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虛空華 by 守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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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西子湖邊錢塘江畔的杭州城裏，出了一個小有名氣的才女，該女子八歲能把《女訓》、《女誡》倒背如流，十歲能寫詩詞，一時間在杭州文人圈傳爲美談。 隨著年紀增長，此女越發出落的秀美標緻且端莊優雅，典型的靈韻江南美女，眼波流轉，美目含情，多少少年英才富家子弟慕名而來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然而，僅僅曇花一現，女子及笄後，再沒了音訊。不消多少時日，便被人們漸漸淡忘了。 自古女子及笄，便是到了適婚年紀，此女也不例外。當時，此女之父爲報答當年恩公的救命之恩，不假思索的就收下了恩公家的聘禮，把唯一的女兒嫁與恩公的兒子。更何況，恩公家乃一富貴世家，雖無緣官場，但其子英雄少年，已不亞於其父，因而，自己的女兒能尋到這樣的人家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其實，這閨中懷春少女也仰慕未來的夫婿已久，頻頻與閨中好友議及此人，還曾言：我若嫁人便要嫁得這類好英雄男兒！ 因而當聽聞這樁喜事後，自是喜上眉梢，樂不可言，更是三番五次感天謝地，感謝天地承人之美。 其實，這場倉促舉辦的喜事，主要是因爲夫家老爺子久病不起，爲了沖喜而來的。但女子仍是覺得洋溢著幸福，對未來的生活充滿著美好的憧憬。 婚禮時雖然排場不大也不算熱鬧，但在女子心中，對丈夫的渴求遠遠重於了這些。於是，這樣一個不冷不熱的婚禮中，有人歡喜有人憂，湊湊合合的算是辦了下來。只是誰也沒想到，這似乎成了以後悲劇的一個先兆。 隨同女子一起出嫁的還有一個遠房的表姐閨名俞雨。俞雨家境貧寒，從小便寄養在表妹家中，與表妹情同親生手足，無話不談。大概是爲了“好事成雙”，便也同時出嫁嫁作妾，僅爲陪嫁而已。俞雨天性溫和，恪守婦道，出生不濟卻能嫁入此等大戶人家已是萬幸，因而，女子對於表姐俞雨的同嫁只有歡喜別無其他，更是因爲對自己魅力的信心。 這方面的估計，女子是算計的沒錯，直到後來事實也證明了這點。 初入夫家，夫妻兩相敬如賓，也算是平平淡淡的溫情。再者老爺子久病不起連帶了老夫人憂慮過度而身體虛弱，女子更是盡心盡力的服侍照應，使得的夫家對女子也算是視如己出待她不薄了。 起初的一年，就在這樣的淡然相安中過去了。 可是，大概是習慣了出嫁前的衆星捧月，習慣了被成群翩翩少年前簇後擁，習慣了別人吹捧自己的才華美貌，因而在這樣的平淡中，在丈夫的淡然中，實在是心有不甘。 當然，妾擬將身嫁與，一身休。女子並非意圖紅杏出牆，只是更盡心盡力的浸入心思，想逐漸能博得丈夫的寵愛。 然而，不久老爺子與老夫人相繼歸天，丈夫爲抄辦喪事與統領家事更是難得見上一面，幾乎除了家族性質的集會外，便沒了再多的機會。 女子雖不甘心但也無奈，只得默默等候這陣子的忙碌過去，再尋時機親近丈夫。畢竟她已是結髮正妻，且年紀不大春華仍長。 只是，好像應了這麽一句話：禍不單行。就在夫家喪事辦完不久，女子的父親也去另一個世界看望早逝的母親了。被夫家恩准回家辦喪的日子裏，見到了多年未曾謀面的弟弟。 這個晚女子一年出生的弟弟幼時因病危時得一道士指點送去遠方練武修習得以延駐壽命。因而，雖是親姐弟，卻在一起的時光不多。這多年後的相見，更是要好好的彌補一番。 再加上家道中落，家裏本就已所剩不多，姐弟兩合計後，於是變賣的所剩的産業，弟弟也就不用再爲蕭條的家事而煩擾，得以瀟灑仗劍走江湖一回罷。 完成了以上的零零總總的瑣事後，女子自然是回得夫家了。