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像霧又像冰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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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總經理室」

  「我要找總經理聽電話。」一個甜膩的聲音傳來。

  「對不起,他人正在開會,請問哪裡找?待會兒請他親自回電話。」

  「這樣啊……我是咪妮,告訴他,昨晚去吃飯時,我在他車上掉了一個耳環,叫他
一定要找到還給我喔!」

  「好的。」

  十五分鐘後「喂!總經理室……對不起,他人正在開會,凱欣小姐。」

  「告訴他,今早他離開時,忘了帶走領帶夾,叫他今晚一定要過來拿。」

  「是。」

  十分鐘後、五分鐘後,電話鈴聲都很合作地按時響起,總經理秘書皆面不改色接起
,以同樣的禮貌應對,直到二十分鐘後,確定再無「私人性」電話打來,她才開始作整
理。

  早餐──琴妮,忘了將call主機號碼給她,要主動和她聯絡。

  午餐──小娟,詢問下次何時再約會。

  晚餐──咪妮,掉了耳環,要找到還她。

  消夜──凱欣,忘了拿走領帶夾,要記得過去拿。

  韓湄瞪著那張紙,連搖頭歎氣的興致都沒有,誰叫她擔任此職一年以來,對這天天
上演的戲碼早已見怪不怪,她將紙條壓在旁邊,開始埋首做自己的工作。

  十分鐘後,總經理室門打開,走出一個女子,臉上的妝很明顯是剛剛補過,但仍掩
不了滿臉的春情,她是這家公司新進的一朵花,有雙勾人攝魂的媚眼,更甭提那足以成
為瘦身廣告代言人的完美身材。

  韓湄清清喉嚨。「小美,妳裙子後面拉鏈沒拉好。」

  「喔!真糟。」小美對她露出絕對稱不上是害羞的笑容,自若地將拉鏈拉好,對她
點點頭之後,便開門離去。

  她又等了五分鐘後,才起身去敲總經理室的門。

  「進來。」

  韓湄推開門,一進去就看到牠的上司正在整理服裝儀容,空氣中瀰漫著不可錯認的
性愛後麝香味,她闔上門,走到窗邊,將窗戶打開,讓新鮮空氣進來。

  孟齊維能縰遊花海,靠的正是那迷死人不償命的臉孔,一雙有神的眼睛不時放電,
電得所有女人迷昏昏,在第一眼接觸時,絕對會讓人產生「一見鍾情」的感覺,而這也
正是他釣女人無往不利的秘密武器,舉凡小說中,集俊帥、性感、財富、聰明於一身的
男主角,正是眼前這位所擁有的,而且絕對的「花心」。

  她不否認自己在第一眼見到他時,也被「電」到了,並曾幻想過「英俊的男主角角
上司和長相平凡的女秘書」會有一段轟轟烈烈的戀愛,最後過著幸福快樂美滿的日子─
─「匡噹──」但是這個幻想,隨著工作相處時間漸長,徹底毀滅;當然這並不是說他
沒有企圖追過她,但是在經過一次晚餐約會之後,她突然發現在那光鮮外表下的內在似
乎沒有相同的迷人,整個迷戀也就慢慢縮水,理智漸漸抬頭,以另一種眼光來衡量這個
上司。

  經過一個月觀察後,她所得到的結論如下:她會可憐所有迷戀上他的女子,因為她
們絕對則奢想會從他的身上得到一絲一毫的真情,對他來說,女人是玩物,供解悶的。
他是女人的頭號殺手──而且是最迷人的。

  造成他以這種遊戲方式對待女人、不願輕易付出情愛,是因為他曾受過什麼感情創
傷,那還情有可原,偏偏不是,他對女人存在價值的認知就是僅止於「性」。

  這種人絕對稱得上是變態!

  不過她承認,擁有智商兩百的孟齊維在處理公事上是絕對的認真,充滿創造力及組
織分析能力;自從他接下由祖父創建的公司之後,將整個企業體帶到最高峰,在全台景
氣低靡的情況中,仍能創造出高盈餘的營運成績。但在私生活上,他也同樣是個徹頭徹
尾的混蛋,瞧他大白天居然敢在辦公室內,公然和女職員翻雲覆雨之情形,可見一斑。

  早就想辭職,若不是看在請她擔任他機要秘書的人,是她爺爺的好友孟觀文,也就
是孟氏企業創始人,以及月薪二十萬的分上,她老早打包離開口而且反正她早已綀就一
身「眼見為空,心不為動」的工夫。

  「韓湄,我找不到領帶夾。」他一邊打領帶,一邊翻找桌子。

  「昨天別的那支嗎?」

  「是呀!」

  「應該留在凱欣小姐那邊。」她慢條斯理地說道。

  一雙「帶電」的眼神立刻射過來。「妳怎麼知道?」

  「她剛剛打過來說了。」她將手中的那張留言條交給他。

  他低頭看一下。「唉!可惜了那個領帶夾。」

  「今晚不過去拿?」

  「不了,我另外有約。」

  「那耳環呢?」

  一串車鑰丟給她。「你去幫我找,找到的話幫我寄給她,找不到的話,就再買一副
還她就是了。」

  「也是我去買?」

  「妳是女人嘛!選首飾這類事你們比較內行。」他將紙條揉掉,極其準確地投進垃
圾筒。

  韓湄走到另一個櫃子,打開找到一支備用的領帶夾,然後放到他面前。「等我有空
時再去買,你現在「能不能」談公事了?」她態度平和地看著他。

  「可以呀!」他爽快地回答。

  不到一分鐘,兩人迅速進入公事狀況,一個小時之內,他們兩人便敲定孟氏企業今
天的運作重點,剩下的就是執行了,韓湄起身準備離去時,齊維叫住她。

  「韓湄,別忘了幫我買保險套。」

  她轉過來看著他,表情是無奈的。「又用完了?」她上星期牙買了十打耶,預計可
以撐住一個月的。

  他對她露出一個性感笑容。「是的。」

  七天用完一百二十個:這傢伙還是人嗎?

  「嘿!不能怪我,誰叫妳上次買的那個牌子好容易壞掉,十個中就有七個壤的,所
以才會用的那麼兇呀!」

  她閉了閉眼睛,再睜開和他對上。「請問,你到底喜歡用什麼牌子?」聲音輕柔得
叫人發毛。

  他面色不改。「妳再靠近的話,我可要吻妳嘍!」說罷還真作勢向前。

  「你若是不想讓我手中這台手提電腦不小心失手砸到某部位上的話,你盡可試試看
。」聲音依然溫柔得「要命」。

  他動作停住,緩緩往後仰。「真生氣了?不好玩!」他懶洋洋地說道。「別老是一
本正經的嘛!偶爾開開玩笑,有益身心健康。」

  「是呀!你是開玩笑。」她直起身子。「我又何嘗不是。」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令人難以辨別真假。「不過……保險套,請你自己去準備,因為我實在不知道你喜歡用
什麼牌子,也難以「掌握」你確切所需要的數量。」

  「都可以……」見手提電腦又下降了幾公分,他連忙改口。「就用安全牌,數量先
買……十打。」

  「確定?」

  「確定。」

  「說請。」

  「……請。」

  聽完這一句,她的眼神才又平靜下來,將手提電腦抱回懷中,表情恢復公事化。「
再兩個小時,你和企新公司緦經理有約,別忘了。」

  「是。」

  隨著門關上,原本瀰漫在室內的緊繃氣氛頓時散去。

  孟齊維輕吐一口氣,奇異似地,居然有種「危機解除」的鬆弛感漫過全身,他將身
子坐直,準備開始辦公。

  說來也真好笑,見識過無數被他甩掉的女性對他發火、撒潑、威脅,無論怎樣怒罵
,甚至拳腳相向,他都不為所動,頂多是覺得煩人,唯獨對這個拿他薪水、供他使喚的
秘書,只要她寒著一張臉、冷著聲音說話時,就足以讓他乖乖就範。

  他也不懂自己為什麼會對她和對其他女性不同,大概因為她是爺爺「欽派」而來,
又是其好友之孫女,所以才不得不對她禮讓,也有可能是因為她做事精明幹練不亞於他
,共事一年來,早已是他不可或缺的左右手。

  在他的歷任秘書中,韓湄不僅是能力最佳,也是任期最久的,因為她完全不和他搞
花邊,純粹和他維持單純、明白的公事關係,甚至連為他打點私生活時的態度亦是如此
,所以他樂得將公私生活上的瑣碎事丟給她處理,完全不用擔心她會醋勁大發,鬧情緒
罷工。

  其實相識之初,他不是沒打過她的主意,畢竟她長得清美、賞心悅目,身材也不差
,和他歷任秘書交手經驗,沒理由對她特別,誰知經過一次晚餐約會後,就沒下文了。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目前唯一一次的挫敗,雖然那只有短短兩個小時共餐相處,
可是她看他的眼光,從崇拜欣賞,漸轉為謹慎保守,然後是審視探詢,直像要把他看透
似,再再然後,他完全讀不出來。要不是自尊心不允許他承認,他發誓,那應該稱得上
輕蔑和懷疑。不過老實說,他心中一直有著隱隱預感,千萬不要和她牽扯得太深入,要
不,他會慘遭滑鐵盧──死得很難看。

  再接下來共事的日子中,他更有種感覺,她已經將他摸透了,因為她了解,所以她
能接受他一切狂妄不羈的行為,她可以對他在辦公室亂搞男女關係時,睜一隻眼、閉一
隻眼,只要不影響正事就好,她可以為他應付外面多如牛蠅的「女性朋友」,只要在她
能力範圍內。

  她是第一個不受他外表所惑的女人,同樣也是第一個沒讓他視為女人的人。

  或許就是因為如此,所以才會讓他產生怕……喔!不!是敬畏,他連忙修正,她很
少在他面前生氣,若是她生氣,準是因為他對地做出不合理的要求,讓她心情變差,就
像剛剛一樣;或者是他……真的錯得太過分了。

  就某方面而言,她就像一個警鐘,提醒他要注意、收斂。

  他收回游移的心神,別再探究那個僅和他隔一道牆的女人,反正他早認了,她就是
爺爺派來制他的剋星。

  打開公文,開始全神辦公,在這一刻,除非天塌下來,要不,沒有任何人、事干擾
得了他。容易專心,處理公事效率一流,可能是他唯一的優點吧~***

  「新方公司今早跳票三千萬。」企新公司總經理于爾志將大哥大關掉,抬頭說道。
「剛剛召開記者會宣告財務危機的消息,並道歉……」

  「對誰?」坐在他對面的孟齊維一邊以優雅的動作切著牛排,一邊間道。

  「當然是對社會大眾呀,好歹他們也是一家「老字號」的公司。」于爾志說完後,
靜靜打量眼前這名男子,就同性而言,他實在是俊美得過火,是天之驕子,是金童!但
同樣也是男性之恥,他太不將女人當作一回事,是害男人背上「花心」、「風流」、「
薄倖」的罪魁之一,讓好男人、純情男子得費好大勁才能出頭天,儘管如此,他還是欣
賞這人,因為在這爾虞我詐的商場上,他是個可敬的夥伴和可畏的對手。

  「你們公司董事長和新方公司的老闆不是八拜之交,怎麼沒伸出援手?」

  「他們捅的洞太大了,資產才三億,負債十五億,嚇死人了,就算是八拜之交,也
不敢隨便往那個無底洞砸錢下去。」他聳聳肩說,商場現實就是如此,有錢大家賺,有
債大家躲。「不過這次是一場決策性的跳票,趁這個機會清理門戶,把賠錢的生產線關
掉,對呵對外都好交代,算是我見過他們有史以來下的最佳決策。」

  直到口中那口牛排吞下後,齊維才開口:「誰幫他們操盤?」

  于爾志露齒一笑。「你認識的。」

  他認識?有這個能力的?「不會是張振君吧!」

  「正是他。」于爾志看向門口的眼睛突然一亮。「哇:說曹操,曹操就到,嘖!嘖
!還帶個女伴來。咦:那個女人好眼熟,不就是你那個萬能女秘書嗎?」

  他們正在討論的那個人正和韓湄一起走進餐廳,他那高壯的身材可引起不少人注目
,張振君是他的大學同學,亦是他的好友,因為對理財投資頗有一套,所以自籌一間個
人工作室,專為人提供財務整頓及投資方面的專業諮詢。

  真是令人驚訝,他的萬能女秘書居然會和那人一起在此出現,絕對稱不上巧合,因
為他們兩人自從認識以來,以聯合對付他為樂趣,他有些防備地看著正向他走來約兩人


  「振君,怎麼有空來這兒?」于爾志站起來和來人握手。「我還以為你會留在新方
公司善後。」

  「應付那些記者有公關部的人,何必要勞我出馬?」

  「有你出馬,一定會讓所有人相信新方公司很快就會度過財務危機。」孟齊維笑道
,張振君有著渾厚的聲音,在配上那稱不上英俊,但看起來就是老實可靠的臉,會讓所
有的人信服。

  「是嗎?你去不是更好,大家一定會把所有焦點放在你個人魅力上,根本忘了還有
新方這家公司。」張振君一邊笑道,一邊為韓湄拉開座位,讓她坐下,然後才入座。

  「你這是褒還是貶?」孟齊維懶洋洋地間道,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嘲諷表情。

  「兩者皆有。」

  「你找我有事呀?還特地讓我的秘書帶你來這。」

  「來這祭五臟廟不行呀?」振君定是看著齊維好一會兒,然後歎了口氣。

  除了韓湄以外的兩人全都不解地望著他,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如此。「你幹麼對我歎
氣?」

  「你知道我是在哪碰到韓湄的?」

  「哪?」

  「情趣商品店。」

  齊維立刻扭頭瞪他的秘書,可她整張臉都埋在菜單後,完全看不見她的表情。

  「還……真巧呀!」

  爾志則一臉不信,因為他完全看不出這個正經八百的韓小姐會上情趣商品店。

  「是呀!我去那邊買「東西」,恰巧她也和我買同樣的東西……」說到這裡,振君
又歎了口氣。「你也真是的,怎麼連這種事都叫秘書做。」他是指買保險套的事。

  「我要一份簡餐。」韓湄將菜單給侍者,表情平靜的點餐,完全無視兩道迫人的目
光。

  「秘書嘛!應該懂得為上司分憂解勞,這樣才稱得上盡責,若是能盡到保密之責,
會更佳。」他依舊死盯著她,她則連看都不看他。

  「我碰到她時,她正和店員爭論。」

  一聽到這話,韓湄的眉頭立時擰起。「這個就可以不用講了。」她轉向上司。

  「巧遇到他,他想見你,所以就帶他來這兒。」她簡單地帶過。

  齊維表情稍薺,原來是這麼回事。

  「她和人爭論什麼?」于爾志好奇地想知道下文。

  張振看似笑非笑地啾著齊維。「她問店員,為什麼他們要賣那種破損率達百分之七
十的保險套給客人?」

  齊維面色不改地看著他。「後來怎樣?」

  韓湄眼睛則看著天花板,彷彿這場談話的主角和她無關。

  「後來我和她打招呼。」

  于爾志聽了差點昏倒。「就這樣?」

  「不然你還想怎樣?店員都已經答不出來,再問下去也沒什麼意思。」

  這時,簡餐送上來,後來的兩人立刻埋首苦吃,另外兩人則瞪著他們,完全忘了他
們自己盤中還有大半的食物沒解決。

  「是什麼牌子破損率可以達到百分之七十,以後我絕對不用」于爾志不死心地繼續
問道。

  「保證牌。」齊維代為回答。

  「你怎麼知道?」

  「因為是我用的。」

  「喔──」于爾志的眼睛立刻在他和韓湄的身上轉來轉去,可憐!沒想到這個辦事
效率一流的韓小姐也難逃他的摧花棘手。

  「別誤會,不是你想的那樣。」一直埋頭苦吃的韓湄突然開口,眼睛並望向爾志。

  啊!她怎麼知道他在想什麼?于爾志臉立刻紅了起來,整個人不自在極了。

  賓果!孟齊維向天花板丟個白眼,他這個女秘書真有看透人心的本事,看樣子他被
制得死死的,也不是什麼奇事。

  振君依舊一臉好笑地看著他。「後來我向她解釋,那個牌子的產品的確有些薄,人
用力使用的話,很快就會破損,她立刻就明白……齊維,我能不能向你挖角,我實在太
需要這種能幹的秘書了。」

  「好呀!只要你請得動。」語氣聽起來像是不在意,但眼神卻相反,因為對他來說
,雖然他有些怕……敬畏她,但她的確是工作上的好夥伴。「不過,這一年來你已經挖
她數十次,她不都沒點頭。所以呢,可見我的魅力還是比你大。」

  韓湄看他一眼,他則露出迷人的笑容看著她,若非有外人在場,若非她現在還是他
的秘書,她會馬上吐給他看,讓他知道他說的話有多麼不要臉,她轉向振君。

  「可不可以停止談我了?帶你來這裡,不是讓你們把我當成隱形人一樣被談論,你
說有要緊事的,所以「現在」,可不可以開始談了?」她最後一句特別強調。

  她的表情相當嚴肅和認真,讓人有種感覺,若不照她的話做,準會被她修理。

  屈服於這種凌越他們這些上司的氣勢,振君便開始道出來意和目的,而韓湄在迅速
解決完午餐後,立刻盡責地為他們這場非正式性的會議記錄重點。

  一直到兩點,這場午餐約會才宣告結束,于爾志先行離去,剩下他們三人,他們走
出餐廳,沐浴在溫暖不熾人的冬陽下。

  因為這間商務餐廳距離他們三人的公司很近,所以他們決定步行去。

  「孟爺爺的八十大壽是不是在下個禮拜?」振君問道。

  「是,打算在晶華席開一百桌。」他這個爺爺,雖已屆退休養老,但是對社交活動
,熱中不減。

  「是不是打算要請所有的商界名流和政要來共襄盛舉?」

  「是的。」他可以體會爺爺大肆慶祝的心情,畢竟活到八十,還有多少同輩好友能
和他一起慶生?但若是藉此作為對他逼婚的藉口,那可就讓人快樂不起來。

  發現他的表情怪怪,振君和韓湄對看一眼。「怎麼,你在煩什麼?」

  「沒什麼,只是我爺爺請他的好友多為我介紹他們的孫女和女兒。」

  振君聞言瞪大眼睛。「你爺爺瘋了;幹麼害那些良家婦女?」韓湄聽了忍不住笑出
來,聽到她的笑聲,他意有所指地看她一眼。「何況我以為他早已內定好人選接到振君
的暗示,她立刻丟給他一個「和我無關」的口形。

  齊維聳聳肩。「他想當曾祖父想瘋了,算了!若是真看到順眼的,將就一下也無妨
。」這是針對一個問題的回答,在聽到第二個時。「誰是他的內定人選?」

  振君只是笑笑不語,眼睛直盯著韓湄。

  齊維不以為然地看向韓湄,突然他又有種惡作劇的心情,他將手搭上她的肩膀。「
若是妳的話,我倒不反對,畢竟就屬妳最瞭解我了。」他笑嘻嘻地對她說道,料定她不
含在振君面前威脅要將他閹了。

  她扭過頭,在外人看來,她似乎是含笑並深情款款地看著他,但在齊維的眼中,他
可是很輕易見到她眼中的怒火。「沒錯!我是瞭解你,但你也是瞭解我的,若你娶了我
會有什麼樣的結果,心裡該有數才是。」她用很「溫柔」的語氣說道。

  齊維瑟縮了一下。「我們一定會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他面不改色地回答。

  「是呀!會好幸福。」她淡淡地應道,然後轉過身子往前走了一步,讓他搭在他肩
上的手落空。

  「怎麼個幸福法?」振君好奇地走近她問道。

  韓湄調整肩上皮包的帶子。「他應該知道我是個「佔有慾」有多強的人,若是我老
公眼睛看著其他女人時,我會將他的眼睛挖出來;若是他的手敢放在其他女人身上,會
被我砍掉;若是他敢隨便踏進其他女人的香閨,腳會被我連膝剁掉,若是他和其他女人
發生性關係……」

  「閹掉?」振君試著說道。

  「不!閹掉太便宜他了,有看過「盒裝美人」那部電影嗎?把他四肢都截掉,讓他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她的表情看起來是那樣的認真,令人無法懷疑她話中的可信度


  雖然今天的冬陽很暖,但是看著牠的兩個男性都有股寒意。

  「聽起來妳好像非常難以接受男人「花心」的事,甚至連出軌都不允許。」振君評
論道。

  「我的確是。」

  「那妳怎麼受得了他?」振君指著牠的上司,齊維則抿著嘴不說話。

  「我以為我們是在談「我的丈夫」。他是上司,不是丈夫。」韓湄微微一笑。

  「也就是說,妳可以接受花心的上司,不能接受花心的丈夫?」

  齊維打斷問話。「喂!你不覺得這個話題愈來愈無聊?」

  韓湄沒理會,她直直看著振君。「這是任何一個人都會有的反應,在婚姻關係中,
結合約兩個人,若是不能對另外一半忠誠、負責,那為什麼還要結婚呢?婚姻意味著承
諾、相守……」

  「妳在說夢話呀!」齊維皺眉瞪她。「這都是妳自己的想法,妳怎麼能肯定妳的老
公也會和妳有相同的想法?現在是二十世紀末,婚姻已被視為某種交易。」

  兩個人看著他,沒想到他竟會說出這樣的話。

  「什麼交易?」振君問道。

  「婚姻只是讓繁衍的後代有個合法化、社會道德認可下的良心產物而已。」他的語
氣充滿嘲諷,從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真的是那樣認為,並將之奉為信念。

  「你是受了什麼刺激,太偏激了吧?」振君很驚訝他有如此想法。

  「他沒有受過什?刺激。」韓湄定定地看著齊維。「他真的打從心底就是這樣認為
。」

  他對她朗朗一笑。「妳果然是最瞭解我的人。沒錯!我並沒有受過什麼刺激,是長
久以來生活在這個社會中所得到的啟示,有人可以為了所謂的「愛」而結婚,但也可以
為「不變」而離婚;有人可以為了「責任」而結婚,也可以為了「責任完成」而離婚,
我們可以稱兒女為愛的結晶,但是一旦其中一方變了心,另有真愛時,這些結晶便成了
絆腳石,不敢放膽追求真愛,所以婚姻算什麼呢?」

  「是人的多變性造成婚姻的變數。」振君感歎地說。

  韓湄銳利地看振君一眼,暗示怎麼他馬上就被孟齊維洗腦了?

  她瞪著這兩個男人。「人是可以選擇的,可以選擇接受婚姻以及其所帶來的責任和
義務,同樣也可以選擇不接受,所以我不反駁你的看法,也不企圖讓你改變,但同樣我
也有我的堅持相信念,你也不用企圖改變我,畢道這也是我生活在這個社會中所得到的
啟示,而我更相信人與人之間有著不可切斷的聯繫線,它可以是愛情、或者是其他任何
東西。」

  齊維只是微微一笑,沒有多說什麼。

  他們三人繼續往前走去,來到一個十字路口,振君向他們道別後,便往另一個方向
走去,齊維和韓湄則繼續往前,兩人針對公事上的問題開始討論,走進他們公司大樓時
,一個穿著火紅衣服的妙齡女郎跑到他們面前,一把撲向齊維緊緊摟住。

  「維維!我好想你呀!」那名女郎熱情地說道,邊說邊送上幾個讓旁人看了會臉紅
心跳的熱吻。

  「是妳呀!小甜心。」齊維也以不輸給她的熱情大方的回吻。

  韓湄聽到這句稱呼,差點失禮笑出來,因為他會這樣叫人時,通常是他不記得對方
的姓名時所用的替代詞,還好她對這個女孩子還有一些印象,畢竟在三個禮拜前,她是
孟齊維的「午餐伴侶──」為期七天。

  「李玲小姐,你好,要不要上來公司坐一下?」她帶著溫和、公事化的笑容說「喔
!韓秘書,好久不見了。」李玲緊緊攬住齊維的手臂。「剛剛我上去找他,結果發現你
們兩個都不在。」她臉上帶著絕對稱不上友善的笑容。「你們兩個的「午餐約會」也未
免太久了。」

  明顯感受到對方的敵意,但她仍面不改色。「是久了些,但也是沒辦法的事。

  」她靜靜地說道,然後走到齊維的另一邊,將一包東西放進他的西裝口袋,對他點
個頭之後,便告退了。

  「說!你跟你的女秘書幹什麼去?」

  他伸手探向口袋摸索著。「和客戶討論一點事,親愛的小玲玲。」他柔聲地說道,
在心中則暗自記下回去得要好好謝謝他這個萬能秘書,幫助提醒對方的名字,還很謹慎
地為他放進一打保險套。

  「上次我也是和你「討論」公事,可是卻跑到飯店床上去「談」了,你唬誰呀?」
她輕輕捏住牠的臉頰。「算了,不跟你計較,走!陪我去買東西,買完之後,我可是會
送你一個大獎喔!」她曖昧低語道。

  他臉上依舊掛著迷死人的笑容。「我很想陪妳去,只是我還有公事要辦。」這不是
推託,而是實情,雖然他花心,但是在他心中,公事仍舊擺在第一位。

  一聽到這話,李玲立刻拉下臉來。「你這什麼意思?整整三個禮拜都沒和我聯絡,
只叫人送一束花和一對耳環給我,打電話找你,全被那個女秘書擋掉,把我當成什麼?


  孟齊維皺起眉頭。「我不記得我們之間有過任何承諾。」語氣有些不悅,他不喜歡
別人質問他,尤其是女人。

  瞬時之間,那張美臉變得猙獰,她退了一步。「你玩弄我?」

  無視外在投來多數的好奇目光,他直視著她。「妳也玩弄我,不是嗎?我們兩個並
不互欠。」

  「你……」她瞪著他半晌,似乎明白自己不能用這種方式,她改弦易轍,換上一朵
嫵媚至極的笑容靠近他,在他耳邊低語道:「那我們還可以繼續下去嗎?」

  他聳聳肩。「等我處理完公事後再說。」他不置可否。

  「好,那我等你。」她不會輕易死心。

  「妳不是要去「血拚」?」︵註:Shopping︶「哪有你重要?」她媚笑依人地說道


  是他的錢重要吧!他嘲諷地揚起嘴角,女人不是看上他旳多金,就是看上他的身體
和外貌,除此之外呢?其實真的不能怪他「玩弄」女性,不能說他花心、風流吧!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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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梯中,李玲狀似不經意的問道:「你那個秘書是不是你最新一任的伴侶?」

  齊維不耐煩地。「妳問這個幹麼?干妳什麼事?」

  她的笑容微僵,瞇起的眼睛閃著惡意,旁邊的齊維渾然未覺。「若對手是她的話,
我倒還有自信跟她比嘛!」聲音嗲柔地和她眼中表情完全不搭。

  過了半晌,他才回答:「她不是。」

  「是嗎?」她才不信,剛看到他們兩個談話的態度和神情,就不像是一般上司和秘
書。但話說回來,這兩者又能保持多單純的關係?她又不是沒經歷過。

  電梯門打開,兩人走進辦公室。

  正和小美談話的韓湄頗為訝異,沒想到他們不去外頭,難道辦公室的椅子真的比較
舒服?

