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策之一
【簡介】
什麼溫良謙恭、待人寬厚有禮,騙人!
那全是他用來欺騙世人的假像。
論起他變臉的功夫可是無人能及,
白日里,他是眾臣眼中英明神武的太子,
黑夜里,他搖身一變為風流邪魅的惡棍。
不僅盜簪子、搶夜明珠,還散佈鬼怪流言。
最最可惡的是他奪走了她純純的初吻。
有了如花似玉的未婚妻還來招惹她,
稍一不如他的意就耍手段恫喝她。
雲泥之別的身分階級阻止不了芳心陷落,
隻是他八成嫌玩自己的小命不夠刺激,
乾脆把週遭人一塊拖下來陪他蹚渾水,
讓他吃死纏定的她連說不的機會都沒有……
第一章
遲遲鐘鼓初長夜。
夜幕森森,就連星子也無法竄齣濃雲,隻有西方的殘月仍苦苦勾留在天際,一會兒 破雲而齣,一會兒又遭重雲卷滅。
深更夜闌的京兆,萬物都像是己睡在夢里深處了,但在靜夜里仔細聽來,有些幽微 的聲響仍是醒著。
按循著微聲,來到京兆裴相府邸的宅院,黃黃昏昏的燭光自本欄窗內透映而齣,屋 內燈火如豆,光影忽明忽滅,仍不肯在夜深時分睡去,伴著燈火的,是縷縷和著熱氣的 白煙,煙霧中漫著蒸熟的稷粟帶著甜味,悠悠地將香氣飄送至已涼的空氣里。
趕在秋涼露白時分正式來臨前釀造今年第一壇美酒的那嫣,此刻正在蒸騰四溢的屋 內,忙著將一批批新蒸好的作料以木樁拌涼,並著手張羅著釀酒古六法里其他必備的程 釀工甚?繁複的秋露白,得七蒸七焙,之後還得將放涼的稷粟、高粱置放在壇里,加入 曲?、冷泉、作香的配料後仔細封壇,末了加上官家的封條,再將它儲放至地窖里,待 韶光過後,再開壇時便脫胎換骨化成了瓊漿玉液。隻是,好酒不隻是得要有會家子來品 ,它還需要有個?它傾盡年華的酒娘,來?
它奉獻齣她的青春和心力。
顆顆晶汗悄悄淌下那嫣的額際,在煙霧蒸騰的屋里待久了,熱氣在她的面頰上如胭 脂般地無聲化開,為她渲染上了層似醉的酡紅色澤,因為燠熱,一雙水色的杏眸也懵懂 氤氳起來,在她一身素裳羅裙上,有的不是尋常姑娘家以花研汁後的香氣,而是襲人的 酒香。
她是個酒娘,一個齣身釀酒大酋之家,十多年來年年在秋露初起的秋夜里釀酒的酒 娘。雖說因遠親姨丈官拜丞相的緣故,她已離開了遠方家家戶戶釀酒的故鄉住進丞相府 邸數年,但就算樓居的地方變了,她的身分仍未變,縱使歲月過去了,她的模樣也變了 ,她還依舊是那個生來就註定要?皇家釀酒的酒娘。
因為夜深,屋里很安靜,此刻陪伴著她的,就隻有那盞搖曳不明的燭火。奄奄欲熄 的燭光中,她的影子被拉長打映在壇里的酒面上,模模糊糊的倒影里,藏盡了多少她不 解的心事,每回,她還猶不及去了解它們,它們就被埋封在地底不見天日,而在破土之 後,又匆匆被送至宮中無緣與她見上一面。
拭汗一回後,那嫣將手里的木樁擱置在木槽邊,走至壇前低首審視那壇紅珀色即將 入地封藏的新釀。
燈影下,酒面水光盡燒,陣陣甜香撲鼻,任誰想得到,此時這看似平凡的濁水,有 朝一日,它將會有水的形、火的性,入喉時溫潤沁口、酒香熏人欲醉,待入肺腑後,又 熾烈得有如猛火焚內。但這壇酒,等閒人可嘗不上,它將會被倒在皇家的夜光杯里,用 質如玉、薄如紙的杯身,來品嘗連她這名奉命釀造它的酒娘也無法嘗得的滋味。
釀酒這麼多年來,除了王公貴胄,誰也無緣能親觸品嘗到這等封壇進貢的美酒,她 這名酒娘,就隻能在皇室向大酋發齣釀酒的指示時,遵照指令人屋辛勤鞠釀,在夜以繼 日的辛勞之後所換來的,就隻是佇足聆聽著他們輾轉傳來的美讚。可是,說句實話,就 連她釀的酒也不認識她,她又怎能去體會那些讚言背後的滋味?
其實她最想要的,不是那些稱讚或蜜語甜言,她隻想真正的嘗上一口自己釀的美酒 ,好好去感受一回她投注所有熱情和光陰所換來的成果,而不是隻能在釀造的過程中想 像著,日後當這壇美酒在地底甦醒過來時,將會是多?芳香甘醇。但或許終其一生,她 都無法得知她用年華所換來的是些什麼,更無法得知她到底在酒里頭藏了些什麼心情。
單是一壇酒,便可區分齣品酒客與釀酒人的命運差別,更可勾勒齣一幅當今貴族世 胄與平民百姓的階級圖,那眾人一生的宿命,是不是和酒相同,所有的一切,也都是從 有機會走齣夜半釀酒的屋子不再揮汗耐暑,而可以起身走到涼爽的戶外,仰首面對著秋 月舉杯共慶秋日的來臨?
應該是不可能的,夢想說得再多也終究是夢,隻要套在她身上這階級的枷鎖不除去 ,她就一日不能脫離身為酒娘的宿命。
屋內的燭火,在那嫣兀自望著酒面怔伸齣神時受了風激烈搖晃,令她回過神來,不 解地?眼查看在這密不透風的房里哪來的涼風。
燭台驀地在此時唧當墜地,一道黑影自她的眼角滑過,當她旋過身來尋找那道黑影 時,黑暗中,有陣氣息自她的面頰拂過,她不禁怔仲半晌,眨眨眼睫適應突如其來的黑 暗,然而在她的雙目逐漸能夠夜視時,一道幾乎與夜色融?一色的人影就靜立在酒罈前 。
幽微的光影中,隱約可看齣黑影的主人是個男人,那嫣緊斂著氣息握緊了雙拳,與 他在酒罈前對峙著,在不及分辨來者究竟是誰和所為何來之前,她並沒有妄動,而他也 無進一步的舉動,寂靜無聲地在溢滿甜味的房里沉澱下來,唯一在他們兩人之間緩緩流 動的,就隻有時間。
隨著時間的流逝和他的不說不動,她因此而莫名地感到心安,對他的戒心也不知不 覺地放下大半,一徑地瞧著暗影中他那張看不齣半分模樣的臉龐,在心底不斷納悶著來 者是誰,又是為何會在夜半闖進她的釀房里。好半天,就在她的疑心快溢滿胸懷之時, 靜立在她對面的身影總算是有了動作,極?緩慢地,他伸指朝新釀的酒面探去,而後將 沾染了水酒的指尖放至口中品嘗。
那嫣有些怔愣,這入夜半闖進府里來,不去盜些別的東西反而跑進她的釀房里,? 就是想嘗一口
那有如粗胚般的新釀?難道,他也懂酒,現在在他的臉龐上,有著什麼樣的的神情 ?
見她不言不語也無什麼特別的反應,黑影的主人試探性地傾身向前跨進一步,而後 朝她探齣一手,悄悄地撫上她的臉龐,如撫美玉般地細細柔撫她那因在釀房里受了熱而 飽含熱意的面頰。
那是雙溫柔的手,也是一雙不尋常的手,它不若常年工作人們的粗糙和冷澀,若說 嬌貴倒也說不上,在他的指縫間,有著練字練齣來的細繭,掌心里似乎又有握弓或是使 劍所留下來的舊痂。微微的一陣幽香,不動聲色地自他的掌心飄向她的鼻尖,微有甜意 間無酒意,是她方製成的新釀的味道,當他移動著手掌時,酒香尾隨著他的指尖在她的 面頰上流連,使得沉醉在酒香中的她有種異樣的被催眠感。
趁著那極?短暫的片刻,順著勢,他動作極快地將掌心繞至她腦後的發髻上,抽走 髻上樸素的白玉簪,簪子一落入他的手里,他的身子迅即往後一退,無聲地沒入黑暗中 。
失了簪子的發髻,在不受拘束擺脫垂下灑地之時,那嫣的神智總算是回到了腦海里 ,她忙伸手朝身後的長髮探去,才發覺方才那個還讓她沒什麼戒心的男人,竟在轉眼之 間就在她的眼前盜走她心愛的簪子。然而就在她?首尋找他的身影時,發現他居然在溜 齣門外前,還刻意停下腳步站在門邊,揚高了緊摟在手心里的簪子朝她示威。
不多加細想,那嫣在他的身影消失在門邊時也拔足追了齣去,匆忙之際,完全忘了 要顧忌到在靜夜時分這般追逐一個人,會帶來多大的聲響,又是否會驚起他人的一廉好 夢。
「表姊?」起床查看異聲的裴料俏,站在門邊揉著困眼,一頭霧水地看著沒在釀房 里釀酒,反而三更半夜在外頭到處找人的那嫣。
「回房里去,別齣來。」那嫣忙把呵欠連天的料俏推進屋內,而後又趕忙在把人追 丟前再度追上。
見她一把話說完就急急跑離原地,生性喜愛刺激一刻也靜不下來的料俏,立刻把濃 厚的睡意給驅散,興致勃勃地回房里搭了件外衫後,飛快地奔齣房間。
「不是叫你別齣來嗎?」跑著跑著便發現身邊多了個同伴的那嫣,在追齣庭外時停 住了腳步,氣急敗壞地相心把這個冒險犯難勇氣一籮筐的丞相千金給推回去。
「有熱鬧我怎可以不看?」料俏不但不走,反而還興奮地湊至她的身邊,張大了眼 左右張望,「發生了什麼事?」
那嫣沒好氣地睨她一眼,「有偷兒闖進府里。」
「真的?」料俏聽了愛笑不笑地張大了嘴,「人呢?在哪?」真沒搞錯?廉相裴炎 可是窮到舉朝上下皆知,居然還有人想來這家徒四壁的地方撈份意外之財?
「他的腳程很快,才一晃眼的工夫就不見人影。」也不知那個男人是跑哪去了,沒 半晌就把追在後頭的她給甩掉,他的身手怎麼那麼快?
「我們這種地方也會遭偷兒?」料俏絲毫沒有憂患意識,反而還很有興致地嘲笑起 那個夜半訪客。「那個闖空門的小偷有沒有走錯地方?我們才是窮到該去當偷兒的人吧 ?」
那嫣一掌拍在她的頭頂上止住她的笑音,「別說風涼話了,你快想想府里有沒有什 麼東西是值錢的。」那個人若是隻想偷她一根簪子倒還好,若是想盜府里的東西可就壞 了。
料俏一點也不以為慮,反倒攤著兩掌朝她咧笑,「瞧瞧咱們這裡,典型的廉官居處 ,不但主人是窮得兩袖清風,就連宅子也都通風涼快得很,哪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可讓人 來偷?」
那嫣面色凝重地一手搭上她的肩,「料俏。」這座宅子的主人裴炎或許是個廉官, 也沒什麼東西可讓人偷,但他女兒的書房里,可是有很多會讓人覬覦的寶貝。
「嗯?」
她涼聲地提醒,「在你書房里那顆名叫皓鑭的夜明珠值不值錢?」那顆曾在戰國時 期受到秦國的夫人垂青的夜明珠,就不知在如今能值個幾座城池。
「當然值,它少說也值個……」料俏才張大了嘴正要炫耀,而後驟感不對地大叫: 「糟了,皓鑭!」那顆夜明珠的身價,可是高到用它來買個小國都還綽綽有餘!!
「你還說沒東西可讓人偷?」那嫣無力地輕嘆,轉身一骨碌地往書房的方向跑。
急如鍋上蟻的料俏跑得比她還快,「我哪知道這個偷兒那麼識貨?」
那嫣在書房前一手扯住她的腳步,「在這待著,別來看熱鬧也別來惹事。」要是讓 料俏進去的話,若是齣了什麼岔子,她要怎麼向姨丈交代?
「慢著……」被甩下的料俏,不甘不願地看她的身影獨自閃進書房內。
因無點燈而黑墨墨的書房里,悄聲站在房門內的那嫣緊屏著氣息,在小心確定皓鑭 是否仍在房里時不忘留神四周,但靜窒的房內無絲毫人影,有的,就隻是皓鑭在夜里凄 蒙迷離的光芒。
即使經過千百年時光的焠鏈,戰國時的名珠皓鑭仍舊是魅麗而冷清,一如千百年前 它吸引著秦
王的妃子般地幽然燦亮,在濃墨般的夜色里徐徐舒放著它的美麗傃澤,如同招引地 ,強烈吸引著那嫣的目光,令她不由自主地拖著腳步一步步往前走。
耀眼的霞光燦亮了她的臉龐,在她的指尖忍不住想向前觸及它前,它的光芒搖曳了 一下,一隻不知從哪冒齣來的大掌就這麼當著她的面,大剌刺地將它收納至掌心里漫蓋 住了它的光輝,取而代之的,是一雙閃閃晶亮直瞅著她瞧的眼眸。
那嫣立即回神,自小練武的她,隨即隔著書架的木欄,對這個在她面前搶走夜明珠 的男人動起拳腳來。
對於她突然的來襲,男子的動作似乎有些訝愕,但在接招接了半晌,並暗自掂量了 她拳腳功夫的高弱之後,他便一改前態愜意地半倚在書架邊,慢條斯理的與她有招拆招 。
被他傭懶閒散的態度惹得心火驟起的那嫣,在閃過礙事的書架來到他的面前,準備 全心全音一的把皓鑭搶回來時,另一陌生的步伐聲響同時在窗外響起,她隨即轉首朝窗 外看去,驀地發現偷兒不隻一個人,外頭還有個接應的。
「料俏,」她登時放棄在她眼前被奪的皓鑭,想趕至外頭去看看可能會遭遇危險的 表妹。
可是功夫高的人佔上風,優間與她拆招的男子拳勢忽地一改,飛快地攔下欲走的她 ,有意將她困在屋內不讓她齣去,還刻意與她拉近距離來到她的面前,趁她不備時迅捷 地在心急的那嫣唇上,印下了一個溫暖的吻。
那嫣的眼眸頓時忘了該怎麼移動。
在他的身上有種熏香的味道,與酒香相較之下,來得更濃醇甘烈,漫天蓋地將半昏 半醉的她籠罩著,而在他的唇里,卻有著一股嘗過新釀後的微微甜意。在他溫熱的唇離 開後,她吃驚張大了一雙水漾的杏眸,遠比爐火還揮之不去的燥熱,千濤萬浪地直朝她 的心頭翻涌襲上,比酒色還來得酡紅的紅雲,霎時飛上了她的面頰。
這是什麼偷兒?盜簪子、搶夜明珠,還偷她的吻?
在那嫣還沒來得及收拾過於震撼的心情時,偷了她一吻的男子,見好就收地掠過她 的身畔先一步地奪門而齣,讓神智回到軀殼里的那嫣,再次急忙追上這個在同一夜里, 連連自她身上討了兩次好處又扔下她的男子。
「表姊?」早就在外頭與另一個埋伏的偷兒卯上了的料俏,在忙得不可開交之際, 被闖齣來的那嫣撞了一下。
那嫣沒理會她,而與料俏交手的男子在見那嫣正追逐著另一人後,隨即?下了料俏 ,拔地而起的去阻止那嫣的腳步,並將她攔在房頂上苦纏著,直到那名全身而退的男子 在遠處吹了聲口哨,他才放下那嫣轉身追上先離去的那人。
孤零零的站在房頂上,沁冷的涼風徐徐將那嫣過於激越的神智打醒,也讓她逐漸冷 靜下來。靜夜里,那兩道人影已消失在遠處的暗夜里,放眼望去,這片沉睡中的京兆領 地,像是沒發生過任何事似的,讓她不禁覺得這一切有些恍然若夢。
「皓……皓鑭呢?」慢了一步的料俏,費了好大的勁才氣喘吁吁的追上房頂。
那嫣沉靜地望著遠方,「被拿走了。」
「拿走了?」料俏痛心地撫著胸坎,「誰拿的?」
她一手撫上猶帶暖意的唇瓣,「天色太黑,看不清來者是誰。」她也很想知道,那 名既偷東西又輕薄她的男子到底是誰。
「你不知道?天哪,這下我不就真的遭賊了嗎?」虧她剛才還在笑說沒人會來她家 偷東西,結果現世報這麼快就來了。
「不隻你遭賊了,我也遭賊了……」那嫣低聲地輕喃。
「你也遭賊了?」她身上哪有什麼能偷的?
「先回去吧。」她極力壓下滿面的紅霞,伸手拉起料俏,「讓姨丈看到你這麼晚還 站在這,他老人家免不了又會說上你幾句。」
在與料俏雙雙走向房頂邊緣時,那嫣忍不住又回過頭瞥看那人消失身影的方向。
她不懂,若那人是專程來盜皓鑭,他大可直接侵入府里去取即可,何必費事的往她 的釀房里跑,除了刻意讓她發覺外,還故意將她引至釀房外讓她目睹他的夜盜行徑?不 ,說不通的,這其中一定有蹊蹺,除了皓鑭之外,他應當是有著別的目的。
隻是,他有什麼目的?
涼風悠悠,隱隱的將她的問號吹至她的心坎上,也把夜色吹染得更深更濃,天色如 墨,濃雲徹底征服天際,在今夜,她見不著任何星子。
···································他 也見不著半顆星子。
獨坐東內太極宮宮頂上觀天的太子臥桑,在夜半即將臨近初晨的時分,深深凝鎖著 一雙劍眉,再三端詳著近日來總是烏雲蔽天的天際,隻見天空猶如被上一襲黑紗,放肆 漫天的濃重疊雲,彷彿也壓在他心頭的極深極深處,而那顆在兩日前易主屬他的皓鑭, 則是靜靜的攔躺在他的掌心里幽幽燦亮,宛如一輪初窺的皓月。
歷史上關於皓鑭的傳說有很多,但總免不了與美人的芳名聯在一塊,如今!在他手 上的這顆皓鑭,雖無美人陪伴在它的身旁,但它卻?它的新主人引來了一段飄繞在他腦 海里的遐思。
這兩日來,他一直都記著在皓鑭光輝下那張清麗的容?,在那日之前!他能擁有關 於她的記憶並不多,直到在皓鑭面前與她相見,他才看清了時光為她所帶來的改變。
經過時光的催化,她已不再是記憶里青澀的俏模樣,在她的身上,多添了份他意想 不到的嫵媚!單薄乾淨的瓜子臉襯上那雙秋水翦翦的杏眸,透過皓鑭的光芒,彷彿活靈 何會說話似的。
他更記得,她那張帶著新釀酒香的芳唇。
站在宮頂上,一直在?臥桑觀望著四周狀況的貼身侍中離蕭,在收到下頭的人來報 使,悄聲地走至他的身後打斷他的沉思。
「又來催了?」臥桑頭也不回,隻是低首看著手中綻放著幽光的皓鑭。
「司禮太常、博士祭酒、太史令、園邑令都已在宮外候著。」離蕭制式地報上那些 時辰未到,就已提早來到宮外等著的官員名稱。
臥桑的劍眉緩緩朝眉心靠攏,「國子監也到了嗎?」派了這麼多人來,想必國子監 一定在來太極宮前,已經先到他父皇那邊走過一趟。
「都到了。」眼看風大,離蕭站在他的身邊為他阻擋強風。「國子監已迎來皇上的 聖諭,準備在今日的秋季誥封大典上宣封殿下?攝政王。」
攝政王?臥桑微微苦笑,其實無論加諸的名稱再怎麼花巧,或是聽來再怎麼任重道 遠,不過又是一道加在他身上的緊箍咒罷了。
從一齣生就被封?太子的臥桑,這二十七年來,他已明白了也習慣了什麼叫承擔。
自小到大,日日被六名教導他的太少和太傅在東內太極宮里緊緊看著,並不時在他 的耳邊提醒著他,他的人生正道,即是君王之道,他的思想,合該是天子治國圖強的峻 武宏觀思想,在這之外,他沒有時間、沒有空間,更沒有他自己,他是屬於眾人的太子 ,他是未來的一國之君,他不該有自己。因此,心中若有不平,壓下來;若有微辭,壓 下來,若有夢想,壓下來;若有弘願,壓下來,把在太子身分之外的一切都給壓下來, 將它們都緊緊地關在他心頭的最深處。
但壓抑久了,那便成了一種深刻至骨的承擔,同時也是一道道緊縛著他令他動彈不 得的枷鎖,隻是這道枷鎖,他藏得太深太好,以致沒人看得齣來也無法看透。
在他們眼里,他們隻看見一個皇帝讚譽有加、八位皇子崇敬感佩的太子,縱覽朝野 ,人人皆對他這名太子甚?期待和心悅誠服,而史官們更是看好未來他登基後的國政, 早已備好了筆墨準備為他在史上記下一筆弘?。而今日,全朝大臣更引領期盼著他將會 在日齣時分齣現在京兆西郊的龍延壇上,代染了風寒而龍體微恙的皇上主持秋祭誥封大 典,並熱烈地期待著在大典上瞧見國子監大臣等,在聖諭下正式策封在太極宮內主持朝 政已久的他?攝政王輔助國政。
臥桑握緊了手中的皓鑭,轉首淡看站立在他身旁為他遮擋西風的離蕭。
無論何時何地,身為護主侍中總是安靜的站立在他的身後,戒慎地保護著他的週全 ,並是個對他推心置腹、全盤信任的臣子友人。
他常想,以離蕭齣身豪武世家的身分和天資來看,若不是被派命留在太極宮中服侍 他,反讓離蕭在沙場上征戰的話,想必如今,離蕭或許早已功拜高官厚爵,而不是仍舊 守著一個小小侍中的名號留在太極宮中保護他的安全。
或許就是因為惜才,又或許是他自小深居東內沒個知心人可說話的緣故,他與離蕭 ,甚至比那些遠住在宮外的皇弟們都還來得親近,在下意識里,他早已把離蕭當成親人 來看待。
「這兩日來你很心不在焉。」臥桑仔細看著他那雙游離不安的眼眸,「是因為掉了 東西的緣故嗎?」
打從那日回宮後,他就一臉心有旁騖的模樣,可又一直揣在心頭不說齣來。
心事被洞悉的離蕭,不自在地垂下頭,「我……」
「查清楚束西掉在誰的手上了嗎?」那天晚上他是去偷東西,而這個生性耿直的離 蕭,不但沒偷到什麼玩意,反而還被人偷走了一樣寶貝。
「查……查清楚了。」一提到失物在何人手里,離肅的臉龐更是壓得低低的不肯抬 起來。
「誰?」他一手撐著面頰,好笑地瞅著離蕭臉上難得齣現的緋紅。
「裴相之女,裴料俏……」就是那個偷東西也不招呼一聲的女人。他也不過是在屋 外把她攔著,不讓她進屋去礙了太子的事而已,而她打著打著,居然就這麼一聲不響的 摸走了他的傳家之寶。
「廉相裴炎……」臥桑意外地挑高了兩眉,思忖了半晌後,一抹笑意悄悄漾滿了他 的眼睫。
「殿下?」離蕭有些不安地看著他那張每當在動腦筋時就顯得很邪惡的臉龐。
他兩掌一拍,「這事好辦。」好極了,他還正愁師齣無名呢。
「什麼事好辦?」
「幫你把傳家之寶拿回來的事。」若是辦妥了離蕭的事,他也正好借著這個機會為 他的計劃添上一道兩全其美的終筆。
離蕭很是頭痛,「你還想再齣宮一回?」才讓他溜齣宮外一回,不過兩天,他又不 安於室了。
臥桑嘖嘖有聲地向他搖首,「就算我不離開這裡半步,我也有法子幫你把那塊玉拿 回來。」他隻要待在宮里等消息就成了,根本就不須勞動他的大駕。
「玉丟了……也就算了。」離簫自責地垂下頭來,兩掌自製地緊握著,「不必大費 周章的再把它弄回來,不然若是因此而泄漏了咱們夜半齣宮的事,到時後果可就嚴重了 。」與太子的人身安危相較起來,丟了一塊玉根本就微不足道,他可禁不起太子有任何 閃失。
「但那塊溫玉,不是你們離家代代傳給進門媳婦的傳家之寶嗎?」臥桑故意引誘著 責任感極重的他,「若是不拿回來,往後你要怎麼討房媳婦?倘若你光棍一輩子,你又 怎麼對你們離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離蕭頓時把眉心攢得緊緊的,「我……」
「我記得……」他沉思地望向遠處,大掌徐徐摩挲著下頷,「上回母后曾向我暗示 過,我早已過了該擇立太子妃的年紀。」
「你不是對這件事向來不急的嗎?」這些年來他推了又推、拖了又拖,老是拿個不 急的藉口去回擋掉娘娘的催請,怎麼在這當口他卻主動提起了?
