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虛空華 by 守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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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不淹，春秋代序，一晃已是到這裏後的第三個春天了。 山林從隆冬的萬物蕭索經過了初春的暖風輕撫，到了仲春已是一片舊樹新顔。山裏有各種的樹木，多的叫不出名字來，只是我一直沒有尋到一棵的桃樹，就如同那天清晨禿零的枝椏逝去的生命一般不復在了。 不自覺的每到這個時候，就會思及又過去了一年，掐指算來，到如今自己過了二十有五的年頭了。 看看遠處的師父，似乎也在沈思著什麽，微微的仰著首，看向天際的某一個方向。指尖流過的歲月，雖然在師父的面容上尋不得絲毫，卻在那眸子的深處逐年鐫刻下更深的痕跡。 以前，見過的娘的悲哀，痛不欲生刻骨銘心，仿佛隨時隨地將會陷於瘋狂的噴湧爆發；現在卻發現，還有一另種悲哀，是那麽的深邃，那麽的悄然無聲，卻在無形之中滲入血液滲入骨髓。 我分不清，這究竟是師父給我的印象還是因我心境影響後眼中的師父。 下雨的時候，除了上次的突降暴雨外，師父一般還是不太外出的。 每當雨季到來時，師父會在小屋中默默的待上一整天，什麽也不做，只是站在門口，望著灰暗的雨幕。不知師父看到了什麽，或許是在回憶著什麽，亦或許是在思考著什麽，總之，我從沒知曉過，也從未探尋過，僅僅偷偷的從背後長久的凝視著師父的背影。 師父愛穿白色的衣服，一年四季始終如一。無暇的白色，與師父超然的氣質渾然一體，仿佛不識人間煙火的仙人一般。只是，這冰雪般的潔白，美則美矣，卻是一種極爲不吉的顔色散發著不祥的預感，有時候，看著看著，似乎師父即將就這麽的在視線中消失，似乎長久以來的相處後，將再次成爲殊途。 不過，我從未表達過我的想法，除了師父極少的開口外，就只剩我靜靜的看著他離去或是歸來的背影了。 今天，也同樣如此。稀稀拉拉的春雨飄了一天，到了傍晚仍不見有絲毫停止的跡象。師父也一如既往的在小屋中待上了一整天，直到夜晚我剛睡下時，忽然聽聞屋外有些許動靜。打開窗戶，一道人影閃去，淹沒在了黑暗之中。 此情此景，似曾相識。那個夜，那身黑衣，那個人。 ——師父？他又要去哪裏？難道是…… 眼前，浮現出的是三年前那晚的通天火光，三年前那晚的鼎沸人聲，三年前那晚最後一眼的告別…… 爲何師父要再三的去冷絕山莊？師父與冷絕山莊究竟有何仇怨？師父去冷絕山莊做什麽？…… ……三年了，他們怎麽樣了？天光還好嗎？還是那樣燦爛的笑嗎？一直陪伴我的夏荷冬梅又如何呢？如今年紀也不小了吧，嫁人了呢？還有那紅衣的女子，那紅色是否還如以前那般耀眼奪目？那人……“爹”，他怎樣了？ ……師父，師父是去冷絕山莊嗎？究竟會不會發生什麽？會不會有危險？天光，天光能否平安？ ……………… ……………… 整整一夜，我不知道自己是睡著還是醒著的，混亂的思緒顛三倒四的衝撞著。間斷的短暫噩夢記不得夢見了什麽，只是驚醒後的一身冷汗，把衣服濕透了大半。 勉強挨到了黎明，師父卻還未歸來。出巢鳥雀的每一聲鳴叫，仿佛都驚的我心中一陣顫抖。 白天，延續昨日的小雨仍在沒完沒了的下個不停。雨霧彌漫在山林間，使得視野比平時小上了數倍。 一整天的等待後，直到傍晚，我才模糊的看見不遠處過來一個人影。 焦急的心情，顧不上雨的濕淋與道路的泥濘，奔出了小屋，向著人影迎去。那是師父沒錯，可是爲什麽看起來卻不太一樣了，完全沒了平日裏消瘦卻挺拔的身姿，在灰蒙的雨霧中顯得那般渺小虛幻。 直到近在眼前了，雨氣中彌漫的一股濃重的酒氣熏的我幾乎産生了後退的欲望。強忍著不適伸手想攙扶岌岌欲倒的師父，卻被一把推了開來，一個重心不穩，跌倒在了泥濘的地上。 “滾！滾……滾開！”師父沖著我大吼著，從來沒看到過如此失態的師父，一直冷若冰霜的師父竟然也會這般怒氣衝衝。 發生了什麽？師父怎麽了？冷絕山莊怎麽了？ “你……你居然瞞著我——”師父忽然近了，拎著我的衣襟把我從地上拽了起來，“你是秋兒的兒子！秋兒是你娘！