  可是當她看到李玲又突然從裡面辦公室走出,目露兇光向她疾步走過來時,立刻升
起不祥的預感,並提高警覺。果然一走近,李玲的手高舉,往她的臉龐落下,千鈞一髮
之際,她將身子矮下,而站在她一旁的小美則無辜承受了這一巴掌。

  其實也稱不上無辜,因為李玲要修理的對象是孟齊維在公司的「伴侶」,而小美正
是目前的「那一位」,但李玲不知道,她認定是韓湄,所以也稱得上是「歪打正著」。

  莫名其妙被打的小美則滿腹怒火,打從這個穿得跟猴子屁股一樣紅的女人,和孟齊
維一道走進來時,尤其她整個人都黏在他身上,就已經燃起妒火,可沒想到竟出手打她


  她伸出修得尖銳的指甲,同李玲撲了過去。「妳這個賤貨,竟敢打我?我打死妳這
個不要臉的女人!」

  本來還想向她道歉的,沒想到對方卻像瘋了似地向她擊過來,直到看見那女人一臉
妒火的表情,才恍然大悟,原來她也是自己要對付的人之一!她立刻不假辭色迎擊過去
,啐罵道:「看我撕爛妳這隻狐狸精的臉。」

  就這樣,一場莫名其妙的架於焉展開,兩個女人像瘋了似的互抓、互扯、互打;韓
湄簡直是用爬的離開戰火線,再延遲一秒,準會被席捲進去,瞪著那兩個無視公共場所
而大打出手的女人,她好想哭,可憐她那整潔有序的辦公室。

  「這是怎麼回事?」引發這場風波的男主角,聽到吵鬧聲走了出來。

  「打架。」她站在他的身邊,準備隔岸觀虎鬥。

  「廢話!我看不出來嗎?」他瞪著那個「親密」女伴,不用猜,也知道這兩個素末
謀面的人因何而打,畢竟這不是第一次發生,以前就曾經他帶著一名女伴出遊時,撞見
一名過去的女伴,而引發一場「奪情郎」的爭端,只是沒想到在他公司居然也會發生:
「你們通通給我住手!」

  誰知他不開口還好,一出聲,反而引起更激烈的肢體衝突。

  他頭痛地瞪著眼前混亂的局面。「解決掉。」他對目前唯一在場而且沒有打架的部
屬下令。

  「我可以有多大的權限?」韓湄問道。

  「無限大,任何方法都可以,只要能制止她們的瘋狂行為。」

  哼!也不曉得是誰害她們瘋狂的?「用任何方法都可以?」她再次確定。

  「快點!」他已經幾近咆哮。

  「你自己說的……」一得到此項保證,韓湄把門拉開,然後再重重關上,響亮的關
門聲,以及所產生的空氣亂流,成功地讓那兩個女人暫停動作。

  呼!真是慘不忍睹,兩人的衣服都縐成一團,李玲臉上有兩道清晰的爪痕,小美那
頭完美的髮型,已被扯得像一把壞掉的掃帚。

  「你們在做什麼?行為跟不懂事約二歲小孩差不多!」韓湄皺著眉,用極嚴厲的聲
音說道。

  「妳說什麼?」李玲一見著她,立刻想起自己原先要教訓的人是誰,怒火立刻轉向
,衝過去咬牙說道:「看我撕爛妳這張賤嘴。」

  韓湄靈巧地閃過身子,再度避開攻擊,並伸手指向孟齊維。「別再像一隻瘋狗似的
亂咬人,妳要對忖的人應該是他。」

  果然,李玲聞言止住凌厲的攻勢,她瞪著韓湄,不明白她為何突發此言。

  韓湄慢慢走到她的桌子,從抽屜拿出一面鏡子,放到桌上。「瞧瞧你們兩人把自己
弄得有多醜、多狼狽!」

  兩人一看立刻花容失色,小美尖聲叫道:「我的頭髮!」

  李玲也周不亞於她的尖叫喊道:「妳竟敢弄花了我的臉,我跟你拚了。」

  韓湄眼明手快地阻止她衝向小美的攻勢。「李小姐,請你自重,不要再讓自己更難
看,為了那種無情無義、沒心沒肺的男人,值得嗎?」

  聽到這個評語,齊維立刻拉下臉,丟給她一記銳利的眼神。

  韓湄沒空理他,兀自說下去。「為了這種虛有其表、風流花心的男人,作賤自己,
划得來嗎?」

  聽到這些話,原本憤怒不已約兩人都漸漸冷靜下來,全將注意力轉到韓湄的身上。

  她從底下的櫃子拿出急救醫箱,對李玲溫和地說道:「我來幫妳消毒,若不馬上處
理這些破皮傷口,妳可真的會破相喔!」

  李玲依言乖乖坐下,讓她處理傷口,小美則坐到她椅子上,自行找出梳子,開始整
理儀容。

  唉!男人真是禍水。

  韓湄看向那個「禍水」。「總經理,能不能請你進去你的辦公室?」

  為什麼?兩人開始進行視線角力。

  你到底要不要讓這場紛爭平息?

  」」好吧!

  礙於情勢,他不得不低頭,他抿緊唇,打開門離開;不過門一關上,他立刻將耳朵
貼上門板,想知道他的秘書是如何勸服她們。

  待他離開,韓湄就毫不客氣地說出:「你們真是傻,他就像是一隻花蝴蝶,每朵花
都要去碰,可是卻從來不會在任何一朵花上停留太久,這種男人有何可取?」

  「可是他帥呀!而且錢又多。」李玲說道。「唉唷:好痛,輕點。」

  小美也在旁點頭附議。

  韓湄放鬆手勁。「可是他除了那身光鮮亮麗的臭皮囊以外,還剩下什麼?既無情又
無義,喜歡上這種人,只會更痛苦。」

  「妳愛過他?」李玲插嘴問道。

  「是呀!韓秘書,妳和他相處的時間最久,大家都說妳一定很有一套,才能待在這
個職位這麼久,是歷任秘書中任期最長的。」她轉述下面工作人員口耳相傳的八卦消息


  「謝天謝地,我沒有。」韓湄靜靜地說道。

  「為什麼沒有?」兩人異口同聲地間。

  「正如我所說的,孟齊維除了那身臭皮囊以外,剩下來的就只是那顆會負盡天下女
人、無情無義的心……」

  「妳是不是被他拋棄過,才會將他說得那麼壞,對他的感覺如此偏激?」

  韓湄搖搖頭。「既沒交往,又何來拋棄?和他共事一年來,只要他不把正事搞砸,
還算得上是一個好上司,但同樣地,在這一年來,我也看過無數被他踏碎的芳心,嚇都
嚇死了,怎麼還敢愛上他?這個全世界女人的頭號公敵。」

  從她的表情和說話的聲音,她們都相信她講的是真心話,沒有半點虛假,沈默半晌
,李玲先開口。「其實我也沒愛上他,也知道他是那種不可能會對妳真心真意的男人,
只是想和他玩一玩,可是才玩一個禮拜就沒了,實在叫人不甘心,我一時昏了頭,才會
找人發洩。」她看向小美。「對不起,我不該隨便出手打妳。」

  這時,在聽過韓湄一番分析後,火氣早就降了不少,再聽到對方道歉,小美自己反
而不好意思起來。「哪裡,哪裡,我也有不對的地方,不該也跟著出手打妳,還把妳弄
傷。」

  「沒關係,小傷啦!過幾天就好了。」韓湄已經為她處理好傷口。

  十分鐘前,還恨不得將對方撕裂成兩半約兩個人,霎時之間,握手言歡。

  「唉!也不曉得我還能被「恩寵」多久?」小美突然有感而發地說道。

  「你們先前「在一起」有多久?」李玲問道,這時她已經沒有絲毫火氣,反而對小
美產生「同是被玩弄者」的夥伴感。

  「兩天。」

  韓湄輕拍她。「為什麼要說「恩寵」呢?應該要這樣說,妳打算要繼續「玩」

  他多久?若是他不想讓妳玩下去,就不要再玩了。」

  「對喔!」小美恍然地點點頭。「就好像是一個玩具壞了,我們不得不丟掉一樣。
」她手放在胸口。「我懂了。」她很嚴肅地點點頭。

  韓湄跟著點點頭,表示嘉許」」孺子可教也。

  李玲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是呀!我幹麼霸佔著一個壞玩具不放,反正我也得到
不少好處,幹麼弄得自己傷心又傷身,自討苦吃?」她牽起小美和韓湄的手。

  「走!我請你們去吃東西,去去楣氣。」

  小美立刻爽朗答應,韓湄則面帶微笑推辭。「我很想去,不過……」她指指被她們
兩人弄得滿目瘡痍的辦公室。「我還得清理這兒」

  「真不好意思,需不需要我們留下來幫忙?」她連忙她道歉。

  「不用,妳們快去吃東西,將心中不快一吐為盡,還有別忘了灑鹽巴,讓惡人遠去
,好人近身,尤其是讓那些有情有義、有心有肺的好男人出現。」

  「說的也是,那我們走了,拜拜!」

  「拜!」

  看到這兩人手挽著手,親密地一同離去的模樣,絕對很難相信她們就是將這變為第
三次世界大戰戰場的元兇。她輕歎口氣,捲起袖子,開始做整理復原的工作,真是的,
不僅要做調停者,還要做清理善後的人,真是歹命。

  ***

  這時,辦公室另一道門打開,孟齊維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瞪著她瞧,她只瞥了他一
眼,之後繼續做她的。

  他開口了。「我是虛有其表的花蝴蝶?」

  「……」

  「我只有一身光鮮的臭皮囊?」

  「……」

  「我沒心沒肺、無情無義?」

  「……」

  「一個壞掉的玩具?」

  「……」

  「在妳的眼裡,我真的那麼不堪?」

  韓湄慢慢轉過身子面對他。「是你說我可以用任何方法來制止這場魵爭。」

  「……這就是妳的方法?」聽來倒像是在貶損他男性的氣概。

  「找出她們爭吵的癥結點,轉移攻擊目標,爭吵自然可以平息。」她以一種像對小
孩講話似的耐心語氣說道。

  「而我就是她們的癥結點?」

  她冷哼一聲,拒絕回答這種出自智商兩百口中的白癡問題。

  「難道妳的措辭就不能委婉一點嗎?」老實說,每聽她罵一句,他心裡就愈不是滋
味;而最糟糕的是,他完全無法反駁她的每句指控。

  「既然可以用任何方法,當然也可以包括使用任何詞句,只要目標達成即可,何況
」」」她突然住嘴不講。

  「何況什麼?」他追問。

  她停了一下才開口:「你又何必在意我講你什麼,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何況你向
來非常清楚你的所做所為,在多數人的評價為何?而且你從來不在意,現在又何必管我
說你什麼?」

  齊維死瞪著她,沒錯!他從來不在意,因為他向來認為世俗的道德觀只是那些「古
人」所訂定的束縛,只是一些老學究將人性最完美、最理想編織成典範,要求所有人嚴
格遵守,不遵守者為傷風敗俗、害群之馬。

  是!他是不在意,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聽到她的話後會感到如此懊惱。

  「妳那些對我的批評可是出自真心?」

  她眼神深不可測。「你說呢?」

  他和她對視半晌,最後不發一言地,轉身離開將門關上,她則摸摸鼻子,繼續她的
復原工作。

  今晚,晶華飯店的宴會廳,佈置碧麗輝煌,冠蓋雲集,杯觥交錯,笑語不斷。

  孟齊維站在今晚主角的身後,聽著川流不息、千篇一律的祝福之詞。

  「孟老,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孟老,生日快樂!」

  「孟老,我們等著吃您一百歲的壽酒!」

  今晚正是孟家大家長孟觀文的八十壽辰,老人家紅光滿面,臉上一直掛著開心的笑
容。「謝謝……好!好!」雖然來客有大半不認識,但是能再度成為眾人關注焦點,感
覺真是不錯。

  不過,孟觀文很清楚,這會場內全部不論年紀、已婚與否的女性,都將注意力放在
他的身後,他回頭看一眼孫子,雖然這小兔崽子臉上帶笑,可是若仔細看他的眼睛,便
會發現他的不快和冷漠;儘管如此,一身西裝筆挺的他,仍舊帥得叫人難以離開視線,
若不是知道自己年輕時的英姿不輸給這個孫子,他都要吃味起來。

  看見會場滿滿都是人,吃喝談笑打交際,熱鬧極了。其實他也不想將自己的生日弄
得如此鋪張,說來說去,還不是為了這個寶貝孫,成天在花叢中打轉,不願定下來,那
他得等到何時才能抱曾孫?

  所以,此時此刻此地正是他挑選未來孫媳婦的最佳好時機。

  他將視線落在唯一不將視線投向齊維的女人身上,韓湄正忙著招呼來客,其實他也
不是沒中意人選,甚至還將她安置在孫子身邊,希望兩人能來電,最後還能產生戀情,
這樣他就可以順利有個孫媳婦,誰知對方三兩下就認清他這個寶貝孫的「真面目」,馬
上成為絕緣體,不為所電,雖然沒有成為戀人,卻成為工作上的夥伴,在他們兩人合作
下,孟氏企業達到另外一層巔峰。這……也算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反正這次學乖了,他一定要找到家世優、條件佳的女孩子,但是不用太聰明,至少
觀察力不要像韓湄那樣敏銳的女娃,讓她在認清齊維真面目時,先被電昏,這樣才能手
到擒來呀!

  「齊維!」

  「是,爺?」態度極為恭敬。

  「有沒有看中哪個女孩?」

  「有。」

  「哪家的女孩子?」老人家眼睛立刻亮得跟什麼似。

  齊維暗笑。「很多,我一時也說不完,倘若可能的話,我希望全部都能碰。」

  「不要開玩笑!」老人家白他一眼。

  齊維聳聳肩,沒有答話。

  「你今晚給我好好看著,在宴會結束之後,你要給我一個名字,這就是你送給我最
好的生日禮物。」

  齊維這次並沒有裝傻。「不!爺爺,我不打算這麼早結婚。」

  「我知道你沒有打算,但我年紀大了,可能撐不到你想結婚的時候,所以,我要你
趁我還能健康的抱曾孫時,立刻給我定下來。」

  「爺!要抱曾孫很容易,只要我現在停止用保險套,十個月後保證會有一打的曾孫
讓您抱,而且還抱不完。」

  孟老爺聞言立刻開始數數,千萬不能生氣,到了這把年紀,實在不宜動怒,情緒一
高昂,血壓馬上高,然後血管爆掉,然後……總之現在千萬不能動氣,要不他的生日可
會變忌日,他深吸一口氣後才開口,聲音極為冷峻。「你若敢這樣造孽,你一輩子就休
想踏進孟家大門,你以為自己有多偉大?可以讓一打女人辛苦懷胎十月,冒著危險、痛
得死去活來為你生小孩?」

  齊維沈默一下,他從沒想過這點,雖然他玩世不恭,但他也不想將人的生命玩弄於
股掌。「……對不趄,爺,我說錯話了,但是我不想被逼婚,至少,我不想為了小孩而
結婚。」

  唉:他實在不懂,為什麼孫子會如此排拒婚姻?難道智商過高的人,EQ真的會不成
正比?愛情比較淡,只有單純的慾和本能?

  孟老爺重重歎口氣。「齊維!就算爺爺求你吧!趕快定下來,好嗎?至少不要再以
這種態度嬉戲於人間。」

  孟齊維完全楞住,他不敢相信爺爺竟會這樣說,難道要他定下來的事真的那樣重要
?「爺?不要逼我。」他很輕很經地說道。

  「我沒有逼你,我只是告訴你一個行將就木老人的心願。」孟老爺子說完後.

  就閉上眼睛,原本極紅潤的臉色,霎時褪去,有的只是八十歲的龍鍾老態。

  齊維沈靜了半晌。﹁一個名字,是嗎?好,在今晚宴會結束前,你會得到的。

  當老爺子睜開眼睛時,孟齊維人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輕吐一口氣,希望這招有
效,他站起身子,倚著手杖,慢慢走向會場中央,準備好好享受他的壽宴。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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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齊維簡直快氣炸了。

  他有種想殺人的衝動,其實結婚也不是什麼難事,說「我願意」後再在證書上蓋章
,到戶證處登記,一切就成了,但問題他就是不想弄這個「交易契約」。

  他拿著一瓶白蘭地,走進空無一人的休息室中,他想要一個人靜靜,或許才能榨出
一個名字來。

  也不曉得灌了幾口白蘭地,休息室門打開,他正想趕出這個不速之客,卻發現是韓
湄,但她似乎不是來找他;只見她臉色慘白地走到室內另一頭窗邊坐下,恰巧那個位置
和他是相對,不過他這兒光線暗,若不出聲,絕對無法發現他。

  韓湄一摸到椅子,立刻將鞋子脫下,隨便找一個東西摀住腹部。老天!她快痛死了
。雖然早預知會來,可還是讓她痛得要命,偏偏遠得忍著,堆出笑臉招呼客人,原本就
已經發痠的腳,在連續站著、四處穿梭招呼客人下,早就痠疼不堪,若不是憑著一股毅
力,她早暈倒了。

  又痛又累的,讓她好想哭,她整個人懶懶地靠在椅背上,第一百次詛咒自己為什麼
要生為女人?

  齊維愣愣看著她的憔悴側影,有些不敢置信,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韓湄,如此蒼白
、柔弱和無助;不過看到她仍會不由得感到一陣懊惱,他正和她冷戰」」從那天起。但
這些天來,總是在最不經意時想起韓湄。為了平息紛爭所說的那段話,那就好像針一樣
,刺得他的良心隱隱作痛。

  但是今晚的韓湄似乎有些不同,穿著一襲合身的黑色天鵝絨,將她身體纖柔曲線完
美地熨現出來,她整個人氣質顯得既優雅,又沈穩可人,他體內不覺起了一股騷動,為
了平息這份異樣的感覺,他連忙出聲。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韓湄閉上眼睛,正要入睡之際,聲音陡讓從她耳邊響起時,嚇得她差點從椅子上摔
下來。

  「你……」她驚魂未定瞪著和她相距不到三十公分的臉。「怎麼在這?」

  他聳聳肩,坐到她的身邊,將她的腳放在他的腿上。「是不是站太久了?我來幫妳
按摩。」說完,便逕自在她的小腿抓揘起來。

  韓湄弄不清楚整個狀況,他怎麼會突然在這?然後在意識到他在對她做什麼時,連
忙想要縮回腳,但是他穩穩抓住,讓她根本無法動彈,而且這個姿勢,完全讓她處於弱
勢,毫無招架之力。

  過了一會兒,她不得不承認,他那力道適當的抓捏,正是她現在最需要的,感覺相
當舒服,不知不覺,她放鬆下來。

  她看向齊維,他也正定定看著她。「你怎麼沒有在外頭陪孟爺爺?」她開口問「他
哪需要我陪?」他對她露出傭懶的微笑。「有一大堆人在他身邊,也不差我一個。」

  聽他的語氣,就知道有不對勁。「你跟孟爺爺吵架了?」

  「稱不上吵。」根本是脅迫,他停下動作。「妳身體到底哪裡不舒服?臉色好難看
。」他顯現出難得的關心。

  她尷尬地低下頭。「……肚子痛。」

  「吃壞肚子?」他皺起眉頭,他們今晚的食物有問題嗎?

  「不是。」她縮回腳,這次他沒有阻止,將身子坐正後。「謝謝!我好多了。

  」她客氣地向他道謝,準備找機會開溜,她不喜歡和他獨處大久。「我去前面招呼
客人,你別忘了自己也是主人。」

  看她臉色依舊蒼白,他搖搖頭。「別逞強了,明明不舒服,就不要硬撐,妳先在這
兒休息吧!」

  韓湄再度吃驚地看著他。他什麼時候變得那麼體貼?她轉頭看向窗外。

  「妳在看什麼?」他不解她的行為。

  「我在看天空是不是要下紅雨了,你怎麼會突然對我那麼好?」她疑惑地瞪著他。
難不成她真痛昏了頭,以致產生幻覺?

  「妳這什麼意思?妳真以為我是那種沒心沒肺、無情無義的人?」他笑睨著她,再
一次拿出她的評語。

  韓湄聰明的沒有接下去,她原本以為他是那種不會將旁人對他的觀點當作一回事的
人,看樣子她錯了,他不僅在意,而且還牢記於心;這幾天,他不給她好臉色看就是最
好證明。

  「舌頭被貓咬掉,說不出話來了?」他突然傾向她。「是不是要我付出更多的「體
貼」來證明我是個有情有義的人?」

  男人,真是惹不得。

  她輕輕嘆口氣。「不用了,你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何必一定要得到我的認可?」
懶得理他,逕自站起身,誰知腳像有自己的意志一般,竟不聽使喚,完全使不出力,在
跌仆向前時,他伸手扶住她,讓她跌落至他懷中。

  一發現她身置何方,她立刻掙扎欲脫身,他則牢牢圈住她。「嘿!別亂動,有情有
義、有血有肉的敏感男人喲!」

  誰管她敏不敏感,她立刻用肘子向後頂他,他吃痛驚呼出聲,鬆了箝制,她則立刻
往旁邊移去,待穩住身子後,她立刻瞪著他。「你今天到底吃錯什麼藥?」

  他摀著被撞的地方,皺著眉。「妳怎麼那樣兇悍?女孩子就是要溫柔一點,這樣才
會讓人喜歡、欣賞。」

  她冷哼一聲。「你該不會指望所有女孩子都溫柔、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吧?」

  「是不指望,但俗話說得好,柔能克剛,英雄難過美人關呀!」

  她聽了這話,只是向天空翻個白眼。「你是英雄嗎?」

  聲音雖輕,但他還是聽到了。他看著她,仔細端詳她的臉,像是從沒見過似的,精
緻約五官、慧黠的氣質,使她整個人既清雅而且凜然不可侵,突然一個想法立刻成形。
「我雖不是英雄,但妳卻是個美人。」

  韓湄臉立刻潮紅,危險!危險!心底警鐘同時大聲響起,她的老闆居然在向她灌迷
湯!她微微向旁邊移去,將和他之間的距離拉遠。「你……到底怎麼了?」

  她退,他則進,直到她完全不能退為止。「妳願意嫁給我嗎?」

  「不!」好不容易回過神來,韓湄強忍著奪門而逃的衝動,她得弄懂這個上司在想
什麼,若是沒弄清的話,這意味她得要開始找新工作,而那是一件非常、非常煩人之事


  「為什麼?」

  在她混亂的腦子中,陡然記起他曾說過的話。「你是將婚姻視為「交易」的人,而
我不是。兩個如此不同的人,怎麼可能在一趄?」她告訴自己,他可能又是在開玩笑、
耍嘴皮子了。

  「為什麼不能,兩個不同的人在一起才有意思,或許彼此可以教對方一些事呀!」

  不對勁!他的表情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開玩笑,反而是該死的認真。「這個觀點我
同意,但是,不!我不想跟你結婚。」她勉強擠出笑容說道。

  「拒絕的原因是我們之間沒有愛嗎?」他將手搭在椅背,臉靠在其上,當他偏頭看
人,表情看起來相當孩子氣,令人覺得無害,而且相當心動。

  聽他提到愛,她的心漏跳一拍。「我不否認,有愛的婚姻的確是我的第一考量,但
問題是我「現在」還不想談婚姻。」她今年二十五歲,在許多人的想法中,這應該是女
性的適婚年齡,但她真的還沒有這種打算。

  齊維低下頭思索,再度抬起頭時,臉上所露出的笑容,令韓湄頓時心驚膽跳。

  「妳現在不想結婚,是因為還沒有遇到適合的對象,對嗎?」他太清楚女人的心理
,她們都希望能遇到心目中的白馬王子,然後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韓湄聳聳肩。「可以算吧!畢竟現在還沒遇到讓我想踏入結婚這一步的人。」

  唔!這點她倒跟他挺像的。

  「除此之外,現在根本就還沒有結婚念頭。」.

  「為什麼?」

  「拜託,結婚可不是件簡單的事。它除了讓兩個相愛的男女共組家庭,也意味著兩
個陌生的家庭聯姻,姑且不論我將來另一半有什麼樣的家庭背景,但唯一確定的是,目
前的我還不夠成熟去應付處理兩個家庭。」

  「妳是在擔心婆媳問題?」他突然發覺這場談話有趣極了,這也是他第一次和她談
到這些。

  「婆媳、妯娌、姑嫂之間的相處,是一種極高明的人際關係學分,現在的我沒辦法
修好,因為我還是很賴家的人。」韓湄現在仍和父母住在一起,在家裡,她是極受寵的
女兒。

  「嫁給我就不會有這種問題。」

  「嗄?」

  「我是孟家唯一的孩子,這點妳知道,所以根本就不會有妯娌、姑嫂的問題。

  而我父母,他們早就去世,撫養我長大的是爺爺。」說到這裡,他表情有些僵硬。

  所以妳不用擔心有什麼婆媳問題。嫁給我,妳絕對可以保有最大的自由,而毋需擔
心我會限制妳。」

  韓湄冷靜地看著他。「這些聽起來都不錯,不過你先說清楚,為什麼不將婚姻當作
一回事的你,會突然想結婚?」

  「是不是說了,妳就會點頭?」他滿懷希望地看著她。

  「不會。」

  他歎口氣,看樣子想要取得她的合作,一定要將事情說清楚。「我爺爺在逼婚「逼
我知道,他舉辦這次宴會的目的就是為此,但你不是從不把他的話當作一回事?」

  「他用死亡逼我。」

  「咦?」

  齊維簡單地將和祖父之間的談話轉述給她聽。

  「原來如此,「行將就木老人的心願」,聽起來的確夠威力。」她竭力忍住笑,老
天!孟爺爺真厲害,高招!不過當想到齊維竟要找她做救火隊,她立刻定定心神。「反
正你又不把婚姻當一回事,隨便哪個女人都可以拿來應付。」

  既是這樣就好辦了,害她剛剛有一會兒,誤以為他突然對她有意思……讓她心亂得
不得了。

  「是呀!所以找選妳。」他再度傾身向她,臉和她靠得極近。「因為妳是最轖解我
的人,也知道我對婚姻的看法,所以妳絕對不會指望從我身上得到什麼。而目我也可以
給妳保證,在這場婚姻中,妳只要給我那個名分,其他的任妳處理,甚至當妳遇到真正
心儀想嫁的人,我也會毫不猶豫地同意離婚。」

  「總而言之,你就是要我和你一起「應付」你爺爺。」

  「沒錯!你要嗎?」

  「不要!」

  他臉色陡地變得很難看,都已經和她說那麼多了,怎麼她還是不願意幫他這個「小
忙」?