「在拿到這顆皓鑭之後,現在對選妃這件事,我很急。」他含笑地將手中的皓鑭收 至袖底,取齣一封信箋和一支玉白的簪子。
離蕭張大了雙眼,「那是……」
「誘餌。」臥桑將兩者放至他的掌心里,「找機會把這封信和簪子交給我母后,並 叫她務必要成全我。」
「成全你什麼?」離蕭一頭霧水地看著手中受託的東西。
他神秘地眨眨眼,「成全我讓所有人都不能置身事外的心願。」已經平靜這麼多年 了,也該是到了讓所有人都起來動一動的時刻了。
「殿下!」被臥桑派命在下方擋住外頭那些官員的太監司棋,在臥桑他們遲遲不下 宮頂,而他又被禮官們催得快跳腳無法再拖延時間後,終於忍不住站在下方大喊以提醒 他們時辰。
「司棋在催了。」離蕭朝下頭看了一眼,知道他們不能繼續待在上頭耗時辰。「再 不下去,恐怕司棋就沒法擋住宮外那些想闖進來的人。」
臥桑沒有動,臉上的笑意淡淡地逝去。
夜色依舊濃重,清秋的月兒,掙扎地逃齣雲幕挂在西天的邊際不肯墜落,空氣清明 如洗,所呼齣來的氣息在冷清的寒意里化?縷縷白煙,風兒一吹,便宛如春夢離散不留 痕?。
眼看著白煙飛霧在風中消散的臥桑,低首看了下方太極宮內燈影幢幢搖動的光景一 會,又?首尋找在宮晱~京兆腹地遠處,那些層巒疊幛的山嶺,總覺得那像是他的未來 ,但要他挪動步伐去追尋,他的每一步,卻是那麼地沉重,遲遲無法起程。
「跨齣這步後,便是萬重山了。」他不禁在唇邊喃喃自語,「就不知在山後,是否 真能無風無雨也無晴?」
「殿下?」以為他已準備下去參加秋祭大典的離蕭,在回過頭來時,發現他仍站在 原地仰首看著一片什麼也看不齣來的天際。
「你相信手足之情嗎?」他冷不防地問。
「信。」不加考慮地,離蕭朝他重重頷首。
臥桑又低下頭,轉首用著截然不同的炯亮目光緊鎖住他,「那麼在我父皇所誕的九 個皇子間,可也有手足之情?」
「這……」離蕭怔了怔,很快又照實回答,「應當是有的。隻是皇子們都藏得太深 ,以致你們都看不見彼此。」朝中的九位皇子,對彼此雖不離心但也不同心,但在一些 細微之處,仍是可看見那不讓人輕易看齣的手足之情。
在得到這個答案前,臥桑的心就像是被萬重山層層壓著,無力動彈且仍是有些顧忌 ,但在聽離蕭這個與他心中所相心的相同的說法後,他又覺得,在他極力想逃離的那一 日真正來臨前,或許,他是該牢牢掌握住這個機會!?自己放手一搏。
他忽地漾齣一抹令人理不清的笑意,「藏得太深是嗎?」
「你在想什麼?」離蕭擔憂地走至他的身旁,細看他那張根本就了無笑意的臉龐。
「在想該怎麼照你的說法來賭一賭。」帶著一抹不回頭的笑意,臥桑一手搭上他的 肩頭,與他?
首齊看向天際。「接下來的日子,不隻你不能置身事外,所有的人,也都得陪我走 一遭。」
天頂的黑雲,在惺忪蒼茫的西風中微微裂開一道細縫,殘月的霞輝筆直地劃越天際 ,風流雲散的撕開一片黑幕,此時,太極宮的銅鐘沉沉地響起,宛如在告知著京兆風雲 驟起的來臨。
揭幕了。
···································· 這兩日來,那嫣總在白日里就將自己關在房內沉思,對著秋日清朗的明空怔怔地齣神, 在莫名中,有一股催促著她的動力,使得她無法阻止自己的心思繼續千回百轉的惦念, 但她所朝思暮想的,不是她才剛剛放至地底的那些新釀,而是那名夜里偷了她兩樣東西 的偷兒。
「別看了,再看皓鑭也不會回來。」以為她還在想著那顆遭竊的夜明珠的料俏,伸 齣五指在她面前搖晃。
那嫣並不想解釋自己此刻想的並不是那顆珠子,她微微側過秀臉,就見樂觀豁達的 料俏,在她臉上根本找不到東西被竊後的痛心或是不捨,她還是把日子過得好好的,並 且笑靨如花地把玩著手上的新玩意。
納悶的那嫣不禁探首過去,「你手上的東西是怎麼來的?」怎麼前些天還不見這塊 玉佩,而今日它就無端地齣現在她的手上?她是哪來的銀兩買這種質地甚佳且昂貴的溫 玉?
「那晚順手從另外一個夜行客身上搶來的戰利品。」那兩個小偷搶了她的皓鑭不打 緊,反正她也自其中一個小偷的身上換來了遞補品。
「你怎拿人家的東西?」堂堂一朝之相的千金,竟也會有這種偷兒似的行??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他們的吧?」料俏非但不?自己的行?感到愧疚,反而還理直 氣壯地?高小巧的下頷,「不聲不響的跑來府里搶走了我的皓鑭,我當然要從他們身上 拿個東西來彌補損失,」
「把東西收好,千萬別被人見著了。」已經習慣她這種性子的那嫣無力地搖搖頭, 轉身拍拍衣裳站起,「我去找姨丈。」
料俏敏感地一手拉住她,「找我爹做什麼?」
「這麼貴重的皓鑭遭竊了,當然得去叫姨丈報官。」那嫣伸指彈了彈她的額際,「 拖了兩日,也不見你去告訴姨丈一聲,我得去同他說說。」再讓料俏拖下去,那顆皓鑭 也拿不回來了,即使報官的效果不大,她也得試一試。料俏有千百個不願地急忙搖首反 對,「不行不行,不能報官。」要不是因為自己理虧,她哪會就這樣把皓鑭免費雙手奉 送給那兩個偷兒?報官?那麼官府里的差爺第一個要捉的人就是她。
「為什麼?」那嫣神色凝重地緊盯著她那看來就很心虛的表情。
她隻好轉著十指娓娓吐實,「皓鑭本就是被人自宮中竊齣轉賣於市,後來輾轉落至 贓商手上再被我偷來的,我這一報官,不就代表我私藏贓物和偷贓嗎?」
「你不但會搶東西,還背著我去偷了別人的東西?」怪不得她能弄到那顆無價寶皓 鑭,原來她用的也是跟那兩個偷兒一樣的手法!
料俏忙捂上她的唇,「噓……小聲點。」
「不報官的話你打算怎麼辦?」那嫣拉下她的小手,責怪地瞪著她。
「還能怎麼辦?」她攤攤兩手,倒是看得很開。「隻好自認倒楣了,就當作是吃頓 悶虧算了,反正財去人安樂,往後我也不必擔心還會有偷兒再光顧我家。」
那嫣微蹙著秀眉,「但那顆皓鑭可不是普通的夜明珠。」一顆無價的夜明珠就這樣 被人盜走了,雖然料俏是得之不法,但若要這般眼睜睜的看別人得手,總是會有些不甘 。
「我當然知道這一點。」料俏無奈地杵著額際,老早就知道那顆夜明珠要不回來了 。「但你也知道,我爹?官清廉,每年除了領朝廷那幾百石的官俸外,既不污又不貪, 哪來的餘錢買古玩?
我根本就不可能在他的面前圓謊。」
都怪她那個?官廉得過頭的老爹,這些年來廉潔得讓他們全家上下都沒做過一件新 衣,或是買不起像樣的古玩來充充丞相府的場面就算了,但他也不必一年才領個七百石 米糧,就捐個六百石助貧呀,就算是助民,哪有人是助成這樣的?最起碼也別讓他們一 家子人窮得個個面有菜色,每回一齣門就不由自主的想臉紅。
「真的不告訴姨丈?」?了料俏的名聲,她是應該照著料俏的話做的,但在她的心 里,仍是閃過了絲絲的遺憾。
「不要。」料俏懶懶地趴在桌上逗弄著茶碗,「他老人家若是知道那顆皓鑭是我從 贓商那堸膘茠滿A他不把我剝層皮才怪。」
那嫣也隻好放棄想找回皓鑭的念頭,但這兩日來,她總會在恍恍齣神時在心底偷偷 想著,若是能找回皓鑭,或是能得知它此刻是在何處,也許,她就能找到那名自她身上 偷了東西的陌生男子,而她也能夠乘機仔細的將那名男子的模樣給看清。
她不自覺地撫著那夜曾經因那名男子而溫暖過一回的唇瓣。
那夜,她站在光影的明亮處,而他則是一直處於暗處,每當她要看他的瞼,他就有 技巧的偏閃而過,不但使她無法看清他的模樣,也在她的心中埋下了一個解不開的結。
「表姊。」料俏不解地看著她的舉動,「怎麼這幾天我常看你捂著嘴?」從那天晚 上過後,她就好象怪怪的。
「因為他……」她躊躇地想開口,但又把到了嘴邊的話全都吞回肚里。
「他?」誰呀?
本來,她是打算把那夜所發生的事全都告訴料俏的,但被偷去一吻的事,卻讓她說 不齣口,因為她不知該怎麼向料俏解釋,在當時她怎會因為那名男子的一個身影、一雙 晶亮的眼眸和那厚實的大掌,而失去了防備的心思,還讓他連續得逞了兩回,即使這幾 日她反復地思來想去,她還是理不清那時的她究竟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到頭來,她還是把話繼續藏回心底。
「別凈是窩在房里了,這樣你早晚會悶齣病的。」在屋里悶得慌的料俏,想起今日 的大事之後興匆匆地向她提議,「不如你就跟我齣去恭迎宮輿熱鬧熱鬧怎麼樣?」
「恭迎宮輿?」是有節慶嗎?還是哪家的王公齣遊?
早就期待已久的料俏簡直有點迫不及待,「聽說太子今早率?朝臣和王公舉行秋季 誥封大典,等會太子回宮時,將會乘皇輦座輿經過咱們家門前,照例我們這些女眷都得 站在門內迎送。」
她不感興趣,「這事與我無關。」太子?那個站在世界頂端的人?那種人怎麼可能 會與她有什麼交集?
「什麼與你無關?」料俏一把將又想在房里窩上一天的那嫣拖齣房外。「祖上有律 ,官拜三品以上的官眷都得迎興的,你好歹也是裴家的遠親,當然也有你的份。」
「你好象很興奮?」被拖著走至外頭的那嫣淡淡地盯著她的笑臉。
「等會經過這裡的人可是太子,我當然得把握機會好好瞧一瞧。」她快樂地點著頭 ,拉著那嫣在府門外擁擠的人群里穿梭。「難得可以看見深居太極宮的太子齣官來,現 在要是不看,等他登基之後咱們就再沒機會一睹龍?了。」
那嫣無異議地任料俏拉著,直把她拉至一家主母姨娘的身後,一塊站在因秋祭而顯 得沸沸颺颺的街道兩側內,耐心等待著太子的座輦經過。
不過多久,宮中隊伍果然齣現在這條京兆大道上,沿路行來,東內衛軍和侍仆緩緩 ?太子及朝臣開道,策馬騎在太子座輦旁的離蕭,策勒著?繩,居高臨下地睨看著人群 中的料俏,兩眼直在她裙裾邊的那塊玉佩上打轉。
「表姊。」被瞪得不甚舒暢的料俏,忍不住以肘撞撞那嫣,「那個侍中好象在瞪我 。」
「瞪你?」那嫣並沒發覺離蕭的眼神有多尖銳,「有嗎?」
「有。」這裡人這麼多,那個侍中什眾人不看就偏偏看她一個,但看人也不須這麼 凶神惡煞吧?彷彿她欠了他什麼似的。
一枚自座輦簾內疾射而齣的暗器,在一片熱鬧的喧意中無聲地射向座前的馬匹,令 坐騎猛地受驚拉蹄而起,反應機警的坐騎師立即停下座輿,而兩旁夾道相護的衛士和禁 軍,見狀後立即紛紛簇擁至座輦旁戒衛,頓時,空氣中混雜著歡慶和戒慎的味道。
混亂中,一隻修長的大掌悄聲地揭開座簾,臥桑那張不曾在白日里齣現在宮外及百 姓前的臉龐,也在座窗內靜靜齣現。
那嫣觀看的眼眸停佇在座窗內的那張臉龐上。
他在……看她?
對於臥桑那一瞬也不瞬朝她直看來的眼眸,那嫣直接的反應,是慌忙垂下螓首以回 避他看人看得那麼坦蕩的目光,當她再抬起頭來時,沒料到他的目光並不曾轉移,反而 還用著那雙似曾相識的眼眸,一再勾撩著她的雙眼。
她有些疑惑,這雙如泓潭般的眼,她記得的,隻是,她憶不起是曾在哪兒過,同時 ,她也深覺得這雙眼眸里充滿了危險,縱使與他隔著一段距離,不安感還是泛上了她的 身軀,可是他看得那麼專注,目光不曾須臾遠離,不知哪來的一股倔傲和求解的意念, 令她挺直了背脊,抬起頭來追根究柢。
她望定他,不躲不逃,坦坦地直看進他的眼底追尋蛛絲馬?。
窗內的臥桑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不一會,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愉快地在他的唇角掀 起,那笑意,宛若掀起陣陣朝她拍擊而去的細浪。
轟轟的心跳聲,不知何時已在那嫣的耳際回蕩,她下意識地想躲開他的那份笑意, 但又不服輸的不肯別過頭去,隻是當她正正的迎對他時,血液又急速地在她耳畔潸流而 過,感覺他的笑意正如一朵密雲企圖掩沒她朝她蓋下,驅不走的執拗盡寫在他的眼底, 她不服輸的對視。
在他們兩人如弈棋般盤基不動之際,看齣了他們之間一點異樣端倪的料俏,百思不 解地左右轉首看著他們的表情。
「倘若我沒看錯的話……」料俏挨在她的身旁小聲地道:「太子正在看的人,似乎 不是我們府中的女主人我娘。」他們倆之前曾見過面嗎?
那嫣當然知道太子方才看的人不是她姨娘也不是任何人,他的那雙眼,是直勾勾的 在看她!
她並不言語,也不願在此時把交視的視線挪開方寸,隨著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在 這場較勁的局勢中,她一反初衷地變得有些軟弱,隻因為他的眼神是那麼地強韌固執, 雖然在初時看來是有些溫和,但在看久了後,她才發現他的雙眼意外地像一個人。
他有雙那名夜賊的眼睛。
即使不願承認,但那嫣終究是敗下陣來,一回想起那名偷了她的吻的夜賊,止不住 的紅潮便在她的芳容一涌而上,令她撇過芳頰躲避他那雙會令她心房隱隱悸動的雙眸。
「你在臉紅?」料俏玩味地盯著她表情急速變換的芳容,並伸齣一指刮著她嫣紅的 面頰。
在臥桑的視線下,那嫣慌忙拉下料俏那會泄漏她表情的指尖,待她再抬起頭來時, 那停止在裴府前的座輦已然離去,在人潮中即將消失蹤影,隱約的,她隻能看見座輿簾 上屬於東內太子的紋龍窗繡。
即使明知道坐在座輿中的男子,有朝一日將會登上九五至尊成眾人中之龍,但她還 是很想知道,有著那雙相似眼眸的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男子。
她隨即離開門庭若市的大門前,匆匆返回自己的房內,從書櫃上取來平日用來卜算 易理的乾坤爻龜。
「你在做什麼?」被她一連串舉止弄糊塗的料俏,跟上跟下地在她的身邊問著。
「隻是心血來潮想佔一卦。」她在桌前坐定,深吸了口氣,定下心來開始佔起她心 中想知道的答案。
頗意外地,這次的占卦齣奇的順意,不須反復地擲爻,即是連續六爻皆不變,很快 地便給了她一個卦意。
「藏龍現形?」她佔的是那名盯著她瞧的太子,好端端的,怎會冒齣來了這不相干 的一卦?
料俏完全不懂易理,「怎麼了?」
憂慮如浮雲般地浮上她的心頭,「這卦有點古怪……」這一卦,是在指那名太子還 是在指這個國家?
「小姐,夫人有請。」府內的老仆在門板上輕叩了兩下,蒼老的聲音突地介入她們 之中。
「我娘找我有什麼事?」對那嫣的占卦比較有興趣的料俏,一點也不想拉離腳步。
「宮中的人來到府中宣旨,夫人請小姐一道前去接旨。」
料俏意外地挑高眉心,「宮中的人?」今天這麼熱鬧?門里門外的人事都與宮中的 人有關?
「還有,這是東內太極宮差人送來的,說是要給表小姐。」來報的老仆不忘將一隻 剛收到的木匣交給一旁的那嫣。
那嫣有些訝然,「給我的?」東內的人怎會與她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百姓扯上關係 ?
滿懷著疑思和不解,她輕輕開?那隻木匣,映入她眼簾的,是一支安妥地放在絲絹 上的白玉簪子,令她幾乎掩不住滿心的怔愕。
她心愛的髮簪?那夜趁她不備偷走簪子的人,在太極宮內?
料俏的問號緩緩拉回她的神智,「表姊,這不是你說你弄丟的寶貝簪子嗎?」不是 說丟了嗎?
怎會被太極宮的人送來?
「別問了,姨娘還在廳里等著你去接旨呢。」那嫣忙鎮定下神色,催促地推著她離 開,也順便推去她的問號。
「噢……」料俏不情願地應著。
在料消走後,那嫣心神忐忑地抱著那隻木匣坐回桌前,怎麼也難以相信那夜來盜皓 鑭的人,竟然是來自東內太極宮。不期然地,她的目光掃至桌上的卦爻,但就在她仔細 看來時,才發現這一卦之後還有一個接連的下卦。
「藏龍現形……」她照著卦意再執起爻龜擲齣下卦,而後念齣那個從未曾齣現過的 卦名,「用九?」
不解其意的那嫣,在看了半晌也拆解不齣這一卦的卦意,別無他法之下,她隻好走 至一旁的書櫃取來一本易經以解迷津,想知道接連的兩番卦意到底與那個太子有什麼關 係。
然而,她卻在書冊里,得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答案。
「群龍……無首?」
第二章
自那日宮中的人來府內宣旨後,這段日子來,料俏便失去了往日樂觀的笑靨,一反 常態地鎮日愁眉不展,並不時杵額長嘆。那嫣的情況也沒比她好到哪去,失而復得的簪 子回到她的手中後,原本就愛沉思的她,更是常把自已關在房里對著那支簪子發呆。
而今日,她們兩人皆走齣了自己的房門,穿上了趕制而成的簇新衣裳,一同坐在皇 後的鳳藻宮花園里的石椅上,不約而同地再度擰著她們已經糾結了一個晌午的眉心。
秋日百花盡凋的花園里,落了一地的枯葉,被西風颯颯地吹拂著,唏唏簌簌的聲響 ,彷彿像是刻意在這製造嘆息氣氛似的,讓那嫣看著看著,不自覺地又逸齣了一聲深沉 的長嘆。
她們作夢也沒想到,那日料俏在府中所接下的聖旨,可不是一道普通的聖諭,反而 是一道平地驟起的驚雷,把他們舉府上下的人全都給嚇得一愣愣的,忍不住再三詳看那 上頭的聖諭是否是誤寫了,或者是發錯了地方。
隻要是見過料俏的人都知道,裴相的女兒裴料俏是匹脫?的野馬,愛刺激愛冒險更 愛自由,不但一點也沒有身為朝廷命官之女的自覺,靜若幽蘭這四字,是絕對與她劃不 上等號的,因為她成天在外頭隨著老百姓們東跑跑西逛逛,不到日頭下山、月兒上山絕 不輕易回家,就連她的親爹也都已經對她絕望了,可是……她居然也在太子臥桑的太子 妃選妃名單里面,而且,她還是頭號人選!
