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宣和遺事》第一部大漠風雲 by 千二百輕鸞 |
方義纂著火把,循聲奔去,踢開一扇朱漆院門,進了一方小小院落。 這時朱府裡雖已人去府空,這院落裡卻依舊是一片清幽氣象。簷下依舊掛著兩隻小小的四角燈籠。 進了院門,幾層門戶,彎轉迴廊,俱是一片松竹。牆角下太湖石邊,臘梅盛開,幽香警醒。綠紗窗下銀鉤上掛了一隻金絲鳥籠,裡面有一隻八哥兒,鳴鳴啾啾的好不快樂。一縷沉煙,悄悄從窗紗裡潛潛而出。 方義「碰」一聲踢開紫檀木門,裡面又懸了一層的珍珠簾子清叮叮幾聲細響,已因為這股衝力掉落了好些到地上,四處亂滾。 「呀!你--你--你要幹什麼--」 這房中床帳中半掩的人驀然見一青年男子進來,驚嚇得簌簌亂抖,尖聲大叫:「出去!你--你想幹什麼?」 房中幽香漠漠,只在床頭點了一盞素玻璃燈。 方義滅了手中火把,隨手往地上一扔,躥上去抓住那床上人,便厲聲喝道:「朱勉老賊呢?在哪裡?快說!」 「哎喲!你--你抓痛我了--」那人竟赫然是一位衣衫不整的青年女子,被方義驚得花容失色,顫抖著聲音說:「他--他剛才聽到聲音,從後面跑--跑出去了--」一面指了指房中通往後坐的過廊,心驚膽戰地看著眼前的男子,美麗的眼睛裡怕得快流出淚來。 方義趁著燈光,一看清楚眼前人的模樣,不由得心裡一跳,只覺血液都跑到了臉上。好美的姑娘!而星眸珠淚的模樣更教人心裡情不自禁地軟了一層! 他雖心神稍蕩,但心裡仍惦記要去追回朱勉,抽身欲走。那女子反而一把抓住他,楚楚可憐地仰臉向他,嗚的一聲哭了出來:「大爺!救救我!我不要再跟著這個魔鬼了!求你救救我!」 她聲音細小溫潤,宛如微風振簫,方義本想甩掉她捉住自己的雙手,可是不知為什麼,竟捨不得抽出。他此時也猜出了這女子的身份,--多半是被好色成性的朱勉強擄來的良家少女--心裡又軟了一層,不由柔聲道:「你先放手,待我去把那老賊捉回來,不教他再來強逼於你,好不好?」 那女子不放手,反而把他的手捉得更緊,嗚嗚咽咽的哭道:「他,他方才逼我跟他一起逃跑,我不肯,他,他就撕我衣裳--你,你救我--我要跟你走,你帶我走,好不好?好不好?」 她此時身上雖裹了一層錦被,但胸頸半露,雪白的鎖骨都露在外面,明明衣衫不整。方義一一覷進眼中,心裡不知為何竟怒火大熾,恨不得把那姓朱的老賊千刀萬剮才好!聽她對自己如此信賴依靠,心中男性的保護欲大熾,不由反握住她的手,柔聲說:「放心!等我去把那老賊捉了回來,就帶你走,好不好?你現在先放手,不然誤了時辰,捉不回老賊,咱們可都得心驚膽戰的過一輩子了。」 那女子抬起明艷無籌的眼睛,癡癡的凝望著他,只把方義看得心裡砰砰亂跳,又喜又驚,只覺平生從來沒有這麼胸懷暢滿之時!但他仍惦著朱勉去向不明,而跟著自己的義軍戰士們此時又全無聲息,急著要走。 偏這女子大概是怕狠了,死死抓住方義的手就不肯放,嘴裡只管嗚嗚咽咽的說:「不,不……我一放手,你就定然不會回來帶我走了……你帶我一起走……我要你帶我一起走……」她的一雙柔荑,看上去酥如無骨,偏生抓得方義竟似頗為有力,方義掙了好幾次居然沒有掙脫。