  「為什麼?反正妳現在又沒有對象,而這樁婚姻只是權宜性的,又不會對妳造成什
麼傷害,而且我跟妳保證,一定會好好補償妳的。」他已經快失去耐性了。

  「你要用什麼補償?金錢嗎?你拿別人的婚姻大事用金錢衡量?是誰給你這樣的權
利?」她聲音不自覺地提高,而且愈說愈氣憤。「我現在沒有對象是我的事,你想要應
付爺爺而結婚是你的事,你不該強迫我同意你的做法」」尤其是在我完全不同意你的做
法時。」

  他聽完後,只是冷冷地看著她。「妳就是不願幫我這個忙?」

  她仰起下巴。「沒有人幫忙「結婚」的,這個忙影響人大大了。」

  「有什麼好影響的?」他冷哼一聲。

  「你有沒有想過若是我笞應和你結婚的話,若是愛上你的話,怎麼辦?」她質問道


  「愛就愛上呀!」他不耐煩地說。暗忖:果然,她也是屬於「非愛不可族」。

  「那你是打算做「盒裝男人」嘍?」

  一聽這話,立刻提醒了他,韓湄曾說過她是絕對不容許丈夫出軌的人,他靜了下來
。「我們在一起工作那樣久,妳有愛上我嗎?」

  「沒有。」

  「那以後會有這個可能?」

  「不知道,希望沒有。」她坦率地說。

  「那妳可以儘量努力,在我們的婚姻關係中,不要愛上我。大不了,我們可以避不
見面。」他一副事情還不簡單的樣子。

  「給你一個良心建議,對於不可知的未來,不要妄下定語。」突然她覺得腳可以再
度聽使喚,於是她站起來,向前走了幾步,然後轉過身子面對他。「我喜歡防範未然,
你是個不錯的上司,也會是不錯的情人,但你也絕對是最差勁的男人和最糟糕的丈夫,
所以愛上你,或是和你有更進一步關係,都是件會讓人心碎的事。我不想讓自己受傷,
既然你都可以做到和妻子「避不見面」,相信我,任何女人都可以勝任此職,而我則散
、謝、不、敏。」說完後,她慢慢走出去,準備離開這兒。

  在她打開休息室的門時,他喚住她。「韓湄!」

  「嗯?」

  「和我結婚真的是件很恐怖的事?」

  「對我是,對多數的女人來說,可能不是。」她輕輕將門關上將休息室還給他,讓
他自己一個人好好思考。

  過了好一段時間,他才起身離開休息室。

  一看見孫子走近,原本滿面笑容的孟觀文,立刻板趄臉來,待他走到身邊,嚴肅地
開口。「有名字了嗎?」

  「有。」

  「誰?」笑容蓄勢待發。

  齊維低下頭,在爺爺耳邊說出名字,孟觀文眼睛立刻睜得老大。「她不是不要你嗎
?」

  「所以找得多費點神,讓她點頭答應。」

  「你就不能換一個人嗎?她那個性和她祖母簡直是同一個模子出來,當她說不就是
不,她不是在惺惺作態。」孟觀文試圖改變孫子的意願。

  「我知道,得多花些時間來說服她,所以爺爺你就耐心點。」

  「難道你就不能換一個人嗎?」孟觀文再次說服道。

  「您想要阿貓阿狗當孫媳婦的話,我也不反對,反正只是在證書上簽名蓋章罷了。


  「對韓湄也是這樣。」

  他猛地瞇上眼,一種極特殊的感覺刷過心房。「不!她不同!」

  孟老爺子以極奇異的表情望著他。「你……真的喜歡上她?」

  齊維聳聳肩,不置可否。「她知道我,所以爺爺,我需要時間,直到她同意為止。


  「那要我等到什麼時候?」老爺子重重歎一口氣。「那種倔性,很難會點頭的。」

  「您當初追過韓奶奶?」

  「談不上追,那時她已經嫁給我最好的朋友,也就是你韓爺爺。「朋友妻不可戲」
這個道理我還懂的,雖然那時我也跟你一樣,狂妄不羈,沒將女人當一回事;

  但也多虧了她,讓我認識屬於女人的自尊和價值,所以找才會定下來,和你奶奶結
婚。」結婚後的孟觀文完全一改婚前的惡性,成為一個百分之百的好丈夫。

  「韓奶奶是怎麼做到?」

  「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我只能說,若是沒有她,韓家就不會有今天的局面。

  」韓湄她家的環境相當好,雖然是書香世家,但是經濟情況穩定,這可能是因為韓
家的女主人理財有一套,因為她們都有極敏銳的觀察力和直覺。

  齊維沒有再繼續問下去,但是孟老爺子接下來的話卻讓他欣喜若狂,有如得到特赦
令一般。

  「倘若你真的想要婜韓湄,就得要加把勁;要讓她點頭,你非得好好改變自己不可
。不要讓我等太久了。加油!」

  「是!爺。」他興奮地說道。

  雖然韓湄沒有答應他的求婚,但是好歹也幫他擋住爺爺的逼勢,只是不曉得可以拖
多久,但管他的,最起碼他還可以逍遙好一陣子。

  得到特赦後,齊維在壽宴上多喝了幾杯酒,當他準備離去時,韓湄發現他的步伐有
些不穩,在門口攔住他。

  「你今天是不是喝多了?好像有些醉。」她皺著眉頭說道。

  他瞇眼瞧她,然後露出一朵迷人的微笑。「妳現在是以什麼身分和我說話?」

  「秘書。」

  「現在已經下班了,所以妳不用再扮演這個角色。」他倚向她,近得她可以輕易聞
到他呼出的氣息。「不過,若是妳以未婚妻的角色和我說話,我是不會介意。

  」音量輕得只有她一個人聽得見。

  她退後一步,表情是冷淡的。「喝醉的話不要開車,這裡是飯店,你可以在此好好
休息。」

  「那妳要和我一起開房間嗎?」他的表情既邪惡,但又該死的迷人,她腦子霎時變
得一片空白。

  然後,她垂下眼。「愛聽不聽,隨便你。」她轉過身子,大步離去,走得過急過快
,以致撞到了人。

  「對不起。」她連忙道歉。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瞧妳急匆匆的。」

  原來她撞到振君,看到他,她的情緒立時緩和下來,他就是有這種本事,讓人信賴
、安心。

  「沒什麼,我只是氣瘋了。」

  「為齊維?」振君猜測。

  「除了他,還會有誰?」她搖搖頭。「你來的正好,叫他不要開車回去了,他今晚
有些醉。」

  振君凝視她。「妳很關心他。」

  她嗤笑。「關心?我是氣他不懂得愛惜自己,連「喝酒不開車,開車不喝酒」

  的道理都不懂。」她見振君一直笑,突然惱怒起來。「只要是我認識的人,看他們
不愛惜生命,我都會覺得生氣。」

  振君輕輕將手放到她的肩頭安撫道:「他是那種不將「常規」放在眼中的人,這點
妳應該比我還清楚,不是嗎?」

  韓湄咬著下唇。「沒錯,我是清楚,但他也不該拿自己的安全開玩笑,我最討厭人
這個樣子。」

  她真是個善良的人,雖然外表看似冷漠、不易親近,但卻有副最溫柔、熱誠的好心
腸,對她的欣賞不禁又增加一分。「好啦!我去勸勸他,必要時,我來當司機。」振君
舉步往外走。

  「等等!」她叫住他。「你也有喝酒?」

  「一點點……」看到她的表情,他認命說:「我叫計程車。」

  「你要小心一點。」

  一股暖意刷過他的心房,很少有人會這樣關照他。「若是妳只對我一個人這樣溫柔
就好了。」他輕聲說道。

  「什麼?」她沒聽清楚。

  他笑笑對她擺擺手後,便跑去追齊維,追上後,說不定可以趁他酒醉未醒之際,成
功地向他挖角過來。

  不一會兒,他失望地回到韓湄身邊。「這小子,像會飛似地,一溜煙就不見了地無
奈向天花板丟個白眼,不管他了!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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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齊維!你是全宇宙、超級、頭號大混蛋!

  將車門大力甩上,她怒氣沖沖地往前走,直至走到前面貼著「工地危險,閒人勿近
」的警告牌前才停住。

  韓湄深深吸一口氣,希望能在見那個混蛋之前找回四散的冷靜。

  可是無論吸多少口,就是沒辦法平息那股自走出監理所後,經過一段長時間,在漫
長車陣中有如烏龜般慢行所蘊生的怒氣,它現在正沸騰滾滾,根本無法降溫。

  真是愈想愈火大,有哪個秘書做到她這種程度?除了處理公司大小公事之外,還要
處理老闆的私事!

  ──替他買保險套。

  ──替他安排和女人的約會。

  ──替他面對衱他甩掉的女人。

  ──替他選購禮物、代訂鮮花給正在追求的女人。

  ──替他搜尋適合的珠寶和補償給分手的女人。

  ──替他清理他在辦公室和其他女職員亂搞後的殘局。

  ──替他到監理所為他繳交酒後駕車被警方攔戳到的違規罰款。

  ──甚至還被要求擔任其「妻」一職。

  她是怎麼熬過這一年?為了每月二十萬的高薪,可以折腰折成這樣,真是愈想愈窩
囊。

  初時對這些工作,還能接受,畢竟她的薪水的確高得嚇人。

  從另一方面來看,老闆私生活怎樣,是他的事,拿人薪水,本來就無法有太多的自
我,盡其所能奉獻,只要不是做傷天害理的事即可,這樣也才稱得上敬業,不是嗎?

  但現在她決定,夠了!已經夠了!有錢又有何用?沒有尊嚴呀!

  國中時,梁啟超不是有教過,人必須要敬業樂業;現在的她,既然無法從目前的工
作中得到尊重,不能敬業,又如何能樂業?如何找到自己生存奮鬥的價值?

  她瞪著那塊「工地危險,閒人勿近」的牌子,哼!她現在不是以一個「閒人」

  身分進去,但出來絕對是口

  去他的經濟景氣差、去他的工作難找,最重要的……去他的孟齊維:她仰起頭,大
步走進工地去面對她的老闆,然後她要對他唱「歸去來兮」。

  孟齊維正和工地監督及建築師商討相關事項,從眼角瞥見一個熟悉人影,立刻抬起
頭。「啊!妳總算來了,我還以為妳趕不過來,事情辦完了嗎?」他笑道,渾然不覺他
的秘書情緒正處於極糟的狀態。

  韓湄慢慢走向他,面無表情的開口。「路上塞車,耽誤了時間,事情已經辦好,現
在就剩下你自已那一份。」

  「什麼?」

  「道安講習課要本人去上。」

  「喔!」他不以為意她笑一笑,然後轉過頭打算繼續討論時,又像突然想起什麼似
的轉向她。「妳去戴一下安全帽,這邊還在施工,不是很安全。」

  她嘴巴張一張然後合上,不想立刻提出辭職,看這情形,似乎不宜,只有忍著氣,
轉過身走到管理處,討了一頂安全帽後才又走回他的身邊。

  看他那股認真勁,她又覺得自己的態度開始有軟化的跡象;老實說,在公事上,他
真的讓人無法挑剔,從他身上真的可以學到很多,和他私生活比起來,有種強烈的對比
。這也是過去一年來,讓她無法狠下心提出辭呈的主要原因;但現在……不行!這次絕
不可以心軟,她一定要提出。待他和其他人討論完之後,她走向他。

  「我有事要跟你誽。」

  「什麼事?」他專心地看著手中的設計圖。

  「是──」她話還來不及說完,就被他打斷。

  「我們邊走邊談,有幾個地方我要看一下。走吧!」說完他就帶頭往前走,郱幾個
工地監督及建築師,立刻亦步亦趨踶著。

  她歎了一口氣,真是的,好不容易提起的勇氣,又消了下去;抬起腳無奈地跟上去
,眼睛盯著他的背,心上琢磨著。到底是要現在口頭提出,還是明天書面提出呢?

  現在提出,還可以順便破口大罵他一頓,一吐心中怨氣;但是看他現在這麼認真工
作,她反而不好意思去打斷。若是等明天提出……怕就只怕今晚睡過一覺後,又覺得沒
什麼。又開始想起找工作的困難──尤其是要找到有目前薪資水準的工作,然後找了一
大堆不該辭職的理由來說服自己,決心就會愈來愈縮,終至不見。

  這種「懶」,真是她所有完美個性中的最大缺失,她不自覺出神地想著。

  齊維和工人正在說話,突然覺得頭皮開始癢起來。這頂帽子到底被什麼人戴過?他
停下腳步,將帽子拿下來,看了一下,然後轉向韓湄,正要叫她去幫他拿一頂新的時候
,卻發現──」

  「韓湄!快離開那裡!」他驚惶地大喊。在韓湄頭上不到十公尺的地方,正吊運著
一些鋼條,也不知是不是工人疏忽,那些鋼條看起來搖搖欲墜。

  兀自陷入思緒中的韓湄迷迷糊糊地抬起頭望向他。「什麼?」

  突然那些鋼條滑了下來,在千鈞一髮之際,齊維大力地衝向她,將她撲倒在地,整
個人覆在她身上,那些鋼條雖沒直接在落地時擊中他們,但是因為墜下的高度太高,使
得它們的反彈力道相當大,並重重倒向他們。

  韓湄過了好一會兒,才弄清發生了什麼事。

  耳邊傳來許多驚慌吵雜的聲音,她眨眨眼睛,看到許多張臉俯望她。「韓小姐,妳
沒事吧?」

  她搖搖頭,這時倒在他們上面的鋼條已經被搬開,可是不知怎地,壓在她身上的齊
維卻一動也不動。

  「齊維?」她試探地叫道。

  仍舊一無反應,突然她覺得有股溫熱的液體正緩緩流下牠的胸膛。

  「喔!老天!快來人呀!」她開始尖聲明起來。

  ***

  韓湄將最後一份文件批好後,已經有些不支,她疲倦地坐下來,揉揉眉間,希望能
將頭疼祛除,現在的她,像老了好幾歲,整個人變得好憔悴。

  自從孟齊維發生意外,在醫院昏迷不醒三個月以來,孟氏企業幾乎都由她一手打理
,雖然和往常處理沒有多大不同,只多了份對決策的訂定及判斷,此外孟氏企業的主管
幹部,都願意和她同心協力共度難關,張振君更是二話不說前來協助,不致因為首腦不
在而癱瘓,這些都應歸功於齊維平時就讓部屬盡性發揮,尊重其所長之故,所以才能讓
公司運作制度健全。

  一想到那場意外,她就無法不自責、不愧疚、不痛苦,當時若是她謷覺心夠強的話
,說不定事情可能就不會發生,也不會讓齊維為了救她,全身替她承受那強烈的重擊,
更不會讓那些鋼筋打中他毫無防護的腦袋,造出顱內出血,雖然經過急救,撿回了二條
命,但是人卻從禾清醒過。

  當她走進加護病房時,已經華燈初上,醫院除了看護家屬及工作人員於其間穿梭外
,已經平靜下來,正靜靜迎接著黑夜的來臨。

  這三個月來,她總是會在下班後來探望齊維,看見他全身插滿管子,完全靠機器維
生,她就不由得鼻酸,其實這些日子,她眼淚不曾停過,地無法原諒自己。

  孟老爺子在這段期間,請遍國內外腦科、神經科的權威,來為孟齊維醫治,但情況
始終不樂觀,腦中的積血塊在經過三次大手術後已經成功清除乾淨,能否清醒,沒人敢
保證,只能盡人事聽天命,多數人都有心理準備──齊維可能一輩子都無法再醒過來。

  為了這場意外,孟觀文變得蒼老無比,若不是抱著一線希望,只怕他也會衰竭而亡


  而韓湄像是自我懲罰似,竭盡所能地協助孟老爺子處理孟氏企業,也想盡各種方法
,來幫助齊維復原,她每天下班固定去探望他,和他說著話,同他報告公司發生的大小
事,為他朗讀報上的新聞消息,在別人眼中,看起來是很傻、很徒勞無功的事,畢竟聽
者只是一名躺在床上,毫無知覺的植物人罷了。

  因為她記得有本書上寫過,有許多腦部受傷的人,只是暫時失去意識,進入深沈睡
眠中,所以需要有人在旁持續呼喚他,直到他再度醒來為止,對她來說,這是她唯一能
作的。

  今天照往例,將公司大小事作個報告後,她突然停住了,愣愣地看著躺在病床上一
動不動的齊維。

  他變得好瘦……原本粗壯結實的手臂,迅速消瘦得有若皮包骨,頭上的毛髮更因為
開刀之故,全部剃光。

  原本擺滿鮮花和慰問禮物的病房,如今只剩下床頭櫃上擺的那一束百合,那是孟爺
爺特別交代,他希望齊維的病房能充滿自然氣息。

  在齊維出事後的頭一個月,他的過去、現在的「紅粉知己」們,紛紛從台灣各地湧
來,甚至有人遠從國外飛回來探望。每個人的反應不一,有人一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
齊維,便撲上去哭得死去活來,嘴巴直嚷著心肝、寶貝,也有人幸災樂禍,特意跑來罵
一聲「報應」!總之在那一個月,所有他過去造成的愛恨情怨,全都襲向他。

  之後,拜訪的人愈來愈少,三個月後,大概除了她和孟爺爺是固定訪客,以及振君
會不時來探望外,幾乎沒什麼人來。

  現實!她頭一次感受到那種人與人之間相處的現實感。

  當人意氣風發時,就像蜂蝶般擁土來;當人落寞、形容枯槁時,叉立刻散去她柔柔
地開口。「真不曉得該不該罵你是不是做人太失敗,要不然怎麼都沒有什麼人來看你,
連你那些紅粉知己也是。瞧瞧你,負盡天下人,天下人也將負你。

  」她傾身為他將被子蓋好。

  現在護士都會固定進來為他翻身,使褥瘡不致太嚴重,她將他的眼皮撐開,仍沒有
清醒的跡象,她突然有種強烈的挫折感。

  「雖然你很差勁,是全天下女人的頭號公敵,但我還是希望妳不要一睡不起,因為
我已經累了,不想再做你的秘書,若是你一直睡,我要怎麼向你提出辭職?你聽到了沒
有?而且我不想欠你,若是你一直不起來,我要怎麼還你債?」她忍不住在他耳邊大吼
,吼完之後,她頹然生了下來,望向窗外,兩行清淚緩緩流下。

  不要呀!老天!千萬不要讓他一睡不起,這筆以命換命的債,對她而言,太沈重了
,她不知道該怎麼還,該怎麼承受?她需要機會去償清這筆債,求求你!老天爺!

  強烈的自責就像一層無法解開的繭,緊緊包裹著她整個人,讓她無法動彈。

  ***

  為什麼那個聲音突然變得那麼大聲?

  為什麼聽起來那樣不高興?

  其實這個聲音對他而言並不陌生,輕輕柔柔,叫人聽了舒服,當他有感覺時,便是
聽到這個聲音。初時,只從遠遠傳來,細細鑽進他混沌意識中,漸漸的,這個聲音清晰
起來,雖然不懂她在說什麼,可是他已經習慣,每隔一段時間,固定聽到這個聲音。

  當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這個黑暗虛無的世界時,這個聲音為他的世界帶來了改變
,他想要追隨這個聲音走出這片黑暗,可是還來不及走出時,這個聲音又會消失不見,
直到下一刻又響起,他每回就隨著這個聲音,一步一步往前邁去,直到他可以將聲音聽
得更清楚,甚至可以感受到其他的東西。

  他的眼皮經常被人掀開,那是他偶爾能見到光明的時候,這次他看見一張臉,清美
細緻,雖然不知道牠是誰,但直覺告訴他,她就是那個聲音的主人,當她台上眼皮時,
他想叫她不要走。

  後來聲音停掉了,周遭再度陷入靜寂,又留下他一人孤零零地待在黑暗中,他不要


  別走!他想叫住那個聲音的主人,努力地、奮力地和這片黑暗搏鬥,想要掙開,等
等我!他想吶喊出聲。

  突然之間,他從那片黑暗中掙脫出來,一陣強烈光亮刺進眼中……過了好一會兒,
眼睛瞳孔才適應,苜先進入眼中的是一片光亮潔白的天花板,他眼球慢慢轉動,然後他
看到一個女人正愕然、嘴巴張大地瞪著他。

  那張臉,是她!那個聲音的主人!他想對她說些話,可是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該
講些什麼才好,最後他吐出從剛剛就一直想講的。

  「不要走!」

  ***

  這是奇蹟嗎?倘若是的話,他會好好感激天地間所有的神明。

  孟觀文佇著杖,老淚縱橫地望著清醒過來的孫子,接到醫院電話告知時猶不信,即
使此刻就站在床邊,他還儴疑是不是老眼昏花。

  「齊維!」他抖著聲音。「你可醒了,這幾個月來,你可把爺爺嚇得老命差點沒了
。」一邊說著,一邊將眼角淚水拭去。

  坐在床上的人困惑地望著他,似乎不解他的舉動,然後轉向站在旁邊、手被他緊緊
握住的韓湄。「他是誰?」聲音透露著不解和恐懼。

  孟觀文聞言立刻望向她,用眼神詢問:又出了什麼事?

  韓湄對老人輕輕搖頭,然後才轉向齊維,以非常溫柔的聲音說道:「他是你的爺爺
。」

  「什麼是爺爺?」仍舊不懂。

  「爺爺是……」她咬住唇沒再講下去,怎麼向他解釋?以他現在的情況根本解釋不
清。「爺爺和我一樣,」她舉起被握住的手。「都會牽著你的手,不會離開你。」她邊
說邊示意孟老爺也牽起他的手。

  孟觀文雖搞不清情況,仍依言欲拉起他的手,沒想到孟齊維受驚似的將手縮回,一
臉警戒地靠向韓湄。

  孟觀文震驚不能言,這時站在一旁的醫生輕拉住他的衣袖,將他帶出去。

  ***

  「什麼!喪失記憶!」聽完醫生說明,孟觀文失聲叫出來,他完全不能接受孫子認
不出他來的事實。「可是他為什麼認得韓湄?」

  醫生輕咳一聲。「這正是我們想要告訴您的,希望您能做好心理準備,令孫在經過
這次撞擊後,能夠清醒過來,沒有成為植物人,已經是奇蹟,但他的腦神經受到嚴重損
傷,連智力也……」

  「什麼?智力?」孟觀文枯槁的手有力地抓住醫生的肩膀。「你是說他會變成白癡
嗎?」

  「不!沒那樣嚴重,」醫生專業地說。「我們還要繼續觀察,但是現在──」

  「現在怎樣?」

  「目前他除了對以前的辜一無所知,整個心智更是像小孩一般,他對韓小姐的強烈
依賴的情況即是源於此。」

  「什麼意思?」他愈聽愈不懂。

  醫生換個說法。「他現在就像小雞破殼而出,會將第一眼所見之物視為母親,而韓
小姐正是他清醒過來後見到的第一個人,所以他現在唯一信賴的人即是她。」

  「有沒有復原的希望?」

  醫生吞了一口口水。「我想全世界的腦科權威都無法給您確切的保證,因為人腦仍
是極複雜的領域……」

  沒等他說完,老爺子倚著枴杖危危顫顫地轉身走進病房,站在門口看著;韓湄正低
頭輕聲安撫齊維,一見此景,他忍不住又鼻酸,連忙退出來。

  他不忍見到這種情景,也不願見到那樣的齊維,那不是他傲視群倫的孫子呀!

  他強忍心中的悲痛,現在他得從混亂的腦袋中理出清晰的思緒,好仔細為自己、為
這個寶貝孫盤點,同時也不放棄任何希望,畢竟上天已經讓齊維清醒過來,沒有理由不
讓他的記億恢復過來。他得好好想出個辦法。

  ***

  齊維集中心力看著周遭一切,希望能從這個陌生的環境中找到熟悉的東西。

  那個滿頭白髮的老人,自稱是他的「爺爺」,還有一些穿著白袍的男人女人,時時
進出這個房間。

  可是無論怎樣努力,他腦中還是一片空白,突然之間,他覺得驚慌起來,他不認識
他們,這裡的一切一切,他都不知道!

  她呢?那個聲音的主人呢?她說馬上就會回來的!怎麼還不來?

  當他正急得四處張望,正想起身下床去找時,她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她一進來,他
所有的驚慌立刻平息下來,想都沒想,手直直伸向她,表情充滿了渴求。

  見到他那無助驚慌的表情,她整個心都擰了起來,才離開他不到五分鐘呀!

  對他這種毫無保留的信任和依賴,讓她既恐慌,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她不明白,為
什麼齊維不認得所有人,唯獨對她竟會如此依賴,難道真如醫生所誽的,只因她是他醒
來見到的第一個人?

  可是……可是她又不是母雞。

  她走過去,慢慢將手放到他的手心,他立刻握緊,一個重心不穩,她跦坐到他的身
旁。

  「怎麼去那麼久?」他低聲說道,神情就像一個受了極大委屈的小孩一樣。「下次
不會了。」她停了一下。「你真的都想不起來嗎?」

  他茫然地注視她。

  她歎口氣。「我叫韓湄,隨便你要叫我什麼。」

  「湄……」他細細想了一下,然後他露出微笑。「我記住了,湄、湄……」他喃喃
唸道,然後又抬起頭。「我是齊維,對不對?」

  「對!你是齊維。」她露出一個極勉強的笑容,不知怎地,她覺得心中有根弦繃斷
,她知道眼前這個人,不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人。以前的他,絕不可能叫她「湄」。

  齊維嘴巴反覆不停地唸著韓湄和自己的名字,之後,他打了呵欠,可是隨即又搖搖
頭,似乎在抗拒什麼。

  「累了吧?想睡就睡覺呀!」其實她自己也累慘了,整整二十四個小時都沒合眼,
一直陪著他。

  「怎麼睡?」

  老天:她定定心神。「就是把眼睛閉上……」

  一聽到要閉上眼睛,他的情緒再度激動起來。「不!我不要睡,不要閉上眼睛!」

  「為什麼?」

  「我不要再一個人待在黑暗中,我不要。」他緊緊抓住牠的手。

  她立刻明白他的恐懼。「好!不睡!不睡!」她連忙誘哄道。

  他再度安靜下來,可是眼皮仍舊不聽話,自動合上。

  「別怕,我含在你身邊,不會讓他一個人待在黑暗中。」她輕柔地說。

  聽到這個保證,他立刻抬起頭。「真的?」他邊打呵欠邊問道,他真的快無法抵抗
那片黑暗了。

  「真的。」她堅定地向他保證。

  他閉上眼睛,整個人埋進牠的懷中,折騰一番後,齊維終於再度睡去,不過這次不
用擔心他會一睡不起。

  韓湄望著懷中的人,即使睡著了,她的手仍舊被緊緊握住。

  她試著抽開,卻發現他握得更緊。

  看著他們兩人緊握一起的手良久,她突然有種感覺,命運的鎖鍊似乎已經將他們緊
緊鍊住了。

  而這只是開始。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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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維!吃飯了!齊維?」韓湄在他的房間找不到人,走下樓來,遇到負責照顧他
們生活起居的李太太。「李媽,有沒有見到齊維?」

  李媽露出溫和的笑容,指著外面。「在花園裡和螞蟻玩呢!」

  韓湄向她道謝後,便往外走了去。

  連續幾天陰雨綿綿,今天陽光總算露臉,天空像被洗淨般,沒有一絲白雲,藍得耀
眼。

  齊維正蹲在屋子後方草坪的中央,一臉專注地看著地面。

  和螞蟻玩?韓湄站在他後面,微笑地望著他。

  真的!任誰都不敢相信眼前那個露出赤子般純真表情的男人,曾是笑傲商場、女人
情場殺手,集所有一切於一身的天之驕子!