那時問你，你居然不承認——” 秋兒？我娘？我努力的在腦中搜索有關娘的一切，卻怎麽也想不起這個名字和娘有何關係。 就在我疑惑間，師父的一隻手緊握著拳向我而來，幾乎就落到了我的臉頰，卻在這一刻戛然而止了。 驚恐著看這師父，師父的雙目渾濁著，透過其間，仿佛印出了娘的那雙污濁的眼睛。這一瞬間驚人的相似，使得我更加的迷茫了，忘記了周圍的一切，完全的進入了一個隔絕的空間。 師父面容抽搐了數下，終於揚手丟開了我，而自己猛然跪倒在地，喃喃著：“秋兒，死了……死了，秋兒…………死了，死了…………” 秋兒？……我娘？娘的名字？……師父與娘，有什麽關係？…………難道他們也認識的嗎？ 師父的聲音越來越小，任憑越來越大的雨水打落在臉上身上，全然不在乎地上的泥濘，最後只剩下低沈的抽泣聲。直到再沒了聲音，身形一斜，倒在了大雨之下。 這才把我從疑惑與驚恐中驚醒，驚的忘記了師父剛才的憤怒失態，急急近了師父扶起他來，再費了好大番勁，終於把他扶進了屋子。 師父的意識一直模糊著，好在沒有再次推開我，只是反復呢喃著：“……秋兒，我對不起你…………” 大概是酒發揮的作用，之後師父就陷如沈睡中，雖然不時會喊出幾句模糊不清的夢囈。 脫去了自己與師父濕透骯髒的衣服，再擦拭去污漬，換上了清爽的衣衫，這才得以有喘息的時間。 經過一番仔細的檢查，師父並未像三年前那樣受傷，只是喝多了些酒罷了，大概睡一會兒就好了，這才使得我鬆了一口氣。 忙亂後小憩，不由令前夜的失眠與疲憊交雜著蔓延開來，甚至沒有太多回想的時間，就靠在一旁沈沈的進入了夢鄉。 朦朧的意識間隱約聽到了清晨啾啾的鳥鳴。習慣了晚起的我本還想調轉個姿勢繼續睡下去，因一個不小心的碰撞，清醒了。這才回想到前前後後發生的一切。 急忙回頭看看師父，好像還未醒來的樣子。 於是，我躡手躡腳的走到外屋，生起火來，先燒些熱水，等師父醒了之後可以喝口熱茶潤潤喉嚨，宿醉一定不好受。 等待的時候，呆呆看著爐子裏的火苗跳動著，短暫的無所事事又引得憂慮與疑惑湧上心頭。 天光不知怎樣了……？師父平安的回來了，希望天光與冷絕山莊都還好好的……千萬不要………… 甩甩頭試圖甩開自己不祥的猜測，努力把思路調轉個方向，於是，我想起了昨天師父說的“秋兒”……師父說的不太多，聽不出個之所以是因爲，卻好像有很多我不知道卻想知道的事情……娘的名字是“秋兒”？大概是暱稱吧，不知全名又作什麽呢？ 忽然之間，仿佛悄悄的開始探入了我所不知道的娘的另一面，那個讓我疑惑太久的娘………… 水開了，沏上明前的新茶，端進了屋去。 師父仍是同一個姿勢躺在床上，沒有任何改變。我把茶杯放在師父伸手可及的地方，正準備退出屋子，卻被突如其來的呼喊驚住了。 “……冷浮雲…………” 幾乎快忘記了的名字被師父喊了出來。 以往，師父從未問過我的名字，我也從未覺得有必要使用這個我本就不甚熟悉的名字。而此時，師父卻突然這樣喊出。這是怎麽回事？師父是怎麽知道的？ 小心的轉了身面看向師父，師父仍是躺著未動，只聽略帶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你叫冷浮雲，是冷段和阮秋思的長子……”話音剛落，師父忽然坐了起來，直直的凝視著我，“難道你不知道這些？” 我立即搖了搖頭，但轉念想想又不妥，又點了點頭，好像這也不對，於是再次的搖了搖頭。 師父的目光極爲淩厲，比之以往的冷漠，更是凝重了數分。 被這麽看著，我的頭不自覺的越來越低，低的僅僅把視線投在了自己的腳上。 “……你娘和你說過什麽？” 我搖了搖頭，娘什麽也沒說過，什麽也沒告訴我過， 就匆匆的離開了…… “…………” “你過來。” 有些猶豫的略微擡了點頭，望了眼師父。昨日的憤怒好像已從師父的面孔消失，恢復了平日裏的冷漠，只是更濃重的憂鬱層層籠罩著。 我一小步一小步的走了過去，在離師父還有一大段的地方就停了下來。在師父反復的要求下，我才走走停停的行完了這平日裏幾步就完的路，站在了師父邊上。 師父示意讓我坐下。 “浮雲……我要給你說個故事…………” 我不解的看著師父，爲何此時突然想起來說故事了？ 不過我還是默默的聽著師父的敍述。 “那是個女子的故事。故事開始時，她正值豆蔻年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