而此時此刻,方義又確實不可能立刻帶著她一起去追朱勉,只把他急得出了滿頭的汗水,正是沒作理會處。 正在這時,忽然聽得窗外有了腳步聲。 方義大喜,揚聲叫道:「是兄弟們麼?」 只聽有人在嘿嘿冷笑了一聲,一個惡狠狠的聲音在罵道:「賊小子!誰是你『兄弟』!你的那些『兄弟』們此時早已經束手就縛了!朱大人在此,還不快快受降!」 方義這一驚非同小可,正要奔出門去看個究竟,忽覺腕間一麻,整個人頓時生生的定在了原地。張著口,卻說話不出。 他只有眼睜睜地看著床上的「姑娘」慢慢的爬了起來,隨手扯掉了身上破碎的女人棉襖,露出了赤裸平坦的胸膛,從床邊找出了一件男子的長袍披在了身上。 在素玻璃燈的明光澄澄下,只見「她」雲發霧散,微笑春生,縱然儀態萬方,然眼尾瞥處,陰狠自流,唇角啟時,殘酷時生;--卻那裡還是方纔那個楚楚可憐的「美嬌娘」?明明就是一個嗜血成性的鬚眉男子! 只聽有人隔窗問道:「江兒,你沒事罷?」 男子笑道:「爹,我沒事!有事的是這蠢笨如牛的傻小子。」 原來這人竟是朱勉的獨生愛子朱江。 是男的?這個讓他平生第一次領略到心跳滋味的人竟然是個蛇蠍心腸的男人? 方義楞在原地,由於被點了穴道是動彈不得,然而心裡,剎那思緒萬端,不知是苦是麻是澀是酸! 方義眼看著已然變換了一副猙獰面孔的朱江,不知為何,他覺得這樣的朱江,依舊還是方纔那個楚楚可憐地要自己相救的人!「吃菜事魔教」的教主方臘從前是睦州青溪縣竭村的佃農,方義也跟著父親過著清苦的務農生活。 從小眼裡見的都是粗服亂頭的東鄰村姑,不曾領略過一點人間佳麗。後來雖然因為父親方臘做了教主,他也跟著水漲船高,成為少主,然而周圍圍繞的人,也大抵不過一些粗鄙人物。方才見到女裝的朱江,實是他平生頭一次邂逅如此消魂顏色! 然而也不過過眼煙花而已。轉眼,都成虛無。 他勉強定了定神,想起還在數里外等候自己信號的爹爹和兄弟們,心裡又苦又悔,直罵自己鬼迷心竅。抬起頭來,看著圍成一圈的朱勉朱江父子和部屬。 這時聽見房外傳來了腳步聲,有人在窗下低低稟告:「老爺,少爺,府中內外賊黨已一網打盡,該如何處置,還聽老爺示下。」 朱江正在扣著衣扣,聞言不耐煩地走到窗前,厲聲喝道:「將為首者關進地牢,俟日押送進京,餘者就地斬首!這一點事都處理不了,事事來煩我爹爹,要你們這些飯桶何用!還不快滾!!」 「是!」窗下人忙不迭地一溜小跑去了。 方義眼前一陣暈眩,--幾乎倒下! 是自己誤了爹爹的大事了! 是自己害了跟隨自己的頭領們,依靠自己如長兄的應月兒,還有那麼多與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們! 瞪視著窗邊面無表情的朱江,冷黑的背景把他的挺拔的白色身影映襯得竟是如此殘酷般的優美。 方才邂逅時,那種紫煙般的感覺啊…… 「把這個人也押進地牢,單獨關一間,好生看守,他是賊首方臘的兒子!讓他跑了,你們可得吃不了兜著走!」 聽見朱江的吩咐,一旁的親兵趕忙上前把動彈不得,也說不出話的方義五花大綁起來,朱江解了他的穴,親兵推著他往外就走。方義停了稍刻,屁股上立刻挨了狠狠的一鞭:「他媽的磨蹭什麼!快走!」 冷冷地看了那親兵一眼,方義還是回頭去看了朱江一眼。 