  他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

  從他清醒過來後,至今也有兩個多月,對過去的記憶仍無記起的跡象,他們曾用各
種方法試過,都徒勞無功,所有一切都得從頭學習,就像嬰孩般的教導,他的語言能力
並沒有喪失,而且領悟力極佳,什麼東西都是一學就會,學習速度快得驚人,現在也對
生活上大小瑣碎事,已經可以應付自如,不像初時洗澡、大小便都需要人家協助。

  其中最教人驚奇的是,他對韓湄的態度。他極端依賴她,一刻也不願意離開她,甚
至也只願和她親近,接受她的指導。

  所以在兩個月前,孟觀文用力執著牠的手,抖著聲音。「妳……願意幫我照顧齊維
嗎?」

  她直直地望進老人的眼,點頭同意。

  自此,她正式辭掉秘書工作,擔任齋維的生活導師,專心照顧他、教導他。

  對此,她無怨無悔,因為這是上天賜給她償債的機會,即使要用她一生,她亦在所
不惜。

  但出乎她預料的,卻是這個新的齊維,引發出她前所未有的陌生情感。

  為了讓齊維能有個安靜的地方休養,孟老爺子將在山上的一處小木屋撥給他們,希
望山上的清新空氣能幫助他的頭腦恢復清晰。

  此處四面環山,臨近有一處牧場,青草綠樹,鳥語不絕,偶爾傳來幾聲牛哞羊啼,
完全遠離城市的喧囂,有若世外桃源,有時候她不禁會有種錯覺,彷彿天地間只剩下他
們兩個人。

  她走到他的身邊蹲下。「你在看什麼呀?」

  齊維轉向她,並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那些螞蟻都好乖喔!每個都排著隊、戴著
白色帽子往前走。」

  韓湄往地上看去,地上有一長串螞蟻以極有規律的速度和隊形向前走去,所謂白色
的帽子,正是他們的卵。「喔!牠們正在搬家。」

  齊維聽了立刻瞪大眼睛。「搬家?為什麼?牠們要搬去哪裡?我是不是再也看不到
牠們了?」他開始緊張起來。「不行!我不要牠們搬。」說完他開始找東西,隨便拿起
一根樹枝插進螞蟻行走的行列企圖阻止,螞蟻受到此千擾,隊伍頓時亂起來,四處奔散


  韓湄趕緊拉趄他退開。「哎呀!你別慌啊!牠們不會不見的。」對他的行為真是覺
得好笑又無奈,螞蟻怎麼可能會消失不見,只怕當全人類都滅絕時,螞蟻和蟑螂等這些
生物還好端端的生活在地球上,不過現在的孟齊維哪懂得這些?她以溫婉的語氣耐心地
安撫他。「別擔心!牠們只是搬到附近呀!不信,你跟著牠們的隊伍一起走看看。」

  這時,螞蟻又再度恢復整齊的隊形,他依言向前跟著去,果然沒走幾步,螞蟻們就
鑽進一塊大石頭底下,齊維好奇地想搬開大石頭探個究竟,韓湄連忙阻止。「別亂動,
說不定會把牠們嚇得搬到更遠的地方。」

  他立刻住手。「是不是不可以讓牠們知道我們知道牠們搬到什麼地方去了?」

  她微笑點點頭。

  「秘密?」他表情突然孿為神秘起來。

  「秘密。」她給他肯定的答覆。

  他立刻如獲珍寶似,非常快樂的退開,不過他還是有些疑問。「螞蟻為什麼要搬家
?」他小小聲地問,活像怕被人聽到:啊?她又不是動植物學家……「嗯!有可能是因
為前幾天下太多的雨。把牠們的家淹掉了,所以才要另外找個新家。」她依本能推斷。

  他一聽,立刻要過去看牠們被淹掉的舊居,她趕緊拉住他。「不可以去,你得等牠
們搬完家之後才能看,要不你會嚇到牠們。」

  他撇撇嘴,不過還是聽話沒過去,並乖乖和韓湄回去吃飯。

  其實現在的齊維單純而且毫無心機,常會讓她不由自主地湧起類似母愛般的情感,
就像對自己的小孩般,那樣的照顧和教導,也或許是因為這樣,更讓她無法放得開這樣
的齊維。

  飯後,她會和他到外面慢慢散步,雖然他每看到一件事物,就會問東問西,所問的
問題經常會超過她的知識範圍;久而久之,她也學會用另一種邏輯,較為模稜兩可的方
式回答,雖然這樣又會引發其他問題,但是這種談話卻為他們的生活帶來另一種情趣。

  「為什麼天空有時是藍的,有時是灰色的,也有些時候是全黑呢?」當他懂得辨別
顏色時。

  「當太陽公公心情好的時候,就會是藍色,但他心煩想哭的時候就會變灰了,當他
累了想睡覺時,他就會請月亮和星星出來跟他換班。」

  「星星為什麼會一閃一閃的?」

  「你覺得一閃一閃時漂不漂亮?」

  「漂亮。」

  「所以它才會一閃一閃的。」

  「喔!」

  當然隨著時間過去,這種含混的答案已經滿足不了他旺盛的求知慾,他就像是一個
正以極快速度成長的小孩,這個禮拜他只有小學一年級的程度,下個禮拜可能就已經到
國小四年級的程度。

  「為什麼會閃電打雷?」

  若是回答他,因為雷公和閃電娘娘出巡之故,他會以極怪異的眼神看著她。「晝上
好像不是這樣寫的。」他提醒道。

  哈!哈!嚇得她不敢偷懶,連忙和他一起研讀為他準備的一大堆書」」和他共同成
長,免得在他面前漏氣。

  雖說他對外在知識有若吸水海綿般地不停吸收,但是情感卻單純的像個小孩子,這
可能是因為周遭環境亦是如此單純之故,他對每個人、動植物都相當富有感情,對人總
是以最溫柔、毫無防備的態度去親近,所以無論是為他們工作的李媽、鄰近牧場的主人
,都相當喜歡他,而對動植物,更彷彿牠們都是有靈性的,甚至還會和牠們說話。

  面對這一切轉變,她雖有心理準備,但卻沒預期他會變成這個樣子,令人心疼,也
讓人打從心眼裡深深喜歡。不知不覺,她亦受到他的感染,凡事也能以最單純的角度去
看,以最真誠的情感去對待每個人,現實功利社會那一套爾虞我詐,處處刺探攻防,她
早就忘得一乾二淨。

  當她以為自己所面對的是另一個人時,卻沒發現自己也改變了,她已深深喜歡上這
個新的孟齊維。

  此心***

  「為什麼現在天氣越來越熱了?」

  「因為夏天到了。」

  如往常,他們一起走到附近河谷釣到兩條魚後,慢慢順著山徑走回家。

  「為什麼夏天到了,天氣就會變熱?」

  「因為我們現在離大陽比較近呀!」希望她沒錯。

  「是嗎?」他現在懂得質疑了。

  她笑著搖搖頭。「不知道,你回去查書找答案。」

  他聽後想了一下,然後換他搖頭。「不必了,妳說是就是。」

  韓湄停住腳,吃驚地望向他。「怎麼可以這樣說?我不一定是對的呀!」

  他站在她面前,整整高出她一個頭,他低下頭看著她,以極溫柔的語氣說:「妳說
的一定是對的,因為妳從來都沒有說錯過。」

  她喉頭像是被什麼梗住,對這種完全無保留的信任,她是既欣喜,也有種難言的心
酸。她低下頭以掩飾那突如其來的淚水,不過動作還是不夠快。

  齊維捧趄她的臉。「怎麼回事,為什麼妳的眼睛會出水?」他吃驚地間。

  「沒事……只是有東西跑進我的眼中。」

  「真的?」他立刻撥她的眼皮。「我來幫妳吹吹。」說完,他立刻往她眼中吹氣,
想要為她吹掉異物。

  雖然風吹得她眼睛涼涼,並附送不少「口水」給她。但這份體貼卻讓她的眼淚掉得
更兇。

  她輕柔地推開他。「好了,沒有東西了。」

  「可是還有水呀!」他不放心地說。

  「有水才好,這樣眼中的髒東西才能流乾淨呀!」還有那股突然在她心中萌發的柔
情,若是能的話,她真希望也能隨之流出,她怎能對他產生其他特殊的感情?

  他現在是在特殊情況呀!而這特殊的狀況又是她所造成的,她有何資格?她充滿罪
惡感地想著。

  「是嗎?」他依舊擔心地望著她,他不喜歡看到她眼中有水的模樣,那會讓他覺得
……非常非常不舒服。

  為了不讓他繼續擔心,她連忙抹去淚水,也將心中那份紊亂的感覺壓抑下去。

  不要想!不要想!她提醒自己,愈想就會愈亂,不想就會沒事。

  她露出笑臉對他說道:「好了,我們回去吧,我已經沒事了。」

  見到她的笑,他整個人才放鬆下來,也露出燦爛的笑顏。「太好了!」

  「走吧!」韓湄簡單地說道。

  「嗯!」

  兩人手提著水桶,哼著歌愉快地走回去。

  快到家時,韓湄就看到三輛極眼熟的車子,齊維也看到了,他突然止步不前。

  「齊維?」

  他臉上表情突然黯淡下來。「是不是爺爺來了?」他小小聲地問道。

  「是呀!爺爺來看你,開不開心?」而且來者好像不只孟老爺子,似乎她的家人也
來了,還有振君。

  他猶豫了一下才點頭,但仍裹足不前,韓湄看著他。「你是不是怕見到其他不認識
的人?」

  「嗯……」他沒點頭或搖頭。

  她拉趄他的手。「放心!他們人都很好,而且我的家人也都來了。」

  「妳的家人?」齊維從沒見過韓湄的家人,他一直以為她只有他。「那他們也是我
的家人嗎?」

  她愣了一下,該怎麼回答?若說是的話,於實不符;若說不是的話,那她算什麼?

  「你可以把他們當成是,他們一定會恨高興的。」她輕輕地說道。

  他沈默了一下,然後點點頭,臉上再度有笑容。「我會的,因為妳的就是我的,對
嗎?」

  牠的喉頭再度像被什麼梗住似的,又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她才點點頭,面帶著
溫柔笑容。「對!我的就是你的。」

  「大好了!」

  ***

  兩人走進屋內,就看到一大群人正等著他們,除了孟爺爺外,其他分別是韓湄的爺
爺、奶奶、爸媽。

  韓湄立刻快步走向他們,自從她上山陪伴齊維以來,整整快半年沒見到他們了。「
阿公、姥姥、爸媽!」她好想他們呀!

  韓湄的親人立刻團團圍住她,爭相間候她的近況。

  齊維默默看著他們,正猶豫著是不是要加進去時,旁邊有一人走向他,原來是孟老
爺子。

  「爺爺!」他怯怯地喊道。雖然對他已不陌生,但不知怎地,就是無、對他像對韓
湄那樣親近,可能是老覺得自己不是爺爺想看到的那個人。

  他對以前的自己感到好奇,也希望能想起以前,可每當他試著回想時,腦中總是一
片空白,而且愈往下想,胸口就會不知不覺地發悶、噁心想吐,然後頭痛欲裂;所以他
不喜歡回想過去,覺得維持現狀沒有什麼不好,只是他若不快快想起來,好像會對不趄
很多人,會讓他們難過,尤其是爺爺,他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看到齊維眼中的懼意,原本欲撫摸他的手,頹然地垂了下來,孟觀文失望地看著他
,他還是怕他。

  他輕歎口氣,走到身後的椅子生了下來,也示意齊維坐下。「這些天過得好嗎?」
他和藹地問道。

  「很好啊:」齊維猛點頭。「最近天氣都好好喔:隔壁牧場又多了幾頭小牛!

  我還有去」」」他陡然住嘴,猶豫地望著孟觀文。「您想聽嗎?」

  看到他那副戒慎恐懼的樣子,哪還有以前那股飛揚跋扈的氣勢?他強裝出笑容。「
當然想,那頭小牛後來怎樣?」

  一見他願意聽,齊維立刻興高采烈的述說:「我有去幫忙接生,他們說要將我接生
的那頭牛用我的名字命名,要叫小維……」

  見他那樣興奮,孟老爺子忍住沒有打斷,只是問道:「接生不是會弄得全身髒兮兮
,你不怕嗎?」

  「不怕!不怕!雖然幫忙接生很累,但是當小牛落地的那一剎那,感覺好棒、好特
別,我都忍不住哭出來了。」

  這時,大家都靜下來聽齊維講述接生小牛的故事,韓湄的家人,雖然對齊維的情況
知之甚詳,可是當親眼見到時,才曉得真實,韓奶奶和韓媽媽都忍不住紅了雙眼。

  韓奶奶輕拉著韓湄到一旁。「他、他變得跟小孩一樣?」

  韓湄無奈地點點頭。「他的心跟孩子一樣純真。」

  「會不會好呀?」韓爺爺問道。

  她搖搖頭。「我不知道,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這時振君從外頭走進來,一進門就嚷嚷:「原來你們已經回來,害我到處在找你們
。「他先對韓湄點點頭,然後走到齊維的身邊坐下。「嗨!還記得我嗎?」

  「記得,妳是振君。」齊維微笑看著他,振君有段時間經常往這兒跑,所以他並不
陌生。「你好久都沒來這玩了。」

  「太忙了,一時抽不出時間。不過,你看,我現在不就來了?」現在振君留在孟氏
企業協助孟老爺子處理業務,也等於是將齊維的頂工作了下來,他看著這個好友,見他
純真有如稚子般的眼神,心中真是感慨萬千。

  「你想不想聽我講牛出生的事情?我正在講給爺爺聽。」

  「當然好呀!」振君微笑道。

  ***

  「妳到底打算在這裡陪他耗多久?」

  晚飯後,振君拉著韓湄到外頭散步。

  韓湄仰起臉,任清涼的山風輕柔拂上她的臉。「你為什麼要這樣問?」

  「因為我想知道妳到底要浪費多少的青春在這兒?看護他根本就不是妳的責任,我
不懂妳為什麼要同意來這裡陪他!」他聲音不自覺提高起來。

  韓湄沈默了一會兒才回答。「對這個問題,我們不是已經討論過很多遍,我認為這
是我的責任。」

  「妳到底要我說幾遍?那場意外不是妳的錯,他會變成這樣,也不是妳害的,妳到
底還要自責多久?」他有些氣急敗壞地說道。

  韓湄看向無垠的星空。「我不知道……」她轉向他。「叫別人不要自責是件很容易
的事,但你不是我,根本就無法瞭解我的感覺。自從他變成這樣,我無法不去想,若是
我機靈點,就不會讓他為我承受那一擊,我雖不殺伯仁,但伯仁卻因我而死……」

  「不是這樣的。」該死:為了這件事,他們不知道爭論了多少次,偏偏韓湄頑固得
就像頭牛。他承認,他不是她,所以無法體會她的感受,但是為了她好,他一定要讓她
走出自責的陰影。

  「我沒辦法不這樣想,是我改變了他原本的人生軌跡,若沒有那場意外,他現在還
是可以笑傲商場,左擁右抱,一口的愛溫柔鄉,不會像現在這個樣子,窩在偏遠的山上
,和牛羊為伍,一切從頭學習……」她痛苦地望著振君。「我並沒預期會發生這樣的事
情,但它就是發生了。」

  「倘若他一輩子都無法恢復記憶,妳是不是也打算在這兒陪他一輩子?」振君握住
她冰冷的雙手。

  這話點到她一直不願去深思的未來,她整顆心不禁揪了起來。「只要有這個需要。
」她慘白著臉,但是以無比堅定的語氣說道。

  振君急得直抓頭髮。「用妳的一生去還這個債?但妳不能一輩子都扮演他媽的角色
,或者是看護,因為妳不是他的親人,更不是他的……妻子。」他瞪著她。「或者是你
要以身相許,成為他的妻子,照顧他一輩子,這樣妳才認為算是報恩?」

  她想掙開他的箝制,可是他不讓。「妳別想逃避問題!」他靠近牠的臉說道。

  她瞪著他,最後受不了他的視線逼迫。「我沒有想到這裡,也沒有想成為他的妻子
。只是現在我沒辦法解脫那份內疚,我需要時間,也希望盡可能協助他復原。

  總之,目前我就只有想到這裡,所以,」她反過抓住振君的手。「不要再逼我去想
未來,因為我不知道未來會變得怎樣,此刻的我,根本不在意什麼前途未來,我重視的
是現在,若你是我的朋友,就不要再告訴我什麼對我才是最好的,好嗎?」

  看到她那痛苦的表情,振君也覺得好苦,原來那個冷靜、理智的韓湄,到底去哪了
?她是如此深刻認定自己是讓孟齊維變成今日這個模樣的禍首,以致願意用自己一生來
償這個根本不是她的錯的意外,他又能說什麼?他絲毫不能為她承擔那份歉疚。

  「我從來就不想當妳的朋友。」他澀澀地說。

  韓湄困惑地望向他。

  他苦笑,明知現在不是適當時機。「我喜歡妳,希望能和妳永遠在一起。」

  這份突如其來的告白讓韓湄吃驚地向後退了一大步,她真的不知道。「你從來沒有
表示……」

  「我沒表示是因為時機還未到,更何況……」他突然閉上嘴。

  「何況什麼?」

  「何況我不能確定妳對齊維的感情,」他直直望著她。「我知道妳對他是有情的,
雖然妳一直不承認。」見她搖頭,他泛起一絲苦笑。「當然我無意去分析妳內心的情感
為何,但是我有種強烈預感,若讓妳繼續以這種方式和齊維相處,我可能真的一點機會
都沒有。」

  聽了這話,韓湄有些不支地晃了一下,雙臂緊緊環抱著,突然覺得有些寒意。

  「我們先回去吧!」

  振君挫敗得想大叫,他堪堪忍住了。「好吧!我們先回去。」他拉住她的臂膀。「
我不會放棄的,直到妳想通,倘若妳一直想不通,那我會和妳一起承擔這份內疚,我願
意用我一輩子陪妳還齊維這份救命之恩,所以不要怪我會不斷提醒妳,只要能讓妳減輕
那份痛苦,我就會不斷地說。」

  一輩子……有那樣一刻,她真想讓振君陪她一起承擔這一切,但是她心裡很清楚,
她一輩子都不會讓其他人軋進這種複雜難解的情況中」」在她發現自己對現在這個孟齊
維有極特殊的情感之初時。

  稍晚她站在房間窗口,望著黑暗的外面思索。

  有人敲她的房門。

  「請進!孟爺爺?」

  「韓湄,我可以跟你談談嗎?」

  「當然。」她連忙扶老人坐下。「齊維呢?這麼沒陪您?」

  「他正和妳的爺爺奶奶說著話,真是奇怪,他對他們比對我還熱情。」孟觀文臉上
露出一抹落寞的表情,但隨即恢復過來。「是不是妳已經把他同化,變成你們家人了?
」他打趣地說道。

  韓湄立刻覺得不好意思起來。「沒有……」

  老人笑笑,他望向窗外,好一會兒才開口。「對不起。」

  她嚇了一大跳,沒想到孟老爺子竟會突然這樣說。「孟爺爺,您怎麼會突然這樣講
?」

  「若不是答應我的請求,妳也不會被關在這個荒涼的山上,陪著像小孩子的齊維…
…」他舉起手制止她的開口。「我知道妳是一個好心腸的女孩,不忍拒絕我這個老人的
需求,但仔細說來,我還是人自私了,因為只一心想給齊維最好的,完全忽略了妳的感
受,是我不對。」

  「爺爺!別這麼說,這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她急急說道。

  「儘管再怎麼不願承認,但也不得不面對現實,我怕齊維是好不了了。」

  「爺爺!」

  「妳有自己的青春,有自己的人生,犯不著為了一個「小孩」,浪費自己的年華。
」說到這裡,聲音不禁沙啞起來。

  韓湄靜靜把面紙遞過去,待老人情緒較為平復後,她才開口。「爺爺!您還是無法
接受現在的齊維嗎?」

  「怎麼說呢?已經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現在這個齊維,單純、溫柔、毫無心眼,
過去的那個則充滿了霸氣和自信,若是能選擇的話,我當然希望以前那個熟悉的齊維回
來,可我也不能否定現在的這個。」

  「爺爺,倘若正如您說的,他一輩子都恢復不了,您打算怎麼辦?」

  「我也有心理準備,若他這樣能快樂過一輩子,並健康平安的過下去,那我也認了
,所以明知這樣對妳很不公平,但我還是……」孟老爺子突然向她下跪。「請妳聽一個
自私老人的懇求。」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驚惶失措。「孟爺爺,您這是幹麼?快起來呀!」

  她要扶起老人,他堅拒不從。

  「讓我把話說完。」

  「爺爺……」韓湄貝他不起,也跟著跪了下來。

  「妳知道,我一直把妳視為咱們孟家的一份子,從沒把妳當外人看,甚至希望,齊
維能有這個福分娶到妳……」

  這點她倒不知道,但她咬緊唇沒有開口間下去口

  「所以我才會放心將孟家的一切交給妳打理,甚至連齊維也是……但現在變成這樣
,我也不敢要求妳再嫁進我們孟家,這樣既對不起妳,更對不起妳的家人。」

  韓湄默然不語,她現在心中盈滿濃稠的痛苦,卻如啞巴吃黃蓮,說不出來。

  孟老爺子將眼角淚水抹掉後才繼續說:「但我仍想請求妳,不管妳將來變得如何,
結婚、生子、有自己的生活時,請你繼續照顧他,也就是在我死掉之後,擔任他的監護
人,好嗎?」

  監護人?怎麼也沒想到,孟爺爺竟會委託她這麼重大的責任,一時之間,她完全楞
住,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孟觀文以為她會拒絕,連忙緊握住她的手,墾切地望著她。「除了妳,我不知道還
能託付誰,齊維父母早死,沒有其他親人,妳爺爺是我的好友,而妳更是我唯一信得過
的人……」

  韓湄沒有辦法馬上回笞,她現在答應的話,便意味著,她這一輩子將和孟齊維綁在
一趄,再地無法脫開;算了,有沒有答應根本不是問題,早在孟齊維飛撲向她的那一剎
那,他們的命運就注定牽扯在一起,讓人毫無選擇餘地。她傾身想將孟老爺子扶起。「
爺爺,您先起來。」

  「不!妳不答應,我就不起來。」老人執拗地說道。

  「您這個樣子,即使我想答應也不能。」

  「啥?」老人不明白。

  這一次總算順利將老人扶起,要不,每跪過一分鐘,她良心不安就會愈加深一「您
這樣拜託我,若還不答應,那就不是人了,您可是我最敬愛的長輩呀!」

  她輕柔地說道。「我很高興您那樣看重我,願意將齊維交給我照顧,所以我會答應
您擔任齊維的監護人。」一聽到她同意,他的臉立刻亮起來。

  「我之所以答應,並不是您的懇求,也不是看在我們兩家長久的交情上。而是齊維
變成這個樣子,全是為了救我之故,我這條命等於是他的,所以找一定會盡所能的照顧
他一輩子。」說完這番話之後,她知道自己已經做出對未來的選擇。

  孟老爺子既苦也是感激地望著她。「謝謝妳,不過我真的不希望妳在為這件意外感
到愧疚,老實講,齊維這個孩子,活了三十好幾,沒看他幹過幾件好事,倒是他這次竟
然還救了妳,也算是積件功德。」他看著韓湄。「若是那個孩子沒有救妳,讓妳受傷,
我會親手殺了他,同妳爺爺謝罪……韓湄,妳老實告訴我,妳喜歡齊維嗎?」老人家的
表情異常認真。

  韓湄低頭想一下。「對不趄,爺爺,這個問題,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倘若是
以前,對他根本連喜歡都談不上,您也知道他以前那個樣子。」

  「我知道。」他苦笑。

  「不過這幾個月相處下來,他卻變成是我最喜歡的人,也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所以無論我將來會如何,不管成家或什麼的,我向您保證,我一定會盡我所能的照
顧他、保護他。」她臉紅的坦承道。

  聽她這樣說,一股希望頓時燃起。「那妳是不是願意和我們齊維結婚?」他小心翼
翼地開口問道,眼中也不自覺流露出渴望的眼神。

  她聽了愣一下,隨即搖搖頭。「對不趄,爺爺,這點我不能答應您。」

  「我明白,畢竟他現在還是沒有恢復正常……」他臉色頓時黯淡下來。

  「不!不是這個原因,」她連忙澄清。「而是現在的我還不想結婚,所以我才會拒
絕,更何況」」」

  「何況什麼?」

  「我想現在的齊維應該還不懂什麼是婚姻吧!所以,爺爺,給他一些時間,或許齊
維能復原的。」她以樂觀的態度安撫老人家。

  孟觀文慘然一笑,波多說什麼,但仍執起她的手,再次致上他最真誠的感謝。

  ***

  送走孟老爺子、振君及自己家人後,一轉身,便沒見到齊維的人影。

  仔細一看,才發現他正急速的往山邊跑去。

  齊維氣喘地跑到一處彎角,從這可以輕易看到往山腳下駛去的車子,當孟觀文一行
人的車子轉出彎角,出現在他的視野中,他顧不得氣還沒回調過來,並張嘴大喊:「爺
爺、韓爺爺、韓奶奶、韓爸爸、韓媽媽、振君,你們一定還要再上來看我們喔!再見!
再見!」

  他連續這樣喊叫著,讓輕柔的山風將他的聲音及真摯的情感傳送下去,直到不見車
子影蹤,他才停下來。

  突然,他覺得臉上有股濕濡,抬手去摸,赫然發現是水,這是怎麼回事?他納悶地
瞪著手,然後再閉閉眼睛,發現又有水跑出來。

  韓湄站在他身後已好一會兒,當聽見他那充滿感情的叫聲時,她覺得胸口像是被什
麼擊中似,幾乎讓她招架不住。

  這時齊維轉過頭看到她。「韓湄!妳看,我眼睛也出水了,是不是有東西跑進去啊
?」他聲音充滿驚奇。

  聽他這麼一說,她也差點落淚,堪堪忍住,她臉上帶著微笑慢慢走向他,抬起手,
動作極輕柔,為他將臉上的淚拭乾。

  「是不是捨不得他們離開?」她溫柔地問道。

  齊維偏頭想一下,然後點點頭。「嗯!看見他們離開,整個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壓
住,好不舒服。」

  「那叫「難過」。」

  「為什麼會難過?」

  「你喜不喜歡爺爺他們來這看你?」

  「喜歡。」他遲疑一下。「可是,我老覺得爺爺好像不喜歡我阤。」

  「為什麼你會這樣想?」

  齊維低下頭。「就只是一種感覺而已……妳還沒回答我為什麼會難過?」

  她直直看進他的眼。「當你喜歡的人離開時,你自然就會覺得傷心、不快樂、不開
心。」

  「不快樂、不開心,就會難過嗎?」

  「是的。」

  「難過眼睛就會出水嗎?」他聲音突然變低起來。

  「有時候會。」

  他們一邊談,一邊慢慢走回去。

  突然,齊維像是有什麼心事似的,靜默下來。

  發覺他一臉不開心的樣子,心想可能還沒從剛剛的離別感傷恢復過來,所以沒再打
攪他。

  兩人默默地走了好一會兒,齊維突然開口間她。

  「以前的我,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沒想到竟會問這個問題,她有一會兒無法反應過來。「你、你怎麼會突然想知道?
」她謹慎地看著他。

  他頭低低的。「因為、因為似乎以前的我比較討人喜歡,不像現在爺爺看到我,都
好像很難過的樣子……」

  看樣子,痛苦不是只有孟爺爺一個人,沒想到齊維竟也能如此敏銳察覺出那份負面
情緒波動,她沈默了一會兒,才開口:「以前的你的確和現在的你不同。」

  「是不是以前的我比較聰明、討人喜歡?」他急切地說道。

  討人喜歡?那要看對象是誰?若是他那群親密女伴的話,他是叫人又愛又恨「以前
的你,霸道、不將大家當作一回事,總是相當自我,覺得全世界都會以你為中心運轉。


  「我怎麼會那樣想?」他驚駭地說道。

  聽他的語氣,差點沒笑出來。「嗯……這就不要間我,我也不知道那時你為什麼會
這樣想?不過你對自己相當有自信,非常明白自己要什麼。」她說到這兒停住,不想再
講下去,因為她一點也不希望現在的他再變回以前那個樣子。

  「那以前的我是不是比較討人喜歡?」他堅持地間道「還……好啦!」她真不知該
怎麼說。

  看見她一臉為難的樣子,他畏縮了一下。「妳是不是也比較喜歡以前的我?」

  他怯怯地間。

  她的心開始亂起來,一時之間不曉得該怎麼回答,是該講出實情的時候嗎?看著他
純真的臉,不!還不是時候,她抬起頭來,臉上表情溫柔得讓他原本慌亂不安的心平靜
了不少。「我最喜歡現在的你。」

  「真的?沒騙我?」語氣是驚喜及不可錯辨的安心。

  「真的!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她肯定地說。

  他臉上的笑顏頓時可以和天上的大陽相比。「謝謝妳。」雖然只是簡單的一句話,
卻蘊涵了無限的感情,至少他知道,當全世界的人都不喜歡他時,她一定會喜歡他的。

  「不客氣。」她亦客氣地回應道。

  說完後,兩人不禁相視微笑。

  他們繼續往前走,在進屋子前,齊維拉住她。「即使所有的人……爺爺、振君,還
有韓爸爸他們都不喜歡現在的我都沒關係,雖然我會很難過,但是只要你……一直喜歡
我、陪著我,那就夠了。」

  韓湄說不出話來,完全被這番話給震住,看著那張情感真切的臉龐,她閉上眼睛。
老天!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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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這裡有牧場耶!」一名年輕女子快樂地喊道。

  看起來似乎是她情人的男孩笑著拉住她。「別興奮、過頭了,當心踩到糞!」

  「你真是掃興:」女孩捶了男孩一拳。

  現在正值暑假,不少青年學子都會來山中尋幽訪勝,此處牧場因為盛產牛乳,所以
也吸引不少遊客。

  這一對大學生裝束的小情侶,到溪邊戲水,玩得忘我之際,不免耳鬢廝磨起來,親
熱的互吻著。

  在渾然之際,女孩子眼睛睜開,突然從眼角瞥到上方有張臉正在注視他們,她嚇得
立刻推開男孩,並尖叫大喊!一有人在倫看!」

  男孩立刻跳起來。「誰?是哪個不要臉的躲在一旁偷窺別人?」

  一陣樹葉窸窣聲後,一個拿著釣桿和桶子的男人從樹叢後走出來。

  那個女孩子見到那男人的臉之後,立刻像是被定住一般,整個視線緊緊黏在那人的
臉上,完全拔不開。

  太師了,從沒見過那麼英俊而且充滿魅力的男人,尤其當那雙眼睛望向她時,整顆
心跳快得有若要爆炸一般。

  那個男孩在經過一番錯愕後,終於意識到情形不對勁,眼前這個男人,論長相和體
格,他都不是對手,他不自覺往女友身邊靠過去,卻發現她沒反應,轉頭一看,差點沒
讓他氣得七竅生煙,因為她正一臉白癡相地直盯著那個男人看,臉上的表情則是相當明
顯的癡迷。

  頓時一股醋火往上升,他向那個男人踏近一步。「你這個不要臉的偷窺狂,想要幹
什麼?」

  偷窺狂?什麼是偷窺狂?原本臉上還帶著微笑的齊維,笑容隱沒,努力在腦中的詞
庫搜尋這個詞彙的意思。

  平常這個時候,他都會來這個地方釣魚,今天也不例外。誰知他來時,卻發現他慣
常待的心天地,已被陌生人捷足先登,而且是一對男女,本來他想將這個地方讓給他們
,可是卻不自覺被他們的動作吸引住。

  那個男孩將那個女孩壓在草地上,然後開始舔她的臉,他的嘴更像吸盤一樣,緊緊
吸住她的嘴巴,手更是毫不客氣的在女孩子身上到處遊走。

  他從沒見過有人這樣做,也不曉得男女之間有這樣的相處方式,因為韓湄沒有教過
他這個,所以他忍不住好奇地看下去,並情不自禁被吸引住。

  那些親吻和動作,撩起自他記憶喪失後所產生的一股陌生騷動慼,讓他覺得全身有
陣暖流緩緩流過。

  「對不起。」他向那個男孩道歉。「我不是故意要打擾你們。」

  他客氣的語調,讓那個男孩安心不少,看樣子,對方是可以講理,那男孩清清喉嚨
。「沒事不要鬼鬼祟祟地在旁邊看人,很不禮貌的。」他故意老氣橫秋地說道,因為和
對方比起來,他就像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伙子。

  齊維再次道歉,然後轉身離開,不過像想起什麼似約又轉過頭。「對不起,我能不
能問你們一件事?」

  「請問,只要我們知道的,一定都會跟你說。」這次那個女孩搶先回答,因為她已
從震撼當中恢復正常,以相當熱誠的態度回應他。

  看她一臉熱烈的樣子,她男朋友相當不以為然地瞪著她。

  不過當他們聽到那個男人的問題後,全都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著他。

  「你們兩人剛剛在做什麼呀?」

  「那個男人是白癡!」稍後,剩下那對男女獨處時,那男孩掩不住臉上幸災樂禍的
表情說道。

  那個女孩則戀戀不捨地望著他離去的方向。「你少胡說八道,他才不是白癡!