卻在臨行前忽然想起，既然丈夫是世家習武，那自己這個學武出身的弟弟是否可以結識一下丈夫，繼而使得自己在丈夫面前也多一些展現的機會。 想到便做了。當時的她，完全沒有料得那今後自己一生的悲劇竟然全是由自己一手導演而起。 正如她所希望的，弟弟結識丈夫後，很快，兩人一同論劍比武切磋，一同習武甚至抛棄一些世俗規矩互傳絕學。只是，卻有一點與女子的初衷背道而馳了，那就是丈夫不僅沒有更多的因此親近自己妻子，反而把公事外的閒暇時間更是分給了同好。 時間真的能消磨去太多，隨著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女子的心一點一點的滅了當初的熱情，甚至有些遷怒的開始怨恨起了自己的弟弟。然而這僅僅是一時的意氣用事而已，真正的反目還是要到後來。 說到這裏，師父的目光有些渙散了，欲言又止的猶豫了好一會兒。 聽著這樣一個不怎麽美麗的故事，我心中隱隱的預感著將有什麽發生了。 半響，師父才咬了咬牙，接著開口繼續述說。 那天……那天真的是一個好天氣，脫離了冬的嚴寒，還未到夏的酷暑，萬物都是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就連陽光似乎也特別的明朗，明朗的似乎可以照亮一切，照亮每一個角落。 少年與姐夫在遠離喧囂的幽靜院落中，雙雙舞動長劍，兩條銀白的蛟龍若即若離卻又如若同形。這不是對峙比試，而是他們這段時間以來所創造的一套雙劍劍法。兩個身影如影隨形，像水中的倒影，像鏡中的另一個自己。劍氣勾畫出的氣勢把這兩個投入身心的人緊緊簇擁在了一起。 相視給予彼此一個默契輕笑，不間斷的又是一個回身分離些許，最後在雙劍的完美吻合下兩人收功完成了這套劍法。數月的潛心鑽研終於有了成功的句號。 狂喜的二人忘形的緊擁在了一起，大聲的歡笑，互相道賀。 師父的敍述沒了先前的連貫，斷斷續續的甚至有些像片斷，仿佛此時已不是在對著我的訴說，更像是……是一種對自己的稱述。 師父的表情變化雖然仍不甚明顯，但是眼底卻翻湧著各種色彩，混雜包含了許多，有過一絲的明亮，此後卻是更黯淡的深沈，還有太多太多了…… 或許是太專注於興奮的心情吧，喜悅至極的兩人竟都未發覺不遠處那個偷偷觀察一切的絲毫不會武功的女子。因此，之後的一切，盡落女子眼中——那是一個自己期待已久卻從不屬於自己的熱情的丈夫，那是一個從未見過如此驚惶失措羞澀而更顯純真的弟弟，那是一句丈夫從未對自己啓口過的發自內心的表露，那是一種又驚又恐卻又不知爲何似乎還隱藏了一絲的悸動………… 所以的一切，讓女子如同五雷轟頂般，完全失去了意識，不敢相信卻又不可否認的呆呆看著，就連憤怒傷心或是任何情緒在這一刻都忘記了。 聽的不是太明白，不解的看著師父。師父也暫時脫離了敍述，收起飄散的眼神，略微的看了看我。 “……不懂嗎？” 我點了點頭。 “……” “簡單的說，就是女子看到了自己的丈夫對自己弟弟的告白，她發現自己的丈夫竟然愛上了自己的弟弟。” 當這句話完整的進入耳中時，我還聽到了一聲殘忍的撕裂，那是心口傳來的絞痛，記憶的傷口被狠狠的再次剖了開來。 這世上究竟有多少的巧合？這造化究竟要弄人多少次才能甘心？這老天爺明明造就了一切卻還讓所有的事情一錯再錯，難道真要到萬劫不復才能善罷甘休嗎？ 我不敢再看向師父，我不敢再繼續聽著這個“故事”，因爲，這個絕對不美麗的“故事”早已昭示著它那悲哀的結局，就如同師父那號哭一般的狂笑，哀傷的滲入了每一寸的空氣…… “多麽可笑的事情啊，一個男人竟然愛上了另一個男人，這個男人還是他妻子的弟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不知道師父呼喊了幾遍，我不知道師父狂笑了多久，大概是因爲我連自己都完全失控更別說顧及其他了。 我在害怕那哀傷的結局，我知道那結局一定是悲哀至極，於是，我害怕的自欺欺人的假裝不想去聽不想知道。 