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虛空華 by 守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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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暖寬厚的懷抱，久違的熟悉氣息，從縹緲的記憶轉眼成了真實的存在。 真實的似乎有些令人難以置信，有些茫然的不知所措…… “雲……你回來了…太好了……雲…………” 我還是有些疲倦，只能默默的看著他，他放開了我，凝視著我，許久，那深沈黑色的眼眸中，揉和了好多的話語，但他最終還是沒有開口，只是說：“雲，好好休息吧……” 師父離去了，還是丟下了我，離去了，曾經的不安預感成了現實。我沒有選擇。 是的，我又回到了這裏，回到了我出生的冷絕山莊，回到了我短暫停留過卻無法忘記的冷絕山莊。 一切好像又在重演了； 一切好像都沒有改變； 一切相似的如同只是一個偶然意外間斷後的延續。 還是那個安靜的院落，還是那個寂靜的小屋，也還是那兩個恭敬的侍女夏荷冬梅。 雖然，天光有些不一樣了，但是依然是那樣的溫和，少了一分往昔的燦爛喧嘩，多了一分沈靜穩重。 每當我看著他側臉更清晰剛硬的棱角，看著那略帶憂鬱的眼神，看著他薄薄雙唇間吐出溫柔的字句，我都會想著：這三年，天光發生了什麽…… 他沒有說過什麽，只是偶爾看著我，淡淡的說：“雲……好想你…………”之後便是長久的凝視著，似乎有更多說不出的言語試圖透著眼神傳遞著…… 天光沒有問過我離開的原因，這雖然讓我多少鬆了口氣，但是越來越顯得沈默含蓄的天光，有時雖然近在眼前，卻似乎遙遠的幾乎接觸不到。 原來，仿佛相同的表面的背後，一切都在潛移默化的改變著……就連我自己的心情，也有太多的不同於當初初回冷絕山莊時了。或許那時，只是平靜的知道自己將停留在這裏，沒有想過太多，沒有想過未來，更沒有想過要怎樣的對待面對；可是此時，表面的平靜也再不能欺騙自己了，雖然仍不知道自己還能在冷絕山莊停留多久，但隱隱的預感著，時日將不會多了…… 不知師父現在在何方，也不知爹究竟如何，我想，天光也不曉得之後的情況吧，他對此顯得有些憂慮，卻又無可奈何。 那天親眼看著爹的自盡，看著兩人的遠離，之後再沒任何音訊，也再找尋不到蛛絲馬跡。所有人都天真的幻想著奇蹟，都寄希望於未知的結果，算是一點安慰，算是一點希望…… 對此，天光也沒多說，只是說失蹤而已，並安慰我不要擔心。 無所事事的時候，就會反覆的想很多有的沒的。有太多不願意回想不願意面對的事情，爲了避免自己胡思亂想的偶爾涉及，我刻意把大部分時間用來睡眠，直到再也合不了眼睛時才無奈的愣愣坐起。 雖然，天光囑咐過，別總待在屋子裏，要經常到外頭走動一下，但一連好幾天，我都還是沒有離開過小屋，甚至連窗外的景色都不願看上一眼。 我明白，我在害怕什麽，我也明白，在我不能逃避的那一刻，將是我不得不再次離開或許就是永遠離開的時刻了。 出生僅一年短暫的停留後的長久別離，已經預示著這裏並非我的容身之地。我不留戀這個娘曾經捨棄的地方，我也不留戀這裏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我只是想再多看一眼，多看一眼天光那沈穩的側臉，那溫和的輕笑…… 有時，恍惚間，我竟有些分不清這究竟是回憶是幻覺還是現實。 終於，那一天，我再也不能自欺欺人的逃避了，不能繼續蜷縮在幻想構築的軀殼當中。 那是滿目的豔紅——比鮮血還紅，比烈火還豔，沸騰在整個天地間，一片璀璨絕麗的紅，一片彭湃浩蕩的豔！……還是那個水潭邊，還是曾經燦爛過滿天白桃的地方，可是，水更深更綠了，白桃不在了，取而代之的卻是怒放怒放的紅色花團！多天後鼓足勇氣走出屋子的結果竟然是面對如此一片狂妄的紅—— 我的心中混亂的無了頭緒，卻又離奇空明的一塵不染。 