  他簡直是一個奇葩。」她語氣透露濃濃愛慕之情。

  那男孩嗤哼一聲。「什麼奇葩,分明是個笨蛋,都三十歲的人,居然不懂什麼叫作
接吻和愛撫,裝傻也不是這種裝法。」他輕視地道。

  那個女孩扭頭瞪他。「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懂得應付女人、是接吻的高手?
他不是笨蛋,只是單純,純真得不懂你們這些壞男生勾引女生的手法。」

  那男孩作夢也沒想到,女朋友居然會莫名其妙的為一個陌生男人對他發脾氣。

  「妳吃錯藥了,那人是不是白癡,居然看不出來。」

  「是喔!他是白癡,但你又是什麼?你連他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她愈說愈氣,
拿眼前這個男孩和剛剛的男人比,簡直不能比,不禁覺得遺憾,為什麼上天不讓她早點
碰到那個男人呢?一個隱居在深山,絕色俊美純真的男子!

  「妳瘋啦!」那個男孩忍不住大叫起來。

  「你才是!」

  齊維默默提著空魚桶,慢慢往回走去,全然陷入自己的思緒中,一點都不知道剛剛
自己無心的介入,居然造成另一對情侶的分手。

  男女之間在相戀時,便可以做那些動作,那他和韓湄……他們兩個算什麼?

  他們一起生活,一起分享喜怒哀樂,但他們之間卻沒有這些動作,所以他們不是情
侶瞜?

  韓湄是他最信任,也是最喜歡的人,若是沒有她的話,他一個人一定不知道該怎樣
活下去,但是,韓湄和他之間的關係到底是什麼?

  他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如今一想,卻發現找不到答案。

  打從他自黑暗中甦醒時,第一眼見到的人就是韓湄,看到她時,整個人像是會發光
似,當時什麼都不記得的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抓住這個光明,免得再度陷入
那虛無黑暗的地方中。

  後來雖然見到了許多人,有爺爺、還有一堆自稱是他以前的「朋友」,但是不知怎
地,就是沒辦法讓他對他們產生出像對韓湄那種感覺。

  她是唯一的光。

  她總是那樣有耐心、溫柔地對待他、教導他一切。

  他喜歡聽她的聲音」」那段在黑暗中的日子,都是這個聲音一直陪著他。

  他很喜歡、很喜歡她,勝過聽風吹過樹梢的聲音、去溪邊釣魚、和那頭叫「小維」
的牛,還有一切、一切……但他們是什麼關係?

  回到家時,韓湄正蹲在地上,清理不小心翻倒下來的東西。

  他看著她的背影良久,然後走到她身後,跪下來擁抱住她,韓湄則被這突如其來的
舉動嚇得僵住身子。

  「齊維?」

  「嗯!」

  確定是他後,她整個人才鬆懈下來,但是沒一會兒,心便不規則地跳動起來,因為
她很少和他有如此親密的肉體接觸,他的體溫和重量,透過衣服清楚傳來,帶給她極為
異樣的感受。

  「你怎麼了?為什麼要這樣抱著我?」雖然她的臉不由自主地紅了起來,但她的心
裡相當清楚,他還只是一個大男孩!

  他一吸氣,便可以聞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熟悉的香味,他將臉貼靠在她的頭上。

  「韓湄,我們是不是情侶?」

  老天!他怎麼會突然這樣問?這個問題就像一顆炸彈般,讓韓湄完全傻掉,過了好
一會兒,才回神,她想要扳開他環住她的手,好讓她能夠看清他的臉。可是他卻不放,
反而更緊的抱住她。

  「是不是?」他再一次問道。

  該怎麼回答他?她整個心亂成一團,原本極為理智的頭腦,像被塞了一團棉花似,
完全失去運作功能。

  兩人也不知道跪在地上多久,齊維才緩緩放開她,將她身子轉過來面對,表情極為
複雜。「這個問題真有那麼難以回答嗎?我們之間的關係到底是什麼?」

  她垂下眼。「你怎麼會突然問我這個問題?而且,你懂「情侶」的意思嗎?」

  「我只是突然想到,因為已經習慣有妳在身邊,所以才沒有想過我們之間的關係到
底是什麼。」

  原來如此。「你希望我們之間的關係是什麼?」她柔柔地反問他。

  「我希望……」他咬咬唇。「我希望我們能一直在一起,也希望和他們一樣是情侶
。」他雖不知道情侶的定義為何,但他突然有個渴望,希望能像那個男孩一樣,用那種
方式觸碰韓湄。

  他們?誰是他們?如今唯一能肯定的,是「他們」讓齊維知道「情侶」這個名詞。
「你知道「情侶」是什麼嗎?」她再一次問道。

  他想了半天,不知道該怎麼說,最後決定用行動來解釋,他傾身,臉靠近她,然後
嘴輕輕覆上她的,頓時一股電極般的感覺流到他的四肢百骸,使他整個人都震動了,這
個感覺是如此的好,如此特別,讓他不捨得放開她,他伸手將她攬進懷中,改變姿勢,
好更方便吻她。

  這個吻彷彿不會停止,直到他發覺懷中的韓湄抖得厲害,才抬起頭,見她酡紅的臉
,以及眼角的淚水。「韓湄,我做錯了嗎?」他突然感到驚慌起來,以為自己做錯事。

  她整個心都亂了,覺得整個人好像要被分裂成兩個,睜開眼睛,看到他驚慌擔憂表
情,她搖搖頭。「沒有,你沒有做錯什麼。」

  是的,他沒有錯,相反的,是該死的對!直到此時,她才發現自己有多渴望柀人擁
進懷中,被親密愛戀的親吻著,尤其是被他……但隨即一股強烈的羞恥感湧上來,她在
佔他的便宜!在他失去記憶、最無助的情況下偷取他的信任和情感。

  然後那股原本平息的一份強烈的自責和虧欠感,更以前所未有的兇猛席捲她的全身


  「那妳喜歡嗎?」他迫切地想知道她的感覺,因為他喜歡極了。

  她低下頭,是的,她喜歡,但她無法承認。「下次……別再這樣了。」她有些困難
地開口道。

  「為什麼?」牠的話像針,刺得他畏縮一下。

  「因為,因為我們不是情侶。」她輕輕說完這句話後,便從他懷中掙開,一直往外
走去。而齊維一臉困惑、傷心的表情,她當然也沒看見。

  從那一天開始,齊維和韓湄之間變得怪異起來。

  常和他們相處的人,全都可以感受到其間的轉變,但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經常掛在齊維臉上純真燦爛的笑容不見了,而韓湄也像在迴避什麼,雖然對齊維的態
度和善溫柔依舊,但仍感覺保留了一些什麼,至少不像以前那樣。

  他變得沈默寡言,她變得退縮保留。

  他用探詢迫人的眼神,緊緊抓住她的一舉一動。

  她盡可能巧妙地避開一切和他單獨相處的機會,躲開他的眼神。

  他困惑,他想將她緊緊擁進懷中,不想讓她離他那麼遠,但她說他們不是情侶,所
以不可以那樣做,那他們是什麼?

  她害怕,她知道自己已經愛上他,但她不能利用這種情形,讓他愛上她,因為她很
清楚,以前的齊維是不會變上她的,現在會這樣,是因為他喪失了記憶。

  事情為什麼會演變至此?

  下一步該怎麼做,她已經不知該如何是好,誰能幫她解開這一團亂?

  振君望著被四個極為漂亮的女人包圍住的齊維,他轉頭看著面無表情的韓湄。

  「妳這樣做,到底有什麼目的?」

  她心痛地注視著一臉歡笑的齊維,對那些女人,從剛開始的陌生,到打成一片,他
所花費的時間,可遠比預期的少很多,或許他的本性就是如此,她不禁有些憤恨難平。

  她掩飾住心頭那股痛,聳聳肩以無所謂的態度說道:「沒有什麼目的,或許只是想
要讓他多認識一些人。」

  「他已經「成熟」到可以應付這些人際關係嗎?」他意有所指地問道。

  「不知道。但試了不就知道答案?」

  「那為什麼妳看起來一點都不開心,反而像是要拿掃把將那些女人趕出去的模樣。
」他瞇眼望著她。自從她打電話要他帶一些女孩來山上「探望」齊維後.他就一直在納
悶,是什麼原因會讓她提出這樣的要求?她向來就像母雞護著小雞般的保護著齊維,不
讓外在的「俗事」來打擾,所以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她轉過頭,不再望向齊維。「現在他懂得差不多,也該是他面對外面世界的時候。


  「用這種方式?」

  這時其中一個女孩不知道說了什麼,齊維仰頭大笑,愉悅的笑聲,清晰地在山中回
響著。

  她再也看不下去。「這只是起頭。」韓湄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已經不知道自己在
想什麼,現在的心好痛、好痛,痛得讓地想哭。

  突然,她看向振君,露出一個極不自然的微笑。「我好久沒下山,可以載我下去一
趟嗎?」

  振君盯著她一會兒。「妳怎麼說就怎麼做吧!」

  ***

  回到山上的住處時,已經是深夜十二點。

  韓湄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弄到這麼晚回來,其實已經好久沒接觸人群,陡然接觸到,
在短暫的驚喜和適應後,她突然掛心起在山上的齊維來,而且也非常想念山上的寧靜與
平和,但偏偏像是跟誰賭氣似的,硬是拖到這時才回來。

  房子客廳燈火通明,依稀還能聽到笑鬧聲。

  「怎麼回事,這麼晚了還沒休息?」她皺起眉頭,平常這個時候,齊維早就上床休
息了。

  振君好笑地睨著她。「妳這語氣聽起來好像是他媽一樣,他已經是『成年人』

  ,可以處理自己的行為,何況在妳特意安排下,有這麼多的客人來訪,妳總不能讓
他一個人早早上床休息,不理人家吧!」

  她嘴巴張了張,隨即台上,是呀,這些不都是她安排的,她又有什麼話好說?

  兩人一齊走進去,客廳裡的四個女人立刻仰起頭向他們笑著打招呼,她們正在教齊
維打橋牌。

  「他好聰明,一下就學會了。」其中一個叫小惠的女孩笑著說道。

  齊維只是抬頭對他們兩人笑一笑,又專心玩著手中的牌。

  見他那麼冷淡,韓湄覺得整個人好像被重擊似,他從來不曾對她這樣。

  她小心掩飾臉上的表情,不想讓人察覺,她客氣地對所有的人說道:「時間不早了
,你們早點歇息。」說完她就先行離開,讓振君加入他們。

  一直到走進浴室,將衣服褪去,當蓮蓬頭灑水下來時,她的淚水頓時跟著決堤而下
,她蹲下來,雙臂緊緊環住身子,嘴巴咬著毛巾,將聲音堵住,整個人則不佧拙顫抖,
任憑水絲不斷地從牠的頭、她的臉肆流,她的眼淚更是傾瀉而下。

  「我還在想妳出了什麼事?差點就要拿斧頭破門進去救美了。」振君懶洋洋地靠在
浴室旁牆壁上。

  她拿毛巾擦拭著濕淋淋的頭髮。「你難道不知道女孩子洗澡洗久一點是正常的」

  「對別的女孩是如此,對妳則不然。」雖然她刻意背對他,但仍能清晰的看見她微
紅的眼。「妳哭了!」這是肯定句。

  聽他這樣一說,原本止住淚水的眼,再度矇矓。「不是,洗頭髮時,泡沫跑進眼中
。」

  「是嗎?」他抬起她的臉,她拒絕看他的眼。「妳何苦要這樣虐待自己?」他為她
感到心疼。

  她一聽,淚水再度決堤而出,若能的話,她也不願意這樣。

  振君再也忍不住,將她摟進懷中,用埋藏已久的情感,全心全意吻上她的唇。

  韓湄沒有拒絕,只是緊緊閉著眼,任憑他親吻。

  察覺懷中女人一點反應都沒有,他滿腔熱情頓時消褪,失望地推開她,望著那張佈
滿淚水的臉,他只有仰頭朝天喟歎,然後鬆開環抱住她的手,退了一步,正要對她開口
時,卻意外發現,齊維就站在他們身旁不遠處的樓梯口。

  「齊維?」

  聽到這聲呼喊,韓湄倏地睜開眼睛,她望向他,他何時來的?

  齊維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對不起,我可不可以用洗手間?」他以一種前所
未有的禮貌語氣對他們說道。

  韓湄沒說話,僵硬地點個頭,便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

  齊維不發一語,穿過振君走進浴室,門以超乎正常力道關上,一股異常的氣流隨之
撲上振君的臉上。

  振君默立良久,然後轉過身子,輕輕走下樓去。

  ***

  不知是什麼聲音驚醒了她?

  韓湄撐起身子,瞪著齊維的房間,慢慢轉動眼珠,房內沒有什麼異樣,不過空氣不
知為何變得悶濕起來,還摻著濕泥土和草香的味道。

  她站到窗口,天空灰黑一片,夾雜著幾絲光電閃過,遠處傳來隆隆雷聲,看樣子好
像要下雨,她將窗子關上,隨手拿件衣服披上,打算巡視屋中的每個窗戶有沒有關好,
免得雨水打進來。

  當她走到齊維房間前,猶豫了一下,不知該不該進去,但一思及他無論氣溫高低,
都會開著窗戶的習慣,咬咬牙,便打開門走進去。

  進去時,一道閃電突然照亮整個黑暗房間,床上沒人!

  韓湄立刻將燈打開,整個房間空無一人,床單毫無動過的跡象。

  一種念頭突如其來擊中她的胸口,她扶住床頭櫃,不!不可能!他不可能會和今天
來訪的任何一個女孩在一起,有個聲音拚命這樣告訴她。

  但另一個聲音又響起,別忘了,以前的他是什麼德行,妳怎麼會天真的以為失去記
憶後的他,本性會改多少?

  一種前所未有的憤怒和被背叛的感覺迅速襲向她全身,她有股衝動,她想衝進那些
女孩的房間中」」倘若他真在那兒的話,她會將他碎屍萬段!她發誓,她真的會!

  在她衝出房門前,一項認知提醒了她,她有什麼立場?

  她是他的誰?

  她和他的關係是什麼?

  她和他曾是上司和下屬!

  她和他現在是……他是她的救命恩人!

  恩情和愛情!她對他到底是什麼?是前者還是後者,或是兩者皆有之?

  她已分辨不出。

  頹然坐在床上,出神望向窗外,是的,振君說的沒錯,瞧自己把自己逼到什麼角落
,既不肯承認自己對孟齊維的感情,也不肯真實面對自己,所以才能自欺欺人一直到現
在。

  他雖然失去記憶,但他仍是獨立自主的人,她沒有權利將他視為禁臠,視為自己的
所有物!她沒有資格干涉他的行為!

  一陣閃光再度亮起,將窗外的景色照得有若白天般的清晰。

  她猛地站起來,跑向窗子,睜大眼睛往外瞧。

  再來一道閃光,當她看清站在外面樓下的人影時,她差點鷘呼出聲,未及多憊,她
立刻轉身衝出房間。

  空氣濕意愈來愈重,再過不久,雨就會落下,這麼晚,他為什麼一個人跑到外面來


  韓湄微喘地瞪著站立在前方樹下的齊維。

  他整個人頭低低,不知在想什麼,一動也不動,彷彿睡著似。

  「齊維?」她輕輕喊道,不知他是不是在外面打瞌睡,而忘了進屋去?

  他沒有,他是清醒的。

  當他轉過頭面對她,觸及到他的目光時,她整個人彷彿被催眠住,只能愣愣地望著
他。

  老天!在她眼中,他從來沒有像此刻一般英俊迫人,他那眼神她過去曾看過無數次
,不是喪失記憶後的那樣純真,而是那雙會讓所有女人不由自主陷入他情網的眼神。

  兩人就這樣互相注視著,一動也不動……一動也不動……一聲響雷,從他們的頭上
響起,震醒了韓湄,記起他們現在陷入什麼狀況。

  她跑向他,直覺拉起他的手。「快點走,馬上就要下雨,不要站在樹下……」

  她話沒有說完,拉他的手猛然被往後一拉,她整個人跌進他的懷中,他的胸膛緊緊
靠著她的背。

  「不!不走!」他的聲音從她的髮中悶悶傳出。

  「為什麼?一她輕輕問道。

  他沒馬上回答,他的手臂縮緊,將她緊緊環住。

  一道閃光從他們頭上亮起,轟隆一聲,豆大約雨點,開始打在他們的身上,刺得肌
膚發疼。

  怕他淋濕著涼,韓湄轉頭。「我們先回屋裡去,好嗎?」她再次說道。

  齊維將臉貼向牠的。「不要,這樣就好。」

  她不懂。「淋濕對身體不好。」

  「我好熱,我想要淋雨。」

  熱?她這才發現,齊維緊靠她的身體,就像暖爐般,正源源不斷的散發熱源出來。
「你發燒了嗎?」她直覺想到第一種可能性。

  轉出她語氣中的焦急和關心,他搖搖頭。「不是發燒……」是一種比發燒還難受的
灼熱燒著他的心。

  「那為什麼?」

  「我的胸口像是有一把火在燒,燒得我好難過,為什麼?為什麼會有這把火?

  」他陡然鬆開韓湄,用力將她身子轉過來面對他。「告訴我為什麼會有?」他大聲
地喊道。

  她啞口無言地瞪著他,她被他嚇著了,從沒見過現在的齊維臉上這種表情,雨水滑
落他的俊臉,刻滿痛苦和無奈,分不清他臉上是而還是淚,除此之外,在他眼底,更為
著一股深鷙洶湧,令她難以名之的強烈情感。

  他緊緊抓住她,望進她的眼中。「妳為什麼讓他用這種方式碰妳,妳和他是情侶嗎
?」

  他痛苦的語氣,像把劍刺進她的心中,五臟六腑好似要翻了過來。「不!他不是。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輕輕吐出這一句話。

  「不是?那妳為什麼要讓他碰妳?」憶起那一幕,他整個心又痛了起來,他不知道
自己為什麼會這樣,他本來很喜歡振君的,但是當他看到他抱住韓湄做出只有情侶間才
能做的動作時,他有種、有種想打人的衝動,而這種衝動是他所陌生的,那激烈的情緒
,駭著他了。

  「對不起……」她不懂自己為什麼要向他道歉,也不懂自己為什麼會覺得心好酸,
或許是該告訴他所有一切的時候,當他聽了之後,只怕會恨她」」而這正是隱藏在她心
中最深層的恐懼。

  她面對著他,生了下來,眼睛看著地面良久。「我一直沒向你解釋……你為什麼會
喪失記憶這件事……」

  齊維沈默了一下。「不是因為鋼筋打到我的頭……」

  「嗯!沒錯!但那是因為你要救我的關係。」她靜靜地說道,原本以為自己無法說
出來,沒想到還是開了口。

  「救妳?」

  「那天,我們到工地去巡視工程進度,突然」」」她深吸一口氣後才又開口:「有
些鋼筋突然從我頭上掉落,我來不及反應,是你、是你奮不顧身救了我,為我承受那一
擊,結果害你的腦子受傷。」

  「你救了我的命,齊維,若不是你,我恐怕無法再坐在這裡和你這樣說話。」

  她哭了出來。

  齊維只是默默地看著她。「我很高興是我救了妳。」

  什麼?韓湄睜著盈滿淚水的眼睛望著他。

  他捧住她的臉。「若是妳有個萬一,我絕對不會原諒我自己。」

  不!搞混了,是現在的你才會這樣想;以前的你不會那樣認為的!她閉上眼在心中
大聲吶喊道。

  再度睜開眼,她溫柔地握住他的手。「我要謝謝你,希望你能接受這遲來的謝意。


  像燙著般,他立刻縮回手,瘋狂搖著頭。「我不要妳的謝謝。」他驚恐地瞪著她,
儘管不懂人情世故,但他有種很強烈的感覺,他不要她的感謝,可是……「妳陪著我、
對我好,都是因為妳要謝謝我,是嗎?」他抖著聲音問道。

  她摀著嘴巴,老天!她好想嚎啕大哭。

  見她不回笞,他覺得他的心好像破了個洞,那唯一的光明,似乎要從那個洞中流失
,他突地轉向樹幹,大力地搥打著。「不!我不要妳的謝謝!我不要妳的謝謝!我不要
!」

  「不!不是!」她急撲抱住他的身體。「不要!不要傷害自己,求求你。」她方寸
大亂,心痛地喊道。.

  「我不要謝謝,我不要……」他沒理她,繼續搥打著,手開始流下血來。

  看到血,韓湄嚇到了,她退開,狂亂地瞪著他。「為什麼你要這樣傷害自己,明知
道傷害自己,也等於傷害了我。好!你要打,我陪你打。」她說完,也舉手大力地擊向
樹幹,強烈的痛楚立刻襲向她,但這些都比不上她心中的痛。

  沒想到,這舉動反而讓齊維傻住。「妳幹麼?會傷到自己。」他趕緊抓住她。

  「傷到自己?有比你傷自己更嚴重?」她用力掙扎著。「你已經為我傷成這樣,你
還想怎樣?非要再加深我的歉疚嗎?最初會答應照顧你,的確是為了要「謝謝你」,但
是,我怎麼知道,愈到後來和你相處愈久,感覺就變了……」她邊哭邊說道。

  她是什麼意思?齊維的心忍不住咚一下。

  她投降,她徹底認輸,不再跟自己的心和理智爭戰,或許是出於恩情,才讓她到他
身邊照顧,但是隨著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對他的感覺,早已經不是單單的恩情,現在喪
失記憶又如何,真正擄獲住她的心的人,讓她想要一輩子共處的不就是現在這個人,即
使未來是如此難以預知,但他們起碼還擁有現在,不是嗎?

  她淚眼矇矓注視眼前這張摯愛的臉,滿腔柔情,像開了柵門似,再也止不住的流瀉
出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會那麼、那麼地喜歡你,喜歡多到連我的心都不再是我的。
」她抓住他胸前的衣服。「你知道我掙扎得有多苦?因為救我讓你變成這樣,而我卻愛
上這樣的你,讓我自己覺得好差勁,好差勁……」

  她說的話,他幾乎有大半都無法理解,但是唯有一點,她喜歡他!還有愛……愛是
比喜歡多出好多倍的東西!

  但這些都不是他最關切的事情,他只在意一點。.

  「妳可不可以答應我,不可以、不可以再讓他對妳做出那些事。」他搜尋她的臉,
尋求保證。

  「對不起,下次不會了,是我昏了頭,」她抬起手,撫上他的臉,輕柔按摸他的肩
、眼、嘴,希望能將他臉上的傷痛抹平。「因為他也不是我的情人,只有你。

  」她捧住他的臉,用她全部的愛戀親吻他抿緊的唇。

  他先是僵直不動,任她吻著,突然一記響雷從他們頭上響起,震醒了他,他低吼一
聲,以更大的力道將她擁進懷中,用不亞於她的深情全心回吻她。

  雨水毫不留情地打在這封渾然忘我的愛侶身上,但他們毫無知覺,一心一意藉者那
個吻傳達彼此的情意。

  突然,齊維鬆開她,抬起頭來,眼中溢著狂猛的熱情,他看著她,氣息不穩。

  「妳以後不可以再丟下我一個人。」

  「不會了。」她柔柔地向他保證。

  「也不可以不理我。」他想起她前幾天那種對他冷淡的態度,讓他整個人都亂了,
以為自己做錯事,她生氣了,害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不會了。」她笑。

  「更不可以讓別人和妳當情侶。」他絕對不要再看到她在另外一個男人懷中,因為
他不曉得會做出什麼事來。

  「不會,除了你,我誰也不要。」她輕輕地說道,現在的她,像是被解放似,整個
人覺得輕鬆得不得了。

  聽到她的保證,一直不安、痛苦的心才走了下來,他開心地低喊一聲,然後拉著她
一起站起來,待站走後,他再次尋求保證。「我們是不是一對情侶?

  她嫣然而笑,笑容充滿溫柔和深情,她給他最深、最真的承諾。「對!我們是,我
們是一對情侶。」

  「大棒了!」他將她抱住,然後舉起她,快樂的轉圈圈,她的驚呼聲,他的開懷大
笑聲,盡融進風中、雨中。

  振君將窗戶關上,他轉過身子,瞪著滿室的黑暗,然後他低低笑出聲,笑聲充滿苦
澀和無奈,然後他離開窗子,打開房門走下樓去,今晚,他需要藉酒來幫助入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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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間,半年又過去。

  早上,韓湄整理她在山坡地上開闢的菜園,齊維則去幫隔壁牧場的人放牧;午后,
韓湄和齊維一起上課,他們教學進度快得驚人,目前的齊維已經擁有企管碩士的資格,
韓湄幾乎將所有掌管孟氏企業的必備知識全教給他,現在就只差沒有實地模擬。

  或許出於私心,韓湄並不是很想讓齊維回去掌管孟氏企業,因為現在的他,雖然具
備那些知識,但是商場上的人事複雜,恐非是心思單純的他所能應付。

  因為現在的他,是個會和牛、羊、太陽、樹下草說話的大孩子,而不是那個能在轉
眼間,於商場上叱吒風雲的男人。

  而他們兩人,自從那個雨夜,在確定彼此關係後,除了感覺更加親密,以及齊維會
偶爾對她做出「情侶之間」會有的擁抱和親吻,他們的生活如常。

  但是這些對韓湄來說,已經足夠,每一天對她而言,都是奇蹟。她對自己心中能產
生如此的情感,感到驚奇;雖然偶爾會被一股罪惡感擄獲,但在看到齊維燦爛的笑容時
,又會淡了下來,她從不曉得自己可以愛一個人那樣深,她寧願珍惜眼前所擁有,而不
是去想將來會如何,如果可能的話,她寧願維持現狀,直到永遠。

  但是世間事總不會盡如人意,最意想不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孟觀文在睡夢中,安詳死去,享年八十一歲。

  他的葬禮簡單隆重,除了至親好友之外,並沒有讓外人參加,主要原因是為了不讓
唯一的家屬齊維,面對太複雜的人群。

  齊維聽到爺爺死去的消息,反應異常平靜,他只是低下頭,表情木然地看著地大多
數人都能體諒他現在的精神狀況,以為他還不清楚,他在這世上最尊重的人已經離他而
去。

  對此情形,韓湄卻覺得非常憂心,因為現在的齊維是看到一隻小動物、一朵花枯萎
,都會難過得哭出來的人,但現在卻不言不語,反應太過平靜了。

  舉行葬禮的那天,天氣異常好,他們遵照孟老爺子生前的心願,葬在其妻的身旁。

  隨著棺木一寸寸下降至墓穴,齊維的臉色更加慘白,韓湄擔心地望著他,緊緊握住
他冰冷的手,默默將力量和溫暖傳達給他,他也緊緊抓住這個支撐。

  那天下午,齊維、韓湄、振君和一些孟老爺子的老友坐在孟家大宅的書房中,聆聽
孟觀文的遺囑。

  孟觀文將他的遺產百分之三十,捐給醫療協會腦科研究中心,希望他們能在人腦方
面的研究醫療有所進步和突破,再拿出百分之三十,成立一個慈善基金會,希望能幫助
困苦貧窮的人。

  齊維心不在焉地望向窗外天空,對於律師的宣讀,恍若未聞,他的手緊緊握住韓湄
的。

  負責這份遺書的是張文熙律師,他是孟氏公司的法律顧問,亦為孟觀文多年好友。

  張文熙宣讀完事項後,在此的多數人,都是孟觀文指定委託擔任基金會理事,由他
們來決定基金用途,在聽完和他們有關的遺囑之後,便返到另一個房間討論,書房只剩
下律師、韓湄、齊維、振君四人,律師先以憐憫的表情看齊維一眼後,才轉向韓湄,他
和韓湄的爺爺亦是熟識,所以也將韓湄視為自己的孫女。

  「韓湄,能私下和妳談談嗎?」他以長者溫和的態度說道。

  韓湄轉頭看向齊維,他亦回過頭望向他們,靜默一會兒。「我出去散步。」說完就
起身離開。

  振君也站起來。「我也出去好了。」

  「不,你留下。」

  振君聞言,和韓湄交換一眼後,復又坐下。

  「剛剛遺囑還有一部分我沒宣讀完。」張律師坐到韓湄的前面,他輕歎口氣。

  「妳可知道為什麼?」

  她搖搖頭。

  「我想先讓妳知道,在得到妳的同意之後,我才會公佈出去。」

  「請說。」

  聽完張律師朗讀完接下來的遺囑後,整室靜寂下來。

  振君面色沈重地看著一言不發的韓湄,隱忍欲脫口而出的疑問。

  張律師定定望著韓湄。「妳可知道,我為什麼不在眾人面前朗讀下面的遺囑內容?