朱江正在專心致志地望著窗外的臘梅。從側面望去,漆黑的睫毛在散開的清香微微一動。 時值宣和三年正月。 宣和三年正月,宋徽宗趙佶任命童貫為「江淮荊浙宣撫使」,率領集中在東京準備聯緊伐遼的十五萬禁軍精銳,以及山西,陝西的地方軍隊,進逼兩浙,對方臘率領的起義軍展開了圍剿。由於蘇州應奉局長官朱勉抓到方臘之子方義,以此逼迫方臘義軍退出蘇州,並在蘇州郊外埋伏強兵,重創方臘義軍。方臘義軍從此陷入被動局面。 而朱勉卻因此而立軍功,一躍成為東南棟樑之臣,從此更復得志,聲焰熏灼,為所欲為,東南人民恨之入骨,背後叫朱勉和他的黨羽為「東南小朝廷」。東南又陷入了水深火熱之中。 宣和三年四月二十六日,「吃菜事魔教」教教主方臘和其他起義領導人五十二人被俘。八月被押至東京,斬首曝屍。 宣和四年,燕京城外。 遠遠的山凹裡,搭起了黑壓壓的一片帳篷,駐紮的都是準備聯金擊遼的宋國士兵。 童貫率領的宋軍曾兩次攻打燕京,都被遼將耶律大石打敗。童貫又怕宋徽宗趙佶降罪,又不肯甘心,遂四處強拉民夫,補充軍力。然而這些被迫前來行軍大仗的士兵,多半都是些無錢又無權的平頭百姓,根本不想為宋徽宗和童貫賣命,所以這支勉強湊出來的軍隊,還未初戰,士氣已衰。 後營裡,是一些老弱病殘的士卒以及軍隊文職所居住的地方。簡陋的鍋灶在燒著水,灶前蹲著一個衣衫破舊的少年,著急地想要把水燒滾,伸手掏柴,反而被隨之湧出的青煙嗆得咳了起來。 「我來吧!」 跑過來的一個少年,也穿得衣衫藍縷,不過身形看來健康得多,接過先前少年手中的生柴,熟練地塞進灶膛,並撥了幾下,火勢立即雄了起來。他一面回頭笑著看身畔的少年:「阿蘇,你一定沒做過這些活兒吧?」 被叫成阿蘇的少年看著這個熱誠的同伴,心裡好生感激,他雖本性冷漠,然而此時也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笑,反問:「那你做過這些事?」 莫於虎撲哧一笑,覺得這個今天新來的同伴真有趣。明明一副衣衫藍縷的樣子,看來應該身世貧寒才是,偏他一說話,又無端地讓人覺得好像不食人間煙火。他一瞬間,很想瞭解這個新同伴。 「阿蘇,你為什麼會來到軍隊裡呢?」 隨便的一問,卻讓新來的人微微蹙起了淡煙樣的眉頭。 煙夢般的人。 想莫於虎這樣大大咧咧的人,本來是不應該有這些文人式的聯想。可是這個全身裹在污垢衣衫裡的阿蘇,儘管相識還不過兩天,卻總無端地讓人聯想起煙、聯想起霧、聯想起夢、聯想起所有虛無飄渺的形體。 是那淡墨的眉梢?是那遙遠的眼神?是那空漠的情思?是那飄渺的黑髮? 還是那,不可琢磨的體香-- 看他半天不吭聲,莫於虎知道這個沉默寡言的同伴根本不願對自己吐露心事。好在他也不在意,自己先開了口:「我是自願來參軍的!」 果然換得了驚異的一瞥。 這個話題原不該提,一提,莫於虎突然想起了那些故鄉的日子,和那個等待的人。他心裡輕輕一澀,情緒陡地低落下來,喃喃道:「對--我是自願的,因為--」 「因為」吊在舌間,竟是滾不下來,是不想說,是不願說,還是猛然記起這個話題原來曾與人約定,是不能說不可說的呢? 對面的新同伴敏感地瞥了莫於虎一眼,低下頭去,也不說話,兩個年紀相若的少年,就在這清風裡啞然相對。 