我靜靜的立在原地，任憑這紅色腐蝕我的眼我的身我的心，漸漸的，紅色在我的每一寸身軀上擴散著，蔓延著，迅速的囂張的吞噬著我淹沒了我！ 我合上了眼，試著用心去感受著紅色，灼熱的，冰冷的，狂亂的，悲涼的……我想哭，可是我卻笑了。多麽可笑的一切，多麽可笑的自己。我究竟在做什麽？難道只是無爲的繞了個大圈再走回到原地？我笑著，無聲的笑著，頭一次如此開放的大笑著，似乎要把心中所有的堆積一起笑了出來。 睜開了眼，紅色更濃郁了，流淌在整個的世界之中……透過著一片紅色，我突然看到了遠處了一點淡淡的青灰，淡的幾乎化爲了無形化爲了透明…… 有些熟悉的眉眼，但又好像是那麽的陌生，記憶中五官，應該是張揚而豔麗的，可是眼前的卻是那麽的寥落哀傷；記憶中的她，應該是豔麗的更甚這紅色的桃花更甚炙熱狂野的火焰，可是眼前的她卻如此的冷清灰濛而憂鬱。那是她嗎？是那個女人嗎？是那個曾經憤怒憎惡唾棄著我的女人嗎？ 她，遠遠的，立在那條走廊的近乎消失的地方，渺小的再退後一步就不可再見了。 她，是那麽的安靜的站立的，一動也不動，只是站立著，默默的看著看著。 她，失去了色彩，失去了那時的紅豔，似乎她的紅全部被這滿天的桃花而剝奪了，遺失殆盡…… 我，與她，凝視著，良久。我們誰也沒有前進一步甚至動彈一下。太過遙遠的距離，甚至連眼神都無法交會，但我仍是覺得我清晰的看到了她，她的眉眼鼻唇，她的任何一個表情。我不能猜想的出她所能看到的我是如何的。 她沒有了憤怒，平靜的勝過冰凍的湖水；她沒有了憎恨，淡漠的一如旁觀一般；她不再是那個她了，三年，就連她也變了，變的完全不同了。 我忽然意識到，自己不再恐懼她了，自己也敢這麽長久的與她對視了。我也變了嗎？恐懼變成了……負罪…… 師父，你看到過娘的苟且偷生嗎？你看到過娘的自殘自虐嗎？你看到過娘的痛不欲生嗎？你給自己的定的罪，背負了那麽多年，每時每刻都更沈重的壓下一分，就連瞬間的安寧與輕鬆也不敢奢望。可是，你還是沒看見過娘，沒看見娘帶著我苟活的二十年。你累了，很累很累了，只有靠著虛妄的承諾自欺的殘喘。那我呢，我看了二十年的娘，二十年的悲痛欲絕，二十年的肝腸寸斷，卻連虛妄的承諾也沒有，什麽也沒有，我拿什麽面對這一切，我拿什麽告訴自己要堅強？ 罪，無形的罪，卻比任何都要沈重，精神的桎梏，越來越緊卻永遠丟失鑰匙…… “哇————”一聲啼哭猛然打斷了我們之間的凝結。那是什麽？……一個新的生命的宣言，一個新的生命的抗議，一個新的生命的告誡…… 那個女人的身形動了，低下了頭，用溫柔的動作撫慰著懷中的繈褓。她轉了身去，走了，向著與我相背的方向，走向了走廊消失的終點，消失前的那一刻，回頭看了一眼，最後的一眼，也是我最後看到她的一眼。 斷續的啼哭，卻好像沒有隨著她的離去而離去，反覆的一遍一遍的繚繞在我的耳邊，清脆而響亮。 桃花是這般的紅。水潭是如此的綠。 即使紅色的桃花倒映在水中，水還是綠的不染一絲紅暈，靜逸的用自己的純淨，洗刷去一切的不屬於自己的繁雜。這片碧水，是否也能洗去我承重的罪孽，是否也能淨化我迷亂的內心。 它冰涼的，一如多年前娘抹在我身上的水，幼小就有了的清洗，卻沖刷不了我後來的罪。 當全身被這冰涼所包圍時，體內的血液沸騰滾動了，開始有一種溫暖的感覺開始擴散到四肢到指尖，再與清爽的碧水混合，似乎身與心都通透了……身體變的很輕很輕，輕巧的融入了水中，就像很久很久之前安詳的靜臥在媽媽的腹中，安全而溫和…… 悲傷不在了，煩亂不在了，憂愁不在了，罪惡不在了，把所有的都忘記吧，把一切都忘記吧。 睡了，安靜的睡去…… “浮雲。” ……娘？那是娘？娘在叫我，叫我的名字？ “回去，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回去。” 什麽？回去？回哪裏？娘，真的是你嗎？這次是真的見到你了嗎？ “回去，你是屬於你自己的，回到你該去的地方吧，這裏不是你來的地方，回去。” 娘，不要趕我走！娘，你還是不要我嗎？ “浮雲，你是娘的孩兒……永遠都是……回去吧…………” 娘—— 娘———— 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