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兒國情傷Ⅲ--深藍 by眼影 |
當我來到沙漠,看見的只是沙漠——無邊無際,浩瀚遼闊的沙漠,哪裡有……哪裡有一隻駱駝?…… 夕陽裡,飛鴉如潮。 傍晚的辰京,莊嚴,肅穆。 幾百年,幾千年了,辰京的容貌一年更比一年滄桑,不變的只有這矗立的巍峨城樓!——它千百年地守望,期待遊子的歸來,俯瞰烽煙滾滾升起。 眺望黛色遠山,墨一樣的長發被風吹起,雪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眼裡有的,只有,漠然…… 一個月前,雀境下令將西陵王流放邊塞。深藍目送養父佝僂的身影越行越遠,生離——其實便是死別!送別著養父,流不出的淚在深藍胸口絞成混亂的一團血腥。 城樓上被風雨剝離腐蝕的青磚,每一塊,每一塊都在這裡,看過無數生離死別、無數歲月滄桑!卻保持著它們最冷漠、最隔絕的姿態! 展開手掌,手裡緊握著的是把碧玉的梳子,慢慢梳理著被風吹亂的頭發,深藍把迷離的眼光投向天空,夕陽已沉落,天還明亮,東方浮出淡淡月影。 再逃一次吧!自言自語著,深藍冷漠的微笑象發光的珍珠般明麗動人。——這一次就逃到天涯海角,逃到自己都可以忘記自己的世界盡頭!這辰京裡,已沒有自己的位置,又何必貪戀這施捨的愛憐,貪戀這繁華如雲,貪戀這萬民膜拜的景象。 城門前守兵一字排開,對出入的百姓進行著盤查。遠方突然升騰起一片塵土,大隊的騎兵疾騁而來。 「什麼人?」深藍問兵卒。 「是淮安王府的二公子袂修。」 城門前一陣慌亂,守兵遣散人群,為騎兵隊讓出道。深藍一伸手,從背後摘下弓來。 「藍妃娘娘你——」城樓上的兵卒大驚失色,那箭已如黑色閃電離弦而去,正射在袂修所騎馬的馬蹄前!——城門前幾十米處,受驚的馬嘶叫著高高立起。深藍淡淡一笑,吊起眼角譏誚地看著狼狽安撫坐騎的袂修。 「——是哪個大膽狂徒?!」 袂修惱羞成怒,四下詢查元兇,一抬頭正看見城樓上的深藍。 深藍說:「太囂張的是你吧!——袂修公子!」 牽著韁繩,袂修冷笑起來:「我以為是誰呢?原來是藍妃娘娘——不在後宮裡繡花您來此貴幹?」 「——狂妄之徒!袂修,你真以為西陵王府倒了,淮安王府就成了辰京的首貴了嗎?!」 提起西陵王府,深藍眼中射出冷厲的光芒,袂修不覺露出一絲怯意。 這位最美麗的王妃深藍,十六歲便被西陵王送給了太子雀境。太子的性情冷酷無情,登基後更是手腕強硬血腥!他織羅下□養刺客、廣結黨羽、圖謀不軌等莫須有的罪名,把西陵王打入大獄!將西陵王的家眷僕人牲口似的套了頸索,一隊隊用鞭子驅趕著,流放到荒蕪的邊塞——只有這位藍妃娘娘,,也只有他,雀境表面冷落著他,其實心裡卻是寵愛得不得了。 「袂修失言了。」袂修在心裡權衡一下,終於放低姿態。 「——我看是深藍太咄咄逼人了!」 城樓上,從深藍身後傳來雀境的聲音。袂修和部下大驚失色,他們即刻翻身下馬俯於塵土中,三呼到:陛下萬歲萬萬歲。雀境走上前,嚴厲的目光先是責難地瞥了一眼深藍,然後落在袂修身上。 「臣不知陛下駕到!實在是、實在是罪該萬死!」擦著額頭不斷冒出的汗,袂修只覺得頸後冷颼颼的。打量一下風塵僕僕、露出疲憊神色的騎兵隊,雀境問到:「袂修,騎兵隊如此行色匆匆是出了什麼事?」 袂修露出緊張的神色,他伏在地上秉奏到:「昨夜鹽鏵國大軍偷襲我國邊境!鉤閣關、墨川關失守!