更令他們不可思議的是,那場在鳳藻宮舉行的選妃大會上,皇后不但開了金口摒棄 所有的人選,特意將料俏拔擢?太子妃,皇后還在?朝臣皆反對之時,獨排?議的為她 辯護解圍,還說頭一個指定料俏?太子妃的人就是太子,換句話說,她是太子本人親自 挑上的。
不隻?朝臣都無法相信素來英明睿智的太子會做齣這種主張,即使裴炎都已經領著 料悄來到宮里謝恩了,被選中的太子妃正主兒料俏,還是不太能夠接受這個已成定局的 事實。令她更嘔的是,把這件事當成是無上榮耀的裴炎,在一謝完了恩下朝後,就興高 採烈的急忙回府準備焚香祭告祖上,根本就忘了要把她順道拎回家。
「表姊……」被人丟在鳳藻宮的料俏,滿心挫折地一手杵著下頷問著身邊也是被丟 下的同伴。
「嗯?」還在想她們該怎麼回家的那嫣,悶悶地應了她一聲。
「皇后娘娘究竟是看上我哪一點?」納悶這麼多天了,她實在是很想得到個答案。
那嫣的嘆息更深了,「我也還在懷疑中。」?了解開這個謎題,她已經連連失眠了 好幾天。
「你想,我可不可以拒絕娘娘的好意?」太子妃?光是這個稱謂她聽來就覺得頭痛 了,她根本不敢想像當上太子妃後的處境。
「那是抗旨,會要你掉腦袋的。」那嫣不疾不徐地潑了她一盆冷水。「而且,你不 怕會因為抗旨而牽連姨丈嗎?這樣往後教姨丈如何繼續在朝?官?」
「可是我一點也不想當什麼太子妃呀。」她苦惱地咬著素白的指尖,「你自已說說 ,我哪像是塊當太子妃的料?」
那嫣不得不垂下頭來承認,「你的確不是那塊料。」她真的不是故意要說實話的。
「那個太子到底是哪根筋齣岔了?」料俏百思不解地直捉著發,「全朝文武百官的 閨秀有那麼多,我實在不懂他怎會挑上我……」那天臥桑看得目不轉睛的人不是那嫣嗎 ?他會不會是弄錯人了?
一提到臥桑,那嫣的神色更黯然了幾分,理不清的失落心緒不停地在她的胸臆里翻 攪著,使得她不得不試著命令自己別在此時又想起臥桑的那雙眼眸。
她深吸了口氣讓音調保持平靜,「聽說是太子曾告訴娘娘,裴家府上三代都是朝中 大老,並以書香傳家,而你更是個德儀兼備、姿容傃殊群雌,擊敗?家閨秀的第一太子 妃人選,所以娘娘這麼同意大子的提議策立你?太子妃了。」
「你不覺得很可疑嗎?」料俏愈來愈懷疑這是一場陰謀。「說我們裴家府上三代都 是朝中大老、書香傳家,這一點我可以理解,可是什麼德儀和姿容,這些我哪有啊?不 要說別人不相信,這一點就連我自己也不信。」
「是很令人納悶沒錯……」居然把自已貶成這樣?那嫣已經很想跟裴炎一樣放棄她 了。
「我不管。」料俏緊摟著她的手臂,「我不要留在這裡當什麼太子妃,不然我遲早 會被悶死的。」
她不解地揚起柳眉,「悶?」
「就是悶。」料俏朝她大大地點了個頭,並且愈說愈激動,「那個太子臥桑可是自 一齣生就當太子的人,他的一言一行都是?皇子的表率,還英明神武得是開朝以來最受 朝臣讚賞的太子,若是嫁給了他,那我豈不是也得陪他一塊關在宮里,然後再被他悶死 在里頭?」
「別這麼大聲!」被她嚇齣一身汗的那嫣慌忙掩住她的大嘴,就怕她的這些話會被 有心人聽見。
「就這麼決定了,你陪我一塊進宮。」既然她跑不掉,那她也要拉一個人作伴。
「我?」怎麼說著說著就兜到她的身上來?她又不是被太子指定的那個人。
料俏得意地朝她咧笑,「娘娘說我可以帶一名女官進宮。從小就你和我最親,如今 我要進宮,你當然得來陪我。」
她不禁垂下眼睫,「可是我……」論起齣身,她這種平民哪能進宮?
「別又跟我提什麼身分階級了。」料俏在她拒絕之前先一步地堵住她,「要封誰? 女官進宮來陪我的事,方才我就問過皇后了,她說全權由我自己決定,而我的決定就是 你。」
猶豫中,那嫣忽地憶起,那支被太極宮的人送回來的白玉簪子。
倘若她放下心底那令她自慚形穢的仕族階級觀,陪著料俏走進這窮她一生,也無可 能再進來一次的華麗宮廷里,或許,她將會有機會可以再見到那雙在夜里炯炯晶亮的眼 眸,她可以再遇見那雙溫柔大掌的主人一回。
溫柔是必要的,在這個貧乏的人生里,一點美麗的溫柔,更是不可或缺的幻想。
那一夜,那名男子就這樣走進了她的生命里,然後又帶著一些屬於她心坎上的東西 離開,隻在她的唇上留下了溫度與遺憾,在她的心中埋下了一顆種子。她很想,找個機 會問問那名每當夜闌時分就會令她想起的男子,那壇新釀的秋露白在他口中融化時是什 麼滋味?在黑暗中,他是用什麼樣的眼神看著她的?以及在他的唇印上她的時,他又是 帶著什麼樣的心情?
生命是一場華麗的冒險,她若是不義無反顧的走一遭,隻怕她的疑惑和遺憾將會這 樣跟隨她一輩子,在她的心底夜以繼日地纏住她不放。
不多加思索地,她頷首應允料俏的請求,「好吧,我陪你。」
「看來你們已經作好決定了。」臥桑溫和低沉的嗓音,緩緩加入正在說悄悄話的兩 個女人間。
那嫣怔了一會,不解地回過頭來,愕然地凝視著帶著離蕭自太極宮趕來這裡的臥桑 。
眼前的這個男人,就是全朝上下莫不稱讚,人人心悅誠服的太子?同時,他也是那 日在座輿里讓她心潮翻涌不知所措的太子?可是,為什麼此刻從他的眼里看來,他似乎 是已經忘了她?
那嫣在心頭的失落感一涌而上時,悄聲地看向身畔的料俏,也大約地明白,他會離 宮齣現在這裡,是因為,他是特地來看看他所選的太子妃的。
沮喪到極點的料俏,把帳都算到她認為識人不清的臥桑身上。
「喂,你是不是被國事忙昏頭了?」她回氣很衝地一骨碌轟向他,「為什麼要挑上 我當什麼太子妃?」
「放肆!」護主的離蕭第一個看不過去她的態度,嘹亮如裂帛的大嗓立即轟至她的 耳畔。
「料俏……」那嫣趕忙把說錯話的料俏拖到一邊來。「你注意一下身分好不好?不 要命了嗎?」這麼沒大沒小的,她以為她是在對誰說話?
「無妨的。」臥桑卻無所謂地對他們泛著笑,「往後大家就是一家入了,不必拘於 禮節,活潑點也好,這樣倒比較自在。」一家人?他是真心想娶料俏?
那嫣忍不住?首看向他,但她的目光迅捷地被臥桑那雙閃亮的俊眸給捕捉,她忙不 ?地偏過芳頰,免得她又開始胡思亂想。
「聽到了沒有?」有人撐腰後,料俏立刻跳到還在瞪她的離蕭面前,「連太子都這 麼說了,你還眼巴巴的瞪什麼?」
「你……」頭一回遇到惡女的離蕭,抖聳著兩眉死瞪著這名又兇又沒禮貌的未來太 子妃。
她嬌蠻地揚起下巴,「我怎麼樣?」
「料俏……」一個頭兩個大的那嫣,趕在料俏在人前把她的底都泄光了之前,將她 給拉到一邊去藏藏拙,順便給她上一堂禮儀課程。
臥桑也在她們走到一旁去時,乘機對身旁這個脾氣很久沒挑起過的離蕭做做心理建 設。
「別盯著她發火了。」他掩著滿肚子的笑意,以極低的音量對離蕭說著,「等她們 住進宮中之後,你會有很多機會去招惹那頭母老虎的。」
離蕭一臉的不滿,「由我去招惹?」這頭母老虎不是他的太子妃嗎?
臥桑任重道遠地拍拍他的肩頭,「就是你。」他可不愛這一款的。
離蕭終於劉他為何會挑上料俏的原因恍然大悟。
「難道你……」臥桑想成全他?
「我們四人,現在皆已是勢成騎虎,都沒有回頭的餘地。」臥桑兩手環著胸,別有 深意地睨他一眼,「所以你可別在這節骨眼上跟我說你想臨崖勒馬。」
離蕭的頭頂佈滿了烏雲,「可是……」居然在大事已成定局時才告訴他?臥桑有沒 有想過,那個太子妃他是根本就沾不得也不想沾的?
「別可是了,若是錯過了她,你不後悔?」他懶洋洋地聳著肩,「不要忘了,她是 擁有那塊溫玉的人,也是你得娶回家的媳婦人選。」
「但她是太子妃呀,若是被人知道了,就算我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皇上砍!」別說笑 了,這種大逆不道的事要是傳了齣去,他第一個腦袋不保。
「表面上的太子妃。」臥桑滿面笑意地向他更正,神情仍舊是一派輕鬆。「放心, 就算天塌了,也有我在這幫你頂著,你就放手去做吧。」
「你究竟在想什麼?」離簫緊張萬分地在他耳邊勸著,「這不能當兒戲的!」自己 選來的太子妃不要反而推給他,他是瘋了嗎?
臥桑沉斂下眼眉,轉首淡淡地瞥他一眼,「我對任何事兒戲過嗎?」
離蕭霎時怔仲在他冷峻攝人的眼神里。
「你以為,我有可能會做損人不利己的事嗎?」他危險地瞇細了眼,掩藏的企圖自 眼角流泄齣來。「從一開始,我的目標就不是裴料俏。」
「你的目標是誰?」他壓下滿腦子的混亂屏氣凝神地問。
臥桑的下巴朝那嫣揚了揚,「她。」
他愈想愈不懂。「你要的若是她,那何不直接策納她?太子妃?」
「她不是齣身貴胄,光憑這一點,全朝大臣就不會同意我策納她?妃。以她一個酒 娘的身分,她是萬萬不可能入主太極宮的。」能選的話,他早就直接選她了,又何需用 這種拐彎抹角的作法?
「所以你就要了個手段,利用裴料俏來讓她進宮?」原來他葫蘆里賣的是這種藥。
臥桑嘉許地朝他眨眨眼,「你變聰明瞭。」
離蕭簡直無語問蒼天,他知道,誰都沒法改變這個說一不二的臥桑已決定的事,臥 桑要風要雨,任誰也攔他不住。
他萬分不情願地轉首瞪向他未來的噩夢來源。
他本來是想,玉被搶了也就算了,反正在查清楚被誰搶走後,他早就想賴掉這件事 了,偏偏臥桑多事的成全他的這個噩夢,臥桑是想整他嗎?那個兇巴巴的女人,可是齣 了名的全朝公認沒禮教、沒閨儀,活像頭沒馴化的野生動物似的,他一點也不想把人生 葬送在那個女人身上。
「還瞪?」被他瞪個正著的料俏,一點也不客氣地大刺刺回瞪他。「說我放肆?你 知不知道這樣瞪著一個姑娘家,你比我還放肆?本姑娘是活該倒楣欠了你什麼?每見你 一回就被你瞪一回!」
「你本來就欠了我……」離蕭才想理直氣壯地吼回去,但他的話卻緊急消失在嘴邊 ,還因此尷尬而漲紅了一張臉。
「欠了你什麼?」怪了,他沒事臉紅個什麼勁?
他緊閉著唇不發一語。這事說齣來就已經夠丟人了,他要怎麼說他的家傳玉佩是被 她給搶走了?她的口德已經夠不好了,說不定她會借機大肆嘲笑他一頓也說不定,不行 ,不能說。
料俏咄咄逼人地走至他的面前,「說啊,怎麼不說了?你的嗓門不是挺大的嗎?」 剛才是誰兇她兇得那麼大聲的?
火大的離蕭,實在是很想把這張惹人厭的小嘴給捂上,好讓她不能再發齣一丁點的 聲音來惹毛他。
他在嘴邊咬牙切齒的咕噥,「你這頭母老虎……」天底下女人那麼多,那塊該死的 溫玉為什麼是被這個惡婆娘給搶去的?
「你居然說我是母老虎!」臉皮非常薄,相當禁不起人家損的料俏,當下直接和他 翻臉。
戰場外,那嫣頭痛萬分地垂首幽幽輕嘆,眼睜睜的任料俏不顧?面地和離蕭在園子 裹里一句句地吵了起來,她實在是不敢想像,要是她沒待在料俏的身邊時時擱著,憑料 俏的這副德行,將會在宮中得罪多少人和捅齣多少樓子。
灼熱的注視感,熟悉地在她的背後一閃而過,她旋過身來,準確無誤地尋找到這道 視線的來源。
臥桑的眼眸,並不在一旁的料俏或是離蕭的身上,反而在她的身上徘徊不去,他帶 笑地瞅著她瞧的模樣,像種誘惑,而他唇邊緩緩浮現的笑意,又宛若她的一場好夢。
幾日自夜半醒來,那些閒於他的殘夢,總是在她的心底翻動,但夢境總不留痕地冉 退,再無覓處。而今,她無須尋覓,他就靜靜地站在那堙A用與她初相見時的眼神凝視 著她,以那雙眼告訴她,他還記得她。
在他唇邊的微笑,是那麼地細緻溫柔,讓注視著他的人,也不禁因他而覺得自己也 溫柔起來,她一手緊撫著激跳的心房,恍惚地認為,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人不再是遙不可 觸的太子,而是那日的他又再度回到了她的面前。
風兒吹在秋草上,聲韻高低起伏,有如波濤,但在那嫣的耳際里,她聽見了更多的 聲音戀戀不捨地呼嘯而過,而她悸動的心跳聲,在入秋草木空曠的庭園中,格外地響亮 。
眼?情苗,心?欲種。
在她心底最深處的春土土里,有顆被人埋下的種子,此刻正幽幽地自泥里竄齣嫩苗 來,在微涼的風中,準備開始崢嶸勃發。
···································· 「太子妃……」太極宮的總管太監司棋,再次叫住料俏在含涼殿上蹦蹦跳跳的身影,阻 止她繼續在臥桑處理國務時製造噪音。
「住……口。」料俏額間的青筋不斷地跳動,「我真是受夠你了。」
在明定太子妃人選後,第二日料俏和那嫣隨即遷入太極宮內,以先準備太子大婚及 適應一下環境。
在這座紅棳韖芊B玉階明柱的太極宮內,非常懂得待人處事的那嫣,在入宮後對環 境適應得很好,不過數天的工夫,就已經和宮里的人打成一片。但一刻也靜不下來,更 無法忍受束縛的料俏,則是恨不得能化身為長翅的鳥兒,好能飛齣這片快令她窒息的宮 晼C
料俏再一次的向他重申,「我叫料俏,不是太子妃,我隻是住進了臥桑的太極宮而 已,我還沒過門!
」天天都在她的耳邊這麼叫她,還婆婆媽媽個沒完沒了,他們不嫌煩,她都快被煩 死了。
負責看管她的司棋,在糾正她一天太子妃該有的行性和儀德後,終於不支的向頑固 派的料俏投降,改而向一旁的那嫣求援。
「那嫣姑娘……」為什麼太子不選那嫣這個溫柔可人的姑娘?太子妃,反而去選那 個活潑過度,活蹦亂跳得有點像是生猛海鮮的料俏。
「我也受夠你了。」挺身而齣的那嫣,一手緊緊擰佐料俏的耳朵,「給我過來。」 太不像樣了,不要說別人看不下去,就連她也看不下去。
料俏受疼地瞇著眼,「表、表姊……」
「就算是太子肯縱容你的失禮,好歹你也要為他留點?面,別老是這麼不知禮節好 不好?不要又忘了你是什麼身分!」德儀齣?的太子妃?哼,假的,他們這裡隻有一個 會害太子名聲掃地的搗蛋鬼。
她很可憐地捂著耳,「他也說過這裡都是自己人,不必拘於禮節嘛。」臥桑都可以 不在乎了,為什麼其他人要這麼在乎這種小細節?
那嫣一手指向離蕭,「你不怕他又來瞪你?」看不慣她的人可多了。
料俏聽了不禁回頭看向那個總會大聲嚷她的離蕭,在發現他已經到達忍耐邊緣又朝 她這裡走來時,隻好順從民意的改口。
「好好好。」她無奈地舉高兩手,「我儘量就是。」
「哼哼。」跟她已經杠上很久的離蕭,怕一開口又會和她翻臉而吵到臥桑,所以他 乾脆以不屑的哼聲替代。
「你又是在哼些什麼?」料俏馬上忘記先前的話,扭頭又跟他大聲卯上。
司棋在他們倆又開始斗嘴前,有先見之明地捂上雙耳。
「往後的日子熱鬧了……」天哪,隻是哼個聲,這樣他們也能吵?太極宮的宮頂遲 早有天會被他們兩個給掀翻。
那嫣不斷在心里祈禱,「希望她這個模樣可別讓別人看到才好。」要是讓大家知道 料俏根本就沒臥桑說的那麼好,她們被掃地齣門還算事小,就怕皇后和臥桑也要跟著遭 殃。
「不會有太多人看到的。」司棋含笑地對她揮揮手,「太子生性簡約,因此宮中服 侍他的人不多。」料俏的這副模樣,也隻有他們幾個知道而已。
「但願如此。」在宮中的日子就已經夠讓她心驚肉跳了,她可禁不起料俏又捅齣什 麼樓子來。
聆聽著料俏他們的吵嘴聲,那嫣不自覺地?首看著遠處的臥桑,很擔心他們吵鬧的 音量會擾了他,更對他眼下因勞累而造成的陰影,有些不捨。
在禦案上埋首國務的臥桑,自從他成?攝政王后,掌管國事的大權便落到了他的手 上,軍事、朝政上的事宜,都得經由他的裁定才能上奏,也因此,日子過得原本就充滿 忙碌的他更忙了。
由這段日子的觀察下來,那嫣發現忙碌得像顆陀螺的臥桑,在太極宮內根本就沒有 半點隱私,根據東宮官敘,宮里需有太子六傅、三太三少、太子詹事、太子家令、太子 率更令、左右衛、左右司禦率府等,一些令她數也數不清的人等在這裡看著他,他的生 活,是一具她所看過最深沉最不見天日的牢籠,無論何時何地,他都得把一切暴露在他 人的眼中,接受眾人對他的監督和保護。
他身邊的人,都是?了這個目的而存在著,即使再怎麼與他親近的人也是一樣。不 管臥桑上哪,離蕭總是跟在他身邊,用一雙戒備的眼神盯著與他見面的人,而服侍他的 司棋也跟離蕭一個樣,時時就看見他跟在臥桑的身邊監視一舉一動。
為什麼,做人,要這麼辛苦呢?
她和料俏一樣,困在宮中就已經快喘不過氣來了,但她看臥桑,他似乎不以為苦, 好性子又善體人意的他,總是一副視而不見、絲毫不以為意的模樣,彷彿早已習慣了, 無論國務多繁忙、壓力有多大、生活多?不自由,在他的臉上,從沒見過絲絲的不滿, 即使料俏他們這樣吵那樣鬧,他也不會有一句斥責。
也許,他的善體人意,是一種加深他負擔的致命傷,而他又不會去抗拒,隻能一味 地承擔下來。
「他從不休息的嗎?」她淡淡地問向對臥桑瞭如指掌的司棋。
司棋順著她眼瞳的方向看去,也無奈地嘆了口氣。
「將要成?天子的人,是沒什麼時間可休息的。」現在臥桑的忙碌程度還算好的了 ,一旦他登基後,他就更沒有時間了。
「他要登基了?」當今皇上不是仍健在嗎?
他訝異地揚高眉,「你不知道皇上打算在太子正月大婚後就退位?」會封臥桑?攝 政王,其實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為他往後的日子鋪路,好讓他能提早進入狀況。
那嫣沒有半分喜悅的心情,明明,他就近在咫尺,她卻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愈來 愈遙遠,如天與地般的遠不可觸。到了他登基之日後,在他的身邊,將會有更多的人圍 繞著,而她還能像這樣與他同處在一個屋檐下嗎?
被人吵下禦案的臥桑,緊皺著眉心走至他們面前,?首看著殿門前那兩個吵得沒完 沒了的男女。
「他們兩個都不累的嗎?」真是夠了,他大費周章的把料俏弄到這來,可不是叫離 蕭和她天天吵的。
司棋也顯得很無力,「天曉得他們倆怎會那麼不對盤……」料俏本來就有點嬌有點 蠻,而離蕭則是責任感要命的重,一點也不能容許有人對臥桑不敬,所以他們才會這麼 不和吧。
「離蕭。」臥桑終於決定自救一下他的雙耳,和改變一下他們之間的氣氛。「我看 料俏似乎是悶得慌,你何不帶她齣去外頭走走,順便熟悉一下太極宮的環境?」
離蕭用力哼口氣,「我?」他為什麼要陪著這個女人?
料俏比他更不滿,「為什麼是他帶我去?」跟他去?他們倆吵架都來不及了,還熟 悉個什麼環境?
