們初遇。 武林大會。 在彌漫的桂花香中，兩個少年初相遇。 單寧不知道，眼前的白衣少年是風雲會的雷澤。 單寧以為，他是只聞其名未見其人的未來武林第一美人，段家堡的段芊芊。 因為傳聞中，白衣芊芊是一個美麗的神話。 雷澤不知道，眼前的黑衣少年是鏡泊山莊的單寧。 雷澤以為，他是只聞其名未見其人的未來黑道盟主的繼承人，神刀堂的路時雨。 因為傳聞中，黑衣時雨是一個不敗的神話。 他們第一次在自己的瞳仁中，映出了彼此的身影。 「……嫁給我……好……嗎……」 吐出夢囈一般的話語，單寧毫無察覺。 「啪！」 一聲脆響，熱辣辣的疼醒了沈迷在美色中的單寧。 隨著左臉通紅，右臉也迅速的紅起來。 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蠢事的單寧，訥訥的說不出話來。 望著白色身影逝去的方向，尤自沈浸在美人嗔怒更增麗色的容顏裡。 單寧暗自後悔：慘了，她對我一定沒什麼好印象，即使將來去求親，她也一定不答應吧…… 雷澤暗自惱怒：該死！居然把我當女人！再讓我看見他，管他什麼神刀堂，照殺不誤！ 直到登上比武場。 單寧才知道，他不是段芊芊，他是風雲會的少當家雷澤。 雷澤才知道，他不是路時雨，他是鏡泊山莊的少主單寧。 棋逢敵手，旗鼓相當。 「雷澤，有膽量我們明年中秋再比過！」 「誰怕誰！」 數十年的相爭，剛剛開始。 十六歲的中秋。 雷澤勝，單寧敗。 大雨。 他們第一次一同留宿。 從這個中秋起，他們開始相識。 雷澤開始知道，單寧是個肉食動物。 單寧開始知道，雷澤是個自戀狂人。 綠色的青菜是動物吃的，人當然要吃肉啊，這是單寧的說法。 我就是武林第一美人，段芊芊是誰，這是雷澤的說法。 十八歲的中秋。 單寧勝，雷澤敗。 晴。 一陣枕頭大戰後的寢室裡，單寧壓倒了雷澤。 喘息著笑鬧的兩人，都沒有兄弟。 混跡江湖又兩載，見多了身邊的武林人，兩人都有了新的感覺。 雷澤除了自戀、傲氣、小心眼外，沒有常見的黑道人的愛勇鬥狠和狡詐。 單寧除了幼稚、鹵莽、孩子氣外，沒有常見的白道人的愛說教和自以為是。 似敵似友，說不清。 異樣的感覺，油然而生。砰動的心跳聲，鼓動在兩個人的耳中。 逐漸靠近，近在咫尺。 燭花爆裂的聲響，驚醒了一人。 驀的側頭，驚醒了另一人。 翻身躺在雷澤身旁，單寧的臉燒的火熱。 側頭凝望的雷澤，連白皙的眼角，也染上了緋紅。 一夜無語，也都一夜無眠。 二十歲的中秋。 平手。 兩年的時間，武林已是風雲激蕩。 風雲會與鏡泊山莊勢成水火。 再相見，已是勢不兩立。 激戰，雙劍相擊。 一箭飛來，白衣上，血花四濺。 「雷澤--」 射向單寧的冷箭，竟被雷澤以身擋住。 拔下長箭，帶出黑色的血液。 撕開衣襟，單寧俯身便以口吸出毒液。 「單寧！住手！」 按住雷澤的掙扎，單寧繼續。 「笨蛋！我叫你住手！笨蛋--」 吐出最後一口黑血，單寧得意的對雷澤笑起來。 「好了，沒事了。」 掙脫開來的雷澤氣急敗壞。 「我就說你是笨蛋！」狠狠捶了單寧一拳，「我有解藥！笨蛋--」 「哦，那就再吃點解藥吧，以測萬全……唉呦……」 又是狠狠一拳。 服瞭解藥，有些昏昏欲睡，枕著單寧的腿，雷澤稍做休息。 「所以說你是笨蛋，毒死了也是活該……」嘴上向來不饒人的雷澤，低喃著入睡。 擺在臉旁的手，纖細白皙。 握住雷澤的手，單寧悄悄笑起來。 「你還不是替我擋了一箭……」 雷澤的手指微涼，竟流著長長的指甲，更稱的手指修長。 「還是這麼愛美……」 為了握劍，即便剪了右手的指甲，左手卻刻意的留了起來。 除了身為男人外，雷澤竟具備了單寧所有喜歡的特點。 有著勻稱修長的身材，長長的黑髮，仙子般的容貌，優雅的氣質，喜著白衣，乃至於纖細完美的手指。 