守關將軍李鏌、墨吉均以身殉國……陣、陣亡了……」 深藍臉色大變——鉤閣關正是流放養父和西陵王府家眷的地方!在養父被流放的前一天,深藍曾重金收買獄卒看了西陵王一面,而西陵王只對他說了一句這就是權術。 「我父親——他怎麼了?」深藍高聲問到,臉色慘白。 「西陵王被鹽鏵國士兵亂刀砍死、屍首不全,西陵王的家眷或死或失蹤、下落不明!」 聽到這樣的回答,深藍咄咄問到:「袂修你身為守關將士,不與敵奮戰卻逃離戰場——該當何罪?!」 「深藍,你不要太過分!」 雀境大聲喝止。 深藍染滿悲憤的眼睛立刻轉過來,然後一記響亮的耳光摑在毫無防備的雀境臉上。城樓上下頓時氣氛緊張得像即將要崩斷的弓弦!沒有人敢大聲喘氣,也沒有人敢看對峙的兩人…… 「深藍,你這是在仗著我對你的寵愛狂妄囂張嗎?」冰冷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雀境的聲音裡蘊藏著讓人恐懼的平靜。 「君讓臣死臣不能不死!那些栽贓在我父親頭上的罪名都是彌天大謊!告訴我——這就是所謂的權術嗎!?」說到這裡,深藍突然雙膝跪倒。 「陛下,請允許深藍帶孝上陣,與鹽鏵國決以死戰!」 「我不答應!」 當宮人們換上秋天的衣服,不再披著涼爽的輕紗。 當庭院裡的樹葉褪去明麗的綠,染上夕陽顏色,又一片片落下。 當萱草衰黃、枯萎,清晨沾滿霜的白色。 當花園裡的菊花燦爛開放,放眼望去,白的、黃的、淺綠的、粉的、紫的、紅的菊花一大片接一大片。 秋季已滲透進季節,冬天又有多遠呢? 張燈結綵的大殿裡傳出陣陣歡鬧聲,舞者長袖翩躚、衣香流溢,宮人們忙忙碌碌,出出進進。 戴著晶瑩剔透的水晶頭飾,頰上勾勒著鮮艷牡丹圖,衣服上繡著百鳥朝鳳的圖案,青葶盈盈笑著,含著笑意的眼角卻流露出一絲寂寥的情緒。今晚,有更受寵的妃子,他正坐在最顯眼的位子上眼睛驕傲地顧盼。 漫不經心地飲著酒,雀境的目光向深藍飄去——畫著梅蘭竹菊的屏風前,穿著素白衫子的深藍靜靜坐著,他比夏天時更瘦了,黝黑的眼睛裡摻雜著幾分冷漠神色。 哈哈哈哈……席間有了醉意的人們說話漸漸大聲,鹽鏵國使者突然搖搖晃晃起身,他大著舌頭、嬉皮笑臉地說:「陛下,可以跟我賭一把嗎?」 「哦,你想賭什麼?」 雀境不快地皺起了眉頭。此次來談判的鹽鏵國使者來意不善,毫無兩國修合停戰的意思,而且從剛才起,這個男人就色迷迷地死盯著深藍不放,一副口水流落滿地的下流模樣。 「——我要他!」男人指著深藍,眼神裡毫不掩飾污穢的欲望。 「——無恥!大膽!!」麗姜正待拍案而起,雀境卻遞出眼神要他安靜。 「沒問題,那就用骰子好了!」舒展開眉頭,雀境淡然一笑,舉手示意旁邊的宮人奉上骰子。 「陛下?」 大殿中響起驚呼聲,血色從深藍臉上急速褪去,他的嘴唇劇烈抖戰著,張得大大的眼睛裡充滿著愕然、驚訝,最後湧上強烈扭曲的屈辱。 把精致的象牙骰子看也不看地就丟在桌上,雀境念到:「五,四,一共是九點。那麼,接下來是你了。」 用力推翻桌子站起來,深藍的眼睛象受傷的鴿子注視雀境,雀境冷冷瞥著他一字一句說到:「君無戲言!」 「——十二點!我贏了!」這時男人興奮地喊起來。深藍頓時面若死灰,他「錚」地一把抽出劍來…… ——磨礪得鋒利的寶劍得如鏡子一般光亮。那夜的月亮好大好圓,冷冷清光撒在門前,像下了一層雪……慶賀仲秋的煙花快樂地在夜空綻放,然後突然消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