「難道你要殿下紆尊降貴的帶你去?」離蕭感覺熟悉的心火又飆上來了。
「怎麼,不行嗎?」料俏兇巴巴地以指尖戳向他的胸膛,「好歹我也是他的太子妃 ,叫他帶我去有什麼不對?」
離蕭的指尖戮回她的額際上,「衝著你這副惡婆娘的德行就不行!」
「司棋。」不勝其擾的臥桑也翻起白眼了,隻好揚手叫司棋去救救火,並把他們都 趕到外頭去吵。
司棋認分地拉著他們兩個走向外邊,「走吧,就由我帶你們兩個一塊去行不行?」
「那我……」身為女官,有責任跟在料俏身旁的那嫣,也忙不?地想轉身向外走「 你留下來陪我。」臥桑挪齣一掌勾住她的手腕,將她拉至內殿的書房里,「我渴了,沏 碗茶給我好嗎?」
心神瞬間緊繃起來的那嫣,在他拖拉的大掌下,沒得選擇地被他拉至里頭,被迫在 他注視的目光下,在他的身旁為他沏上一壺銀毫,自始至終,她都低斂著眼眉,不願與 他的眼眸有任何交會的機會。
「你在防我?」他冷不防地問。
那嫣手中欲遞給他的茶碗明顯地抖了一下,茶水飛濺至桌面上,像是一小攤的青淚 。
「有嗎?」那嫣很快地鎮定下來,伸手想拭去桌上的茶漬。
「入宮以來,你幾乎正眼也不敢瞧我一眼,不然就是對我避避躲躲的,很少對我說 上一兩句話。」他一手輕按住她的柔荑,逼她?首正視他,「我有這麼可怕嗎?」
在被他洞悉一切的雙眼封鎖下,她不禁想閃躲。
對於他,她很怕,她怕他那雙對任何事都明如鏡的眸子,他的心太細了,無論她在 想些什麼,即使表情、動作再細微,都逃不齣他的眼,而且在他眼底的目光中,還有著 雖然已含斂,但還是炯亮灼人的深意,不管她怎麼猜,她就是不明白他為何老是用那種 會令她忐忑的神情看她。
時時,她會在心底提醒著自己,她會進宮來,是?了那支簪子,是?了她情如姊妹 的小表妹,並不是?了他這雙將她綁得牢牢的眼眸,也不是?了他的溫柔。既然這條路 是她自己撿的,那麼她就要走得正,不容許中途因為吸引而偏了她該有的方向,隻是, 她忘了在走上這條路之前得先思考一下,她得付齣什麼代價。
那時,她隻是孤注一擲地豁齣去,隻是想成全自己心底的一個小小幻想罷了,但她 卻不知,那時草率的決定,讓她的天地就此變了樣,她雖是成全了姊妹間的情義,成全 了自己幽幽盼惦著那名男子的遐思!
卻將她鮮妍的青春押住在這深不見齣處的宮闡里,而這道宮晼D是進得來齣不去的 ,她得用一生來償。
這賭注對她來說,押得太大、太重了,尤其在這場賭局里,還有個令她心弦波動難 安的臥桑,令她更是對自己當初的決定有些後悔。
她悄悄地將手抽回來,「我隻是一時不習慣宮中的生活而已。」
「真的?」他刻意問得很認真,還壓低了臉龐靠近她的面前。
「嗯。」在他探索的目光下,她含混地別開眼。
「那麼等我們相處久了,你是不是就可以不再像隻驚弓之鳥的躲我了?」都把她帶 進宮里一陣子了,她可不能再繼續躲他下去,因為,他從來就不是個有耐性的人。
她怔伸了一會,「這……」
也不等她的回答,他兩掌一拍,「不如這樣吧,往後當司棋忙著,或是離蕭又和料 俏到別處去絆嘴了,你就留在我身邊陪著我,如此一來,多和我相處多了解我一點,這 樣我們很快就可以熟絡,而你也就不會再躲我了。」
那嫣?難地輕蹙秀眉,該拒絕他嗎?不,是該怎麼拒絕他?他是這裡的主人,又是 一人之下的太子,她哪有拒絕的權利?
決定遠遠與她拉近關係的臥桑,趁她還在猶疑不定時,立刻把握時機乘勝追擊。
「不齣聲我就當你是同意了。」他熱情地將她拉至身畔,「來,我給你列個你得待 在我身邊的大略時間。」
「我……」還來不及反對的那嫣,想開口時她的聲音卻被他一大堆的話給淹沒。
他半強迫半討好地把話塞進她的耳里,「通常在我處理國務、練弈、煎茶養性或是 閒暇時,司棋他們都不想陪著我,因為他們隻會無聊得想打瞌睡,所以說,他們都是非 常勉強地待我身邊監視著我,?了不勉強他們,我相信你一定很樂意代替他們陪伴我是 不是?」
「誰說我……」
臥桑一點也不留給她說話的時間,「我已經為你估算好了,往後你大約一日里將有 半天都得待在我的身旁,因此我會親自去向料俏借人並徵得她的同意。」
「慢著……」他是想叫料俏賣了她嗎?
「不能再慢了。」他笑咪咪地打斷她的話。「我看乾脆就從明日開始吧,往後你就 別當料俏的女官,改當伺候我生活起居的女官,你說好不好?」
她仍試圖想表達已見,「等一下,我……」
臥桑再笑意滿面地堵上她的話,「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同意。」
「太子……」話都是他在說,她根本就什麼都沒回答呀。
「怎麼還叫我太子?既然都是住在一塊的自家人,那就別再那麼生疏了。」臥桑又 熱情無比地執起她的柔荑,「?了儘快促進我們兩人間的熟絡感,首先,請叫我臥桑。 」
叫他臥桑?還跟他是一家人?慢著,剛剛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那嫣呆滯的眼眸停頓在他的笑臉上久久不動,尚不太能理解在他那一大串快速朝她 堆過來的話里頭,他到底是代她決定了什麼,所以他的臉上才會齣現這種滿心歡喜的得 意笑臉,還有,她是什麼時候跟他成?一家人的?到底是他的臉皮太厚,還是她的臉皮 太薄了?
她的視線緩緩從他燦爛無比的笑臉上往下挪移,低首望著他那雙緊握著她不放的大 掌,忽然發現,他的心思不隻是細,隻要他的腸子拐拐彎,她就不知不覺地被他給推進 陷阱里去了。
她好象……太小看這個太子了。
第三章
「你到底是齣去做了什麼好事?」
料俏心虛地低垂螓首,「沒有啊……」
那嫣兩手插著纖腰,張大了一雙杏眼瞪向眼前這個衣衫發髻淩亂,好象是才剛和別 人大打齣手十八回過,頭上還沾了滿頭草屑的太子妃,不敢相信她隻是與離蕭齣去外頭 走走,居然就走成了這樣回來。
?了那個表面上似乎很好相處很溫柔,私底下可能不是那麼一回事的太子,她的心 已經夠不寧靜了,他所為她帶來的麻煩和疑惑,她都還沒來得及擺平,這個跟離蕭齣去 轉了一天的料俏,頂著這麼一副見不得人的模樣回來,連離蕭的情況也跟她是半斤八兩 ,料俏要是想毀掉她太子妃的形象沒關係,但她也別順道毀了離蕭的啊。
「離蕭沒看著你嗎?」她還以為有離蕭那個最會?太子維護形象的牢頭看著,料俏 就變不齣什麼花樣來了。
她訥訥地頻轉著十指,「有啊……」
那嫣又拉著她身上殘破的衣裳問:「那這是怎麼回事?」她的這副德行,太極宮上 下的人全瞧見了,害得司棋又要去向那些人洗腦,並威脅那些人不許說齣去。
「離蕭弄的羅。」料俏隻好供齣他們做了什麼事,「我們隻是在草皮上練練拳腳而 已嘛。」
「你又捅了什麼樓子?」她又是做了什麼事才讓離蕭大動肝火?
「我沒捅樓子。」她飛快地搖著頭,「我也不過是想去隔壁的宮殿參觀一下,結果 離蕭說那是刺王鐵勒的西內大明宮,說什麼也不讓我進去,然後我們拉拉扯扯到後來, 不知怎麼的就打起來了。」
那嫣聽了一手撫著香腮,不斷回想這個如雷貫耳的大名。
「刺王鐵勒……」那個號稱北狄武王,統領十八萬大軍的二星子?
「都是離蕭那個魯男人……」猶不知那嫣已經變瞼的料俏,還絮絮叨叨的在抱怨, 「你看,他把我抓得青青紫紫,你都不關心我一下,就光會數落我。」
「料俏。」回過神來的那嫣直按著她的肩頭叮嚀,「拜託你就安安分分的待在太極 宮里,能離大明宮多遠就離多遠,大明宮的主人不是你能惹的皇子,知道嗎?」
她不解地皺著眉,「那個鐵勒會吃人嗎?」
「他不吃人,他會殺人。」這段在宮中的日子里,許許多多的宮闈秘辛她聽了不少 ,也到其他八個皇子的眾人多多少少了解一些。
她不禁泛過一陣寒顫,「殺人?」
「不是所有的皇子,都能和臥桑一樣胸懷坦蕩和善待人的。」提到臥桑,那嫣的表 情不自覺地柔和起來。
「表姊。」眼尖的料俏忽地換上滿回笑意,興趣十足地揚高了眉,「你對臥桑的評 價似乎不錯?」從小就不曾見她的這張嘴恭維過任何男人,沒想到臥桑卻能破她第一個 先例。
那嫣理所當然地看向她,「當然,他是太子啊。」見過臥桑的人,有哪個人不是對 他讚譽有佳的?
「那你是什麼時候跟他那麼熟的?」一回來就見臥桑挽著她的手和她親密的坐在一 塊,而臥桑臉上的笑容,恐怕是她進宮來所看過最燦爛的一次。
「我跟他很熟?」
「是呀,本來我還以為你準備躲他一輩子呢,不過我看你們倆處得倒是挺融洽的。 」料俏壞壞地咧大了笑容,「你不打算躲他啦?」從一開始她就覺得那嫣和臥桑之間有 點不對勁,相信隻要她繼續等下去,她就可以看到原因也說不定。
那嫣氣息猛地一窒。
她有在躲他嗎?不,不是這樣的,她不是在躲他,她隻是在有意無意間,回避著那 一雙會讓她想起另一人的眼眸。
「我為什麼要躲他?」她深吸口氣,試著讓表情風平浪靜,扳過料俏的身子為她拿 掉滿頭的雜草。
「問你自己 。」料俏的心眼卻很壞,刻意起了個頭後,就把問題扔給她自己去想 。
那嫣手邊的動作頓了頓。如果可以,她很想告訴料俏,這問題她已經在心底問過自 己不下數百回,可是得到的答案卻令她害怕。
會躲臥桑,是因為那名夜賊的身影,在她的記憶里漸漸模糊,而臥桑的模樣,卻在 她心底愈來愈近也益發清晰,近來,她的心多惦誰一分、多想誰一些、多念誰一點,她 已分不清楚,而她更害怕去問自己,她進太極宮來想靠近的人,究竟是那名夜賊還是臥 桑?
或許是因為他們都有雙相似的眼的緣故,有時候,她會不知不覺地在心底把他們倆 當成同一人,但她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單憑身分來看,一個是賊人一個是太子, 他們就不可能是同一人。
「陪那個牢頭打了一天,我快累死了……」料俏邊打呵欠邊盯著她齣神的模樣,「 你在想些什麼?」
「我在想……」那嫣正欲歇口,方抬起頭來,不經易瞥見在窗外宮燈的映照下,除 了如鬼如魅拍著窗的樹影外,一道令她印象極深的人影,悄悄地自院里一閃而過。
她隨即認齣那道人影是誰。
是他,那夜的夜賊!
「你要去哪?」料俏莫名其妙地看她動作飛快地打開窗子,一骨碌地躍齣窗外。
跨過宮欄、起身躍過嵌著琉璃瓦的厚晼A熟悉的緊張感又回到那嫣的身上,在凄蒙 的月光下,她再次失去他的身影,又被他孤零零的?下在黑暗里。
帶著龐大的失落,那嫣寂寂地踱回房里,並在一頭霧水的料俏靠上來前,先一步告 訴她原因。
「窗外有人,我想知道他是誰。」
「方才我什眾人也沒見到啊。」料俏搔著發,「會不會是你的錯覺?」
錯覺?不可能,自小就習武的她,這些年來一直權充著養不起護衛的裴家保鏢,多 年下來-她已訓練成每每一有風吹草動,就能隨即提高警戒,而剛才透過宮燈燈火的照 耀,那道影子再清晰不過,她相信這絕不是她的錯覺。
但……那道身影,為什麼在此刻靜下心來深想時,會覺得與臥桑的那麼相似?
單單隻是站在這兒猜測,那道深深在她心中的謎底,是永遠也解不開的,她若是想 解開謎底,查齣那兩道身影之間是否有著關聯,唯一的辦法,就是親自去查齣真相,而 她也正好可以藉這個機會,確認一下臥桑和那名夜賊的身影,為何總會在她的心版上重 疊。
「我擔心……」她轉了轉眼眸,轉身對料俏換上了一副憂愁的模樣,「含涼殿里可 能遭偷兒了。」
料俏馬上精神一振,「你確定?」
「是啊。」那嫣刻意引誘著極愛湊熱鬧的她,「含涼殿里價值連城的東西多不勝數 ,若是有偷兒想進宮來盜東西,我想偷兒應該會先去臥桑的殿里。」方才她看那名夜賊 似乎是離宮而去,倘若此刻臥桑也正巧不在殿內的話,那他就有十足十的嫌疑了。
「我們去找臥桑。」不多疑的料俏馬上上當,拉著她的手在深夜里直闖含涼殿。
以為她們早已歇息,沒料到她們會在這個時辰來拜訪的離蕭,在殿內遠遠地看她們 相偕走來時,神色倉皇左張右望了一會,而後連忙在她們未走進含涼殿前,飛快地關上 殿門站在殿外迎接她們。
「臥桑他人呢?」趕來湊熱鬧的料俏,一蹦一跳地跳至他面前,不解地望著那扇緊 關著的殿門。
離蕭的表情頓時有些不自在,「殿下他……」
那嫣多疑地盯著他,「他在哪?」為什麼離蕭的眼神閃閃爍爍的?
「殿下他……」離蕭忙一手指向身後,「他不就好端端的在里頭嗎?」
那嫣隨即仰首看去,隔著玉簾窗,殿內明燭高燒,將殿內一景一物皆投映在窗上, 其中,也包括了一道位在禦簾前振筆疾書的身影。
「這麼晚,你們來找殿下有事?」離蕭在那嫣想湊上前看得更仔細時,先一步來到 她的面前將她攔下。
「表姊看見窗外有個人影鬼鬼崇崇的,她擔心有偷兒。」料俏邊說邊興匆匆地踮高 腳尖朝殿里探看。
「有我守在這,怎麼可能有偷兒敢來這?你們一定是看錯了。」離蕭不著痕?地將 料俏推離門邊。
「我進去看看。」愈看愈覺得古怪的那嫣,想上前打開殿門一探究竟。
離蕭忙不?地攔身在她面前,「不必了!」
「為什麼?」那嫣瞇細了眼,對向來穩重持成的離蕭,此刻他那顯得有些焦躁的模 樣,更是感到懷疑。
「因為……」離蕭轉了轉眼珠子,急急地擠齣拒客的謊言,「因為殿下不習慣有人 在他夜里處理公務時打擾他,關於這一點,他是很忌諱的。」
她淡淡輕應,「這樣啊……」不都說是一家人、不必拘於禮節嗎?怎又會突然堅持 了?
「真的沒有偷兒?」料俏難掩一臉的失望。
「沒有。」趕不走人,離蕭索性又對她板起了惡瞼。
「好吧……」累了一天沒力氣跟他打架的料俏,隻好伸手拉著那嫣,「走啦,都跟 你說過是你的錯覺了。」
望若離蕭堅持的神情,那嫣直覺地認為這其中另有文章,但殿內那道映在簾上的模 糊人影,卻又說明著她的懷疑似乎有誤,於是也不好再多說什麼,隻能任料消拉回含元 殿內歇息。
蒙朧的燈影下,那嫣枯坐在桌旁思索著離蕭方才的種種反應,和那道在轉眼間就消 失的人影,到底是哪兒來的。
「百思不解……」她煩躁地甩甩頭,取來桌上的茶水試圖讓自己的神智清醒一些。
茶水入腹不久後,紛涌的睡意便像潮水般的襲來,而她的腦際里,也閃過了一陣迷 茫的不適感-她睜不開眼地趕忙來到床畔躺下,接著一陣放鬆感,令她的眼皮不可自持 地變沉,急急地抽空她的思緒,讓她陷入突如其來的睡意里。
隱約中,一床杼被密密地蓋上她的身軀,她睡意朦朧的睜開眼,隻見到一張看不清 面容的臉龐,仿佛正低首凝視著她,在他的身上,有一股輕淡似無的酒香,是秋露白的 味道。
迷茫惺忪的感覺纏繞住她,她的睡意更深了,撫過她眼睫的大掌,似一陣溫暖微熏 的南風,緩緩地為她揭開一場夢境,那夢境,似無底的潭,正敞開了雙臂擁抱她,直朝 她淹過來。
叮叮咚咚,宛若飛泉滴落在岩上清脆的細微聲響,從宮中很深很深的地方傳來,有 些模糊有些沉重,一聲聲地,像是她心跳的節律,但她聽不清,洶湧向她襲來的夢境, 也使得她沒機會再去聆聽。
···································· 當秋陽斜挂在西方天際時,那嫣默不作聲地在臥桑的禦案上放了盞暖茶,又坐回他身畔 不遠處的軟榻上,習慣性地盯著他的背影,但她的心思並不在忙碌的臥桑身上,她還在 試著理清她昨夜所遭遇的夢境。
是她睡迷糊了嗎?還是夢?昨夜那道恍惚的人影和酒香齣現時,她正半夢半醒,因 此她也不能確定那到底是真還是幻,可是她還記得那雙依依的手,和那催眠她的掌溫。
很奇怪的,從前她一向淺眠,也時常一夜不合眼,可是自從到了太極宮後,她總是 一覺到天亮,而且睡得極深極沉,除了在入睡前會有些迷迷茫茫的不適感外,她這輩子 從沒睡得那麼香過。不過除了她外,眼前這些同樣也是太極宮的成員們,似乎就沒她那 麼幸運了。
據她的觀察,司棋在白日里總是會打瞌睡,有好幾次,她也看到離蕭偷偷的在打呵 欠,連料俏也變得不似以往的活潑有朝氣,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而臥桑,雖然他 是可以精神抖擻地處理國務,但她知道,他有時也會揉揉看來好象很酸澀的雙眼。
尤其每到黃昏的這個時辰,更是眾人皆睡我獨醒的好時辰,打盹打了一天的料俏, 等不及天黑,早就已趴平在桌上會周公了,而忙了一日的其他人,也都是硬撐著眼皮撐 得很辛苦,於是她總會適時的去煎上一壺銀毫,趁熱一一捧去每個禁不住睡神召喚的人 前,看他們在喝下茶湯後,才悠悠睜開一雙渴睡的眼。
眼看著面前這一群又歪歪倒倒,打盹打得辛苦萬分的眾人,那嫣隻好把她不解的夢 境給擺一邊,先讓這些醒醒睡睡一天的人們醒過來。
她輕聲地走至料俏身邊,一手扶起她貼在桌上的小臉,阻止她繼續把桌當床來睡, 並端來一碗茶放在她的面前。
「天部黑了,你還想睡?」睡了一整日,她也該醒醒了。
「人家累嘛……」料俏不甘不願地在榻上坐正,眼底還是泛著濃濃的睡意。
「老實告訴我,你近來為何老在大白日里就打盹?」她一定要問明白這個問題,因 為她實在不解平常都能睡到日上三竿的料俏,怎會齣現這種夙夜匪懈的模樣。
料俏疲憊地揉著眼,「我每天夜里都睡不好……」
「為什麼睡不好?」她通常不是一沾到枕頭就可以呼呼大睡嗎?
「有人吵我……」料俏邊說邊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每天晚上都有很多細微的小聲 音擾得我睡不好,你都沒聽到嗎?」宮里入了夜本來就很陰森幽暗,況且有那些怪異的 聲音在,她總是一夜不寐到天明。
那嫣好奇地托著香腮,「什麼聲音?」她怎麼什麼也沒聽到?
料俏一臉的沮喪,「我也不知道。」她也很想知道到底是誰那麼缺德,竟在夜半好 眠時分擾人,可偏偏她又沒勇氣去追根究柢。
本來埋首在奏折里的臥桑,在聽了她們倆的對話後,微微抬起頭來,以眼神掃視著 一旁始終不置一詞的離蕭和司棋,隻能意會而不能言傳的眼神,悄悄在他們三人之間流 轉。
「臥桑,你把表姊還給我好不好?」見他擱筆了,料俏忙不?地去向他討人情。「 我最膽小怕黑了,沒有表姊在的話,天黑了我不怎麼敢一個人待在房里。」才把那嫣借 給他幾天她就後悔了,她都忘了多個人也好壯壯膽。
臥桑不語地揚高了一雙方挺的劍眉。
還給她?她以為他千方百計的,?的是什麼?
「我知道是什麼聲音吵得你睡不好。」決心搶人搶到底的臥桑,馬上換上了一副關 懷備至的模樣坐至她的身邊。
「你知道?」料俏馬上挨到看似知無不詳的他身邊。
「是不是叮叮咚咚的敲打聲?」他試探性地問。
料俏頻頻點頭,「對對對……」每天夜里,總好象有人會在不知名的遠處敲打上一 陣。
臥桑不在意地揮揮手,「那隻是宮中的冤魂在作崇而已,你聽習慣了就好。」
「冤魂作崇?」料俏怔了怔,一股寒意緩緩自她的身後竄過。
那嫣倒是很訝異「宮中鬧鬼?」住在這好一段日子了,怎麼從沒聽人提起過?
「是啊,東內太極宮是有滿多的鬼故事。」臥桑從容不迫的姿態,原本就已經夠有 信服力了,何況話又是自他這名深具威望的太子口中說齣來,不由得又讓人多信了三分 。
但某兩個在宮中住了二十來年的人,懷疑的尾音卻拖得老長。
「有--嗎?」在他今日開始撒謊之前,他們怎麼從沒聽人說過半則鬼怪之說?
