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晶之子 19     by  冷翼

真是丟人!為什麼要臨陣退縮呢?又不是沒做過,試一試有什麼關係?何必弄得自己好像一個超齡處男一樣,丟人顯眼。這次真是糗到老家去了!

試過不就知道,少風是不是真的那麼好……

我和少風的所有關係都是建立在床上。然而一到了床上,我就注定是輸家。在床上,少風是個真正的調情高手。他是一個能夠在享受及給予別人快感之間把自己隱藏得很好的人,不像我傻傻地只有一種反應……其實少風說的都是廢話。他那麼有經驗又怎麼會看不出我那時什麼都不懂?我一直以為至少他在床上是專心的……

在他眼中,我的身體究竟跟馬桶有什麼分別?我是不是該慶幸他還沒有不小心把尿撒在我身體裡過……

用力地把衣服壓在背包底,我也狠狠地把那陣刺骨的心痛壓進心底。到這種地步,我還有什麼臉面對季厚風呢?

輕輕敲著季厚風的門,我終於放棄了不告而別的念頭。闖下這麼大的禍,最起碼也要向季厚風道個歉,我才能安心地離開。昨晚,我真的太過份了。

等了一會兒,季厚風的房門終於怯怯地開出了一條小縫。一對靈動地大眼睛烏溜溜地從縫間看了我半晌,才慢慢地把門打開。那對美麗眼睛的主人是一個很年輕的漂亮男孩。嬌羞地紅著可愛的臉蛋,他的眉宇之間還蘊著濃濃的春意。

「你……找風?」男孩有點緬腆,小聲地問我。只用一條雪白的被單狼狽地裹著下身,男孩瘦削而白析的身上還留著幾個淡淡的吻痕,如雪中紅梅般刺目。

「是啊!他現在方便嗎?」我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客氣地問他。

「他……他在沖涼……要進來等他嗎?」男孩非常有禮貌地邀請,但他的臉已經紅得足以讓我覺得不好意思了。

「不了。你幫我跟他說子勳先走了。要他玩得開心點。」我自然識趣。豪華的酒店房裡,恐怕還是一片狼藉吧?

「沒問題。」 男孩的語氣明顯地鬆了口氣。「他出來我就跟他說。」

「謝謝。」輕輕地點了點頭,我轉身向走廊盡頭的電梯走去。不知道為什麼,這條走了幾天的走廊今天似乎特別長……


是輕鬆,還是失落,我已分不清楚。和季厚風這種人打交道其實很好,即不會內疚,也沒有壓力。是我自己不好,點了火又不澆水,季厚風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找到一個這麼優秀的床伴,我應該為他高興才對。

只是,壓在心裡那揮之不去的感覺究竟是什麼?一種似曾相識的心情,配上剛才那種似曾相識的場面……難道這就是我的宿命?一個可有可無的人,留下來究竟還有什麼用?

剛才那個男孩彷彿是一劑醒酒藥,讓我突然清醒了過來。歲月不饒人,我早該意識到自己已經老了。快三十三歲的老男人,還想學年輕人玩這種愛情遊戲,真是可笑到了極點。

昨晚的事也讓我證實一個痛苦的事實。不論我多麼不願意承認,這個旅程對我而言已經變得越來越漫長。不再有最初的怨氣,現在的我有的只是牽掛……牽掛著那個可能已經忘了我的人……其實只要事前跟我商量一下,讓我有個心裡準備,孩子是能保得住的。如果我不回澳洲,如果我待在美國生產,就算孩子的情緒不好,也不至於會演變成胎變吧?如果孩子還活著,那該有多好……


緩慢無力的步伐終於還是停下來了。微微揚頭,卻愕然發現玻璃櫥窗上的倒影竟是如此陌生。烏黑的長發配上一張秀氣的娃娃臉使我比平常更像一個女人。畢竟是血親,我和Stephanie本就有幾分相似,相似得足以讓我心痛。會留這頭長髮究竟是有心還是無意,恐怕連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吧。如果我是女人,少風也許不會這麼待我。

很早以前我就發現,我的性別是少風的遺憾。

少風現在過得好嗎?他已經當了爸爸了吧?就這麼跑出來不聞不問很不對吧?怎麼說那都是我的侄兒或侄女……


「子勳!」氣急敗壞的聲音,把我從拉回現實。季厚風穿著清爽的汗衫短褲匆匆地向我跑來。

「厚風? 你怎麼跑了出來了。」

「你要走了?」季厚風全身沐浴露的芬芳,連頭髮上還沾著水珠。熟悉的香味,這種沐浴露是我們剛到新加坡時,我幫他買的。這是少風慣用的牌子……我竟然現在才發現。

「是啊。」

「昨晚……」

「昨晚的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什麼……?恐怕連我自己也說不上來。

「昨晚的事,算了!」 季厚風豪爽地拍拍我的肩膀:「我只是擔心你。你打算去哪裡?」

「馬來西亞。」

「不是因為那個男孩吧?」

「怎麼會呢?你知道我喜歡這樣到處看看的。那個男孩很好,你要好好珍惜他。」

「419吧了,何必說得這麼嚴重。」 是啊,為什麼我總是記不住這種遊戲的規則?

輕輕點頭,我默然不語。習慣就好,不是嗎?

「厚風,我可不可以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

「那時,你為什麼會找上我?因為我看起來很隨便?」

「當然不是。我只是覺得你很惹人疼。」

「是嗎?謝謝,你說得真好聽。」我低頭細細地品味著季厚風的話。

半晌,我抬頭對他說:「我走了。順風……」

「好吧!那你要玩得盡性。」

「我會的。」 我會的,我一定會的。


又是一個人的旅程。恢復平靜的生活,我對人生不再抱有任何幻想。我到過很多國家,也遇到了很多人,可惜認識的人越多,人就變得越寂寞。這些人當中有不少和季厚風一樣,只是貪圖那一夜的激情,可惜419這種事我已不打算也不可能再碰了。

我不需要另一個男孩來提醒自己究竟是多麼的沒有價值。不論感情或身體在別人眼中都像時下最實用的產品,即用即丟。何況,每一個愛情遊戲的背後只會讓我不停地看到同一個影子,經歷同一種心痛。糟蹋了自己又如何,這個世界不會可憐一個自暴自棄的人。

我僅存的最後一點自信已經被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磨光了。

如果少風知道我此刻的窘境,一定會非常得意吧?

陰天,突然很想家。也許倦鳥也該歸巢了吧?

在上海一條不是很熱鬧的小巷裡,我找到了一間網吧。在外遊蕩了這麼久,是應該跟家裡抱個平安的。

熟練地輸入郵址,我決定好好給爸爸媽媽寫封信,整理一下我的郵箱。十個月沒有上網,我猜爸媽一定寄了很多電郵給我,希望能與我取得聯絡吧?

然而,我本來平靜的心湖卻在郵箱開啟的那一刻亂了。滿屏的郵件竟然只有一個署名:董少風!

在毫無心裡準備的情況之下突然看到這個名字,我的心彷彿被人重重地錘了一下,不知所措。慌亂地關上郵箱,我匆匆付了錢,然後不顧一切地往人群中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