  她搖搖頭。

  在孟觀文的遺囑中,他指定由韓湄擔任齊維的監護人,也將孟氏企業及剩下百分之
四十的遺產管理權交給韓湄,由她視情況決定,若孟齊維的情況許可,或是恢復記憶的
話,再看她願不願意將繼承權交還給齊維。

  換言之,孟觀文可以說將孟家所有一切都交給完全和孟家沒有親屬關係的韓湄,這
的確是件令人震驚的事。不明究理的人,還會以為她是用了什麼手段,騙取到這份價值
不菲的財產,但知道內情的人都明白,這是孟觀文賦予韓湄的最高信任,因為他深信她
一定會好好守護齊維,他唯一的血脈。

  張律師搖頭歎了口氣。「因為事關妳的未來還有名節,所以在確定妳的心意之前,
我不願意公諸大眾,告訴我,妳真的事先就已經答應妳孟爺爺的要求,擔任齊維的監護
人?」

  韓湄表情輕鬆地點點頭。「是的,我曾答應過,這份決定到現在亦未改變。」

  「為什麼?」張律師困惑地望向她。「妳對齊維並沒有這份義務──」突然他若有
所悟。「莫非妳對他……」他不是沒見過以前齊維對女性的吸引力,也難怪她逃不過。
「那你們兩個當時為什麼不在老爺子還在世時結婚?」

  她臉微微紅起來。「答應爺爺那時,我對齊維並沒有那種……至少不像現在那樣深
的情感,所以一點都沒想到結婚這個問題。」

  「那你們現在可以結婚,早點成婚,比較不會落人口實。」振君以平穩理性的語氣
分析道。

  「口實?」她苦笑。「別人想怎麼說是他們的事,對我而言,這份財產只是孟爺爺
暫時交給我保管而已,遲早還是要還給齊維。」她嚴肅地回答。

  張律師以長者的態度看著她。「妳現在還是沒有打算和齊維結婚嗎?」

  韓湄咬咬唇。「還沒考慮到這件事。」她不想做出和現在生活不同的事。

  「那妳可否有心理準備,會因此招致許多的閒言閒語?」張律師語重心長地說道。
他知道外人不會瞭解韓湄是一個多好的女人,他們所注重的將會是她利用孟家繼承人失
去記憶之際,乘機奪得孟家財產這個表象,或許應該慶幸孟家沒有其他親系,若有的話
,只怕還會惹來更多的風風雨雨。

  拋的表情冷淡。「做事問心無愧,傷不了人的。」

  送走張律師後,韓湄正要去找齊維時,振君攔住她。

  見到他,她總是有股歉疚,畢竟她辜負他的情。

  在她和齊維互訴情感雨夜後的第二天一早,他使向他們辭別,臨走之際,他寓意深
重地對她說道:「希望妳不要後悔自己的選擇。」他的語氣沒有怨恨,只有瞭解,彷彿
這個結果是他早就預見的。

  雖然沒有明說,但從他的表情,她知道他看到一切。

  「我希望能夠不要後悔。」這是她當時對他說的話。

  「為什麼還是不願意和他結婚,是因為他還不是個大男人,無法行使丈夫的義務嗎
?」他那尖銳的問題,讓她整張臉都紅了。

  「不!不是這個緣故。」她連忙否認。

  「那還會有什麼原因?」他搖著頭,雖然這麼說很不甘願,但他還是說出來。

  「若是妳擔心他不能行使丈夫義務,我會恨樂意教他的。」

  聽他這樣說,更讓她感到羞窘,差點掄起拳頭打人,她深吸一口氣後才開口,她瞪
著他。「這種事情不用教!」

  「喔!」他拉長語調,好笑地睨著她。「莫非你們已經……」

  「沒有:」她急忙否認,其實齊維不是沒有男人的反應,只是她裝傻,當作不知道
,沒為他「解惑」,一方面是她自己心理沒有準備好,另一方面她也不是沒有疑懼。

  「那我不懂,為何不結婚?」他抱著胸。「別告訴我,妳是在等他向妳求婚,明知
道他所瞭解的一切都是妳教的。」

  她眼睛盯著地面好一會兒。「時機還沒到。」

  振君向天花板丟一記白眼。「妳的時機是指什麼?你們兩人已經像夫妻般在一趄生
活,還會有什麼問題?難道妳要等他恢復記憶後,才肯嫁他?」

  恢復記憶!這句話讓她臉色變得慘白,不!她一點都不想讓他恢復記憶!這個認知
,就像一道閃電擊中她,讓她覺得既心虛和愧疚,她沈默不語。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輕輕地說道:「或許我是怕他恢復記憶,所以才不敢嫁他吧」

  「什麼?」他完全不懂這種思考邏輯。

  韓湄灑脫她笑一笑,然後她從桌上拿起一疊資料,是孟氏企業本年度的財務報表,
齊維出事至今,也已一年,但如今似乎是他回去的時候。「這段時間,幸虧有你的協助
,使孟氏企業得以順利運作。」

  振加不以為意地揮揮手。「我只不過出張嘴,其實付出最多的還是孟爺爺。」

  說到孟觀文,他語氣不自覺流露出濃濃敬佩。

  提到孟老爺子,她就無法不傷感,至今仍難以接受這位長者已經逝去的事實,突然
她記起齊維,他那異常的平靜令她憂心,她看向振君。「我想讓齊維開始接觸公司的事
,你覺得如何?」孟老爺子去世,齊維已經無法繼續待在山上,他得盡早扛起屬於孟家
的一切。

  「他的情形,妳比我清楚,倘若妳覺得可以就可以,妳為什麼……」他現在關心的
不是這個話題,他想要再把剛剛的問題弄清楚,但她可不打算再繼續討論這個會讓人心
煩的話題,何況她急於找到齊維,她很擔心他的情況。

  「既然你不反對的話,那我就帶他回去了,我還有事要處理,先走一步。」在她離
去之前,她停了下來,沒有回頭。「婚姻之於我從不是那麼必要,現在的我很滿意目前
的生活。」說完後,便輕輕將門帶上,振君則默默咀嚼這番話的涵義。

  「她到底是怎麼想的?」

  ***

  韓湄幾乎翻遍了整個屋子,才找到齊維。

  他一個人待在孟老爺子的房間,沈默地看著攤滿一地的相簿。

  從那些相片,他看到過去、另一個、完全陌生的自己。

  相片中的那個男子,臉上總掛著飛揚自信、甚至稱得上諷刺的笑容看著鏡頭。

  以前聽韓湄形容時,還不覺得什麼,但現在看到,覺得……非常怪異。

  那是和自己有相同臉孔的男人,但他的表情卻是現在的自己不曾有過,他懷中的女
人沒有一張是相同重複的臉孔,那韓湄呢?她在哪兒?怎麼都沒有看到和她的合照呢?

  他開始翻找,過去他和韓湄之間是什麼樣子?因為安於現狀,所以不願探究過去,
但是爺爺驟逝,讓他有種強烈的感覺。

  他覺得對不起這個老人,因為他完全不記得他們之間共處的歲月,而這個老人,卻
是帶著孫子未恢復記憶的遺憾而逝,他突然恨起自己,為什麼沒有恢復記憶!

  翻著、翻著,從成年的他,翻到嬰幼兒時期,他的父母一直都在他的身邊,直到六
歲以後,才沒有跟他們合照的相片,接下來都只剩下爺爺,而他臉上笑容雖然依舊,但
已多了一份世故的早熟。

  突然一些模糊的畫面,閃進他的腦中,當他要捕捉時,又馬上消失不見。

  他輕撫那些照片,心境有股說不出的痛苦,他好想大哭一場,可是不知怎地,就是
發洩不出來。

  一雙柔軟的手輕輕觸著他的頭髮,他抬頭,是韓湄!

  她的表情充滿哀傷和瞭解,她用手環抱住他,將他帶進懷中。「不要壓抑,想哭就
哭!」

  「我不想哭。」他聲音沙啞地從她懷中傳出來。

  「為什麼?」

  「因為我對不起爺爺。」

  「你沒有做什麼對不起爺爺的事。」

  「有!」他抬起頭,表情充滿自責和痛苦。「我忘了他,我是他唯一的孫子,但我
卻忘了他,變成一個陌生人!我怎麼會這樣?」齊維用手打著頭,氣自己為什麼會喪失
記憶,恨不得能馬上恢復。

  她覺得好苦,她必須為他的失去記憶負責!可是現在說這些都已沒用。她怕他傷到
自己,趕緊抓住他的手,既心痛又無奈。「別這樣,若是你有錯,那我是不是也有錯?
你是為了我才……」她苦澀地說道。

  他的臉上已佈滿淚水。「不!是我的錯!是我的……」他陷入強烈自責情緒中,整
個人像失去依附般的緊緊抱住韓湄。

  她無助地摟住他,看著他背後的牆壁,上面有張孟老爺子和齊維放大後的合照,看
見老人慈祥的面容,讓他想起老人家曾經對她說過的話──齊維就拜託妳了。

  她慢慢撫摸他的頭髮,藉節奏性的動作來安撫他。「還記不記得,爺爺最後一次來
看你的樣子?」

  雖然動作輕不可辨,她可以感到他在懷中微微動一下。「你們一起去河邊釣魚,不
是嗎?」在孟觀文去世前一個星期,他老人家來山中和他們一起度週未,其實這已經成
慣例,一有休假或空閒,孟觀文都會和他們一起度過,或許是唯一的親人就在這邊,所
以無論晴雨,都會趕過來。

  隨著相處次數增加,從孟老爺子的神情,她可以感覺得到,他已經能夠接納現在這
個齊維,並打從心底喜愛他,所以她相信,孟老爺子絕對不會認為齊維對不起他,這點
可以從他的笑容看得出。

  「爺爺跟你在一起時,你覺得快樂嗎?」

  「嗯!」他頭依舊埋在她懷中。

  「你覺得爺爺和你在一起時,他開心嗎?」

  沈默,然後他抬起頭,緩緩轉過身子看著牆上那張照片良久。「我不知道他是不是
真的開心,但他跟我有說又有笑的,講了好多事情給我聽,我覺得好快樂,但爺爺是不
是……我……」

  「若他跟你在一起不開心,覺得痛苦的話,他就不會那麼常拉你一起去釣魚,一同
趕牛去散步,對不對?」她柔柔地說道。

  這番話像是有魔力般,讓他的痛苦慢慢散去,留下的是深沈的哀傷,齊維看著照片
的雙眼,泛出淚水,再也止不住,他大哭出聲,毫無保留。

  「我好想他……」他痛苦地說道。

  「我知道,我也是。」她緊緊抱住他,希望幫他分擔痛苦。

  「我不要他死!」

  「我也不要。」

  「爺爺!爺爺……」他哀慟地喊道。

  這時窗外好天氣不再,烏雲聚滿天空,不一會兒,綿綿細雨落下,似乎同他們一起
哀悼親人的逝去。

  ***

  孟老爺子的死,帶來意想不到的結果。

  齊維變得沈默,老是若有所思的想著事情,也不急著回山上,反而留在孟宅中,處
處摸索。

  韓湄在旁沈默著,她瞭解他的想法,現在齊維開始對他的過去產生真正的興趣,他
希望能恢復記憶,想起從前。

  齊維想恢復記憶是件好事──對孟家、對孟氏企業都好,但對她呢?

  她心中有著強烈的恐懼。

  她不想自欺,現在的她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齊維。

  而且他恢復記憶後,對她會有什麼感情?她不想去想,也不願去猜。

  齊維則完全不知道韓湄的恐懼,他想找回過去的自己,想要藉此作為對死去爺爺的
贖罪。

  但是不曉得為什麼,他就是想不起來,偶爾看到一些物體,會有著極熟悉的感覺,
若想再深入去抓住那個片段,又馬上消失不見。

  他開始氣起自己來,頹喪的情緒深深籠罩住他。

  有一天,他在自己的房間中翻山一個箱子,一打開,裡面竟是一套老舊高爾夫球具


  他拿起它們,將上面的灰塵輕輕吹掉。

  還可以用嘛!他拿起來稍微比劃一下,揮來揮去,總覺得不順,他再次仔細觀察一
下,才發現不同處。

  那是一套特製的球具,大小設計剛好適合青少年使用。

  他心念一動,再次仔細翻看,沒一會兒,他就在把手的桿子附近,找到一行刻字─
─給齊維:生日快樂!

  爺爺看到落款的日期,他喉頭湧起哽咽,原來這是爺爺送給他的十歲生日禮物,原
來他曾和爺爺一起去打高爾夫球,原來……老天!到底有多少個原來,有多少個曾經?

  他努力地去想像,一個十歲小男孩和爺爺一同走上果嶺的模樣,但怎麼想,他就是
沒法想起那個樣子,他突然恨起自己來,便用腦袋去撞牆,為什麼想不起來?

  為什麼?

  「你在幹麼?」韓湄站在門口驚叫道。

  「我想不起來,我真的想不起來。」他睜開眼望向她,痛苦無助地說。

  她站在門口好一會兒,然後才慢慢走過來,但她沒有走向他,她蹲在那些球具旁邊
良久,才動手開始收拾。

  長髮垂下來,掩住她臉上的表情。「我們回去吧!」她輕輕地說道。

  「回去哪兒?」他不解地望向她。

  「先回山上吧!」她仰起頭看他,表情看似平靜,而且透明得驚人。「這些日子,
爺爺的死給你打擊大大,你一心想要快恢復記憶,但是愈急,就愈想不起來。

  」她的手輕輕撫著他的臉龐。「先離開這裡,讓自己不要那樣緊繃,或許就可以想
起來。」

  不知怎地,他覺得韓湄有些怪怪的,但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但是,我若離開這
兒,我還能想起什麼事情嗎?」

  韓湄垂下眼,盯著地面好一會兒,再抬起時,眼中不自覺流出一股懇求。「陪我回
去一趟,好嗎?我好想回去那裡,我們只要待幾天就好,之後我們就回來,可以嗎?」

  其實他也很想回去,但他怕自己又會不想再想起過去,因為他是那麼喜歡現在的日
子,喜歡到寧願放棄過去的一切,有一會兒,他真的願意這樣做,但是在看到那套高爾
夫球具時,又提醒了他。

  「韓湄,我……現在還不能……」他為難地說。

  「幾天也不行嗎?」她不放棄,再次輕輕問道,眼中盛滿絕望。

  「可是……」當他看到韓湄的表情時,不禁呆住,從沒見過韓湄這種表情,心事重
重;而且他突然發現,這是韓湄第一次向他提出請求,從來都是他要東要西……凝視她
的臉龐,陡然之間,他覺得一切都不重要,除了讓她開心、快樂之外。

  「好吧!就聽妳的,我們先回山上。」他將她抱進懷中。「我們這就回去。」

  畢竟,懷中這個人,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視的珍寶呀!

  ***

  回到山上,齊維原本緊繃的情緒,立刻鬆馳下來,一回來,他就立刻衝向隔壁的牧
場,和他的牛朋牛友打招呼去。

  韓湄趴在欄杆,含笑注視他那孩子氣的舉止,真是的,怎麼還這個樣子呀!

  漸漸的,她的笑容消失,她想應該快要見不到這樣的齊維吧!她有這樣的預感,他
恢復記憶的日子應該不遠。

  在這段時間,她和孟爺爺以這種方式,讓他在大自然中療傷,如今他的智識已經足
以和他失去記憶之前相比,差別就在於經驗方面的累積,而這些必須讓他自己去領受。

  那場意外,雖然創造出一個新的齊維,但也還是必須走屬於他自己的、接下來的人
生,他不可能一輩子都待在山中,何況他有機會去選擇,是要加入人群的社會,或是另
外一種生活方式。

  她一直有這種感覺,他過去的記憶雖沒了,但並沒有奪去他的本性,使她不禁要猜
想,過去那個齊維的真實個性是否也是如此,只是外在的環境改變、教育了他,讓他變
得那個樣。說不定她、或是其他人也是如此,曾經也如此單純、無邪,隨著年紀漸長,
亦忘卻原有的本性,忘記原有的自己。

  不過人是沒有辦法一直獨居,而且也不可能一直縮在殼中,想逃避外在的傷害,至
少對齊維是不可能,她不可能永遠保護著他,或是將他變成自己心中所理想的那個人,
這個想法,她自始至終都沒改變,現在該是放他出去的時候。

  很多事物都將因此而改變,至少近一年的山居生活將會起變化,至少他和她單純的
兩人世界,他單一信任她的狀況,也將改變了,還有……算了!往好處想,他若是恢復
記憶,如此一來,才算是完全康復,她心中那難言的沈重負擔至少可以輕了一半。

  一陣風吹來,她發現臉上不知何時已濕濡一片了,她抬起手抹去,看向天空。

  好好把握住這幾天,或許就只剩下這幾天,可以和「她的」齊維好好在一起的日子
吧!

  ***

  「回到這裡真好,空氣新鮮,又安靜。」齊維看著燦爛的星空。

  現在是初春,空氣中處處瀰漫著一股特殊的氣氛,大自然在經過寒冬蟄伏,萬物都
靜待甦醒。

  韓湄和齊維正並肩坐在房子前面的那棵大樹下i他們在雨夜定情的那棵樹。

  「以後回來的機會可能不多了。」她頭靠著他的肩膀說。

  「為什麼?」他皺眉望向她。

  「因為,你要開始承擔趄爺爺的工作了。」

  「我還不懂那些。」他搖搖頭。「我只要找回我的記憶,就會馬上回來。」

  她苦笑,怎麼可能?「只怕你恢復記憶後,會一步都不想踏進這裡的。」

  「為什麼?」他不懂為什麼她會那樣篤定,他凝視她。「韓湄,妳是不是不希望我
恢復記憶?」

  「別說傻話,我怎麼會不希望你恢復,我只是怕……」

  「怕什麼?」

  她露出微笑。「怕你會忘了我:」她似真似假地說道。

  「不會的!」他握住牠的雙手,認真地注視她。「我絕對不會忘記妳的,因為妳是
我最喜歡、最愛的人。」他用力強調著。

  她的心正不斷抽痛,但臉上的笑容依舊燦爛。「我知道,你也是。」

  看著她的笑容,他放心了,捧住她的臉,輕柔地吻著,其中的深信一如那個雨夜般
的真摯。

  ***

  在他們下山的前一晚,韓湄走到齊維的房間,慢慢將門推開。「齊維!睡了嗎?」
她柔柔地呼喊道。

  被單動了一下,人慢慢坐起來邊揉著眼睛。「韓湄?」

  床頭燈陡地亮起,齊維頭髮凌亂,睡眼惺忪,胸膛赤裸著。

  韓湄用背將門關上。「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嗎?」她表情柔得可以醉死人。

  「好呀!我們好久沒有一起睡了。」齊維雖然驚訝,但是仍笑著將被子掀開。

  在齊維剛從昏迷中清醒過來的時候,有一段時間,他都不敢入睡,生怕會一睡不醒
,為了平息他的恐懼,韓湄都得在一旁陪他講話,直到入睡為止,這種情形一直持續到
他們來到山上後才停止。

  韓湄穿著胸前繡有米奇的休閒服,她慢慢爬到床上,在他身邊躺下。「你什麼時候
開始不穿衣服睡覺?」

  「不曉得,已經好久了,我喜歡皮膚觸及被子的感覺。」他躺下來,面向她。

  她也躺好面對他,兩人手互相交握著,他們是如此親近地靠著,一種親密的氣氛油
然而生。

  她是鼓起多大的勇氣,才讓自己走進這扇門,看著這張俊美的臉龐,他那雙有神的
眼睛依舊會放電,但其中閃的卻是這一年來再熟悉不過的純真。

  她看著他的臉良久,然後移向前,整個人倚近他的懷中,鼻子盡是充斥他的男性氣
味,整顆心開始不自覺加快,老天!她在誘惑他!

  隨著她的靠近,齊維臉上的笑容不見了,每次和她親吻後產生的那股燥熱再度湧起
,而且這次的熱度似乎比往常都來得高,而且都集中在下腹,他開始不自在起來,懷疑
自己……「韓湄……」

  「嗯:」

  「我身體不太對勁,好像發燒了,所以妳要不要離我還一點,免得被我傳染。

  」他吞嚥口水說道。

  發燒?她忍住笑,若是以前的齊維早就二話不說撲土來,哪像現在這隻呆頭鵝,她
清清喉嚨。「沒關係,你不是生病。」她仰起頭望著他困惑的臉,並抽出手撫著他的臉
。「今晚我想在你懷中入睡,你可得好好哄我。」

  「怎麼哄?」這個奇特的提議立刻轉移他的注意力,體內熱度漸漸降下來。

  「你可以講故事、唱歌呀!」

  「好啊!那我把妳以前講給我聽的再說給妳聽。」

  「可以。」她整個人舒服地偎進他的肩窩中。

  「嗯!從前、從前,在一個古老的地方……」

  在他輕柔的聲音伴隨下,她眼睛慢慢台上,這一刻多美、多溫馨呀!若是能的話,
她情願留住此刻,直到永遠,她輕輕將眼角溢出的淚水拭去,然後細細品味這一刻,因
為、因為能再倚偎進他的懷中入睡,不知何時會再有?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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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君,你要帶我去哪呀?篇什麼不讓韓湄跟我們一起來?」齊維困惑地望著
坐在駕駛座的振君。

  振君熟悉地轉著駕駛盤,在車陣中流利的鑽行。「我要帶你去以前住的房子,給你
看些東西,韓湄正忙著為你準備明天要上班的資料,當然沒空跟我們來呀!」

  「我以前住的房子?」他不是和爺爺一趄住?

  「是你真的一棟花園別墅,以前你下班後多半回到那裡,就只有在假日時,會回去
看爺爺。」振君忍住沒講,其實那棟房子曾經「招待」過不少齊維過去的親密女伴。

  「喔!你要讓我看什麼?」

  「到了不就知道。」

  半小時後,他們來到一棟外觀全為乳白的洋房,前面除了花園外,還有一個游泳池


  「我以前住在這裡?」齊維表情好奇地到處觀看。

  「是的。」

  「妤醜喔!」他看完後作如上的批評。

  「阿?」

  「還是山上美麗。」

  若是告訴他,從房子外觀造型、內部裝潢、花園擺設都是他親自監督打造的,不曉
得會不會傷到他的心?振君思忖著。

  進到屋中,裡面保持相當乾淨,雖然主人不在,但是清潔人員還是有按時來清理。

  「好了,你要讓我看什麼?可以幫助我恢復記憶嗎?」自從下山後,齊維最關心的
依舊是恢復記憶的問題。

  「可能有幫助,也可能是另一種教育。」他婉轉地說道。

  「教育?」齊維不解地生了下來。

  振君走到櫃子,憑著記憶拉開抽屜,果然帶子還在,他沒有馬上拿出來,因為在此
之前,他要先確定一件事,他坐在齊維的旁邊。

  「齊維,你有多喜歡韓湄?」

  「我愛她!」他簡單的陳述道,突然像想起什麼似,他立刻瞇眼注視振君。「你問
這個幹麼?我是不會讓她和你做情侶,而且她也答應我,絕不會和別人做情侶。」他對
於振君吻過韓湄這個記憶,可是相當清晰。

  「我知道。」他早放棄了,何況之後他又認識了一個相當不錯的好女孩,正在穩定
的交往中。「我沒有打算和韓湄做情侶,不過若是你沒有再採取行動,說不定.」他故
意嚇唬他。

  齊維聽了立刻皺起眉頭,眼睛威脅似的瞇起。「什麼行動?」

  「你想不想和韓湄結婚?」振君直接切入主題問道。

  齊維沈默了一下,然後才抬起頭。「什麼是結婚?」

  振君立刻瞠目結舌,老天!韓湄到底有多少東西沒教給他?連這種「普通常識」都
沒教,這小妮子口

  「韓湄真的沒告訴過你?」他再確定一次。

  齊維搖搖頭,表情依舊困惑。

  振君吸了好幾口氣後,才正色說道:「你見過有女人穿著一身白禮服打扮得很漂亮
,和一個穿著很體面的西裝走在一起過嗎?」

  「在電視上好像看過,」他偏頭想一下。「你是說那些演戲嗎?」

  「結婚不是演戲。」老天原諒他,他不是故意要改變以前齊維對婚姻的看法,只是
給予再教育罷了,振君這樣安慰自己。「婚姻是很神聖的,它可以讓一對男女能夠台法
的永遠在一起生活、生小孩。」

  「結婚就可以永遠在一起,還可以生小孩,就像牛媽媽可以生小牛一樣?」齊維驚
異地問道。

  用那樣的比喻……也對啦:「對!所以你想不想和韓湄永遠在一起?生小孩共組一
個家庭?」

  「當然要了!不過韓湄現在已經跟我在一起了,所以現在就只剩生小孩,我們要怎
樣才能生小孩。」

  振君抬手抹一下汗,該死:平常和狐群狗黨講黃色笑話都沒問題,怎麼面對曾經是
「黃帝」的孟齊維卻開始結巴起來,算了:就當作是在對自己將來小孩講解性觀念時的
先前模擬,他站起來,將櫃中的帶子取出,這些可都是孟齊維以前精心收集的作品。「
我想,你看了之後就會有概念,不懂的話,我會告訴你,若是你想實地演練的話……回
去再找韓湄陪你一趄,好嗎?」

  「要實地演練?那剛剛就應該拉她過來呀!」

  若是讓她知道他教齊維這個東西,他還能活嗎?準會被大卸八塊。「沒關係,先看
了再說……」他按下PLAY鍵,開始和齊維全神買注看著螢幕。

  齊維昏脣沈沈的走在蹈上,腦中仍為剛剛和振君所看到的影片震撼不已,老天,男
女之間竟可以做到那種程度,那他和韓湄以前,都只是在入門。

  振君說肉體結合是男女相愛最直接、最高的展現,所以若是他愛韓湄,想要和她生
個小寶寶,就要和她一起做那樣的事。

  一想到要和韓湄……他臉紅了起來,不過結婚,他從沒想到這點,對:他得要韓湄
快點結婚,這樣他們就可以有小寶寶,那一定很棒。

  小寶寶!他停下腳步,看著前方有個兩歲的小男孩,正在戲耍著,若是他和韓湄結
婚,他們就能有這個樣子的小寶寶,那一定很棒!