「當然有。」臥桑微瞥了那兩個沒默契的男人一眼,又轉過頭來繼續在料俏的耳邊 大力灌輸,「歷朝歷代可是有很多人莫名其妙的消失在太極宮里的。」
「哪、哪些人消失在這裡?」料俏咽了咽口水,不安地看向四周,感覺全身的雞皮 疙瘩都站了起來。
臥桑攤著十指細數,「例如說被暗殺的太子,遭人嫉妒而暗地里被其他妃子殺死的 太子妃,或是些遭主子賜死的宮人,也有在宮爭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的……」
驟起的風勢,適時地自殿外吹來掩去了臥桑的話語,清索颼冷的風勢,更是將殿里 層層的殿幕吹得掀揚飛舞,早燃的宮燈燈苗,也在風勢中掩然欲熄。
像是嫌嚇人嚇得不夠多的臥桑,在眾人皆無語地打量著哪來的風勢時,更是打鐵趁 熱地在料俏的耳邊加上一句。
「像這種不知打哪吹來的陰風,咱們這裡可是一年到頭都在吹。」配合得太好了, 真是應景。
漫天的冷意,瞬間朝料俏的頭頂上蓋了下來,一張紅傃如脂的小瞼,也急急地摻上 了些許雪白。
臥桑笑笑地拍著料俏哆嗦的肩頭,「若是夜半你聽見有人在敲你的房門,別太害怕 喔,那隻不過是宮中的冤魂想找你聊聊天而已。」
離蕭看不下去了,「殿下!」胡亂掰一通,他沒事嚇料俏做什麼?
「表……表姊,」料俏瞥了外頭漸暗的天色一眼,緊攀著那嫣不放。「以後每到了 天黑,你千萬不要離開我半步!!」
「不行喔。」臥桑笑意可掬的自她手中把那嫣搶過來。「君無戲言,你忘了你已經 把那嫣讓給我了嗎??了讓她在白日里伴著我時能有精神,入了夜她就得回到她的房里 歇息。」他就是要一勞永逸的把那嫣給搶過來。
料俏看著自己空空的兩手問:「那我要怎麼辦?」
「這樣吧,我也借你個人。」他不慌不忙地朝離蕭彈彈指,「我讓離蕭去你的房外 守著,你若有事的話就叫他。」他是個在?自己著想之際,也不忘?屬下製造機會的好 主子。
「什麼?」離蕭總算弄清楚他在搞什麼鬼了。
「是啊,殿下說得對。」司棋面無表情地配合著臥桑演起來。「在宮中,天黑了若 是沒個人陪著,誰曉得你在夜里會發生什麼事?唉,我真擔心咱們這又會不明不白的少 了個太子妃。」既然主子想這樣玩,那他也隻有識時務一點奉陪了。
離蕭扭過頭去,「連你也……」他們是早就串通好的嗎?
「離蕭,」無人可依的料俏,立刻忘記他們之間的不對盤,舉高雙手向恐懼感投降 。
「你……」離蕭在她黏上來時紅透了一張瞼,七手八腳地想推開她,「放手,別忘 了你的身分……」
那嫣一言不發地盯著料俏他們拉拉扯扯的模樣,而後,她的視線再緩緩落至身旁的 臥桑身上,對他臉上那副不在意的笑,著實感到納悶。
怎麼這個太子,一點也不介意他的屬下這麼親近太子妃?就算是他不拘禮節好了, 但這未免也大放縱滿心的疑惑給個解答。過了半晌,在發現她那雙懷疑的杏眸依舊停佇 在他的身上後,他索性不著痕?地以指間拈起滴落在桌上的茶漬水珠,飛快地將它彈向 殿內一盞盞的宮燈,讓燈火霎時接二連三地熄滅。
「哇啊!」料俏的叫聲首先在黑暗中響起。
離蕭的聲音則是又羞又急,「你……你別吃我的豆腐……」
「大家別動,我去掌燈。」一派從容的司棋,緩緩地安撫著他們。
待在伸手不兒五指的黑暗里,不信鬼神的那嫣,並沒有料俏那般驚慌,隻是靜坐在 原地等待燈火再度亮起,突然間,一陣幽微的氣息朝她飄過來,驀地唇上一暖,接著, 一個令她懷念的吻,瞬間挑起她所有的記憶。
他在這裡!
那嫣張手就想捉住那個摸黑吻上她的人,但他似乎早有警覺,在她的手未抬起前, 便已身影一退,趕在燈亮起前退回黑暗里。
重新燃亮的宮燈,讓殿內所有的人影,無所遁形地再度回到她的眼前,她首先看向 遠處有著殿衛站崗的外殿,在察覺不可能有人能透過重重戒備的外殿後,她又回過頭看 向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殿內,一陣不安和盼望,也在她的心底逐漸升起。
「表姊,你的瞼怎麼這麼紅?」驚魂甫定的料俏,邊拍撫著胸坎邊看向那嫣那張像 是熟透的臉。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皆集中在她那張酡紅似霞的小臉上,紛紛猜測著,方才在那 片黑暗里,她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望著那嫣瞼上的紅傃,離蕭和司棋不語地轉首看向臥桑那張始終保持著笑意的臉龐 ,並眼尖地察覺到,他的唇角似乎比方才揚高了好幾度。
那嫣用力抹去一瞼的燥熱,以清涼的指尖貼上面頰,試圖鎮涼些許溫度,而後抬起 螓首,水盈盈的眸子,在眼前這三名男子的身上徘徊來去。
到底是哪個人?那名夜賊,是他們三人中的哪一個?
在場的男人隻有三個,但司棋是萬萬不可能對她越矩的,而離蕭也不可能在主子的 面前放肆,可是臥桑是德行兼備的太子,他也應該不可能做齣這種事來。
難道說……真的有鬼?不,她才不相信臥桑說得繪聲繪影的那些鬼話,印在她唇上 的那個吻溫暖如昔,而那個人他那一身的氣息,她怎麼也不可能認錯,他的確存在。
「你還好吧?」臥桑關心地遞上一盞茶給她。
那嫣的兩眼馬上看向他在榻上的坐姿,仔細地找著他是曾在黑暗中移動過,但她卻 發現,他的坐姿文風未動過,而此刻他臉上寫滿的好奇也不像是在作假。
「料俏。」她深深吸口氣,「這裡可能真有鬼也說不定。」
「不要再嚇我了……」料俏聽了又忙窩回離蕭的身畔,將劍眉直皺的離蕭給擁個死 緊。
那嫣神色自若地綻齣一抹微笑,「別怕,我會把他揪齣來的。」
踏破鐵鞋無覓處,昨夜追丟了他不打緊,此刻捉不到他也無妨,雖然她仍是不清楚 那人是誰,但既然她已確定那人就在宮里,隻要她針對宮里的人一一找起,她就不信他 還能再躲到哪去。
「啊?」料俏很訝異她怎會突然有這個雄心壯志。
「我找他已經很久了。」她不要再疑心下去了,她要把這一切的來龍去脈都給弄清 楚。
臥桑靜靜擱下欲遞給她的茶碗,在飄搖的燈影下,茶碗里,清晰地映齣他盛滿的微 笑。
··································· 2「你近來似乎很忙。」臥桑伸齣一指,將那嫣四處張望的小臉轉正至他的面前,「還 在幫料俏捉鬼嗎?」
在那日之前,臥桑從沒發現過在他身旁的這個那嫣,她是個不定了決心就固執到底 的女人,直到她開口說要揪齣藏在太極宮內的鬼魂起,她就一改平日嫻柔的模樣,不再 靜靜地待在殿內,時常在宮里進進齣齣四處找尋打聽,即使像現在陪伴在他身邊的時刻 ,她的一雙水色杏眸,也不會專注的停留在他的身上,反而不時地看向外頭或是殿內他 處,一心一意的把心放在那名她想要找齣的鬼魂身上。
「我……」發現自己不務正業被人逮到的那嫣,趕忙把眼珠子溜回他的身上。
他淡淡輕問:「捉到那個鬼沒有?」活潑點是很好,但她這副人在這裡心不在這裹 的模樣,讓他心底非常不是滋味。
她一臉的沮喪,「還沒。」和當初相同,那個男子隻是在她面前露露臉片刻,然後 就消失在空氣里了,即使她快將整座太極宮翻遍了,她也找不到半點蛛絲馬?。
「那你還要繼續嗎?」臥桑一手撐在桌面上,將她一身嫻娜的風情盡收眼底,趁她 不注意時,以停在她下頷處的指尖,細撫她似雪的臉蛋一陣後,才慢條斯理的收回來。
「我非找到他不可。」她受夠了,她不要再把問號往心里頭堆,她要找齣他來好好 問問他。
「你就行行好別找了。」隨侍在側的司棋頭痛萬分地撫著額,「現在整個宮中都因 你要找鬼這一事,鬧得鬼影幢幢,一有風吹草動,人人就無中生有的當是鬼影齣現了。 」這陣子每天都有人跑來向他報告消息,指證歷歷的說宮中又哪鬧兒了要他去查,害他 累壞了。
「不行,我不要半途而廢。」那嫣不服輸地握緊了拳。
「你對太極宮的鬼故事這麼感興趣?」臥桑莞爾笑問,伸手接過一盅司棋溫好的酒 。
「我對這裡的鬼故事一點興趣也沒有。」那嫣巧笑倩兮地揚高柔美的下頷,「我隻 是想查清一件事而已。」
濃醇的酒香陣陣撲鼻,她嗅了嗅,是她夢里的那個味道,帶點不敢實信、帶點忐忑 的神色,她張眼朝他看去。
「這是……」那杯里剔透如霜的酒色,令她緩緩張大了杏眸。
臥桑輕晃著手中的夜光杯,「秋露白。」
「你喝這種酒?」她迅捷地握住他執杯的手,一顆心急急被他拉至最高點,某種被 釋放齣來的期待,一舉佔據她的心頭。
他平淡地迎上她深幽的眼瞳,「每到秋露的時節,宮中人人都喝這種酒。」
不是他?真不是他?
那嫣訥訥地收回手,失望過後的心慌感,直竄進她糾結難理的腦海里。
她在期待些什麼?她希望那個人是他?太妄想了,從第一次見到他起,她就在心底 反復的告訴自己,她所追逐的,是那道影子的主人,而不是眼前這名高不可攀的太子殿 下,她不是個貪心的人……「來一盅吧。」緊盯著她悵然表情的臥桑,傾壺倒了一盅給 她,「天漸漸涼了,正好可以祛寒暖暖身子。」
望著那盅香味四溢的美酒,她想起了從前。
從前,她是多?渴望能夠改變她與生俱來的階級身分,能夠像現在一般,住在紅 綠瓦內,當個舉杯啜飲此等美酒的人,仔細品嘗著酒中的醇意和生活的愜意,用一種放 松的心情來體會四季,而不是汲汲營營的生活在忙碌得沒空看清世界的日子中。
可是當她進宮後,她發現夢想之所以美麗,是因為它的距離,一旦得到了,那便不 再是夢想,反倒成了生活,可是生活在這裡,她極度的不自由。宮中的規矩、禮教、身 分的束縛,若非一開始就生活在這裡的人,是絕不能在這壓抑的環境下感到自在的,現 在這杯酒,她反倒失去了喝它的心情。
躊躇下,她的柔荑欲迎欲拒,遲遲沒把他的那盅酒給接下來。而舉盅等她的臥桑, 眼角不經意地瞥見一道陌生的背影,在見他舉盅的動作後,無聲地轉齣殿外的門扉。
「司棋。」臥桑緊斂著眉心,揚起另一手朝他勾勾手指,「宮中河時又換人手了? 」他的這雙眼,過目不忘,而剛才轉身齣殿的那個人,卻不在他的記憶里。
司棋很納悶他怎會有此一問!「這陣子都沒換啊。」在這危機四伏的宮中,若不是 心腹,他怎敢輕易更換人手?
沒換?
臥桑二話不說地將手中欲給那嫣的酒朝地上一灑,接著將酒瓶捧近細嗅。
「怎麼了?」她不明所以地看著從沒在他臉上齣現過的凝重神色。
他不慌不忙地自那嫣的發髻上借來一根銀簪,將簪子探進酒瓶里,銀白的簪子再取 齣時,簪上緩緩染上一屆墨黑的色澤。
司棋的臉色直降?雪白,「殿下!」
「別嚷嚷。」臥桑鎮定自若地放下瓷瓶,「當作沒發生過這事,暗中去把宮中的警 備全都換過。」下毒?不過是一陣子不防而已,居然變得這麼明目張膽了。
「是。」司棋隨即奔齣殿外。
「這是……」那嫣緊屏著氣息,指尖微顫地輕觸那根泛著妖異黑澤的簪子。
「小事,別在意。」他立即取走簪子,不讓她再多瞧一眼,並在她的面前換上一張 陽光燦爛的笑臉。
她不能理解地盯著他的笑瞼。
小事?有人對他下毒,他卻好象對這事已經習以為常,還叫她別在意?他這個養尊 處優的太子,到底知不知道下毒代表著什麼意義?是有人要他的命!他知不知道,他不 可以如此等閒視之,因為在他的身後,還有一個等待他去經營的國家。
「你……」
那嫣才想開口向他這個沒危機意識的太子說上兩句,就見他笑臉陡地一收,一掌飛 快地覆上她的腰肢將她扯向另一邊,並且伸掌及時牢牢地握住那支由殿外遠處,準確朝 他面龐射來的飛箭。
箭尖就靜靜的停止在他的眉心之前,臉上血色急速流失的那嫣,水漾的杏眸在怔愣 半晌後忽地清明瞭起來,趕在遠處宮頂放箭者的身影消失前,她咬咬牙,一手扳開他緊 圈著的大掌,毫不猶豫地起身取來挂在暀W的挂弓,搭上箭翎,將弓弦拉至緊繃的頂點 後就朝箭射來的方向放弓反襲。
劃破寧靜的尖銳箭嘯聲瞬間穿越了重重宮晼A?免失手,她又飛快地再補上兩箭, 在發現刺客借著宮檐飛攔阻擋了箭勢後,她迅速的放下長弓。
「我去叫離蕭!」在這個節骨眼上頭,那個受命保護臥桑的侍中是上哪去了?他根 本就不該離開臥桑而去陪著料俏惹是生非。
臥桑一手拖住她的臂膀,「不必叫他了。」
她回過頭來,心中的激越尚未平息,但她所迎上的,卻是他一派的泰山崩於前而色 不變的模樣。
「發這箭的人並沒盡全力,他也許隻是想給我一點訊息而已,真要我的命,他的力 道不會這麼輕。」
他語氣輕鬆地向她解釋著,並把躁動難安的她給拉至身邊坐下。
她掙扎欲起,「但……」
他若無其事地撫著下頷,「別把這事告訴離蕭,不然他要是知道他沒在我身邊保護 我而讓我遭襲,他恐怕會口口聲聲的嚷著要自盡謝罪。」
「就這樣?」她簡直難以置信,「你不派人去追查刺客把他繩之以法?」
「何必呢?」臥桑笑笑地聳聳肩,「他沒成功不是嗎?」
「他想殺的可是你!」她無法對這種事責之不理,對方這次沒成功不打緊,萬一還 有下次呢?
萬一他沒有能再躲過一次的運氣呢?不行,她不能就這麼袖手旁觀。
「那又如何?」他不以為然地睨她一眼,「何需費工夫去查件不可能會水落石齣的 事?」倘若每個來行刺的刺客,都要他那麼大費周章的去查去搜,那他可會因此而忙得 焦頭爛額。
「不可能會水落石齣?」那嫣怔了怔,懷疑的眸子隨即鎖緊他,「你怎麼知道?」
他笑意淺淺地輕聳眉心,「因為若有人有心要藏,那麼這件事就絕對見不了天日。 別費心了。」
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在這宮里已經夠多了,既是如此,那麼那些已經被人藏起 來的,又何需一一把它挖掘齣來呢?睜隻眼,日子是這樣過,閉隻眼,日子也一樣是這 麼過,那些人人都還沒來得及準備好要讓它浮上台面的事,既然有心人要藏,那何不讓 它繼續潛藏下去?反正,它總有現形的一日,在時間來臨之前,又何苦打破這每個人都 費心經營的平靜?
從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已學會掩藏和耐心這兩門學問了,教他這兩門學問的,不是 任何人也不是任何事,而是他的這個身分,是這個授命於天,可是也同時困他於地的太 子身分教會他的。
他伸手取來另一瓶在爐中溫著的熱酒,再三確定無毒後,熱了盅酒欲給她定定心神 ,但她沒伸手去接,杏眸里的目光仍舊是熱切而執著。
「為什麼有人會想殺你?」若是沒來由,他不會引來殺機,而看似知無不曉的他, 好象也知道自己遇刺的原因。
「可能我在某些人的眼中很刺眼吧。」臥桑早就心底有數,也知道自己生命岌岌可 危。「朝中分黨割派已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了,而我主張推行新政以消弭黨爭,若是有些 人想保有黨派封建鞏固政權,好圖個能在日後保有一世的榮權顯貴,殺掉我,本來就是 個好手段。」
被揭開一隅的秘密,此刻看來,像是原本晴澈的穹蒼里多了一片黑雲,黑鴉鴉地蓋 過天際,逐漸籠罩住一切,也重重地壓上了她的心扉。
那嫣有些後悔,後悔自己知道了這些不屬於她的事,可是她更想知道,他究竟是怎 麼釋然的?
以他臨危不亂和經驗老到的模樣來看,這應當不是他第一次被行刺了,他的那雙眼 ,都是怎麼看待這些事的?
臥桑深深看進她寫滿憂慮的眸子里,「你很懷疑我為何能說得那麼雲淡風清?」
她毫不猶豫地頷首,「對。」
「這宮殿,本就是噬人命的。」他將酒盅安妥地放進她的掌心里,?首看向外頭美 輪美奐的殿廊,「當你適應它並身處其中,看久了、看多了,那麼任憑發生再多的意外 ,你也會變得理所當然。」
「你被暗殺了多少年?」那嫣顫顫地深吸口氣,夜光杯傳來的熱意才讓她發現到, 她的雙手正因寒冷而頻頻打顫。
「從我一齣生就開始在過這種日子。」
她掩著唇,「怎麼可能……」
突如其來的現實,是那麼的措手不及,一瞬間將她的心緒得緊緊的。
她以為,在這錦衣玉食的宮中,他應當過著歲月無驚的華麗美日,等待著有朝一日 更上一層樓,晉陞?統領九州的九五至尊,更進一步達到無人能及的高處,放眼天下、 擁盡所有。她哪知道,其實太子的生命,是具形色鮮妍的彩瓷,擺得愈高愈美,也就愈 容易跌落在地摔成粉末。
「在你的眼里……」臥桑伸指劃過她如雪的臉龐,用一種迷離的語調在她耳邊徐問 :「這個國家是不是如史官們所寫的,富庶繁榮、太平盛世,因此怎麼也想不到會有這 種事發生在我身上,更不可能會有人在暗地里伺機想除掉我?」
難道,不是這樣嗎?那嫣張大了眼,感覺他在她的面前忽地變得好陌生,在他那雙 看來未曾相識的眼眸下,她不禁懷疑起她所看見的一切來。他低低地笑開了,「那是表 面,也是假像。」
無法阻止的,那嫣悄悄拉開他們兩人間的距離,有點想要拒絕聆聽從他口中所說齣 的另一個世界的模樣,但他卻像是摸透了她的心,不但不放過她,反而還朝她逼近,俯 低了身子,緊緊將聲音纏繞在她的耳際。
「史官們隻寫該寫的事、隻寫能寫的事,這樣那些藏在陰影后的一場場噩夢,就永 遠都不會有人知道,也不會有人去掀開來,而他們便能如願地保持那些看得見和看不見 的謊言,因此要盛世有盛世,要太平不愁太平,就算他們想殺個太子更是易如反掌。」
們?」那嫣一手止住他的胸膛,勉強地找回自己的聲音,「你知道是誰想殺你?」
臥桑霎時沉默了下來,許久過後,一抹熟悉的笑容又溜上他的臉龐。
「不。」他微笑地拍拍她的頭頂,一手拉她坐正,「我不知道。」
撒謊,他分明知道。
那嫣聚精會神地看著前一刻與此刻截然不同的他,眼尖地察覺,他的笑意里,似乎 有著不肯流泄齣來的滄桑。
「知道太多的人,是會睡不好的。」他似有若無地在嘴邊淡淡述說,「所以,別知 道那麼多。」
她馬上就聽齣他話里的弦外之音。
這話,他是在對誰說的?是他,還是她?
若不是置身事內,她情願自己從不知道這些,也不會去多管閒事,其實她是可以繼 續在他的羽翼下,當個不識愁滋味的小小女官的,但她無法忽視,他總會齣現在臉上粉 飾太平的笑意,她很想知道,在他的笑意下,他還埋藏了多少心事?
「不喝嗎?」臥桑一手指著她端棒了很久的酒盅,「喝了之後,你會睡得很好的。 」
那嫣低首看了一會,自唇邊綻齣了與他相同的笑意。
「不,我不喝。」在這宮殿內,是不能睡得太深的,就算是要安睡,她也得先離開 這裡,或是找齣愈來愈多的謎團之後,那個遲遲不肯現身的答案來。
第四章
「可以請你們放輕鬆一點嗎?」
臥桑無奈地撫著額,再次對眼前這幾個緊纏在他身邊,時時刻刻都盯著他的人嘆了 口氣。
自從那日有剌客欲行刺太子的事從司棋的口中張揚開了後,這些天來一堆子緊緊盯 著臥桑的人,就開始與他如影隨行,無論日夜,隻要他抬起眼,定會有個人隨侍在側保 護他,而自覺失職的離蕭,甚至黏他黏到了形影不離的地步,讓他走到哪都必須額外帶 著跟班。
尤其是今日,在他代皇帝主持秋獵大典的獵席上,他身旁跟班人數更是急速增加, 而這些平日都愛笑愛鬧的人們一來到這後就把臉上的表情全換了,臉上挂箸草木皆兵的 神情就算了,還一副四下防人的提防樣,並用一雙直勾勾的眼睛張望著可能會接觸他的 人。
「用不著這麼緊張。」臥桑隻好再度安撫這些精神過於緊繃的人們,「就算是有刺 客想行刺我,我想也不至於會挑這種光天化日下的時辰來行刺的。」
不約而同的,在場的跟班們皆送了一記白眼給他。
那嫣第一個推翻他的話,「我若是刺客,我就會挑這個時候。」他能保證不會有人 來行刺嗎?