「莫於虎!」 軍隊的卒長--一個也不過二十左右的漢子跑過來,氣喘吁吁地道:「莫於虎!」 「到!」 莫於虎不知什麼事,趕緊站起身來,道:「卒長,什麼事?」 卒長往地上啐了一口道:「還能有什麼事!你我他媽的都是替人賣命的!不是要送命的事情能叫你?」 莫於虎心一沉,問:「要打仗了?」 卒長不理他的問題,逕直說:「今兒你就搬出這裡,到那邊和先鋒營的一起住去!趁今兒吃一頓好的吧!到明兒早一過,就不知你是人是鬼了!」 說完轉身就走了。 望著卒長的背影,莫於虎往前追了兩步,又停下,只覺心裡一片空白。他自願參加軍隊,滿心裡以為可以為國效勞,可是進軍隊才不過兩個月,看到這支強拉來的軍隊的頹廢氣勢,再經歷了眼觀耳聽的現實,心裡早已涼了大半。前兩次正規軍隊的士兵,尚且被遼軍打成一敗塗地,幾乎全軍覆沒。這次濫竽充數的軍隊,更少生還希望。 他呆呆立在營帳前,心裡一片茫然。畢竟還是青澀少年,遇事實難決斷。 忽覺身畔一縷暗香,悄無聲息。--有人在背後問:「你不想去打仗?」 莫於虎沒有回答。 身後人又問:「--你怕死嗎?」 莫於虎一怔,心裡一抖,死?是,他不想死!不想死得這麼毫無價值,不想這樣沒有用武之地的死去,--陡然轉身,只聽這個叫阿蘇的新同伴說: 「我可以代替你上戰場。」 「你瘋了?卒長不是要你做文書嗎?你沒必要去送死的!」 太過詫異,莫於虎吼了起來。愕然地看著對面的少年,他發現自己完全理解不了這個冷淡得幾乎無情無慾的人。 這世間,有人是連死都不當一回事的嗎? 名叫阿蘇的少年,彷彿看穿了他心裡所想,微微一笑,平淡而疲倦:「有人在等你回去。--我沒有。--明天我代替你去,你做這個文書吧。」說完轉身就走。 莫於虎看著他瘦弱的背影,心裡一片惘然。 有人等? 沒人等? 一個世間,兩種境界? 宣和四年,燕京城裡。 翰林供奉府。 「大石林牙,這裡袖子捲了……」 「大石林牙,這裡下摺有點皺……」 「大石林牙,這裡……」 三四個花枝招展的遼國女子,似是姬妾模樣,圍著一個貴族打扮的青年,燕語鶯聲,軟款溫柔。 「好啦,好啦!」 被三四雙纖纖細手在身上左一捏右一捏,柔膩膚觸在臉頰摩挲,脂粉香濃在鼻端蕩漾,饒是耶律大石自詡我心如鐵,也快架不住這溫柔陷阱了,只得硬起了心腸左推右搡,騰身出來,笑道:「好啦!我還有事!回來和你們慢慢糾纏吧!」 「哎呀,大石林牙,您的衣裳這裡還沒弄好呢……」 「就是嘛……」 耶律大石整了整衣服,不耐煩地道:「得,得,得!我急著有事,哪能讓你們這麼慢騰騰的整理衣裳!再說了,成大事者何必拘於細節,衣裳弄不弄好有什麼要緊?」 回應他的高論的是一片嬌笑聲:「大石林牙,我們又不是成大事者……衣服弄不弄好可就有要緊了……」 耶律大石又好氣又好笑,知道跟這群姬妾講大道理只能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也懶得再說,吩咐兩句,轉身就走。 有時想想,覺得他母妃真是多事,這麼幾個兄弟姊妹,卻似乎單怕耶律王族的香煙從他這裡斷絕一般,從他十五歲開始就不停的為他搜羅姬妾,沒事就打聽他平時最寵其中哪一個,一聽說他對女色不太親近就著急煞了,每天支使姬妾們到他房裡糾纏!