最後，是如何離開了師父身旁，是如何走到密林深處，是如何跌坐在地上，我全都不知道，我全都忘記了，我全都沒去注意。 我還是聽到了那個結局，我還是明白了一切，我還是再次不得不認清所有的不可能，我還是不能再一次自欺欺人。 當時，或許是女子良好的禮教修養，更是因爲大驚後的不知所措，所以，起初女子知曉了此事並未讓當事的兩人知道。 後來的日子裏，表面上似乎沒有絲毫改變，平淡的相處，淡然的態度，繁忙的家族事務，不間斷的練劍比武。只有女子心裏明白，什麽都變了，全都不一樣了，在虛僞的表皮下，所以的一切都顯得那麽作假那麽骯髒。但是，女子並沒有這樣就死心，她還努力過，還試圖挽回過丈夫，還盡己所能做了很多。 她是個好女子，她還是把弟弟當作是弟弟，只是她也發覺了弟弟逐漸的對她的躲閃，對她的避讓，甚至越來越不敢面對她，她心裏明白，這所有的原因，但她還是儘量裝成一個一無所知恪守婦道的好姐姐好主婦。 其實主要的一個原因是女子發現自己有了身孕。這個驚喜，使得她不僅認爲將有機會挽回丈夫的情感，而且是她立於冷家地位的保障。當這個消息被冷家上下知道時，全家頓時沈浸在了一種許久未見的喜悅之中，除了她的丈夫。她多次想從難得出現的丈夫表情中找到一絲關懷或是愛憐，然而永遠只能是一而再再二三的失望。 堅強的女子告訴自己，只要等孩子生下來了，只要生了一個男孩，那她的丈夫一定能回心轉意的，她的丈夫一定能看到她注意到她重視她。 可是，一個弱女子過度的憂慮卻還堅持堅強儘量完美的去做每一件事，身子終有吃不消的時候，孩子早産了，是個瘦小的男嬰。剛從生死線上掙扎回的女子，還是因這個小小的生命而喜悅了，她仍在認爲這是她必勝的決定要素。然而，當她用虛弱的視線極力找尋自己的丈夫時，被告知的卻是自己的弟弟不知所蹤了而丈夫正在外頭奔波找尋。 是到如今，女子徹底的心寒了，她發覺自己能冷靜的看著周圍的人來來往往，卻絲毫不用感染到人群的熱鬧；她冷冷的看了眼自己那剛出生不久的嬰孩，瘦小的身子柔弱的如同她最後那不堪一擊的心的碎片；她突然間明白了什麽，又突然間領悟了什麽。 幾天後，她還從侍女的議論中得知，她生産後的那夜，丈夫最終還是沒有尋得自己的弟弟，回來後沒有來看一眼自己新出生的嬰孩，卻留宿在了妾俞雨的屋內。 此時的女子，只是冷耳聽聞了這些，她明白自己沒有必要去嫉妒俞雨，也不需要去可憐那個一無所知的怯懦女子。她連這些道聽途說的侍女都沒有處罰，只是一副似乎對一切都漠不關心的樣子，事實也是如此。 她開始思考，這樣一個丈夫，這樣一個弟弟，這樣一個家庭，她爲何還要留在這裏，她爲何還要假裝一無所知和無所謂。她到底對他們來說，算是個什麽樣的存在，難道只是一個可以熟視無睹的擺設嗎？她有過她的驕傲她的自負，她有過短暫的被簇擁被衆星捧月的的歲月，她是堅強的，她是爲她自己而堅強的，她相信自己。 所以，她下了一個決定——她要離開。 小嬰孩還是那麽瘦瘦小小的一點點，仿佛永遠長不大似的。但他是她的孩子，她要帶上他。也因爲，他是他的孩子，是他家的骨肉是血脈，所以她更要帶走這個孩子，她要報復他！ 她走之前，她曾找過與自己同嫁的表姐俞雨，並告訴了俞雨一切，這個可憐懦弱的小女子卻對這些顯得有些不以爲意，她只想本分的老老實實做一個小妾，有一塊可以安身的地方就足夠了，更何況現在她也懷孕了。 所以，最後女子帶著剛滿一歲的嬰孩偷偷離開了夫家。沒有經歷過風雨的閨中女子，早已沒了娘家可以投靠的女子，此後面對她的將是一個怎樣險惡殘酷的世界。 也就是女子離開的這一年，妾俞雨的孩子也出生了，也是個男嬰。 我明白了，這個男嬰，就是天光，冷天光。早他一年出生的應該就是我了，冷浮雲。我的娘，那個最後離家的女子，叫作阮秋思，他的丈夫也是我的爹，冷段。 這不是一個故事，它是曾經發生過的，真實的悲哀。 我不知是否該有一點慶幸，還好師父並不瞭解娘離開冷絕山莊後的事情，否則，師父會不會更加的悲傷而更或其他…… 我微微的感覺到，或許，師父就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