誰說刺客今天就一定會缺席的?
臥桑不禁低頭向她請教,「為什麼?」是不是那日連連讓她看了兩次有人行刺他後 ,所以她到現在都還耿耿於懷,才會緊跟在他身邊?
「你的位置太明顯了,讓你單獨坐在這個主獵大席上,簡直就像是把你放在這當行 刺的標靶一樣,若是刺客要找你下手的話,當然會挑今日。」在太極宮內都可以有人要 他的命了,來到了宮外,他的處境也相對變得危險,她若是刺客,她一定挑這個好時機 。
「沒錯。」料俏也忙著對那嫣的話投下同意票。「?了你的安全,我們都認為你不 該冒險來參加秋獵。」
「殿下,你就回宮吧。」離蕭再度苦口婆心的在他身旁苦勸,也同樣強烈反對他齣 官來這種?了狩獵四處都是刀光劍影的地方。
臥桑一手指向主持大位,「倘若我回宮了,那等會由誰來主持秋獵?」
「我會代殿下向?大臣告病,然後奏請滕王舒河代位。」司棋馬上接著上場聲援他 們。
他不同意地搖首否決,「不行,父皇已經病了,我再告病的話,人心會不安的。」
「可是……」讓他站在這,他們的心頭會更不安啊。
「夠了。」眼看秋獵快開始他們還是不離開,他乾脆板起瞼來,「狩獵快開始了, 都別再纏著我,全回到自己該待的地方去。」因為他們的緣故,狩獵遲遲不能舉行,再 不把他們趕走的話,恐怕等一下在場的皇族們都要派人過來問了。
眾人皆定立在原地不同,眼里眉間,還是係著深重的憂慮。
「料俏。」臥桑一手拍著她的頭頂,一手指向另一邊,「這裡是我的獵席,你該和 那嫣一塊到女眷那席的。」
料消興奮地搖著頭,「我想留在這裡幫你捉刺客。」在宮中悶那麼久了,難得可以 遇上一件刺激的事,她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我有離蕭就夠了。」他隻好放軟了聲音改行哀兵政策,「聽話,大家都在看,幫 我留點面子好嗎?」
「表姊?」她猶豫地轉首看向一旁的那嫣。
「好吧。」那嫣也隻好不甘不願的同意,在帶走料俏之前,仍不忘對臥桑叮嚀,「 你千萬不能離開離蕭太遠。」
他舉高兩手,「放心,他會把我看得緊緊的。」
牽著料俏的手,那嫣緩緩走向等待著她們去乘騎的女眷席,在途中,她不時頻頻回 首,依舊是對臥桑放心不下。
在她面前,她都已看過兩次刺客來行剌他了,誰曉得在暗地里,在他們都沒有發覺 時,臥桑又遭襲過多少次?而下一回,又將是在何時發生?她不敢想。
更讓她覺得惻然的是,臥桑那、水遠都雲淡風清的表情,他待人太好了,?了不讓 他人擔憂,他也許把心酸都吞到肚里去。
「難得臥桑說什麼你就聽什麼,你今天怎麼這麼乖-.」來到獵席協助料悄上馬之 後,那嫣也乘上了坐騎來到她的身邊。
「還不是離蕭那個牢頭吩咐的?」料俏不甘心地嫩撇嘴角,「我要是在大庭廣?下 讓臥桑挂不住面子,回宮後,離蕭肯定又會吼我吼上好半天。」
她手中的?繩驀地緊握,「你很注意離蕭?」她沒聽錯?最不愛受束縛的料俏會聽 從別人的吩咐?
料消的小瞼泛過一層不容易察覺的紅暈,「他一天到晚都跟在我後頭限制我這個、 限制我那個的,我當然在意他。」
那嫣發現到近來料俏每次在提到離蕭時,在料俏的臉上,總會浮起某種特別的神采 ,這讓她心緒不寧。
就像是這樣,臉龐上染了些紅暈,聲韻聽來或許是有此責備,可是又摻了絲絲的嬌 噴,她從不曾看過料俏有這種風情齣現過,更讓她不安的是,那個讓料俏齣現這種神情 的人是誰。
不安之下,她留神地看著料俏雙眼所凝望的方向,卻發現,料俏所看的人並不是那 個將成?夫婚的臥桑,而是站在臥桑身旁忠心護主的離蕭。
不好不好……一定是她看錯了,這事是不會發生在料俏身上的,無論料俏再怎麼天 真率性,料俏也應該明白什麼是可以,而什麼又是不行,料俏是不會做齣不被允許的事 來的。但,萬一料消那顆不受拘束的心已經不在原位了呢?
那嫣不禁有些自責,或許在一開始時,她就該叫臥桑別讓離蕭和料悄走得太近,當 初她在對離蕭的距離感到不妥時,她就該把料俏拉開的,可是……她為什麼沒有這麼做 ?
她沒來由地感到心虛。
是的,心虛,那淡淡的心虛感,忽地開始朝她的心頭飄來,慢慢地佔據住她心頭幽 微細小得難以察覺的情緒,因為,她在臥桑看她的眼神中,也看過和料俏此刻相同的眸 光。
專注地看著遠處的料俏,並不知道那嫣此刻翻來覆去的思潮,隻是一手指著前方引 起躁動喧嘩的方向。
「看,臥桑下令秋獵開始了。」
那嫣?首看去,嬌傃的秋陽下,身著一身象牙白四爪龍袍的臥桑,正站在主獵席上 揚起一掌,霎時天鼓、十面雲鑼齊擊,號角嘹亮如裂帛的聲響直沖天際,等候在獵場內 的皇家成員及百官也在此時紛紛揚鞭策駒,整齊地離開獵席朝獵場內飛奔。
就在料俏準備揚鞭登上獵場時,她坐下的馬兒卻不知為何突然受驚,高舉起兩蹄差 點將料悄給甩下馬背,料俏方才捉穩不致落馬時,受驚的馬兒兩蹄」落地,隨即如脫弓 的飛箭般疾馳而齣,直奔向獵場東郊。
措手不及的那嫣嚇白了一張臉,「料俏!」
不假思索的,她將馬腹一夾,立刻急起直追,想趕在料消被那匹看似瘋狂的馬兒甩 下時先將她救下,可是在達達的馬蹄聲中,一道更加尖銳的聲響劃過她的耳際,她留神 細看,緊隨著銷聲跟至的暗器,在陽光下刺眼的光芒令她眩暈了眼半晌,接著中了暗器 的馬兒忽地在急奔之中猛地止蹄站起,扭頭一轉,不受她控制地改變了追逐的方向,全 速奔向獵場西郊。
坐在觀獵帳幕里的臥桑,在離蕭臉色蒼白大驚站起,緊緊握著拳頭看向獵場上逐漸 遠離的料消時,一手撐著面頰看向他。
「著急嗎?」看來他再忍也忍不了多久了。
一顆心早飛到獵場上去的離蕭,著急地轉首看向絲毫不緊張的他。
「殿下,」他怎麼還可以處之泰然?料俏隨時隨地可能被那匹馬兒送掉一條命。
「?朝臣都以為我不擅騎射,所以待會你去追人時可要追慢點。」臥桑站起身來, 邊說邊把身上的四爪龍袍脫下來,並朝他勾勾手指,示意他也把身上的衣裳脫下來。
「我去追?」他頓愣了一會,不解地脫下身上的破陣披甲交給他。
臥桑意有所指地瞥他一眼,「心急如焚的人又不是我。」當然是由他去追,現在任 誰也沒辦法在馬兒失控的情況下追上料俏,不過這個急如鍋上蟻的離蕭,在心急之下就 有可能辦得到。
「謝殿下!」離蕭恍然大悟,趕緊換上他的衣服準備去救人。
臥桑還在離蕭匆匆跑齣帳幕時不忘提醒他。
「別忘了要裝像點啊。」要是讓人知道去追太子妃的人不是太子本人的話,恐怕會 引起軒然大波。
「殿、殿下……」一直在看著帳外情況的司棋,抖著手,冷汗直流地悄悄拉著臥桑 的衣袖。
「殿下去追他的太子妃了。」以為司棋又要數落他的臥桑,並不理會他,隻是優閒 地坐在椅上看著離簫跨上他的禦騎去追人。
司棋忙轉正他的臉龐指向另一邊,「不,我是說那邊!」
遠看著那嫣緊伏在馬背上隨駒狂奔的身影,臥桑差點忘了怎麼呼吸。
「那嫣……」他衝動地自座上站起,舉足就想衝至外頭趕快去解圍。
「等等,你不能去追她!」司棋兩手緊緊拖住他,「不要忘了,離蕭已經假冒你的 身分去追人了!」場上怎能有兩個太子?他是急昏頭了嗎?
臥桑低首看了離蕭放在桌邊的破陣披甲一眼,立刻將它拿起穿上,並取來武帽戴上 遮住他的面龐,不顧反對地一把掀開飄飛的帳簾,疾步跨齣帳外躍上離蕭所留下來的坐 騎。
「殿……」不及阻止的司棋奔齣帳外想叫住他,可是?免被人識破,他隻好掩上嘴 在手心里低叫,「天哪……」
緊密如雷的天鼓聲中,在獵場山郊頂上-皇子中排行老四的滕王舒河,安適地坐在 坐騎上觀望,在遠處那一場追逐太子妃的混亂開始後,就一直將口口光集中在那乘著太 子禦騎的人身上。
「老九。」他朝身旁的雅王懷熾招招手,「老大的騎藝是何時變得這麼精湛?」就 算是救人情急,他也不可能在瞬間改變騎技而且還能騎得這麼好。
懷熾也疑惑地蹙起劍眉,「我從沒看他騎得這麼飛快過。」看來,臥桑似乎很中意 他這個太子妃。
心細如發的舒河,聽了不禁再三仔細審視往山郊東側飛馳而去的那具身影,不一會 後-頓有所悟的笑意在他臉上漾開了來。
「你不去幫太子嗎?」在獵場上狩獵的人,現在幾乎都準備去幫太子救太子妃了, 唯有他還待在原地不知在笑些什麼。
舒河卻淡淡反問.!「你要我幫哪個太子?」
懷熾愣了愣,「哪個太子?」當今不就隻有一名太子而已嗎?
「老大是在搞什麼鬼?」舒河沒回答他,轉首將目光直眺至疾速朝山郊西側飛馳的 另一道身影。
就在懷熾尚未理清他話意里的頭緒時,他突地將手中的?繩一扯,策馬馳向西側的 山林,準備去引開那些跟在假侍中身後的人。
懷熾也策馬跟上,「你要上哪去?」
他咧笑著嘴,「發揮一下手足之情。」不管臥桑這麼做是?了什麼,再不去幫他把 那些會識破的人攔下的話,臥桑恐怕就不能稱心如意了。
也在山頭的另一邊,靜看著太子救美這場戲碼的翼王律滔,在一見到舒河乘騎前去 的方向後,一抹會心的笑意也躍上他的唇邊。
排行老六的衛王風準不解地盯著他的笑意,「五哥,你在看什麼?」
「又要裝又要藏,當個太子真是辛苦。」幸好他不像臥桑一樣一齣生就得當太子, 那種日子,累也累死他。
風準回過頭看向東側的山郊,兩眼定在那名正在追逐著料俏的身影上。
「別看了,被人看齣破綻就不好了」律滔識趣地拍拍他的肩頭,「咱們去把那些往 東邊追去的人引開。」若是讓外人看懂幕里乾坤,也知道太子有假就不好了。
「為什麼要這麼做..」怎麼他追的目標不同?
他眨眨眼,「讓老大得逞一下羅。」
緊握住?繩,將自己儘量伏低在馬背上的那嫣,在馬兒已跑齣獵場外來到山郊深處 的林里時,她再一次的試著讓身下的馬受制而停下來,隻是不管她用了什麼辦法,皆不 奏效,而且受痛的馬兒似乎已因劇烈奔跑而累昏了頭,因此格外盲目地竭力奔跑。
風聲嘶嘯在她的耳際,被馬蹄踐踏而起飛舞在空中的秋芒,如刀般割劃過她的衣裳 ,隱約中,她也知道這匹受了傷的馬兒是停不下來了,疾景如電,一一掠過她半閉的眼 簾,耳鼓里充斥著血液潸潸流過的聲音,愈來愈快、愈來愈慌、愈來愈絕望……照這般 奔跑下去,墜馬是必然的,聆聽著紛亂如索命的馬蹄聲,她的、心中竄過了許多想法, 如花樣年華、紅?白骨等那類的,令她在所有感覺都流離失所的當頭,不禁想要回頭檢 視這一生她膂走過的路。
她的人生,沒有大起大落、大喜大悲,隻是平淡而充實的面對每一日的朝陽,其實 換個角度來想,這也沒什麼不好,也算是不枉這一遭了,但,她的心底還是有個遺憾她 還不知道,那道影子、那雙黑夜中吸引她的主人是誰……如果可能,她想再見他一面。
猛然間一隻大掌緊緊圈住她的腰肢,在疾馳中奮力將她拉離馬背拖抱至他的懷里, 將她帶離那匹繼續疾奔的馬兒,改讓她乘上另一匹坐騎。
貼在面頰上冰涼涼的鎧甲,今那嫣昏昏莫辦的神智醒了醒,因過度緊摟而令她難以 喘息的大掌,依然在她的腰際上緊箍著,她下意識的以衣著來判斷來者,策馬追上她並 救她一命的人,應該就是離蕭。
當她抬起螓首想開口致謝時,卻愕然發現,救她的人完全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臥桑沾了點沙塵的臉龐映入她的眼簾,此刻的他,正忙碌地想讓馬匹慢下速度來不 再急追,在感覺懷里的那嫣似乎動了動,頗有落馬之虞,於是他又將她更樓進懷里抱牢 。
那嫣的腦海里霎時有陣空白。
為什麼?為什麼是他來救她的?他位在主獵高處,不可能沒看到料俏危險的處境, 原本,她以為在她失敗後他定會去代她救下料俏,卻萬萬沒想到,他策馬來追的竟是她 。
「你……」她捉緊他的衣衫,想開口時驀地感覺馬身一震,那不對勁的感覺與她方 才馬兒受傷時,簡直如齣一轍。
臥芬也察覺到了,趕在受襲的馬兒前腳朝前重重跪下前,他先一步抱著那嫣躍離坐 騎以避免墜馬。兩腳一落地,他便將那嫣扯至身後,?首望向遠處,目光一瞬也不瞬地 望著在林間一閃而逝的人影。
站在他身後的那嫣飛快地推開他,順著他目光直視的方向跨齣腳步。
他一手拉回她,「你要去哪?」
「找刺客。」她撥開他的手,「他一定就在附近。」太過分了,讓她的馬兒失控就 算了,還暗算臥桑,說不定料消的馬兒會齣事,也同樣是剌客做的。
臥桑的大掌又緊握住她的柔葵,並將她快速拖離原地帶至落葉片片的林間,找著了 一棵橫臥在地的大樹後,將就的按低她的身子蹲在樹間躲藏。
但急躁的那嫣卻不領他的情,依舊想把握這個機會去找齣那個人來。
臥桑沒好氣地將她按坐在地「手無寸鐵的,就算你找到刺客又能如何?送死嗎?」 敵在暗我在明,也不知來者到底有多少,憑她一人能做什麼?
聽了他的話,總算有些清醒的那嫣,這才發現自己沒考慮到那麼多。
看著他身上?追逐她而染上的沙塵,她的心緩緩平定下來,這時,她才想到生死未 卜的料俏。
她、心慌意亂地看向林外,「料悄呢?」
「別擔心,離蕭應該追上她了。」他拍拍她的肩頭,靠坐在樹旁沉沉地吐了口大氣 。
「你怎不去追料俏?」情急憂心下,她回過頭來指責他。
他目光燦燦地盯著她的眼瞳,「你不樂見來追你的人是我?」
曖昧不明的話語,聽得她的心房有些緊縮,令她忙不?地躲開他直視的目光。
她不自在地清清嗓子,「我們……不回去嗎?」
「你急著想回獵場嗎?」他舒服地靠坐在樹邊,很有興致地觀察著陽光篩落在她的 小臉,所映照齣的每一分風情。
「不,回宮。」那嫣轉首堅定地望著他,「我要你馬上回宮。」不能再讓他在外頭 冒風險了,也許在獵場上也有著刺客,他得快快回到有信得過的屬下所保護的太極宮。
「那名刺客很可能還在林子內,你認為此時叫我離開這個避風港真的好嗎?」臥桑 意態閒散地把玩著手中拈來的落葉,臉上找不到半分像她那般的心急。
「那怎麼辦?」不能離開這裡又回不去,這樣還不是一樣危險?
他挑挑眉,「躲一躲羅。」忙里偷閒一下也好,正面交鋒素來就不是他的風格。
「躲?」她懷疑地拉長了音調。
「我們若遲遲不歸,司棋絕對會派人來找我們的。」臥桑胸有成竹地朝她點點頭, 「所以說,按兵不動是最好的辦法。」
雖然他這麼說是有幾分道理,貿貿然的齣去的確有些不妥,可是躲得了一時卻躲不 了一世,他總不能往後再遇上了那名刺客又繼續躲下去。
「剛才你有沒有看見是誰行刺你?」
「看是看見了。」他輕聳著兩肩,「但他的身手太好,相貌我看得不是很清楚,所 以也不能確定他是由誰派來的。」
她掩不住臉上的失望,「沒看清楚的話,那不就難以查起犯人的身分嗎?」
「這倒未必。」他伸齣一指朝她搖了搖,「獵場外的防範措拖在離蕭的監管下做得 滴水不漏,外人要是想進來是不太可能的,因此剛才的那個刺客,他若不是在獵場內的 朝臣就是皇家中人。」
「好,回去後就把他給揪齣來。」?免夜長夢多的唯一辦法,就是把想署他於死地 的噩夢來源結斬斷。
臥桑搖搖頭,「不。」
「不?」那嫣不可思議地揚高了黛眉,「你該不會是又不想把唆使刺客來行刺的人 找齣來吧..」他那放縱刺客的心態又冒齣來了?
「怎麼找?」他莫可奈何地攤攤兩掌,「兇手這兩字又不會寫在瞼上,在場觀獵的 百官有那麼多,你要我如何從中找齣派刺客的人是誰?」這種任務也未免太困難了吧? 何況,那要浪費他多少時間?
她馬上用他過去的紀錄來推斷他接下來要說的話,「難道你又要當作沒這回事了? 」
「是啊。」不齣她所料的,臥桑果然理所當然的點頭。
她簡直氣結,「你……」怎麼會有他這麼不愛惜性命的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少一事不如沒這回事。」臥桑不但有他的道理,還對她說 得條條是道,「如果真照你的作法去辦起犯人來,少不了會弄得舉朝上下人心惶惶、相 互猜疑,處理得不好,一不小心就會引起黨爭,我之所以不想聲張,是?穩定朝局。」
「除了朝局之外你有沒有想過你自己?」在他的心目中,擺第一的、水遠都是朝政 國家,他自己呢?他把自己視為何物?
「我能想嗎?」他無奈的苦笑「隻要我一日在太子位上,那些風險就跟著我一日, 這不是我所能選擇的。」
「我不懂……」她頹然地撫著額,「鳥什麼當個太子日子要過得心驚膽跳,還要為 他人著想顧忌那麼多?」
「太子本來就是這樣當的。」
「如果做個太子要這麼累,還不如去當個老百姓。」做人已經夠辛苦了,何必還活 得那麼辛苦?
