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虛空華 by 守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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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清醒，是稍晚些時候了。 不再能以娘那瘦小的身體蔽目了，怯生生的雙眸不得不對視越來越多的陌生人，恐慌與不安滲透了每一寸身軀，尤其是醒時驚覺周圍不僅有那人的存在，更多了數不清的陌生面孔，那些機械而冰冷的目光中，自己仿佛成了案板上待宰的魚肉。 此時僅剩的念頭就是多麽希望自己永遠也沒有醒來過，一直沈睡下去，夢中，或許還有娘的陪伴，無所謂真與不真。 可是，這樣的事情畢竟沒有發生，我只能儘量的縮起手腳，以任何可以掩飾的物體遮掩自己的存在，即使能一葉障目也成了一種幸福。我把頭深深埋進了自己的臂腕。 耳中，卻是揮之不去的嘈雜。有那人反覆呢喃著的“雲”，還有其他人蟋挲的喧鬧。無奈雙臂如何也擋不去這所有的聲響。目不可視好像越發促使聽覺的敏銳，不消一會兒，腦中被這些本不甚大的聲響鬧成了嗡嗡一團，心慌意亂，不能自己。 好一陣後，才漸漸恢復了平靜。聽得他的聲音了：“雲……別怕了，他們都下去了……” 可是，我仍不願離開自己那虛僞的防線，直到被他沈穩的氣息包圍，才不得不無力的妥協。已經不是第一次伏在他的懷中了，不知爲什麽，他那寬厚溫熱的胸懷，有一種可靠的安定感，平和而安逸，不知不覺間心緒漸漸平穩了下來。 他低聲說話時，聲音低沈穩重，不急不緩的吐出清晰的字句。 “身子好些了嗎？有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安慰與問訊持續了一會兒，我習慣性的頷著首，不敢直視於他，用連自己幾乎都感覺不出的動作晃動一下腦袋示意。 之後，在他的半勸半逼下，不得不又喝下了大碗苦澀的藥湯。記憶中，自己雖然體弱，但也並未生過什麽大病，更何況窮的連飯都吃不上的娘與自己，不可能有錢去看大夫，現在才發現，這未嘗不是一件幸事——至少不用喝那麽苦澀的藥湯。 不過，隨後端來的那碗不知什麽粥卻非常之香甜，白米被燉的入口既溶，還混和了多種穀物、果脯等。一口一口緩緩的吃著，不禁想到了過去與娘連糠粥都吃不飽的日子，如果娘也能吃到這樣美味的食物，或許就不會那麽的瘋狂與暴躁了吧…… 他小心翼翼的一勺一勺餵著我，看我已完全的平靜了，便試探性的說些什麽，提及了這些日子所發生的事情。 三個月前，他們在大漠中找到我與我娘。之後，我就一直昏迷不醒，由於邊關缺醫少藥，他們便帶我回了江南的本宅。可是，多位大夫看過後，我仍未見轉醒，甚至不知道我何時會再蘇醒。 他的聲音略帶一絲欣喜，可是我自己，卻無一點切實的感受，三個月的沈睡，沒了時間的感覺，回想起來，娘的離去，仿佛就是昨天的事情一般。 想到了娘，心情不禁又是一陰。他像是能看透我一般，立即小心的告訴我，他們已經妥善的安葬了娘，等我身體好些，可以去給娘的墳上香拜祭。我卻在心中默默的拒絕了，我不認爲自己還有勇氣再次面對不再有了聲息的娘。就當做是對自己最後的欺騙也罷，固執的把娘留在自己的心底深處，在那裏，我堅信，娘是不會遺棄我的…… 之後好長一段日子都是這樣度過的，剛恢復的我，無論何事都有些力不從心，迷迷濛濛的躺在床上，一會兒是夢境一會兒又回到了現實。在這樣的意識暈眩中，身子依賴著藥物與食補漸漸的有所恢復。 他見我好些了，猶猶豫豫了再三，不得不緩緩對我開口道，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我，那是一段很久很久前的往事。我想他一定也只是聽說，所以才僅有隻字片語，不過對與目前的我來說，已足以解釋心中的一大堆困惑與迷茫了。 那要從二十三年前說起。 那時江南的武林中有一個新崛起的家族，因其宅邸名爲“冷絕山莊”，而被習慣如此稱呼。冷絕山莊的第一代主人冷蕭白手起家，到第二代時，由於主人冷冠傑的刻苦與勤勉，不僅在武學上有高超的造詣，在人際與處事方面都有不俗的表現，因而“冷絕山莊”一時在江南武林有較高的地位。 事情就起始於第三位主人冷段。冷段十七歲那年娶妻、妾，兩年後由妻得一子取名浮雲。然而不知爲何，在浮雲剛滿周歲時，妻帶年幼的浮雲離家出走，不知所蹤，冷家多方找尋均未果。之後，冷段又由妾得次子名爲天光。 我茫然的看著他，不明這一堆的年代與名字到底和他想告訴我的事情有何關係。 萬萬沒想到的是，他意味深長的停頓了一會兒後，凝視著我，開口道：“你就是冷浮雲，當年那個被帶離冷家的長子……”不用再多說，我娘便是冷段的妻子。 一時間，我不禁懷疑自己的聽覺——突如其來的身世讓我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 最後，他還說，他就是小我一歲的天光，我的同父異母弟弟。聽到這裏，我又不禁莞爾。他那比我大上幾圈的身材和沈穩的態度，居然還只是我的“弟弟”？ 還想再知道些什麽，還有太多的疑問與困惑，可是，他所說的，也就這麽多了。 他讓我再多多休息，不要擔心，這兒便是我的家，安心待著不用害怕。我縮回被中，輾轉反側。 過去十數年的回憶一股腦全湧上心頭。娘終日饑不飽食破衣爛衫，哪裏看的出以前居然是大家閨秀後又爲大家族之主正妻。這樣養尊處優的娘，爲何偏偏要出走，甚至自貶身份，甘爲人下？再者，如此出生的娘怎麽都應該是溫良賢淑、謙和委婉，又爲何會終日狂暴瘋癡？……二十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 又是一個沒有答案的疑問。 忽然，回想起娘彌留之際凝視的那人——難道，他便是我的爹嗎？記憶已經比較模糊了，甚至回憶不起具體相貌，僅僅當時匆匆一瞥，留下僅有的是遙遠而不可接觸的印象…… 回憶與疑問混成一團，越來越混亂越來越不解，鬧的腦袋漸漸昏沈去，恍惚間，又進入了夢鄉…… ……浮雲……天光………………………… 最後的意識，停留在這兩個名字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