  即使還沒實現,他也不自覺地開始想像他和韓湄的小孩會是什麼模樣。

  這時那個小男孩玩著玩著,趁母親轉身幫他拿掉下的玩具時,突然邁著小腳,往馬
路跑去,原來對面有一隻小狗,當那個小男孩往小狗跑去時,渾然不覺有輛汽車正高速
駛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齊維已奮不顧身地衝過去抱住小男孩,隨即一陣緊急煞車聲響起


  「砰」的一聲過後,靜寂了一下,小孩的哭聲陡地洪亮響起──在一個昏迷躺著的
人前。

  ***

  「我發誓,我真的沒有撞到他們……為什麼會昏迷,我怎麼知道?」

  「是他救了我的小孩,他是我們的恩人……」

  「他昏迷不關我的事……」

  韓湄起身將房門關上,把外面的吵鬧隔絕。

  她回到病床邊坐下,臉上表情慘白肅然。

  看著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齊維,此時此景,讓她彷彿回到一年前,守著恍若植物人
的他一般,那時的焦慮和恐慌,再度清晰地浮現在她的心頭。

  「醫生,他為什麼還沒醒過來,不是沒有受什麼傷嗎?」她輕聲開口問站在一邊的
大夫。

  「他有輕微腦震盪的現象,我想可能是在救那個小孩時,雖然沒被車撞到,但是頭
大概有碰到地吧!」

  「那他還會再醒過來嗎?」她嘴唇微微顫抖,問出她最恐懼的問題。

  醫生面露為難之色。「這,我不敢提出任何保證,畢竟他曾是個腦部受過重創的人
,如今又再一次受到傷害,我實在不敢說……」

  接下去的話,她再也沒聽進去,傾身輕輕為他蓋好被子。「醫生,可以去忙你的了
。」

  「好,有事再叫我。」說完醫生便帶領護士退開。

  房裡再度剩下他們兩人,她握住他的手,良久才開口:「今天,你又救了一個人,
好棒!可是你得要再醒來,絕對不可以丟下我一人……」說到這裡,她再也忍不住,一
直強忍的憂傷和恐懼,頓時爆發而出,她痛哭出聲。

  求求你,老天爺!你一定要讓他再度醒過來!只要他能醒來,她願意付出所有的一
切,即使是生命也在所不惜!她在心中切切地祈禱著。

  ***

  齊維眨了好幾下眼睛,才通應那刺眼的光芒,這是哪裡?他微微將身子抬起,卻發
現手被人握住,不能動彈。

  是韓湄!她幹麼握住他的手那樣緊,而且還睡得那麼熟?

  他抬眼看這個陌生的環境,看到手腕上打的點滴。原來這裡是醫院,但他怎麼會在
這裡?

  好奇怪,他為什麼有種睡了好久的感覺?他稍稍動一下,沒想到這個動作驚醒了韓
湄,她抬起頭,見到他醒過來,立刻驚喜地叫道:「你醒了?」

  「是啊!我怎麼會──」他話還沒說完,就發現自己被韓湄緊緊抱進懷中。

  「太好了叮你總算醒過來,我快擔心死了!」她開心的又哭又叫道。

  天啊:他是不是在作夢?他竟然被向來都和他保持一公尺距離以上、經常臭罵他是
「無情辣手摧花」的女人緊緊抱住,有沒有搞錯?

  不過這還是她頭一次如此主動親近他,他老實不客氣地立刻伸手環摟她。「真的,
妳會擔心我?」

  唔!沒想到抱她的感覺那漾矷。

  韓湄輕輕推開他。「你……你差點把我半條命都嚇沒了。」她笑著搖搖頭,並抬手
拭去臉龐上開心的眼淚。

  「真的?早知可以讓妳這樣對我,我就應該多嚇妳幾次。」他笑道。

  聽到這種油腔滑調的口吻,她不禁皺起眉頭,怎麼回事?但他問的下一個問題,轉
移了她的注意力。

  「我人怎麼會在醫院?」

  她坐到床邊。「你為了救一個小男孩,結果不知怎的,居然撞到頭,昏迷不磈,所
以才會送你來這。」

  小男孩?哪來的心男孩?為什麼他毫無印象,他開始回想,一些片段慢慢湧同他的
腦子。「我們不是在工地中,結果有一堆鋼筋從上面掉向妳,然後我朝妳撲了過去,接
下來,我就不記得……」他細看著呆若木雞的韓湄。「那些鋼筋有沒有愃到妳?」

  工地?鋼筋?她整個腦子頓時糊成一團,這是怎麼回事?她慢慢地、一步步什後退


  「你昨天做了什麼?」昨天早上,他們才一起從山上下來。

  「昨天?昨天上班呀,妳也在場的,不是嗎?」他皺皺眉頭。

  「你上次跟振君見面,是什麼時候?」

  這是什麼問題呀?「妳為什麼這樣間?」

  「回答我!」

  她臉色看起來好蒼白,他皺眉地望向她。「就是爺爺壽誕那時候嘛!」

  她身體搖搖晃晃,看起來好像要昏倒的樣子,齊維立刻起身,走過去準備扶她。「
妳怎麼啦?」

  「別碰我!」她像受驚的兔子,躲開他善意的牽扶。

  不碰她?她到底怎麼了?為什麼會一副拒人於千里的樣子,和剛剛簡直是判若兩人
?算了,女人!永遠讓人摸不清到底在想什麼,他聳聳肩坐了回去,抱胸望著她,看接
下來要怎樣。

  門在此時推開,振君走進來,一看到齊維,立刻熱情地走向他。「你總算醒了,害
我好擔心,韓湄也是,她急得頭髮都快發白。」

  「嗨!振君。」他微笑地向好友打招呼。

  振君完全沒有察覺異樣,他看著齊維笑道:「真是的,若你沒醒過來,我都不知道
該怎樣向韓湄陪罪,因為是我帶你出去,結果卻讓你出事。」他的笑容收斂。

  「不過,你也真行,居然可以救了那個小孩,實在大了不起!」

  齊維的微笑轉換成不解,這是第二次提到小男孩。「你到底在說什麼?哪來的小男
孩?」

  振君驚異地望向他。「你不記得了嗎?今天我帶你回去你房子看錄影帶,然後你先
走,結果在路上,你救了一個差點被車撞到的小男孩……」他望向從他進房門以來就一
直沈默不語的韓湄。「他怎麼了,是不是又喪失記憶?」

  「你在胡說什麼?今天我哪裡有跟你見面,我今天都和韓湄待在工地,是鋼筋打到
我……」

  振君聽完後,眼睛睜大,然後他慢慢轉向韓湄。「他……」

  韓湄緩緩點個頭,眼底有著破碎的神情。

  「你們兩個在幹麼呀?打啞謎嗎?」齊維搖搖頭,懶得理他們兩個,逕自將點滴拔
掉。「我想離開這裡,妳去幫我辦出院手續。」

  真的不一樣了,不僅說話是用命令語氣,連眼中神采和面部表情都變了,不復那份
純真與單純,有的只有那睽違一年的驕傲和霸氣。

  「你真的只記得在工地上所發生的事,之後的呢,有許許多多的事,都不記得了嗎
?」振君再次問道。

  齊維不耐看著他們。「你們兩個到底怎麼回事?我只不過是被鋼筋打到,醒來就在
這家醫院,真不曉得你們幹麼問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看來,齊維在恢復以前記憶的同時,也忘了失去記憶後的事。

  振看看著齊維,也不曉得該如何形容現在的心情,是該欣喜,或是遺憾?「歡迎回
來,齊維。」他輕輕說道。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他開始穿起衣服,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竟不是穿著慣穿的西
裝,而是一套休閒服。「是誰幫我換這麼矬的衣服?」

  「我去辦出院手續。」韓湄低著頭匆匆繞過他們走出房門。

  振君一臉憂心地望著她。

  「她是怎麼了,陰陽怪氣的,一點都不像原來的她。」齊維瞪著房門。

  原來?很多東西都已經無法再回到原來,振君搖頭,暗自苦笑。

  韓湄如行屍走肉般的走在醫院走廊上,途中撞到不少人。

  「嘿!妳走路沒長眼睛嗎?」

  她沒有道歉,也不知道自己撞了人,事實上她已經沒有感覺,整個人都麻木,無法
聽、無法想,當孟齊維恢復記憶,回到原來的那一個人時,她的一半也已隨之而去。

  「那些日期是怎麼回事?明明現在是民國八十五年,怎麼變成八十六年?」一回到
孟家,齊維立刻咆哮道。

  當他離開醫院,回到孟家途中,發現許多景物和人事,似乎都在一瞬間做了極大轉
變,原本在巷口有一大片尚未完成的建築物,如今不僅蓋好,而且還有人搬進去住口

  「現在是八十六年。」振君靜靜地說。韓湄則一語不發地站在旁邊,臉色難看得嚇
人。

  「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今天是愚人節嗎?我記得不是呀!」

  振君沒有多話,只是將放在桌上的報紙遞給齊維,當他看見上面日期及新聞頭條時
,他臉色倏地刷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沒人會特意造假一份報紙來愚弄人,這
樣太費神了。

  「你失去記憶……整整一年。」

  這項宣告有如睛天霹靂。「我喪失記憶……一年?」齊維伸手抹著臉。「這,這怎
麼可能?」他搖頭否認,他不相信日「是真的!」振君忍不住踏上前去,明知實情會讓
人不好過,但還是得要說出來。「你必須接受這個事實,一年前,你為了救韓湄,被那
些鋼筋打中頭,使腦部受到重創,整整昏迷不醒三個月,當你醒過來,你完全記不得以
前的事,然後,現在,你為了救一個小男孩,腦部可能又撞到,所以你現在又恢復了記
憶。」

  「你是說,我昏迷了一整年?」頓時,覺得有股寒意包圍住他,怎麼會有這種事?

  「不是昏迷,是失去記憶……」振君耐心玴解稰。

  「那有什麼不同,一個我完全不知道、空白的一年!」他霍地轉向韓湄。「他說的
是真的嗎?為什麼妳都不說話?」

  韓湄直直望著他。「振君說的都是事實,你已經「昏睡」一年,直到現在才醒來。


  老天!齊維往後退了幾步,他坐在沙發上,手抓著頭髮,試圖從這團混亂中找到清
楚頭緒。「爺爺呢?我要問他!」他站起來,這時除了親人,還有誰能相信?

  提到孟觀文,其他兩人立刻僵直身子,天呀!他們要怎樣告訴他?

  「我爺爺呢?為什麼到現在都還沒見著他?」齊維抬起頭來,平常總愛在客廳看電
視的爺爺呢?當他看到正前方祖先牌位上的一張照片時,他猛地站起來,不!

  不可能!

  振君艱難地開口:「孟爺爺他……他老人家,已經在上個月去世!」

  上個月?死亡?大荒謬了,他前幾天才參加爺爺八十歲的壽誕,他還催他要快點討
房媳婦,他還說要早點抱曾孫……不會的,這是一場噩夢,他搖搖晃晃走向樓梯,他得
要再去睡一覺,醒來,噩夢就會不見,不會莫名其妙就過了一年,爺爺還會再跟他打招
呼談天說笑,一切一切,都會如他記憶中進行。

  「齊維……」振君欲追過去,韓湄拉住他。

  「讓他去!」

  振君轉向她。「為什麼?」

  「他很快就會想通,讓他一個人靜靜。」

  這是他所認識的韓湄嗎?為什麼用那種冷漠的語氣說話,好像事不關己似的。

  「妳不過去安慰他嗎?他等於是重新承受一次爺爺逝去的打擊。」

  「安慰?」她苦笑。「我有什麼資格去安慰他?他不是過去一年的那個人,我有什
麼立場去安慰他?一切都已經不一樣。」

  是不一樣,還是事情只是回到最原點呢?

  「不管怎麼說,我想還是由妳去安慰他一下,會比較好。」振君猶豫地說道。

  韓湄搖搖頭。「我們又不是不認識以前的那個齊維,若是他需要我在旁的話,他會
開口,不用我太過主動。」說完,她便轉身離開。

  怎麼會變成這樣?

  振君無奈地望向孟觀文的遺像,走到前面合掌膜拜。「孟爺爺,你的齊維回來了,
我想您在天之靈,也可以安心了,只是──」他嘆口氣,沒再說下去,畢竟接下來的事
只能讓活著的人自己解決了。

  韓湄離開客廳,回到自己暫居在孟家的客房中、一關上門,她整個人木然地靠在門
板上。

  今天所發生的一切,讓她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太突然了!為什麼?老天!為什麼要讓他那麼快恢復記憶,而且是那麼突然?

  讓她措手不及、讓她難以接受。

  其實,她不日芒直在為這一刻做準備嗎?只是沒想到,當真的實現時,卻令她毫無
招架之力,她的心好像被撕裂。

  雖然不該這樣說,但是當齊維想起以前,卻忘了失憶後所發生的種種,那便意味著
,「她的」齊維已經不在了,那個讓她傾出所有愛的人……她靠著門板,全身力氣像被
抽乾似的慢慢滑坐下來。

  原來恢復記憶、抹煞過去是件那麼容易的事,早知道,她就應該在心陷落進去之前
,先一棒打下去,讓他恢復記憶,不就得了?

  她抬起頭看著天花板,今天以前,她都還可以倚在他懷中、在他身旁,盡情的笑著
,才一下子,便無法……一直壓抑的眼淚,再也不聽使喚地流下來,她將拳頭放進口中
緊緊咬著,她哭得好兇、好兇,嗚咽聲音從拳頭縫輕洩出來,不管將來會如何,她的心
底都很清楚,「她的」齊維都將不會在這個世上現身,共同生活的一年,也將如同湖底
的沙般,靜靜沈澱在她腦海中,不復出現。

  ***

  齊維獨自一人飲酒到天明,把自己關在爺爺的房間裡。

  他沒辦法接受這個事實,爺爺的逝去,以及在他的人生中,莫名其妙就流失掉了一
年,一段完全未知的時光。

  在那段失憶的日子中,他變成什麼樣子?他做了哪些事、遇到了哪些人?這些對他
來說,都是空白一片。

  而他痛恨這種情況!他將酒瓶大力的摔向牆壁,該死,為什麼他還是無法擺脫掉這
個噩夢,倘若一直擺脫不掉,那便意味著它是事實。

  他跟跟蹌蹌地走出房間,來到書房,意外的發現張律師在和振君說話。

  「張律師,你好,我是不是也要對你說好久不見?」他露出諷刺的笑容說道。

  「你真的恢復記憶了?」張律師又驚又喜地打量著面前這個男人,雖然他身上酒味
嗆得嚇人,但是那神情和眼神,和他上次所見的齊維,簡直是判若兩人。

  「很明顯,不是嗎?不過,我記得上次和你見面是在一個禮拜前,不過事實上,我
是過了一年又一個禮拜才和你碰面。」他歪歪斜斜地跌坐到沙發上。

  看樣子,似乎醉得不輕,張律師和振君擔心地互換一眼,這時韓湄慢慢走了進來,
在門邊的椅子坐下,沒靠近他們。

  振君看著韓湄,她一定哭了一個晚上,整個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但是不知怎地,
他覺得此刻的灺,似乎又顯得太過平靜和冷漠。

  「張律師,你來是恭賀我康復嗎?」齊維的聲音懶洋洋的響起。

  「一方面是,另一方面,我是來向你宣讀你爺爺的遺囑。」

  齊維痛苦的閉上眼睛,遺囑?爺爺真的死了,而他運老人家最後一面都沒見到,在
這該死的一年中,他到底是怎麼活的?爺爺又是以什麼樣的心情活著?

  良久,他才開口,聲音是喑啞的。「遺囑怎麼說?」

  當他聽完整個遺囑後,整個人跳起來,眼睛直射向坐在門邊的韓湄。「為什麼?為
什麼爺爺會將所有一切交由她監管?」

  「呃!當時你的情況特殊,所以孟老爺子特別請韓小姐擔任你的監護人。」

  「我的監護人?」他表情充滿狂怒。「她只不過是我的女秘書,憑什麼當我的監護
人?」

  振君皺起眉頭,他不懂齊維為什麼會用那種語氣說話。「齊維,在你失憶期間,都
是韓湄在照顧你、教導你──」

  「教導?照顧?」現在齊維的腦子充斥酒精,根本沒法理性思考,對他來說,他的
世界在一夜之間整個顛倒過來,爺爺逝去帶給他的打擊和悲傷,遠超過他的情感所能負
荷,如今又聽到,原本應該屬於他的一切,居然會落在韓湄的手中一個和孟家毫無關係
的人。沮喪、痛苦、悲傷等情緒,頓時淹沒他所有的理智。

  他冷冷地看著韓湄。「過去一年,妳是怎麼照顧、教導我?而讓妳可以當我的「監
護人」,甚至可以掌控我孟家的財產?」

  聽到這話的人,無不倒吸一口氣,韓湄的臉色變得更蒼白,張律師和振君則露出憤
憤不平的表情。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振君跳起來,氣得差點衝過去揍扁他。「你到底知不知道
,韓湄為了你,犧牲有多大?為了照顧你這個像──」

  「夠了!振君,別再說下去。」韓湄站起來,默默看齊維一會兒,眼神深奧難懂,
然後她向其他兩人點個頭之後,便退了出去。

  振君狠狠地瞪了齊維一眼。「你這個混蛋!」然後他立刻追出去。

  齊維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他的感覺已經麻木。「該死的!」

  振君跟著韓湄來到房間。

  「我不懂,妳為什麼不解釋清楚?」他瞪著正在收拾行李的韓湄。

  「他已經不記得。」她淡淡地說。

  「那就告訴他、幫助他恢復記憶呀!」振君走過去抓住她的手,不讓她弄。「而且
他那個指控很傷人,他意思好像說,好像說妳是利用他失憶狀態,謀奪孟家產業似的。


  「當遺囑公佈時,我們不是就預料到這種情形?」她縮回手,繼續將衣服收進箱子
。「只是沒想到是由他提出質疑。」她輕輕說道。

  她的反應實在是太平靜。振君抹著臉。「我不相信,妳居然可以如此平靜的接受一
切,甚至承擔下那不實的指控。」

  「我沒有。」

  「什麼?」

  韓湄抬起頭來。「我沒有平靜的接受這一切。」

  這時他才看清她眼底所隱藏的痛苦和破碎,他頓時覺得愧疚萬分。「對不起,我不
該那樣說,事實上最痛苦的人,應該是妳。」

  她沒有馬上回話,轉頭望向窗外。「其實我一點都不平靜,從昨晚他恢復記憶的一
剎那,我都有拿起棍子,想將他再打昏的衝動。」

  這個想法可真嚇人,他吞了一口口水。「為什麼?」

  「說不定,他又會失去記憶,變成「我的」齊維。」她轉回面對他。「我真的很想
。」

  她語氣中的認真,讓振君打個冷顫。

  「若不是怕他就此一睡不醒,我真的會這樣做。」她搖搖頭。「不過這樣做也沒意
義,畢竟當初他是因為救我而受傷,如今能再度變回原來的他,這些都是老天爺的安排
吧!」

  「韓湄……」

  「再換個角度想,他能夠復原,也減輕了我對他的歉疚,至少讓我覺得,我已經還
了他的救命之恩,用我一年的時間,還有……」她一生的愛,足夠了吧?她在心中獨語


  「可是,妳可以跟他詳加說明過去一年所發生的點點滴滴,說不定能讓他記起你們
兩人之間的一切,妳知道嗎?他昨天本來就是要準備向妳求婚。」

  「求婚?」她低下頭。「你教他的?」

  振君有些不好意思。「嗯!」他承認道。

  「你又何必?」她搖搖頭。

  「我那時只是……算了,當時會教他的原因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妳現在得想辦
法挽回你們之間的一切。」

  「不!」

  振君瞪著她。「為什麼?妳難道真要讓你們的過去隨著他的記憶恢復而煙消雲散?
」他抓住牠的肩膀,搖晃道:「我不懂,妳不愛他嗎?」

  愛?她淒然地望著他。「你還不懂嗎?無論他有沒有想起過去一年所發生的種種,
或是和我之間,一切都已經不同了。」

  「哪裡不同?」振君急得快扒狂。

  「他已經不再是那個我愛的男人,我也沒把握自己能否接受這個恢復記憶的齊維,
他對我而言,是另一個人,而不是我的他呀!」

  振君放開她,這是什麼想法,明明是同一個人,為什麼?

  房內陷入駭人的沈默,只除了收拾衣服的沙沙聲。

  韓湄將皮箱台上抬了起來。

  「那妳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開創另一個人生新境界呀!」她露出一個笑容,那是比哭更教人難過口

  「韓湄……」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往好處想,他恢復記憶,也意味我對他的責任已了,恩也報過了,我可以自由了
。」她提起箱子往前走去。

  在她離開門口之際,振君在她背後沈聲問道:「恩情已償,那愛情呢?」

  她聞言整個人僵住,然後沒有回頭,輕輕將門關上。

  愛情!愛情!

  她從不曉得人沒有心該怎麼活下去。

  她的愛情已逝,留下的只有椎人心痛的回憶。

  她會活下去,至少她曾經愛過,也得到過這世上最純真無瑕的愛情,不是嗎?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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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氏企業的少主,在經過一年的岑寂後,再度活躍於台灣商業社交圈中。

  他俐落的財經投資手腕,為整個孟氏企業再創另一層高峰,引起同業的欣羨,更引
人注目的是他的私生活。

  休養一年後的他,在女人圈中更加吃得開,先是盛傳他正熱追某台的八點檔女台柱
,一會兒又傳出他和有xx小姐頭銜的女性交往甚密、或是某大企業集團正積極和他進行
聯姻合併的計劃,總之,在他傲人的商場背後,他的花邊也拖得一長串,令所有人對其
「復出」成積表示可觀。

  振君急匆匆跑去找韓湄,想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韓湄只是對他慘然一笑,然後用懇求的語氣對他說道:「請別再問下去,若你把我
當朋友的話。」

  「若妳拿我當朋友的話,就不應該瞞著我,本來事情應該會好轉,他既已想起過去
一年的事,你們兩個為什麼還不在一起?」這兩人真會折騰他們周遭的人。

  韓湄沈默一下。「我拒絕他了。」

  「老天!為什麼?」看見牠的表情。「妳還在堅持他不是「妳的他」這個理由「他
不是!」她固執地說道,然後她拿起一切有關孟齊維的報導。「「我的他」不會這麼做
!」她痛苦地說道,真的,她沒料到,當自己看到他又開始和其他女人在一起嬉鬧遊玩
的時候,她整個人像被撕裂似,即使拚命告訴自己,他不是「他」口他不是「他」!但
依然沒用,她嫉妒得快發狂。

  「妳簡直在自虐。」振君閉上眼睛。「齊維在妳回來後,有和妳先碰面,對不?」

  她點點頭,自從那一次,齊維就完全恢復以往的熱鬧生活。

  「你們是怎麼說的?」振君不放棄地問道。

  遲疑了一下,她便將當時的事,除了親吻以外,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聽完後,振君整個人跳起來。「老天!他都已經對妳說愛妳,妳居然還把他推開?


  「說「愛」對他從來不是難事!」她知道,以前的齊維將「愛」看得很廉價,他可
以輕易地對每個女人講出這個字。

  振君明白她的意思。「那是以前,現在不同了。」他急急地說道。

  韓湄聽了沒馬上說話,只是將視線落在報上有孟齊維和其最新女伴約合照上。

  「我和齊維認識那麼多年,所以我很清楚,他對妳和對其他的女人不同,他尊敬妳
、信任妳,讓妳為他打點一切。」

  「那是因為他從不把我當女人看。」在共事時,齊維不只一次這樣對她說過。

  「妳有沒有想過,若是他對妳沒有特別情感,他不會拚命救妳──」

  「別說了!」她心情紊亂地搖著頭。

  「他不會在喪失記憶後,唯獨只信任妳一個人,會有那樣的反應──」

  「夠了!不要再講下去!」她幾乎要摀住耳朵。

  「必定是出於最深一層潛意識中的情感!」講完後,振君也累了,他所能做的,也
只有這樣,若是當事人不努力走出這個繭,旁人也沒辦法。

  最深一層的潛意識?齊維真的對她……在失去記憶前?她無法相信,怎麼可能會有
這樣的事?

  振君搖搖頭,他站起身。「我言止於此,對了,我來此還為了另外一件事!我要結
婚了。」

  「什麼?」她不可置信,驚訝地跳起來面對他。「真的,怎麼從來都沒聽你提過?


  振君靦覤地搔搔頭。「因為她心理一直沒準備好,所以找才沒講出來。」

  「什麼時候發生的?」

  「從妳拒絕我,接受齊維的那個時候。」振君坦然說道,接下來,他就講述他是如
何遇到那個叫做林雅娟的女孩的故事,她是一家花店的老闆,個性既溫柔又堅強,在和
她交往幾個月後,他使確定自己已找到終身伴侶,但因對方遲遲不肯點頭,直到最近,
總算答應他的求婚,在尋到自己幸福的同時,他也希望韓湄和齊維也能像他們一樣幸福
快樂。

  韓湄衷心為振君感到喜悅,她誠心的恭喜那個獲得振君的女孩,也遺憾自己不是那
個女孩。

  「我希望妳能和她碰個面,認識她之後,妳就會發現自己有多幸運。」他意有幸運
?雖然困惑,但韓湄仍點頭同意,畢竟能將振君網住的女人,絕非泛泛之輩。

  林雅娟雖然是二十八歲的少婦,卻擁有十八歲少女的純真、三十歲女人的成熟嫵媚
,很少會有女人能同時集這兩種衝突於一身,但她就是擁有了,難怪能夠將振君牢牢抓
住。

  兩個女人初見面時便很投緣,很快就將振君打入冷宮。

  發現自己沒辦法插進兩個女人之間,振君只有很識趣地摸摸鼻子,在返到一旁時,
他突然想起。「亞鋒呢?怎麼都沒見到他?」

  「他和他奶奶去逛街了。」林雅娟細柔的聲音聽了叫人覺得舒服,然後她轉向一臉
困惑的韓湄。「亞鋒是我的兒子,今年五歲了。」

  兒子?「妳身材是怎麼保養的?」韓湄問道。

  林雅娟愣了一下,隨即笑出來,這個女人果然與眾不同。「我以為妳第一個問題會
問我是不是結過婚,沒想到妳居然問身材。」她搖頭哂笑。

  「那是我的第二個問題,如果妳願意說的話。」

  「我沒有。」雅娟直率地說道。「不過,事情也不像外界所想的,我雖然沒有結婚
,但是我的兒子,卻是跟他父親這邊的家人一起生活。」她低下頭,美麗的眼睛輕攏上
一層憂傷,振君立刻輕攬住她,給她力量。

  見到他們這樣,韓湄心中微微一痛,好羨慕呀!