「老百姓?」他不敢期望地揚首淡笑,「容得我選嗎?」從他1齣世就是太子,這 身分並不是他主動求得的,可是他又沒有別的機會來做選擇。
「你雖然不能選擇,但你至少能為你自己做些什麼,最起碼,你可以確保你的安危 。」望著他臉上那份沒有笑意的笑,那嫣索性以素指直指著他的眉心,「你每天處理國 務,滿腦子除了百姓黎民、國運政局外別無他物,隻是你想遍了天下,你可曾?自己著 想過?在你治國之前,你應該先治好你自已。」
臥桑不語地盯著她那雙憂心的眼眸,好半天,他才沙啞地?口。
「我該?我自己著想些什麼?」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活得自由一點、安心一點,而不是把什麼都往肚里藏 ,常在嘴邊挂著那種敷衍的笑。」最常在他臉上看見的表情就是笑容,但他除了笑容之 外,很少有另一種表情齣現在眾人的眼前,而他的笑,多半都是不真誠的。
在她的身上,臥桑看見了從前的自己。
她像從前的他,有話直說、直往前走不顧慮後頭,一雙眼總是能看進人們最想隱藏 的深處。隻是日日累積的歲月改變了從前的他,在他生活中紛紛擾擾的人事物也逼著他 去改變,直到有天醒來,他才察覺,他開始在臉上挂著敷衍掩飾的笑,他已不再是那個 他熟悉的自己,而那個年少時的自己,也已在歲月的軌?中變了樣。
現在的他,既是太子又是攝政王,隻要他張開雙手,他便能坐擁天下,可是當他握 緊雙手時,他的掌心卻是空虛如昔,他的靈魂是如此的空洞和陌生,它陌生得讓他連自 己也不認識,隻是他一直藏得很好、壓得很深,因此那一聲聲來自他心底深處的嘆息, 沒人聽得到、沒人看得見,漸漸的,他遺忘了它,抑或者,是他親自把那些嘆息給掩埋 在記憶里。
但在這日,有人聽見了,將那些嘆息釋放了齣來,並陪著他一塊正視他自己,讓他 看見那遺失已久的嘆息,和他一直關在心底的小小願望,它們一直都停靠在記憶的扉頁 上等待著他的回首。
他回過神,格外用心地以眼描繪著眼前的她,忽地覺得,她從沒像此刻這麼耀眼過 ,穿過樹梢映在她身上的日光,讓她整個人燦亮亮的,像一束晶瑩的發光體,又像是他 迷茫滄海中的明燈。
「臥桑?」那嫣伸手推推他,對他不言不語,且看不齣他在想什麼的眼神有些納悶 。
臥桑隨即掩去所有的心思朝她微微一笑,一手指向林外,「我聽到了馬蹄聲,也許 是司棋帶人來了。」
她站起身為首望去,果然看見在山頭的另一邊正漫起塵煙,看似有人正朝他們這個 方向前來。
「回宮後我就叫離蕭加強戒備,你這人的心太軟又大沒警戒心了,不幫你多留神點 不行。」再不多幫他看著點小命,說不定有天他就會遇上一個能夠行刺成功的刺客。
聆聽著她的自言自語,臥桑在她舉步欲走齣林子去找司棋前,一掌覆上她的柔荑, 並緩緩將它緊握。
「怎……怎麼了?」她怔了一會,感覺他的體溫正從他的掌心里傳上她的身軀。
「你似乎很介意刺客行刺我一事。」他慢條斯理地將她拉回自己面前,溫熱的氣息 淺淺地拂過她的面頰。
「我當然介意,你是……」她不經意地對上他的俊眸,聲音驀地緊縮在喉間。
他富饒興味地靠得她更近,「是什麼?」
順著他拂面的鼻息,陌生的怔顫爬上那嫣的每一寸知覺,她幾乎不敢迎視他那炫惑 迷離的眼瞳,不願承認,當他用此等神態瞅著她瞧時,那感覺太佻惑了,幾乎令人不克 自持。
「你是料俏的未婚夫婿。」她猶豫了半晌才將話擠齣口,忍不住在他的視線下偏過 芳頰,「你若齣了什麼事,那料俏往後要怎麼辦?」
臥桑欺靠至她的面前,並挪齣一指將她勾回來,「你會這麼關心我,就隻是因為和 料俏姊妹情深的關係?」
不要問她,不要問她這種連她也答不上來的問題。
料俏的身影在她心底來來去去,一聲聲喚她表姊的模樣,在在提醒著她的身分,可 是臥桑的身影卻也日漸紮根至她的心底,不但驅散了料俏的影子,還更一步地佔據她的 心房盤岩不動,即使她有心想將不該存在的他連根拔起,但她所扯齣的,卻是一團難理 的情結。
不該的,她不該有這種想法……她不願對不起任何人。
「沒有別的原因嗎?」臥桑微偏著面頰凝眸著她,伸手挑起她一綹烏黑柔軟的發, 將修長的指尖纏繞在其中。
那嫣淡淡地看著他們之間的距離,風中沁涼的冷意夾雜在他的氣息里,這感覺雖是 那麼纏綿多情,可是卻不是屬於她的。
「沒有。」她?手抽開自己的髮絲,正正地看進他的眼眸深處不再逃避。
他一點也不感挫折,反而信誓旦旦的對她笑道:「你會有的。」
··································· 2「為什麼來追我的人不是臥桑反而是離蕭?」
料俏氣憤地拍著桌面,但坐在對面一言不發地盯著她的那嫣,隻是專心地打量著料 俏異常紅傃的臉龐,並再度在心中計算了一下現在是夜闌幾更的時辰。
由天黑時分回宮到四下無聲的靜夜,折騰了一天的那嫣,到現在還遲遲無法歇息的 原因,就是因為料俏不斷在向她抱怨臥桑,但她並沒有很清楚地去記住料俏到底對她說 了什麼,她總覺得,眼前的這個料俏似乎是變了,而她也大約知道,能夠讓料俏這麼不 尋常的人是誰。
「臥桑說什麼也是我的未婚夫婿,他竟連救都不敢救我,反而叫離蕭來?」料俏繼 續?離蕭打抱不平。「你知道離蕭?了救我有多冒險嗎?他那種不要命的追法,差點把 我嚇掉半條命!」
暗自在心中得到一個結論的那嫣,在她叨念完一個空檔後,立刻捉住機會冷不防地 問向她。
「你這是在抱怨?」她從來沒看過料俏抱怨得這麼快樂的,這讓她忍不住想要試探 一下。
「是啊。」料俏用力的點點頭。
她再更進一步地追問:「為什麼我不覺得你這表情像是在抱怨,反倒像是暗自竊喜 ?」
「誰、誰說我暗自竊喜?」料俏火速燒紅了臉頰,音調也變得結結巴巴,此地無銀 三百兩的神情,盡露在她的眼底。
老天,她說中了……與料俏截然不同的,那嫣的嬌容無法克制地變得雪白,像一隻 褪色的蝶。
倘若料俏愛上了離蕭,那個好性子好脾氣的太子,總是對每個人微笑的男子,他要 怎麼辦?料俏能進宮來,當初全是因臥桑在眾人反對下執意欲選她?妃,如今,料俏的 心卻戀上了別人,而且還是臥桑隨侍在側的侍中,這叫臥桑情何以堪?
可是在她的心底,又有一道小小的聲音,不受她控制地在對她說著這樣也好,或許 這樣是最好的。
女蘿托喬木,料俏愛其所愛,芳心有所依託,這不是很好嗎?反正誰也不知那個待 料俏如兄妹的臥桑,他的心底究竟在想些什麼,如此一來,在臥桑的心版上,或許多了 個可容納另一人的空間……猛然察覺自己思及至此,那嫣不禁震驚地倒吸口氣,強烈憎 厭自己的感覺揮之不去。她怎會有這種荒唐卑鄙的想法?她希望臥桑的心能收容的人是 誰?
料俏怯怯地拉著她的衣袖,「表……表姊……」
「怎麼了?」那嫣抹抹瞼,試著把自己的情緒壓下來,方回過頭,卻發現料俏的小 臉上盛滿了恐懼。
「那個聲音又來了……」光顧著抱怨臥桑,她都忘了夜已經這麼深了,又是那個怪 聲齣現的時分。
她安慰地拍拍料俏的肩,側耳細聽那她向來隻能聽人轉述,自己卻從未有緣一會的 怪音,當她閉上眼時,果然在寂靜無聲的房里聽見了一道似自遠處傳來的微弱敲打聲。
「別怕,我去把他找齣來。」不管那道聲音的來源是什麼,她不能再讓它繼續這樣 把料俏嚇得夜不安眠不去。
「等等我……」料俏在她去拿來一隻燈籠循著聲音移動腳步時,慌忙地跟上她。
叮叮咚咚的聲音,不仔細聽還真的聽不見,那嫣無聲地挪動步伐,在幽暗的宮里來 回穿梭地尋找著音源。寥無人聲的宮廊上,隻有幾盞幽幽的宮燈依然明亮著,時而模糊 時而清晰的音律在黑暗中隱隱傳來,不一會又消失,讓她們還未找齣到底是從哪傳齣的 聲音前,已迷途在被黑暗吞噬的太極宮里。
「你瞧,這裡有個奇怪的痕?。」那嫣停下腳步,用手中的燈籠照亮地板上那道似 拖曳過的痕?。
「這裡……」料俏?首四下看了看,「好象是含涼殿後方的廢殿。」記得她以前在 白日里躲避離蕭叨念時,好象曾躲來這裡過。
那嫣將手中的燈籠交給她,蹲下身在雪花石板上摸索了半天,接下她的指尖摸到一 道縫隙,使勁一推,地板便露齣一片空間,她再用力推開時,一道往下的階梯便呈現在 她們的面前。
她訝異地望著下方,「地道?」怎麼在這裡會有這種東西?
「你想做什麼?」料俏伸手捉住兩腳已跨進地板下的她。
「下去把事情查清楚。」她盯著料俏生根不動的雙腳,「你要不要一道去?」
料俏急急搖首,「我……我不敢去,我留在這裡好了。」
「今晚我就去把那個嚇你的鬼魂找齣來,你在這等著別亂跑。」見她那麼害怕,那 嫣索性將燈籠留給她並對她交代。
料俏方點頭應允,她的身影隨即沒入地板下,留下料俏一人蹲在地板邊守候著宮里 一室的幽暗。
地道里的空氣齣乎她意料的清新,宛如迷宮般深且長的甬道,像靜臥在宮殿底下的 伏龍,無聲地在土里蜿蜒著,在兩旁,莫約百步即有一盞人魚膏點成的燭火,惺忪微弱 地照著這個迷宮般的世界,往前行,前方凈是一片深不見盡頭的冥色,回頭看,同樣也 是幽不可測的黯然。
別無他法,隻能循著敲打的音律繼續往前走的那嫣,也不知自己到底在地底走了多 久,愈走愈深也愈走愈靠近那陣敲打聲,遠處逐漸明亮了起來,再走近,遠遠即可看見 一道令她眼熟的凄迷幽光,摻雜在燭光閃閃爍,然而就在她快步接近時,一直回蕩在甬 道中的敲打音律倏然而止,餘聲徐徐盤旋在空氣中。
那嫣並沒有仔細去探究敲打聲是為何而中止,步入瑰麗的燭光下後,是一片偌大的 空間,在四周有著更多一模一樣的甬道通往四面八方,她實在是難以想像,在這皇城底 下竟會有這種地方。
順著那道引她而來的光芒看去,她不敢置信地停下腳步,?首看向一面擺放在石桌 上的巨大石雕,並瞠大了一雙杏眸。
「皓鑭?」它怎會在此?
「找到你想找的東西了嗎?」臥桑側身靠在石棆銦A慢條斯理地欣賞她在熒熒燭火 下嫻娜的側影。
她驚愕地旋過身來,在瑰亮的燭火下睨望著他,四下無聲中,她忽地明白了一切。
「那晚行竊的人……是你?」她尋尋覓覓的那個人,她極度認為不可能是他的那個 人,果真是他?
「是我。」臥桑也不否認,踩著輕快的步伐踱向她。
她怔立在原地,眼看他一步步走來,雖是帶著笑,但那笑意卻不是她所見過的,那 夜的回憶,突然像是倒涌的海水般灌進她的腦海里,迅速地取代了她的怔然,野火燎燒 般的紅霞放肆地覆上了她的面容。
看齣了她此刻在想什麼的臥桑,還刻意站在她的面前微彎著身子,壞壞地挑起眉提 醒她。
「在你唇上偷了個吻的人,也是我。」是誰偷了皓鑭,在她心中並不是那麼重要, 她所在意的,應該是那個在黑暗里輕薄她的人才是。
那嫣隨即轉身欲走,他的動作卻比她更快,一把將她拉進懷里,在她愕然的驚呼未 齣口前,他已俯下身將它吞沒在溫暖的唇間。
潮溼的泥土味、燈火燃燒的香料味、秋露白的味道、他一身灼熱的氣息,在她的鼻 尖交織流竄,酥酥融融的暖意自她的頭頂罩下,很快地,那份暖意便變了質,像道漩渦 般地將她急捲入他的懷里,汪恣地焚燒她。
他的吻,像是個亟欲得到救贖的人,奮力緊捉住唯一的浮木般,無論她怎麼逃躲也 避不開,隻能任他撩起一小撮的星火後,又更放恣盡情獲取,直燃起另一陣滔天烈焰, 她想逃,他便擁得更緊、吻得更深,一點也不像是那夜的溫柔。
喘息未定,她推開他,眼中驚疑閃爍不定,亟欲逃離的慾望鞭策著她的雙足,但羅 列在她面前的相似甬道卻讓她一怔,這麼多的甬道中,哪一條才是她的來時路?
「我該怎麼齣去?」莫可奈何地,那嫣隻好回過頭問那個得意地靠在棆銦A冷眼旁 觀她迷路的臥桑。
「我會領你齣去。」他走近她,猶帶暖意的大掌緊覆住她的柔荑。
她飛快地抽回手,「這裡是哪?」
「翠微宮地底。」他莞爾地看著她芳容上的倔強和極力掩去的紅赧,信步走至石桌 旁坐下。
「皇上寢宮的正下方?」她在地底下走得這麼遠?竟從皇城的一端走至皇城中心來 了?
「對。」他揚起一掌,隨意地向她介紹四周,「這裡是遇有困難,皇家中人可來避 禍的地方,也是我常在夜里來晃晃的好地點。」
他常在夜里來這裡?那麼坐在含涼殿殿廉內的人又是誰?
滿腦迷思的那嫣,開始覺得那些累積在她心中的疑題,似乎是要在一夜間全都傾巢 而齣般地向她壓來,不給她消化的時間,像是全都集中在此刻要解開。
她張大了眼看他站在石桌旁,雙手拾起石桌上的雕琢工具,籍著燭光熟練地敲打雕 鑿,而這聲音,就是料俏夜夜所聽見的怪聲,隻是……在夜半做石雕?他為何要做這個 ?
「我沒料到你這麼快就找到這裡來。」臥桑在敲打一陣後,停下手邊的工作朝她問 齣他的不解,「告訴我,我是露齣了什麼破綻才讓你找到這?」司棋和離蕭是不可能說 溜嘴的,她怎會夜半不睡反倒找他找到這來?
「我聽見了敲打聲。」若不是今晚料俏纏著她讓她睡得晚,不然她可能也不會知道 他所藏的秘密。
「你聽見了?」他邪笑地偏過頭睨著她,「怎麼,你今晚沒喝茶?」
那嫣蹙緊了細眉,「茶?」
「每夜我都會命司棋暗中在你的茶水里下藥,以確保你會一覺到天亮,好讓你聽不 見任何聲響。」功虧一簣,早知道他就該親眼看她唱下茶水才讓她離開含涼殿。
這麼多年了,從未有人發覺過這個地底天地,隻因這裡的隔音效果極佳,就連居住 在正上方翠微宮的皇帝,也未曾發現過此地的存在,隻是在這通往皇城四面八方的地底 甬道中,就隻有通往太極宮的甬道隔音效果不佳,害得他得對不是心腹的她們千防萬防 。
絲絲的怒意泛過她的小臉,怪不得她每晚都睡得那麼沉,也從沒聽過什麼聲音,原 來就是他的原因!
「料俏呢?你也對她下藥?」在她們這兩個外來客里頭,他若要防人,應該不隻會 防她一人。
「我沒對她下藥。」他的表情很不以為然,「隨口講個故事就可以打發她了,何需 大費周章?」
「為何要對我下藥?」知道他在這裡做石雕又如何?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會對你下藥,是因為你生性多疑,你的心太細了,所以你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地 方。」他擱下工具拍去手中的石屑,起身迎視她憤怒的杏眸,「讓你在我的身邊待久了 ,一定會被你給看齣端倪來,我不想太早讓你知道你不該知道的事。」
「不該知道的事?」她冷冷低哼,「例如你盜皓鑭的這件事?」
「我不是盜,我是讓它物歸原主,這顆皓鑭本就是太極宮內的失物。」他徐笑地搖 首,說得比她更冠冕堂皇。「我不過是把屬於我的東西拿回來而已,何來盜竊之說?若 要說起真正的偷兒那也該是料俏,而你呢,你則是藏贓的共犯。」
那嫣的小瞼霎時一陣青一陣白。他知道那件事,他並不是個鎮日埋首國事,對國事 外都一無所覺的太子,他什麼都知道。
她不服輸地揚高小巧的下頷,「區區一顆皓鑭,它到底有什麼魅力,竟能勞動你這 位太子夜半齣宮把它找回來?」
「它的魅力在此。」他朝她招招手,引來燭火讓她看仔細他手中正在雕琢的東西。
那嫣猶豫半晌,才驅步向他走近,偏著頭在燭火下看向那幅尚未完成的石雕。
臥桑站在她的身旁向她介紹,「這是我在我父星大壽之日,也是我大婚之日將要獻 給他的禮物。」
九龍奪珠?他刻這個做什麼?
那嫣靜靜地看著燭下的石雕,石雕的正中央,騰了一個空位,似乎是預留給那顆被 他拿來當龍珠鑲嵌用的皓鑭,而在皓鑭的四周,則是鐫刻著九條齊欲奪珠的各式蛟龍。 看了半天后,她發現這幅九龍奪珠石雕和她以往所見過的不同。
在九龍中,她不但看不清?首的首龍,而且如果他是想要用皓鑭當作龍珠的話,為 什麼他不把皓鑭放在首龍的面前?反而讓九條蛟龍在這面石雕上都處於相同的地位,一 同追逐競爭那顆皓鑭?
她揉揉雙眼,再低首仔細端詳他所刻齣的每條龍,在正東的方向有條形色特別模糊 看不清楚模樣的首龍,以它的方位、上頭所篆寫的刻造時辰來看,它是屬於易象中的某 一卦。
「藏龍現形?」他怎麼也知道這個卦象?
臥桑對她相當激賞,「看來,你也深諳易理。」
「為什麼要送皇上這種東西?」她忍不住捉緊他的衣衫質問:「你的這幅石雕是在 暗示些什麼?」在聖上星誕之日送這個,他到底有什麼居心?
他冷冷地笑了齣來,「你說呢?」
那嫣緩緩撒開雙手,身後不由自主地泛過一陣寒顫。
燭火下,她赫然發現在她的眼前,有個令她全然陌生的太子,此刻他那冷魅邪惡的 神情,讓她簡直無法想像他就是她所認識的臥桑。
不,應該說,他根本就不是臥桑,這種神情、這種心思,他不是那個生性溫柔待人 寬厚的太子殿下。
「你到底是誰?」她一定得問,因為即使他的容貌未變,可是他卻已不再是她心目 中的他。
「太子臥桑。」他挑挑眉,似乎對她會有這種反應早就心里有數。
「不……」她拒絕相信,直搖著螓首步步往後退,「你不是他。」
「我是。」他伸手將想逃的她給拉回懷里,用一雙大掌困住她,「隻是……」
「隻是什麼?」
「隻是你隻見過白日里的那個假太子,卻還沒見過……」他垂首低靠在她耳際,邪 魅的輕笑聲竄進她的耳里,「夜里的這個真太子。」
第五章
「臥桑他人呢?」
看守在含涼殿前的離蕭愣了愣,沒料到料俏會突然在這個時辰跑來這裡問他這問題 ,才慌忙把身後的殿門關上回過頭來時,就已被來勢洶洶的料悄給捉緊衣領。
「殿下他……」不好,她的模樣看來好象很火大,是誰在半夜招意她了?
料俏盛氣淩人地逼近他,緩緩將他、心虛的臉龐拉得更低。
「他在哪?」打從那嫣從地道里爬上來後,她就有滿腸滿肚的火氣要來找人算帳 。
「他……他不就在里頭?」離蕭再一次用上回的把戲,一手指著殿內簾上的人影想 打發過去。
料消用力扯緊他,「還想騙我?」這座太極宮的人沒一個會說真話就算了,沒想到 就連耿直的他也會騙人。
他不安的眼珠子滴溜溜地打轉,「我、我……沒有啊……」怎麼辦?說謊這門學問 他真的很不拿手。
伴著那嫣自暗處緩步踱齣的臥桑,對那個漲紅了臉也說不齣個像樣謊話的離蕭嘆了 一口氣。
「離蕭。」臥桑適時的齣聲為他解圍,「穿幫了,別裝了。」
他滿腹詫悶地回過頭,「殿下,你怎麼:!」
「說!」料俏一手指向殿內簾後的人影,「現在待在里頭的那個人是誰?」既然正 主兒就在這,那麼裒頭的那個一定是假冒的。
離蕭沒好氣地撒撇嘴角,「你不會自已進去看看?」
事實往往都是被掩蓋血在假面下的。會田料俏踩著忿忿的步伐闖入殿內,一把揭開 禦簾後,她發現,這句話在太極宮內立即就可以得到印證。
「是你?」她氣岔地瞪著坐在簾後權充太子影子的司棋,「你們居然玩這種把戲騙 我?」就?了不讓她察覺臥桑在暗地里做了什麼好事,他們胡言齣把她嚇得半死的鬼故 事也就罷了,沒想到他們還有這種欺人的手段。
「騙你?你又不是頭一個被我們騙的。」眼看被拆穿了,司棋也懶得再遮遮掩掩, 「我們從很久以前就開始在幫殿下行騙了。」
「為什麼你們要幫臥桑?」他們兩個不是管得臥桑很嚴嗎?竟還會縱容他在夜里搞 鬼?
他比她還有怨言,「我也不想幫殿下做這種事啊,這事若被上頭的人知道,我可是 要掉腦袋的!」
「不想掉腦袋你還敢幫他冒充太子?」
「他是主我是從,他說什麼我就得做什麼,不幫他的話,我還不是一樣得掉腦袋? 」她以為他很愛做這種瞞天過海的差事嗎?他還不是被人逼的?
她點點頭,「說得也是。」
「司棋,你怨言滿多的嘛。」不知何時已坐在殿內優閒品茗的臥桑,冷眸淡淡別他 一眼,把他看得頭皮發麻。
司棋忙垂下頭頻轉著十指,「事實是如此嘛……」
「你常在半夜溜齣宮去嗎?」頭1回見到臥桑變瞼的料俏,好奇地坐至他身邊探問 。
臥桑一點都不掩藏,還大剌刺地承認,「幾乎每晚我都會齣宮溜溜。」這就是司棋 和離蕭睡眠不足的原因。
「每晚?」料俏一雙柳眉揚得高高的,眼中閃動著躍躍欲試的光芒,「那平常夜里 是誰坐在簾後?」那個司棋不會每夜都被迫做這種提心吊膽的事吧?
臥桑大方地伸手指向司棋,「他在夜里冒充太子已經很多年了。」隻要有這個身形 與他差不多的司棋在,他就可以愛上哪就上哪,全無後顧之憂。
「司棋,」她蹦蹦跳跳地來到司棋的面前緊握住他的手。
司棋納悶地瞅著她怪異的笑瞼,「做什麼?」
「既然你有辦法假冒太子,那你有沒有辦法假冒太子妃?」臥桑這主意太好了,往 後就換她齣宮去溜溜。
離蕭氣急敗壞的聲音隨即插了進來,「你休想!」她果然又想不安於室。
「你別又來了!」料俏告饒地皺著眉,「時時刻刻都要管著我,你到底值不值?」
在他們兩個又吵起來時,司棋先一步離開戰區,方一回頭,卻看見臥桑坐在桌邊把 玩著手里的某個東西。
「殿……殿下……」老天,他會不會是看錯了?
「嗯?」臥桑漫不經心地應了聲。
司棋冷汗直流地指著他手上的東西問:「你……是上哪拿來這個東西的?」為什麼 這個會要人命的東西會齣現在這裡?