如果雷澤是個女人，我一定會愛上她。 可雷澤是個男人…… 安心的握著這只手，單寧沈沈睡去。 睜開眼的時候，雷澤知道，單寧握著自己的手。 從小就手足冰冷的自己，最喜歡有人可以為自己暖手。 溫暖乾燥的手，就象單寧給人的感覺一樣。 這個五官分明而俊朗的男子，有一雙純淨的孩子般的眼睛。 即使最喜歡穿黑衣，卻還是如陽光般的耀眼。 這個人，會讓人快樂，這個人，能讓人自在。 如果單寧是個女人，就算是潑婦，我也會娶她。 可單寧是個男人…… 二十一歲的中秋。 單寧勝，雷澤敗。 晴。 依舊同床，依舊共寢。 背對背的兩人，都有了暗藏的心思。 靜謐的夜裡，有人以灼熱的目光，凝視過另一個人的側影。 殊不知，有人也曾以同樣灼熱的目光，凝視過他的側影。 二十四歲的中秋。 雷澤勝，單寧敗。 晴。 「我還以為你來不了了，準新郎！恭喜你啊！」 雷澤的白衣，在月光下映出清輝，黑瞳格外清亮。 「除非我死，否則一定不會失約的。」 清亮的黑眸隱隱蒙上了霧氣。 「幹嘛說這種話？我只是隨口一說罷了，不過，你要是不來，說不定明天，我就去搶親了。」 看見單寧驚訝的睜大眼，雷澤微微笑起來。 「新娘子漂亮嗎？有沒有我美？」 忍不住笑起來，單寧輕捶了一下雷澤。 「你說什麼？……不過，的確不如你……」 話一出口，兩人都靜了下來。 「你呢？什麼時候成親？聽說魔教的大小姐可是絕世美女啊……」單寧反問道。 「年底吧……」 「那也要恭喜你了……」 「很晚了，准新郎早點休息吧。」 雷澤轉身欲離開。 手腕，卻被拉住。 緩緩回身，望見的是緊鎖雙眉的單寧。 「雷澤--」 靜靜的望著單寧，雷澤在等待。 「我……」純淨的黑眸蒙上了霧氣，帶上了不屬於孩子的憂鬱，「……原諒我……」顫抖著吐出的話語，帶著淒然與決斷。 剎時彌漫在眼中的水氣，一瞬間閃現的哀傷，讓看在眼中的單寧驀然窒息。 「你在說什麼呢？我怎麼聽不懂！」揮開單寧的手，雷澤深深望進單寧的眼，臉上浮現出的表情，竟分不清是哭還是笑。 這一年，八月十六，單寧迎娶了昆侖掌門愛女張鶯，十二月二十六，雷澤與魔教教主千金封小蝶成親。 武林風雲，變幻不定。 每一年的中秋的比武，卻仍舊依照約定。 單寧成了武林盟主，雷澤做了黑道魁首。 中秋試劍，已是武林又一個神話。 沒有人知道，他們除了比劍，還會做什麼。 單寧直到死，都可以清晰的記起每一個中秋。 雷澤直到死，都不會忘記每一個中秋。 相處的時光，相比數十年的人生，不過區區數十天，卻有著人生最美好的回憶。 對於彼此的瞭解，卻比任何人更清楚。 單寧知道，雷澤愛美，雷澤自戀又自傲，雷澤喜歡穿白衣服，雷澤不吃羊肉，雷澤不吃薑和蒜，雷澤喜歡喝茶，雷澤酒量很淺，雷澤睡得輕，雷澤怕冷又怕熱…… 雷澤知道，單寧單純，單寧鹵莽又衝動，單寧喜歡穿黑衣服，單寧不愛吃青菜，單寧不吃蔥和芫荽，單寧愛吃甜食，單寧愛吃魚，單寧愛吃菌類，單寧不愛喝水，單寧入睡慢…… 四十歲的中秋。 單寧沒有赴約。 雷澤靜靜的等了一夜，天際微白時離去。 回到風雲會後，雷澤大病一場。 病好後，已是單寧下葬後的半月。 單寧孤身力挫西域十三路入侵中原的邪派高手，重傷而亡，被譽為武聖人，為各派供奉。 單寧墓前，雷澤收到了單夫人轉交的單寧身故後發現的遺書。 火漆封著的書信很薄，「雷澤親啟」的墨字力透紙背。 素簽上，寥寥數位。 一握一松間，素簽已變飛灰。 伴著淚，飛散在帶著飄著桂花香的秋風中。 終於等到了……這……一句話…… 有些話，到死，才肯說。 此後的每一個中秋，雷澤依然會去赴約。 為了一句話，為了一份無法說出口的情。  直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