每每在他忙於軍務的時候打斷他的思路,弄得他啼笑皆非,無心忤逆母親的擔心,往往也只好敷衍了事。 原來耶律大石表字重德,是遼太祖耶律阿保機的八世孫,雖然今年才22歲,已是遼國著名的將領。他雖生為異族,卻從小熟讀漢人書籍,異常嚮往南人文化。他善於騎射,精通契丹文字和漢字,有很深的文化素養和軍事韜略。雖然出身王族,又頗得遼天祚帝另眼相看,他卻並不以出身為榮,故此效仿平民之道前去投考,一舉中了進士第,又於年前擢為翰林供奉,故稱為大石林牙。 他熟誦史記,看到書史裡古代戰將們金戈鐵馬,戰場崢嶸時每每心嚮往之。自己也以前人為楷模,只以軍務為重,兒女情長,未始放進眼裡! 此時騎馬穿過街道,想起自己那些本來不諳情韻的契丹女子們,現在竟一古腦兒全變成了蕩婦嬌娃,準是又受了他母妃的什麼「特殊教導」吧!想到這裡,又覺得可笑。一轉念頭,他又想起了昨天的戰事。 北宋兩次派童貫率領軍隊前來攻打燕京,都被他給打敗,不料童貫那賊小子猶不死心,昨日又不知從哪裡鼓搗出一支不堪一擊的軍隊,沒開戰已潰不成軍,一開戰就逃了大半,到最後自然再一次一敗塗地。其實像這樣的軍隊,耶律大石一眼就看出來,毫無實戰經驗,準是被強拉來的民夫。故此他也頗動了憐憫之心,吩咐士兵手下留情,不必太過為難這些無辜百姓。 一行走,一行想,不知不覺到了城門邊。 守城的士兵認得他,恭敬地叫了一聲「大石林牙」,躬身行禮,放他出城。 此時正值春深,將暮未暮的原野,像一副濃重的美人妝。 風也徐徐。 穿過一片錯落的樹林,就是昨天的戰場了。 這是一片極其空曠的平地,卻又何辜,要躺滿這許許多多的屍體? 滿山遍野的屍體,大半都是無辜的宋朝平民。 橫著的,斜著的,缺腦袋的,掉胳膊的,被劈成兩片兒的,全成了血糊糊的一具。在生前他們有不同的名字,延伸著不同的人生,書寫著不同的故事,可是在死後他們卻再無區別。都只是沉默的屍體。 春風裡,遠遠過來是是花香,和陽光的味道。 近處瀰漫開來的是令人作嘔的血腥氣息。 一切陷入死寂。興奮的唯有一群逐臭而來的烏鴉。 耶律大石雖然身經百戰,對這等人間慘境久已見慣不驚,此時也覺觸目驚心。 他勉強抑制住強烈的作嘔感,準備回城了。 正在此時,輕輕吹過一陣風來。四圍的樹木,葉稍沙沙而動。這是春天的聲音。 從風中落下的,是濃重的血腥氣息。但是,微蘊其中的,卻有一縷輕微得不能再輕微的暗香。 不真實的香氣,彷彿只是一種錯覺,彷彿只是夢裡聽見的聲音。 但是,卻是現實。耶律大石敏銳的嗅覺非常肯定這是現實。 不是花香。 他回過身去,趁著太陽落山之前的餘暉,仔細搜索著眼前可見的空間。 一望千里,平林漠漠,暮煙如織,了無人跡。 耶律大石又將目光投向亂屍堆裡。無意地一掃,就看見左邊不遠處躺著的一具同樣血糊糊的屍體,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與此同時,彷彿呼應般地,從空氣裡到鼻端,再一次掠過方纔那種錯覺般的香氣。 就是那個人了! 應該還沒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