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虛空華 by 守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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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別無選擇的在冷絕山莊住下。大概是因爲怕我受到驚嚇，我的視線中再未進過過多的人，除了天光與兩個年輕的侍女。 日子過的從未有過的清淨。身子緩緩的恢復，個把月過去了，雖然說不上精神抖擻健康陽光，但多少也能自己下床行走了。只是，習慣了再不需要東奔西走的日子，人也在不知不覺間變得有些倦怠了，更沒了娘的打罵，只有天光溫和的關懷與侍女周到的伺候。 清早睡到幾點都沒人管教，醒時已有人準備了豐富的早點等候；不用臥床的日子，便半躺在天光特意準備的墊上了厚而柔軟的墊子的躺椅上。透過開啓的窗子，可以看到屋外精緻的園林，綠樹紅花小橋流水，匠心獨具。再遠些，背景是巍峨的山峰，想必冷絕山莊應是傍山而建，綿延之上，還可看到隱約在林木間的樓院然而，更多的時候，我僅僅是依著姿勢順著視角平視前方，對上的大多是碧藍的天空，遼闊無垠，有時白雲朵朵愜意的隨性浮動。雖然在二十一歲剛知曉自己的名字——浮雲，但看看天上又比比自己，實在想像不出這樣的自己到底和雲有何關聯。雲朵是那般的輕盈而悠閒，難道唯一的勉強稱爲共同處的是那一份無聊中的懶散嗎？ 放著這樣輕閒優越的日子不過，偏偏要受盡辛勞與苦痛，我始終想不明白，娘那是何苦。 也許怕是驚擾了我的清淨，除了用膳時間與醒時睡前，很少見的兩侍女，每當看著她們默默忙碌的身影，我總是忍不住的更是想到了娘。以前，娘也做過。 我曾見過，那滿身堆積著脂肪贅肉的地主婆張著血盆大口吆喝著叱駡著抽打著。每一個字每一下鞭子都落在娘那單薄瘦弱的身軀上。娘用沙啞含糊的聲音乞求著，哽咽著，同時又強忍著顫抖著做著手中的活兒。 年幼的我，躲在遠遠的門外側，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娘默默的挨受著肆無忌憚的淩虐，卻絲毫不還口不動手，只是在哭，在求。 直到娘調轉頭來，一點一點的往門口、往我躲藏的這個方向行來，我才發現娘那充滿血絲紅腫的雙眼除了掛滿的淚水，更有被強壓的憤怒。她看到了我，盯著，發洩一般的盯著。 然而，她的步子卻未有變化，還是那般顫顫悠悠的蹣跚而行。背後偶爾還能聽聞地主婆殺豬般難聽且噁心的唾駡聲。 隨著走出了門來的娘，我不敢卻又不得不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看著她傴僂的背影，我大氣不敢多出。那散發出的陰冷，至今仿佛仍記憶猶新。 當娘停下腳步調轉身體面向我時，已是走了好久後的事情了。終於，在這空無人跡的偏僻地方，娘再次的爆發了：“小兔崽子！你看老娘挨耳朵光子很爽是不？看我不打死你這小雜種！”拳腳鋪天蓋地的落在我的臉上身上，雖然娘做了許久的活兒，但打起人來卻絲毫不減氣力，想必是把剛才挨的幾倍及時倍加發洩在了我的身上。 因此，這時我才知道，我最怕的，就是有人打娘欺負娘，因爲更痛、更怕的將是我。 只是如今，娘再也不能打我罵我了，也再不屑打我罵我，她滿意的遠離了，丟棄了我。 胸口逐漸在抽搐，意識有些迷濛。忽然，有雙溫暖的大手輕觸我的額頭：“雲，身體不舒服嗎？”天光的聲音總是那般低沈而溫和，把我從夢魘般的過去拉回了現實，縹緲的視線終於得以收回，凝聚在他略顯擔憂的面龐上，輕輕的搖了搖頭，表示自己還好。 看我逐漸恢復了常態，他才安下心來順手拉過凳子坐在我的身旁。 “雲，都在看些什麽呢？”怕我無聊，天光總是時不時的往我這兒跑，有的沒的說些什麽。我只是很少的搖頭或點頭，他卻始終不氣餒，並且頗有樂在其中的感覺。 “雲，你看，那邊的池塘裏，看到了什麽？” 我順著他的指向望去，只見遠遠的小池塘中，倒映上了朵朵白雲的殘影與那陽光的明媚。 忽然間想起了一句詩文：天光雲影共徘徊…… 天光的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是那般的無邪無垢，原來笑容也可以這般好看這般溫暖，我想到了以往的寒冬，無暖衣可著的我在遭遇一線陽光時的滿足…… “雲，不想出去走走嗎？”這些日子，看我久居內屋，天光多次示意我可以隨意走動。但我慵懶的絲毫不想動彈。 當然，今天我仍是毫不爲之所動，更是撇過頭去，希望他自動打消這個念頭。 然而，突然間，我發現自己的身體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抱離了躺椅，騰空的驚嚇讓我下意識就伏進了他的胸膛，更是緊緊攀住。他輕笑吐出的氣息噴在我的側臉，我有些忿忿的避了開去。 天光輕巧的橫抱著我，如若無物般自如，卻又實實在在的緊擁，傳遞著溫度。卻又想到了娘，那與娘最後也是唯一的一次擁抱……心空蕩蕩冰涼涼的，咬了咬牙，強迫自己不再去想了。 身處這片園林中，與從狹小的窗口遠眺的確大不一樣。高矮錯落的樹木灌木，透下斑駁的碎影，映在絢爛鬥豔花叢間，但見花弄影。 庭院悠悠，鮮無人往來，寧靜自得，唯有花語蟲鳴混著上頭彌漫著的他的輕笑與話語。 越走越遠，回頭望去，自己所居的庭院已成了遠處的一個星點色彩。遠離的感覺，有些撩撥的心裏惴惴不安，左顧右盼間，忽然視線被一潭幽深吸引過去。碧綠的水深不見低，周圍有些許睡蓮葉蕩漾著，細細瞧去，還有小小的魚兒暢快的歡遊嬉戲。陽光撒下，把水面染成了片片銀白色。 凝視著那暗不見底的中心，思量著…… 是否這清幽的水下，也有絕美的仙女棲息著；是否某一天，也有靈動的精靈躍然而出；如碧水般潔淨而透明，如遊魚般輕盈而歡樂。 漸漸的，我靠近了水，是他緩步走向潭邊。 “喜歡嗎？” 他仍未放下我，只是抱著我半蹲了下來。我伸出手臂，輕輕的接觸了碧綠的水面。涼涼的，滲入指尖，不禁微微顫抖了一下——有娘的溫度，那水，洗滌我的水，也像是這種的冰涼……心驚的想收回手指，卻又猶豫了。但見那悠遊的紅魚甩尾而來，用小而圓的口，品嘗了一口我的指尖。 還不等我驚訝，就先聽見了天光的笑，灑出的氣息與溫熱的側臉如同小魚一般，輕巧的觸碰了我的臉頰，一掠而過。 第二天，我幾乎還在睡夢中，便從溫暖的被褥中被抱離，等我意識清醒時，才發現，居然已經置身於那潭水邊的屋中。天光告訴我，從今天開始，我就改住這裏了。 遠處在做最後收拾的幾個陌生侍從偷偷的看了看我，我不習慣的躲入天光的庇護中，於是，他們的視線又停留在了天光身上數秒，直到天光察覺，不悅的皺了皺眉，他們才畏懼的低下頭去。不久便被天光遣了開去。 待周圍恢復了平靜，我開始細細打量四周，屋內的擺設與原先的屋子無異，也許是怕我一時無法適應，才特意安排的，從很多新置的痕跡明顯可以看出。因此，若不在意，仿佛仍身處舊地一般。只是，透過窗戶所觀之景，則大不相同了。 水潭大半印入眼中，周圍又有綠樹掩映，其間穿梭著曲折回廊，幾個彎轉後，便尋不得去向。想必天光抱著我也是從回廊的那一段過來的吧。 雖然換了環境，但日子過的好像也未有多大改變。我仍是半躺在躺椅中，最大的不同就是總在長時間的凝視水面。 是否在期待著什麽？我也說不上來。 偶爾聽到水花激起，急急迎去視線，看到的只是扭身擺尾的小魚瞬間的親吻空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