  接下來,雅娟用她輕柔的聲音開始述說她的故事。「我和亞鋒的父親從高中時就相
戀了,在他服完兵役後,我們訂婚了,也就是在那一晚,我們有了亞鋒,只不過當時都
還不知道,因為再過一個月,我們就要結婚,但是……誰知──」說到這裡,她突然哽
咽,過了好一會兒才能說話。「就在婚禮前一個星期,他去拿訂作的結婚禮服時,被一
個酒後駕車的人撞死,當時,我連最後一面都來不及見,他就走了,走得如此匆促,讓
人措手不及,我差點就跟著去了,若不是發現肚子還有這塊肉,我真的已經隨他而去。
」她看著韓湄,面容悲傷地說道:「原本以為那只是會發生在連續劇裡面上演的事情,
沒想到竟那樣真實的發生在我自己的身上,妳知道那種感覺……」

  「我知道。」韓湄的眼中盈滿了淚水,她完全可以體會出心愛之人突然逝去的心情
,因為她也曾經歷過,但唯一不同的,她不是歷經「真正」的死別,突然之間,她明白
振君要她來的目的。

  「後來,雖然沒有正式結婚,但對我來說,已經是亞鋒父親的妻子,所以我就搬過
來和我「婆婆」一起生活,我本來以為這輩子無法再愛人,直到又遇到振君。

  」他們兩人互相交換充滿愛意的視線,讓看他們的人都可以清楚的感受到。

  「不過,為了突破灺的心防,可費了我好大的工夫。」振君用一副受盡委屈的表情
,可憐兮兮地說道。

  雅娟笑著搖搖頭。「妳知道他有多卑鄙,居然拚命灌我婆婆的迷湯,讓她來鼓動我
。」

  「為了未來的幸福,當然要不擇手段。」他笑嘻嘻地將未婚妻摟進懷中,臉上滿足
的表情無須言喻,不過他隨即叉川極嚴肅的面容看著韓湄。「其實,妳別看雅娟這樣輕
描淡寫說出她自己的遭遇,但其實她所承受的痛苦絕對超過妳我所想像的。亞鋒的父親
是真正死去,而妳卻將未死的人當作已死般的哀悼、自憐,甚至完全抗拒,妳知不知道
自己有多傻呀?」

  韓湄沈靜不語,振君的話打得她好疼好疼,但又難以反駁。

  一直觀察韓湄的雅娟,握起她的手。「我聽振君提過妳的事,其實情形真的滿奇特
,因為面對的雖是同一個人,但卻有不同的內在,但是能不能給自己機會?因為只要人
活著,就一定有機會、有新希望!」

  韓湄臉上赤裸裸的無助,像鐘一般的敲醒振君,原來如此,他為什麼始終沒有察覺
到這一點。「韓湄妳在害怕,對不對?」

  她震了一下,臉色刷地變得更白。「為什麼妳會這樣說?」

  「因為妳幫齊維處理過太多的「韻事」,所以妳也比任何女人都瞭解齊維的手段和
嬉戲人間的態度,所以妳無法信任這個恢復記憶後的齊維,妳無法得知他對妳真正的心
意,對嗎?」

  韓湄沒說話,但從她的表情,他知道已言中。

  「戀愛本來就是件很冒險的事,但不去嘗試的話,永遠也得不到真情。妳呀!

  就是太小心、也太會保護自己,寧願愛一個妳能信任、且單純透明的人,也不願愛
上一個令人難以捉摸不定的人,對不?」

  「我喜歡事情單純。」她小聲地說道,眼中則有無奈的表情。

  「我記得妳曾說過,人是可以選擇的,單純和複雜經常交錯,會有複雜的情況,但
是卻可以擁有單純的自我,妳已經認識、瞭解最單純的齊維是什麼,為何還會如此不信
任他?」

  韓湄楞住,她從沒想到這一點,在她的心中,她一直認為「她的」齊維已死,從沒
想過他只是回到最裡層去。

  「韓湄,妳要相信自己的心。」

  韓湄站起身,慢慢走到窗邊,額頭抵住透明的玻璃,振君原本還要開口說話,雅娟
拉拉他的衣服,搖頭示意讓她好好想一想,振君歎口氣便不再說什麼。

  韓湄看著外面的景色,不知怎地,她覺得心中那股瀰漫不清的迷霧漸漸散開。

  她開始細細想著她所知道的孟齊維。

  孟齊維,一個風流惆儻、狂妄不羈、視禮教為糞土、輕視愛情的男人,但卻曾不顧
一切救了她的命,在失去記憶後的他,則成為一個單純、善良、熱愛所有事物,也是深
深打動她的心的人。

  其實,她愛的不就是他真正的本質!這項認知,擊得她胸口發疼。

  愛上他,她又有什麼好怕的?在那令人眼花撩亂的外表下,孟齊維本質是單純的,
而她正是愛上最原始的他,不是嗎?

  愛!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愛一個人必須要愛他的全部,過去、現在和未來。

  她為什麼不試著去接受一個擁有過去的齊維?試著去愛他,倘若她真想尋回自己的
真愛?

  她轉過頭面對他們。「謝謝你們,我想通了許多事情。」

  「真的?」兩人驚喜地說道。

  「那妳現在打算怎麼辦?」振君問道。

  「還沒想到,但我一定會找到法子。」她向他們保證道。「不過,不要再關心我的
事,談談你們吧!打算何時舉行婚禮?」她問道。

  熟知韓湄的振君知道這個話題不用再繼續下去,於是他回答道:「我們打算下個月
去法院公證,若不介意的話,能不能請你當我們的證婚人?」

  「你們真的要給我這份榮幸?」韓湄好久不見的笑容,再度浮現,一掃所有的陰霾


  「當然了!」雅娟親熱地拉起她的手。「妳若願意的話,才是我們的榮幸。」

  在短短的相處中,她已經非常喜歡這個女孩,當然對她的認識不是到今天才有的,
從以前振君就常和她談起韓湄的事,憑女性的直覺,她很清楚韓湄在振君的心中曾佔有
一席之地,不過她相信現在兩人是好朋友,也自信振君現在最愛的人是她。

  「謝謝你們,我很高興能當你們的見證人。」韓湄過去擁抱住他們兩人。

  「謝謝妳,我們也希望妳能快點找到妳的幸福。」

  「嗯!」

  夕陽餘暉照進室內,振君和雅娟看著韓湄離去的背影,兩人覺得該說的都說了,剩
下的還有什麼好做?

  「我覺得人需要一點刺激的慛化劑,才能更進一步。」雅娟小小聲地說道,身為一
個女人,她可以瞭解韓湄的苦惱。

  「妳又有什麼更好的法子?」振君也同樣小聲的說道。

  雅娟偏頭想了一下。「來點驚喜如何?」

  「驚喜?」

  她將他耳朵拉過來,開始竊竊低語起***

  齊維重重地將文件摔到桌上,該死!這些文件整理得亂七八糟。

  他按下通話鈕。「叫處理商務信件的人進來!」

  不一會兒,一個打扮時髦的美麗女郎進來。「老闆,你叫我啊?」她嬌滴滴地說道


  看著那張明顯補過妝的臉龐,不知怎地,他湧起一股厭惡感,他寒著臉瞪著那個女
人。

  「妳叫什麼名字?」他渾身所散發的嚴厲,讓來人的笑容僵住,開始不自在起來。

  「我、我叫陳美美。」

  「這份文件是妳打的?」

  陳美美表情頓時變了,開始有害怕的感覺。「呃……是……」

  他從來沒有對公司的女性員工發那樣大的脾氣,以前只要她們向他一撒嬌、或坐上
他的大腿,以另一種方式消除她們的錯誤,他都欣然接受,因為無論她們犯多大的錯誤
,總是會有人替她們善後,那個人是──韓湄。

  一想到她,他又開始莫名的心痛,他站起來打開門,瞪著那張仍空著的桌椅,他至
今還是沒有找到人來遞補秘書的工作,事實上他也沒去找。

  她拒絕他,所以他也要拒絕她!但是他拒絕得好苦、好苦。

  他藉著重返過去的生活,來找回他的自信,證明他的魅力依舊,雖然還是有那麼多
美女佳麗擁近他的身旁,但他就是無法再像往日一樣,能自若地左擁右抱、完全接收。

  他像個太監!他喃喃對空氣詛咒,氣那個害他變成這樣的女人,更氣他自己。

  「叩!叩!」敲門聲響起。

  當他看到來人送進一張紅色喜帖時。「這是誰的?」

  來人還來不及回話,電話鈴響,於是來人退出,他接起電話。

  「喂!我是孟齊維。」

  「嗨!我是振君,最近好嗎?」

  怎麼搞的,這傢伙怎麼精神那樣好?上次他們可是鬧得不歡而散。

  「還好,你呢?」他客氣地回應。

  「很好,我又從最新的週刊報導看到你的新聞,看得出來你過得春風得意。」

  齊維停了一下。「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吧!」

  「最近有去和韓湄見面嗎?」

  握住話筒的手緊了緊。「沒有!」

  「知道她最近在幹麼嗎?」

  「做什麼?」他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無動於衷。

  「她已經找到新工作。」

  沈默一下,齊維陡地爆發出來。「她不能,我沒有批准她的辭呈。」他尖銳地叫道


  「有沒有你的同意,對她的影響都不大。」

  「你不要小看我。」他現在已經有種想砸電話的衝動。

  「我沒有,不過若是你想動用你的力量讓她的雇主辭退她,可能有點困難。」

  「她現在在哪上班?」他輕輕問道。

  振君沒有回答,他突然問一個和前面話題完全無關的問題。「收到我的喜帖了嗎?


  「什麼喜帖?」他一時轉不過來,直到他看見手中哪張紅帖子。

  「我今天結婚,若是你有空的話,希望你能來觀禮。」振君說完後,便將電話掛斷


  「等等!韓湄現在到底在哪工作?喂!張振君!」他大吼道,但是回答他的只有嘟
嘟聲。

  該死!他狠狠地甩下電話,急急穿上外套,準備去韓湄家找她,可是一抹紅抓住他
的視線,振若要結婚,而且就在今天!

  新娘是誰?他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迅速將紅帖展開,當他看到新娘的名字時,他
整個人晃了一下。

  不!不可能!韓湄怎麼可能會和振君結婚?

  難道、難道在這段期間,振君背著他一直追她,然後利用他和她鬧翻之際,乘虛而
入?也說不定是他這些日子的所做所為激怒了她,所以她才轉向振君的安撫。

  若真是這樣,他倒不如一刀殺了自己算了,不!他要過去和她解釋清楚,他只是為
了要氣她,他愛她呀!

  但是她為什麼會同意?難道她真的完全否定他,甚至願意將過去一年所有的回憶也
一道抹去?

  這個想法令他椎心刺骨,不!她不能!他絕不容許!

  抓起紅帖,他頭也不回地衝出辦公室。

  台北地方法院「雅娟,妳為什麼不穿白紗呢?」韓湄正幫她整理服裝。

  提到白紗,雅娟眼中浮上一層霧氣。「我已經穿過了。」

  韓湄自知失言,立刻向她道歉。「對不起,我不該在今天惹妳傷心。」

  雅娟輕拍她。「不用道歉,沒事的,難得我今天總算可以『名正言順』」的走進法
院證婚。」

  真的好佩服雅娟,覺得她好堅強,韓湄心中想著,不過雖然沒有穿著白紗,雅娟還
是今天最美麗的女人。

  雅娟的婆婆牽著一個極可愛的小男孩進來休息室,那個小男孩正是雅娟的兒子,穿
著小西裝,打領帶,準備當母親的心伴郎。

  「好了沒?快輪到你們了。」雅娟的婆婆慈藹地問道。

  「好了,媽!」雅娟牽起兒子,另一手則挽著婆婆一道走出去。

  韓湄看著這溫馨的畫面,心情不覺再度激動起來,自己也能有那樣的一天嗎?

  她慢慢走出去,一到外面,便看到振君跑進跑出的,沒一分鐘安定。

  她走向他。「幹麼?準新郎官你在緊張嗎?」

  很奇異地,振君一看見韓湄,臉上竟浮起類似罪惡感的愧疚表情。「沒、沒有啦!


  韓湄只道他是興奮過度,才會失去往常的鎮靜。「好了,趕快過去排好,下一對就
輪到你們了。」

  振君臉上帶著不自然的笑,走向未婚妻,雅娟轉向他,為他整理領帶。「怎樣,人
來了沒?」她用只有兩個人聽得見的聲音說話。

  「還沒看到。」他小小聲地說。

  「會來嗎?」

  「不知道,沒想到那麼快就輪到我們,若他沒趕上……」

  雅娟看著未婚夫,見他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嘿!你臉上表情好看一點,要不然
別人看了,還以為是我架刀逼你上法院的。」

  他聞言忍不住噗哧笑出來。

  「這才對嘛!」她輕輕撫著振君的臉龐。「我們都已經盡了全力,現在就看他們兩
個的造化。」

  為了幫助齊維和韓湄復合,雅娟和振君特別設計一份喜帖送給齊維,上面通知了他
們兩人的結婚時間和地點,只不過新娘名字不是雅娟,而是韓湄;他們此舉的目的,就
是要看齊維對韓湄的在乎程度,若他無動於衷,那麼他們也不會再勸韓湄去挽回這段愛
,若成的話,或許可以成就一對佳偶。

  「好了,你們兩個不要再情話綿綿,該進去了。」韓湄笑著提醒這封愛情鳥。

  上一對已經完成證婚儀式,正笑著走出來,好快!不到半個小時,兩個人就在法律
見證下,成為永久伴侶。

  振君和雅娟慢慢地走到法官面前,韓湄則站在振君的後方,為他倆的婚禮作見在男
方、女方以最真的情感說出我願意,交換戒指、蓋過章之後,法官面帶笑容,以清晰的
聲音說出:「恭喜兩位,我在此宣佈,你們成為正式夫妻,願你們白頭到」

  「不!」一陣淒厲的怒吼從門口虛傳過來。

  一聽到這個聲音,振君立刻眉開眼笑,雅娟則瞪大眼睛看著闖進她婚禮的不速之客
,嘩!她從來沒見過這麼帥的男人,雖然這樣說有點傷老公的心,但畢竟是事實,所以
只有對不起老公了。

  韓湄則驚愕地飛轉過身子,齊維?他怎麼來了?見他怒勢洶洶地向她走過來,她整
個人都動彈不得。

  被嚇到的法官則是第一個回過神。「這是怎麼回事?」

  振君趕緊解釋。「沒事的,法官,不用擔心!」

  齊維在距韓湄一公尺前處停下來,他瞪著韓湄手中的捧花──那是新娘在為新郎戴
戒指時交給她拿的。

  「已經禮成了嗎?」他木然地問。

  「是的。」振君以極愉悅的聲音宣佈道。「很高興你總算趕來參加我的婚禮,雖然
遲了──」他話還沒說完,他下巴立刻挨上一拳,尖叫聲頓時四起。

  雅娟心疼萬分地扶起老公。「你這個人怎麼亂打人呀?」她向齊維開罵道。

  法官則立刻叫法警維持秩序,法警們依言將齊維架住,讓他不能再施暴。

  齊維完全沒有注意到雅娟的存在,也對被箝制這件事毫無所覺,他直直盯著韓湄,
腦中則反覆響著振君所說的「禮成了!」若不是台北該死的交通堵塞,他早就趕上,一
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為什麼?為什麼妳要嫁給他?」齊維痛苦地大吼道。

  韓湄完全被他傷痛的表情震住,她手中的捧花不自覺掉下來。

  齊維突然猛烈掙扎,其力道之猛讓原本緊抓他的兩位法警猝不及防鬆開,他衝出去
抓住韓湄往外跑,留下一團混亂。

  法官傻掉了,他瞪著已經爬起來在擦嘴巴上血跡的新郎官。「這是怎麼一回事?」

  「沒事,不過希望法官不要怪那個男人,他只是以為心愛的女人結婚,所以才會抓
狂。」振君笑著解釋道,若不講清楚,只怕齊維要被抓起來關。

  法官聽了更加糊塗,他指著雅娟。「可是……新娘不是她嗎?」

  「是呀!所以他弄錯了嘛!希望法官大人能原諒他,網開一面,你知道,愛情會逼
瘋人的。」

  「哎!真是搞不懂你們這些年輕人,算了!看在你們兩個新人分上,就不再追究,
不過下不為例。」法官倒也大方,不予以追究。

  「多謝法官!」振君和雅娟深深向法官一鞠躬道謝,便退了出來,讓下一對新人進
來完成終身大事。

  一出法庭,振君立刻笑得前俯後仰。

  雅娟看了真是好氣又好笑。「都被打了,還笑得出來。」

  「雖然這一拳不輕,不過能看到這一幕,是千金難換呀!」他逕自大笑。

  雅娟搖搖頭,然後她若有所思地看著外頭。「希望你這一拳挨得有價值。」

  振君聞言立刻正經下來,的確,若是沒有任何結果,他豈不白挨?「希望一切能否
極泰來。」他打從心底為他們祝福。

  ***

  齊維將韓湄丟進車子中,便迅速將車子開走,速度快得驚人,整輛車像是要飛起來
似。

  韓湄還是沒把情形搞清楚,整個腦子還是混亂一片。

  直到齊維一口氣將她載到他們居住過一年的小木屋前,才恍然回過神。

  「你為什麼帶我來這?」喔!老天!這裡的每一景、每一物都讓她好想念。

  他只是鐵青著臉,將車門打開,把她拉出來。

  「好疼呀!」她被他拉得發痛。

  他沒理會,只是將她半拉半拖到他們定情的那棵大樹下,到達之後,才放開她的手


  她揉著被拉痛的地方,怒瞪著他。「你到底要幹麼?為什麼要跑到婚禮上來鬧?」

  一提到婚禮,他整個心立刻絞痛起來,他慢慢逼近她,讓她整個人不自覺返到樹幹
上緊貼著,他雙手放到她的頸側。「立刻跟他離婚。」他聲音雖輕,但柔得教人發毛。

  離婚?她又還沒結婚,怎麼離?

  突然之間,她明瞭振君在搞什麼鬼,在那一刻她想大笑,又想把振君抓來打一打,
沒事搞出這個幹麼?但不知怎地,她又想知道齊維的反應到底為何?

  「若是我不呢?」她轉過頭。「婚姻對你來說,不是一件交易,根本毫無實質意義
嗎?」她拿他以前說過的話來提醒他。

  他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臉色蒼白地退了開來。「沒錯,應該是沒意義的……」他
看著她,表情充滿痛苦。「可是,我就是無法忍受妳和別人結婚!」他整個心像是被人
狠狠刺了一刀,不斷地淌血。

  見他這個樣,她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因為他痛苦,她也不好過。

  突地,齊維抬起頭凝視著她。「妳就是無法接受我,對嗎?在妳眼中,我永遠是那
個玩弄女人、不懂愛情、不懂承諾的男人嗎?」他站起來,眼睛直直地望進她的,她則
被其中的痛震得無法反應。「若是如此的話,那我還給妳,還給妳所愛的那個人。」說
完,他使低頭往樹衝過去。

  「你要幹麼?」一察覺他的企圖,她立刻撲向他,欲制止他的瘋狂行動。

  他沒有說話,一心只想往樹衝過去。

  「別這樣,」她哭喊道。「你的頭再也經不起任何傷害,你不可以……」直到此時
,她才發現自己傷害他有多重,她不要這樣啊!她淚流滿面,死命地抱住他,擋在他和
樹之間。

  他則拚命拉開牠的手。「你要「他」,是嗎?我還給妳。」他已經被激憤和嫉妒沖
昏了所有的理智。

  他的力量實在大大,她快擋不住,於是她仰頭吻住他的唇,用她所知道的方式來撫
平他的傷痛。

  她全心全意吻他,將她所有的歉意和愛意悉數慱給他,告訴他,對不起,對不起…
…也直到此時,才發覺他是如此深愛著她,愛到願意放棄原有的自己……他停了下來,
捧起她的臉,注視她一會兒,然後他緊緊擁住她,將手插進她的髮中,以更強的反應回
吻她,兩人忘形輾轉地親吻著,不知不覺躺到草地,他緊緊壓住她,手狂亂地在她身上
撫著,好似要確定她的存在。

  兩人的衣服慢慢解開,直到肌膚再無任何隔離的接觸時,一陣電流傳過兩人全身,
同時也震醒了渾然忘我的兩人。

  齊維困難地抬起頭注視懷中的人兒,老天!這是他成年以來第一次完全失去自制,
他差點在這片草地上要了她,可是不能這樣,韓湄和其他女人不同,他不能隨便對她。

  韓湄喘息地看著他,腦子一片混亂,老天!她早該知道孟齊維對她有這樣的影響,
讓她完全失控,若不及時煞車,她真的會讓他為所欲為!

  兩人互相注視著,風吹過樹梢的聲音包圍住他們。

  「不准你再傷害自己,永遠永遠都不可以。」韓湄輕輕觸摸他的臉,表情充滿了心
疼。

  他忍住氣,問道:「那妳可以接受這樣的我嗎?可以再愛我一次嗎?」

  韓湄沒有馬上回答,齊維以為她又要拒絕,他連忙低下身壓住她。「不要再拒絕我
,我愛妳,所以請你也試著再愛一次,好嗎?」他急切痛苦地低語。「我沒辦法否定過
去的一切,我不後悔走過那一切,但是現在,我也不會再回到過去,上個月的所做所為
,只是為了故意要氣妳,我沒有碰過她們,妳要相信我!請你……」

  他緊緊抱住她。

  她被他抱得差點喘不過氣,不過她心中一片清明,她睜開眼睛看著他。「我相信,
雖然看到那些報導,仍讓我氣得要死,不過,現在是我要懇求你。」

  懇求他?他困惑地望著她。

  「我是個很貪心的女人,其實我要的真的很多,我要你全部的感情、全部的愛、全
部的心,我在愛情上絕對是個最自私的女人,我不知道我能包容你多少,但我要你知道
,若是你負了我,我是沒辦法堅強的面對。」她將她最柔弱無助的那一面,毫無保留地
呈現出來。「這樣的我,你還可以接受嗎?我要的,你給得起嗎?」

  齊維望著她的臉孔,她總是如此聰慧、坦率、讓人懾服,能夠遇到這樣的女人,夫
復何求?他那顆不安定的心,早就已經深深定在她身上,拔也拔不開,他額頭輕輕抵住
她的。「「愛」人,對我來說,還是件很陌生的功課,在過去的一年,妳已經教會了我
認識它,現在,讓我用一輩子的時間去實踐、去證明,好嗎?」

  行動往往比言語更能證明、消除一切的疑慮,她明白他的意思,而她釋然了,再也
無所疑懼,不再保留,敞開心胸接納眼前這個孟齊維,她露出深情的笑容,輕輕點個頭


  一看到她的笑容,他緊緊閉上眼睛,在心中默默感謝諸神,低下頭,唇覆住她的,
深深親吻著。

  這一次,他們的親吻除了一份幸福的感覺,還有更多的,有對未來的承諾,以及對
彼此新的認知,兩人重新活出新的自我。

  「我愛你!」她低聲的對他說道,這算是她第一次對這個齊維說道。

  齊維抬起頭,屏息看著她,深受她這句話的震撼。「我也是。」不過他突然記起一
件事,臉上表情變硬,坐起身背對她。

  他這突如其來的轉變,令她愕然。「怎麼啦?」她小心地問道。

  「妳得立刻跟振君離婚!」他咬牙地說道,一想到此,他就想殺人。

  韓湄愣了一下,隨即抿嘴一笑,還好他背對著。「你一定要我取消那份「契約」?
」她現在心情大好,忍不住要刺一刺他。

  他怒吼一聲,轉過頭瞪著她,表情陰鬱。「我知道自己以前說過什麼,但是我現在
想法改變,我絕對無法忍受自己心愛的人和「別人」訂下那份『契約』!」

  「看樣子,「婚姻」還是有某種除了為留下「合法子嗣」以外的意義。」她故作天
真地看著他。

  「韓湄!妳不要再故意刺激我,趕快去辦離婚!」他狠狠地瞪著她。

  「不行!」

  什麼?「為什麼不可以?」齊維大吼。

  「因為結婚證書上的新娘簽名不是我。」她慢條斯理地欣賞他的癡呆表情。

  「那、那今天的婚禮,新娘不是妳?那是誰呢?喜帖……」他結結巴巴,有些語無
倫次,還是沒有弄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韓湄嫣然一笑,然後附上他的耳朵,開始對他解釋,他的表情從困惑漸漸轉為釋然
,然後則是生氣。

  「我要拆掉張振君的骨頭!」他咬牙切齒地說道。

  「你呀!該去向人家道歉,不分青紅皂白的就打人家。」她低下頭,這才發現自己
的衣釦鬆開,紅著臉開始扣起來,老天!跟這樣的齊維在一起,不到三天,她的貞操就
會不保。

  「道歉!他想都別想。」他冷哼道。「差點把我半條命嚇得都沒了。」強烈的釋然
令他鬆了口氣,現在他輕鬆得可以飛上天,突然他注意到韓湄的動作,一個邪邪的笑容
從他嘴角揚起。

  陡然地,他將她撲倒在地。「好哇!你們兩人聯合耍我。」

  「沒有呀!」她連忙否認,她可是無辜的。

  「看到我大鬧法庭,險些演出殺人一幕,你們一定很樂吧?那小子一定在心底暗笑
。」他咬牙地說道。

  「何必暗笑,明笑就行。」她笑得很開心、很燦爛。

  他只有乾瞪眼的份,因為怎麼說,他也不能修理他的寶貝,不過……「既然,妳沒
有和他簽名訂約,就跟我吧!」他誘惑地低語道。

  「簽了那份約,對我有什麼好處?」雖然是笑著說,但眼底的表情卻是異常的認真


  「妳可以繼續保有我的秘書工作,隨時監控我。」

  「唔!薪水?」

  「保證優渥,隨妳開口。」

  「工作內容要調整,我拒絕……」她開始數落以前所受的委屈,齊維只有苦笑,全
部接受,因為聽起來,他的確是個很差勁的上司。

  「都依妳,都依妳。」他突然發現這個「約」對他實在不是很有利,但是為了將佳
人拴在自己身旁一輩子,他只有認了。

  「除了能繼續工作之外,還有什麼好處?」她打算徹底將他掏空。

  齊維突然滑下身,將臉靠在她的胸前,像極一個小孩子倚偎在母親懷中撒嬌的模樣
。「我願意以每一種方式,證明我屬於妳,妳擁有我所有的一切,我的身體、我的心、
我的愛,這樣,夠了嗎?」

  夠了,太夠了!她眼中泛起淚水。「既然這樣,那我會簽下這個約,你可以擁有我
的身體、我的心,還有我的愛。」

  眼角有些濕潤,感動得緊緊抱住她,然後他緩緩抬起頭。「從我上一次向妳求婚到
現在,好像已經過了一輩子。」他是指在孟爺爺八十歲大壽時,他曾向她求婚的事。

  何只一輩子?其中發生了太多大多的事,只是當初求婚時是為了應付爺爺並不認真
看待婚姻一事,如今一切再也不同了。

  「是呀!」她有所感慨。

  「現在我再向妳求婚一次,妳願意嫁給我嗎?」他輕柔地撫上牠的臉。

  她偏頭在他的掌心印下一個輕吻,然後以堅定的神情望著他。「願意!」

  他知道此生,絕對會將此刻銘記在心,原來愛情是一件那樣美好的事呀!

  終曲「你猜齊維和韓湄兩個人會怎樣?」雅娟抬頭看著正抱著她的振君。

  好不容易亞鋒終於沈沈睡去,現在他要開始過他的新婚之夜。

  他快樂地擁住嬌妻,迅速地走向他們的房間。「天曉得,若是我這帖猛藥還不能幫
助他們,就靠他們自己自求多福,幸福可是得自己掌握的。」他完全領悟到這點。

  「可是……」她還是滿擔心他們。

  「不管他們了,現在還是管管我們的事吧!」振君輕柔地將妻子放在床上,如今總
算能跟心愛的人同裘,人生還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的事?當他正緩緩俯向嬌妻時,床頭
電話卻在此時不識時務地響起。

  他喃喃詛咒起來,任何一個在這種重要時刻打擾人的,都該下十八層地獄,當他接
超時,正欲破口大罵──「齊維?」

  雅娟支起身子,看著振君臉上的表情變化。「和好了,什麼?喂!你這樣未免太忘
恩負義,孟齊維,等等……該死的!」振君摔下電話。

  「怎麼了,是孟齊維打來的嗎?」

  「嗯!」振君已經站起來開始整理衣服。

  「出了什麼事?他跟韓湄和好了嗎?」雅娟一頭霧水地瞪他,不明白他為什麼一副
行色匆匆的樣子。

  「和好了。」他看見雅娟仍躺在床上,趕緊將她拉起為她著裝。

  「你在幹麼呀?」

  「我們得趕快溜走。」他將一件外套披在她身上。

  「為什麼?」

  「因為那個忘恩負義的傢伙,居然要帶著一大群人來鬧我們的洞房,好答謝我今天
所做的一切,不趁此時溜還待何時?」

  她馬上明白,果然事態嚴重,立刻動手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開溜。

  「這兩人怎麼這樣忘恩負義呀?」

  「沒關係,這筆帳我會好好回報他的。」他咬牙切齒地說道,早知道就不蹚這趟渾
水。

  「怎麼回報?」雅娟好奇地間道。

  「等他結婚就知道……」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