「翠微宮。」臥桑看了一眼,隨手將它扔給刷白了一張臉,七手八腳接住它的司棋 。
靜站在一旁不語的那嫣,也在轉過芳頰時看到了那個大名鼎鼎的玩意,一張花樣的 小口,霎時變得跟司棋一樣蒼白無色,而離蕭則是額上覆上了顆顆冷汗,唯獨不了解狀 況的料俏很是納悶,不知他們的臉色怎麼變得那麼難看。
料俏探頭探腦地來到司棋面前,低首著著他兩手緊捧的東西,放眼看去,是一隻寶 光鑠鑠、照人?面,方圓四寸,上刻有五龍交鈕,旁缺一角以金鑲補,下有篆文「受命 於天,既壽永昌」的印璽,她隨即換上與其他人相同的如臨大敵的模樣。
她顫顫地指著它,「這、這該不會是…:.」
「是什麼?」臥桑一臉愜意地撫著下頷,神情愉快地欣賞她花容失色的嬌?。
她小心的求證,「傳國玉璽?」這個束西不是應該在皇上那邊嗎?他是怎麼到手的 ?他該不會是用得到皓鑭的手法把它拿過來的吧?
「正是。」他大大方方地點了個頭,就見所有人動作一致地退離他遠遠的。
料俏的額際流過絲絲冷汗,「你……拿它來做什麼?」要命,臥桑是想玩他們的命 嗎?
臥桑懶洋洋地聳著肩,「我隻是想查一查藏在玉璽里頭的某個秘密。」
「你查完了嗎?」眾人異口同聲問向他。
「查完了。」他早就做完壞事了,隻是忙得沒空去完璧歸趙而已。
司棋忙推著離蕭,「快把它放回翠微宮去!」被人知道的話,在場除了臥桑之外, 其他人恐怕都要被推齣千門外。
「喂,他常常做這類高危險的事嗎?」被嚇齣1身冷汗的料俏,按著有些無力的心 臟靠在司棋的身旁問。
司棋苦情地皺緊了一雙眉,「他三不五時就在做……」絕對不會有人相信,這個太 子每每入了夜就露齣他的本性來,什麼英明神武、?皇子的典範?那都是他白日用來欺 騙世人的!
「這個太子太危險了……」她有些消受不了地坐下,感覺自己需要去衝杯濃茶來壓 壓驚。
臥桑任由司棋拉著料俏躲至殿外絮絮叨叨地抱怨,隻是揚高了一雙劍眉,走向殿內 的角落看著神情凝重的那嫣。
「從地道齣來後你就一直很沉默。」他走至她的面前一手抬起她的臉龐,「怎麼, 沒話要對我說?」
那嫣銳利的目光隨即迎上他,「盜皓鑭,叫料俏進宮。散佈鬼怪流言、遭刺客襲擊 ,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不全是。」臥桑把自己的所作所?撇得很清楚,「至少那些想行刺我的刺客我就 不曾安排過。」他還沒閒到派人來殺自己。
「為什麼你要做這些事?」她真不懂,以他如此權望皆備的身份,他何需暗地里背 著人做這些與他身份不合的事?
臥桑傾身在她面前,靠在她的唇邊低喃,「我當然不是閒著無聊或是悶得慌,我所 做的每件事,所走的每步路都如弈棋,每一步,都有著我的目的。」
「目的?」她用力推開面頰上這陣火熱氣息的來源。
「是啊。」他伸手拍拍自己被拒的胸膛,夾帶著陰沉的眸光抬起頭來,「很可惜, 我不是你想像中那個憂國憂民的好好太子,我是個善於功心計、胸懷目的,什麼都能做 也敢去做的太子。」
那嫣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
這就是她一直在追逐的身影?為何他眼底的溫柔全都消逝無蹤了?昔日的那個臥桑 呢?他又是到哪去了?
她不分清此刻心底的那份感覺是什麼,是悵然若空?還是悔意深深?驅不走的荒涼 將她層層籠住。
早知道,假像後的真相是如此讓人難上接受,她情願不去探索她所想知道的那些, 她寧願,還是捉不到那道影子繼續在心底藏著一個迷,也不至於此刻她得去接受這血淋 `淋的現實人生。
臥桑不以為然地看著她此刻冷漠的神情,在她的眉宇之間,他清楚地看見深深的遺 憾事和驚愕過後的失落。
他揚著笑,「你很失望?」
「白日和夜里這兩個你,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她幽幽地問。
「都是,也都不是。真真假假,又有誰分得清?」他閒適地把玩著十指,四兩撥千 金地擋掉她的問題。
「我不管你是個怎樣的人,也不想去問你究竟是想做什麼,但請你在做任何事之前 三思,不要忘了,在你的身上有很多人的未來。」他愛怎麼做那是他的自由,隻是他不 能不顧慮到環繞在他身邊的人。
「我的身上,也有你的未來嗎?」他的話,猶如一把利刃,措手不及地插進她的心 底。
千絲萬縷的情意瞬間回到她的面前,在她的胸臆間緊才著他的氣息,讓她忍不住別 過芳頰不置一詞。
現在的他,說起那曖昧不明的話比往常露骨多了,彷彿就快向她挑明瞭似的,也不 怕他人會誤解。這讓她想起,在地底時他那記幾欲逼人窒息的吻,直到現在,她都還沒 有機會也不敢去問他吻她的原因是什麼。
「你曾聽過那塊玉璽的故事吧?」他興致很好地以指刮著她紅傃的面頰,湊在她耳 畔低低的問:「當年秦昭王願用十五座城池和趙王交換和氏璧玉,你想,我願用什麼來 交換那塊傳國玉璽?」
「你在說什麼?」那嫣徵了怔,自他指尖傳來的寒意迅速漫過她全身。
「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藏龍現形的?」他的指尖不疾不徐地滑過她嬌嫩的唇瓣 -「在那九龍奪珠壁上,我並沒刻上。」
那嫣存疑地望向他的眼眸,他說過,他做的每件事,都有著他的目的,那此刻的他 有什麼目的?為何他會提起那塊九龍奪珠壁?他很在意它?
他緩緩推敲,「你曾用易經佔過我?」沒想到,她還有那個、心思來研究他。
「對。」她沒有否認,仍舊靜靜地等著他背後的目的。
「那想必你一定知道下一卦用九是什麼,對不對?」能夠一眼看齣藏龍現形的人普 天下並不多,而她能夠看齣並詢問他有何目的,這代表她知道得一定不少,又或許,她 知道得可能太多。
她掩著芳唇,「你怎麼可能……」他是會讀心嗎?就算他上一卦佔得跟她一模一樣 ,他也不可能下一卦又佔得和她完全相同,除非是天意,這世上是不可能會有這種巧合 的……腦中一閃而過的答案,令她難以置信地睜大眼。
群龍無首!是天意?
原來,那一卦所指的不是他,它所指的是……「用九,群龍無首。」彷彿要看賽她 一般,臥桑黑潭般令人淪陷的眼瞳緊緊擄獲她,「你可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她忙不?地否認,心跳飛快得有如擂鼓。
臥桑頓了頓,盯審著她抗拒的眼眸,從她的杏眸里,看齣了她全盤皆知,卻又不願 涉入的心態,同時也感覺齣,她正想不奢痕?的離開他。
他一掌悄悄覆上她的腰肢,在她想抽身而退時截住她,而後緩緩收攏了雙臂,將她 困囿進他的懷里無處遁逃。
「我會讓你知道的。」她愈是要躲,他愈是要把它用力揭開來。
「不要告訴我……」那嫣惶惶地搖首,兩手直推抵著他的胸膛,「我一點都不想知 道……」
「太遲了。」他自唇邊扯齣一抹詭譎的笑,「被揭開來的秘密,是無法藏回去的。 」
他最想藏的,她知道;他最想做的事,她也知道;就是她了,尋找了那麼多年,就 是她,但他不想在此刻逼她太緊。
趁她猶在怔仲之時,他笑笑地放開她,轉身朝料消勾勾手指,「料俏。」
留在原地撫著他曾輕觸過的唇瓣,那嫣?首遠望箸他親昵地與料俏靠在一塊交頭接 耳,燭光下,他的身影拉得好長好長,但它卻沒有以往的熟悉,而那與他緊連在一起, 藏在卦意後的陰謀更是令她感到不安,她不知道,在這道身影下,未來將會變成什麼樣 。
「臣:….不敢。」離蕭誠惶誠恐地站在臥桑面前低垂著頭,萬分不同意地朝他搖 首。
「沒什麼好不敢的,照做就是。」臥桑被他怯懦的模樣給煩透了,不滿地揚著眉, 一手撐著下巴瞪看著他。
「可是……」他千想萬想,就是覺得臥桑的這個主意大大不妥,萬一沒拿捏得準確 ,不要說他的小命會沒了,就連臥桑的也可能會被他弄丟。
「我都已經算計好了,不會有事的。」臥桑捺箸最後的一點耐性,再次試箸勸服這 個腦袋頑固的離蕭。
「臣……」離蕭愈想愈害怕,怎麼也沒辦法答應他的這個主意。
「婆媽一堆。」他終於耐性盡失,「再對我多說句臣惶恐、臣不敢,我就當你是想 抗旨!」
「殿下恕罪!」離蕭顫顫巍巍伏跪在他的跟前,可是還是不改一派固執。
料俏與司棋坐在一旁,靜看他們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來去,一個命令一個拒絕,推 敲了大半天后,她還是不知道這對主仆大半夜的不睡,究竟是在爭執些什麼。
「他到底是想叫離蕭答應他什麼?」始終摸不著頭緒的料俏,忍不住以肘撞撞身邊 的司棋,認為經驗豐富的他或許可以為她解惑。
「誰知道?」司棋也一頭霧水地攤著兩掌,「不過以離蕭遲遲不肯答應的模樣來看 ,我可以確定一點,那就是殿下想做的事,十成十又不是什麼好事。」
久攻不克下離蕭的臥桑,轉了轉眼眸,在看見一旁有個能用來打動離蕭的人後,隨 即換上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一手撫著額對著眾人深深長嘆一聲聲的,每個人的眉頭都不 禁被他感染而蹙了起來。
料俏不解地盯著他,「你是怎麼了?」
「我太累了……」臥桑愁眉深銷地擺齣一副哀兵姿態,邊回答著她時又刻意說給離 蕭聽「攝政之後國事一大籮筐,而那些想殺我的刺客們又時常來拜訪我,擾得我一日都 不得安寧,這陣子來,我幾乎沒有閉眼的片刻,再這樣下去,我會累垮:!」
沒有心機的料俏立刻踏進他的陷阱里,「既然這麼累,那你就想辦法休息一下呀。 」
「想是想了,可就是有人不肯幫忙讓我如願,滿腦子就想著那些死板板的規矩一點 也不肯?了我變通一下,我看,那個人存心是想眼睜睜的看我累死。」臥桑更是哀聲嘆 氣,兩眼微微別了離蕭一眼,眼底還泛著濃厚的指責意味。
離蕭在料俏漸漸同情起臥桑,轉首朝他射來兩記白眼時,壓力很大地擦著額際上的 冷汗。
「殿下……」可惡的主子,就隻會變臉利用別人,等會分不清楚狀況的料俏-正義 感八成會?臥桑發作,然後不明就里的把他拖去外頭跟他吵一頓。
臥桑可憐兮兮地擺擺手,「你心里還有我這個殿下的話,那就照我的話去做,不然 你就等我累死後換個殿下來服侍好了。」
「喂,他也不過想休息一下,又不是要求你跟他一塊做會害你掉腦袋的事,這也好 讓你羅羅唆唆個半天不答應?」料俏果然馬上轉過身,一手推著離蕭的肩頭,?看來甚 是博人同情的臥桑齣頭。
「問題這事就是會害我掉腦袋的事。」離蕭頭痛萬分地捧著額際,「這次要是事? 敗露的話,不要說掉腦袋,恐怕連被誅九族都跑不掉!」
雖然他說得好象也有幾分道理,但她的同情心又很快的將他的道理蓋過,「你不是 他最忠心的臣子?他若有難,你理當要為他分憂解勞,就算會有掉腦袋的風險,你也得 多擔待點。」
「但他是想….:」氣結的離蕭很想抖齣臥桑到底想做什麼事,好讓正義的一方站 在他這邊,但一別到臥桑眼底森冷的警告意味,又讓他把所有的抗議都吞回肚子里。
「臥桑,交給我吧,我會說服他的。」料俏很有義氣地拍拍臥桑的背脊,接著伸手 緊勾著離蕭的臂膀,強行將他往殿外的方向拉去。
得逞的臥桑謙謙有禮地向她頷首,「多謝。」
「慢著,我不答應.…:我不能答應啊……」硬被人拖齣去的離蕭不死心地嚷嚷著 ,然後又被料俏一拳打得消音。
「那嫣人呢?」解決了離蕭後,臥桑愉快地鬆口氣,轉身尋找那個不知躲到哪去的 那嫣。
「躲在書齋里幫你沏茶。」司棋慢條斯理地向他指點,並很疑惑地挑眉看向他,「 殿下,她最近怎麼老躲著你?」這幾日來,隻要臥桑齣現,那嫣的身影即不會與他存在 在同一個空間,他是不是又做了類似在黑暗中偷吻她的那種事了?
臥桑不語地繞高了兩眉,欠了欠身,在走進書齋前伸手拍拍一點就通的司棋肩頭, 在走進殿內時隨手放下通往書齋的垂幕。
照照生輝的燭光在流動的空氣中閃了閃,在一室蒸騰茶香中的那嫣,不須?首,也 知那道投射在茶面光影中的人影是誰,熟悉的爾雅氣息,淡淡地闖進她的具尖,包攏住 她的方寸之間的小小天地,令她在爐火上煎茶的手有些不穩。
「夜里我不喝茶的。」臥桑一掌覆上她的柔葉,將它拉離跳動的爐火,有意無意地 挑動箸她的記憶,「我隻喝酒,特別是秋露白。」
那嫣清冷地抽開小手,轉側著身子不去面對他。
這陣子來,表面上,他依然是那個好好太子臥桑,唯獨在她的面前,他就變了個模 樣,像是刻意要將她心底以前的臥桑刨齣來不留痕?似地,絲毫不吝惜將他的本色展露 在她的面前,用他口
中的這個真太子來改而全盤佔據。
溫柔而蠻橫的雙臂隨即將她封鎖在他的懷間,背部傳來的熱源合她徵了徵,緩緩熨 燙醒她的每一分知覺,慌忙想離開,但那雙像具銬鎖般的鐵臂又不容得她。
「還是想躲我?」他舒懶的音調,如夜深不寐時極度渴望的幽夢,讓人不住地想深 陷其中再多聽一些了好再讓它絲絲縷縷地繼續在貝耳里盤旋。
「放手。」她極力穩住心率,隻怕貼合的身軀會泄漏齣她的悸動。
他並沒有鬆開她纖腰上兩掌的箝制,修長的十指在她的胸腹間緊密交握,像是找著 了最舒適的地點後,便棲息在上頭不肯離開。
「明日我要離宮至南郊祭天,你會去吧?」讓她躲了好些天了,明日那麼重要的日 子,她可不能缺席。
她想也不想的就回拒,「我不去。」去那兒做什麼?看他又在眾人面前演戲扮好好 太子?讓他再一次地嘲笑她的識人不清?
「不在我身邊,你不擔心我會死在剌客的手中?」臥桑的掌心逐漸收緊,滿意地見 她的身子在他的懷里微微顫動。
「你一手就能獨撐大局,我何需擔心?」他都可以不以為意了,那她還要憂心焦急 此仟??
「你忘了?那些刺客不是我派的。」他懶洋洋地在她耳畔提醒,「我若直著齣去橫 著回來,那麼你最在意的料悄,就將一輩子被關在這深宮中守寡了。」
「你這次威脅我的目的是什麼?」那嫣握緊粉拳,辛苦地撐持著搖搖欲墜的意緒。
望著她緊繃的模樣,他沉默了許久,無聲得彷彿就要在她的身後消失蹤?。
半晌,那個逼迫她的臥桑消失了,一直存在她夢里的男子回到了她的身邊,以柔柔 的音律和纏綿的情意令她卸去她的武裝。
「我的意圖再明顯不過,我要的是什麼,你知道。」他收攏雙臂,埋首在她的發間 低喃,溫熱的氣息落在她的頸間發際上一陣陣地,如野火焚燒過領地般,自她的發梢寸 寸燃向她冷清的、心扉。
無法抑止的震顫,從他的每一分氣息和他的指尖緩緩爬上她緊縮的心房,彷彿像是 會燙著了她般,令她亟欲躲避。
她很不想,很不想讓他知道,他的一舉一動,都對她有著無法控制的影響,可是, 他卻又有著絕對性的引誘,即便她不是飛蛾,仍是不受控制地想撲火。
猶疑地,她緩緩旋過身來,在影光搖曳的燈火下迎上他的面容。
一直以來,她都知道他是瀟灑俊朗的,她已習慣了白日里他所有的模樣和所有的溫 柔,可是她卻從不清楚,在黑夜里的這個他,和在燈下的這雙眼。
每到了夜幕低垂時,她總會像獵物遇箸了獵人般本能地避開他,不想去記憶他在白 日外所給予她的所有印象,因為夜晚的他太具威脅性,哪怕是隻在她的耳邊輕聲低吟, 也能排山倒海地佔據她的心房讓她幽夢一整夜,隻要暴露在他的視線下,她便連躲也不 能躲,運送也無法逃,就隻能像是束手就擒的獵物般任他捕捉。
水漾的杏眸在他的臉上悄悄遊走,在他迷離的眼瞳中流淌著風流邪囂里,有份濃得 化不開驅不散的佻人惑意,像是掩蓋在夜晚下的狂魅,若仔細看得深點,那麼將會在他 的眼底看到另一個屬於黑夜的縱情世界,足以引發齣所有束縛之外的壓抑,直揭發齣另 一種慾望來,令人忍不住想涉足其中全然為他敞開,好更進一步地去探究他的深沉。
可是……他不能是她的,他已有了料俏。
「我….一.不明白你有什麼意圖。」那嫣氣息欲窒地離口,推開他轉身離去,從 他那幾欲擄獲的視線下將齣口己解救齣來。
「那嫣……」
恍如嘆息的低吟流逸至空氣里,」聲聲的,如咒如魅,讓她簡直要以為她的名在經 過他的輕喚後便有了生命,而後悖離了她的本意,不由自主地趨附向他。
厚實的大掌,隨著他的低喃如影隨行地再度自她的身後欺上來,像張編織稠密的細 網,眼看它又要罩下,又要來撥動她,讓她隱忍不住地拔腿想逃。
行隨意動,在那嫣能反應過來前,她已在燈火飄搖不定的深宮里奔跑起來逃開他。
聆聽著身後敏捷的步伐聲,心虛和心慌像揮也揮不去的罪惡感直啃蝕著她,每當他 朝她跨齣一步,那份罪惡感就更深入她的肌理血脈一分,也益發難以拔除,一步又一步 ,踩在心版上的聲音是那麼沉那麼重,也格外揪心刺耳。
繞過輾轉綿延如迷宮的十里回廊,那嫣眼尖地瞧見在殿外豎立的宮燈前,料俏似乎 正在對離蕭說些什麼,龐大的心虛感令她心慌慌地停下腳步,隻怕追逐的這幕會被料悄 發現。但當她回過頭來探看緊跟在她身後的臥秦時,卻怔愕地發現,他並沒有因為有第 三者在而放棄或是顧忌,執著的腳步仍是一步步地朝她逼近。
他根本就不忌諱一切,他更不怕讓人知道!
不能的,這屬於心底的秘密是不能讓人知道的,一旦被料俏知道了,料俏是否會傷 心?而她又將如何去面對姊妹之間的情誼?不,她從不想當個背叛的人,更不想橫刀奪 愛,即使是不由自主地受惑,即使情絲再亂,她也不想說齣口也不願在任何人面前承認 ,因為她必須把這份藏在暗夜里的秘密壓下來,她可以失去這個不屬於她的男人,但她 卻不能失去她摯愛的親情。
無論在他的心中有無料俏,也無論料俏的心中是否有離蕭,即使她是無罪的,她就 是不願讓料俏在這種情況下,發現臥桑的心中有著她的影子。因為,他們四人將被困在 宮中那麼長久的日子,倘若吹皺一池春水,那麼往後他們四人,將如何一起處在同一個 屋檐下?
那嫣扯住腳步,在他趕上前回首無聲地朝他走去,主動將他扯進廊旁的殿內把他推 抵在窗暀W,小手掩上他的唇不讓他聲張不讓外頭的人察覺,在他不願合作想挪動身軀 時,她隻好無聲地以眼神祈求他,不要把這些在料俏的面前揭開來。
臥桑好整以暇地瞠睨著眼眉,高深莫測的眸子落在她的面容上,在她的焦慮中,遲 遲就是不肯表態。
、心似油煎的那嫣等了又等,怎麼也無法在他的臉上找到一絲同意的眼神,反倒在 他的眼眸里詫見異樣明亮的光芒,她輕咬著下唇,慍惱地看著挑這個節骨眼上向她勒索 的男人。
他慢條斯理地拉開她的小手,伸指朝她徐徐緩緩的輕勾,在她靠上前來時,修長潔 凈的指尖輕佇在她的眉心,不過片刻,絲絨般的撫觸滑至她的芳唇上,再往下滑,直滑 至她心房前止頓,而後他傾身湊近她,如魔似幻的魅眸鎖住她的,溫熱的氣息直把她的 芳心逗弄得更亂。
暈眩直襲而上,白熱化的浪潮轟轟衝向她的腦際,毋需言喻,她也知道他要的是什 麼。
該答應他?還是不?
?了他的一個眼神,她將自己投入了宮門內,而現在,?了他莫名無解的追逐,她 還得更進一步付齣僅有的一切?
擱在心房外的指尖,熱度足以將她的理智燒灼殆盡,如同在催化著她的應允,但他 眼瞳深處的陰影也在提醒著她,她將付齣代價好做齣成全,隻是這麼做,究竟是成全了 什麼..
成全了一個風平浪靜,四人的心皆安然停在該停的人身上,沒有妄動的假像?還是 可以說是在他的威脅下,她才不得不這麼靠近他的藉口?或者是把她自己投入往後在面 對料俏時就得處在罪惡感的煎熬里?
連她也不明白。
遲疑不決在她的水眸間凝聚的時間,足以磨蝕掉一人的耐性,彷彿要試煉她的良心 ,又似要催促她作決定的臥桑,在等得不耐煩時,毫不猶豫地離開貼背的窗晼A轉身就 要走齣殿外與料俏他們面對面,令回過神來的那嫣,飛快地捉住他的臂膀直朝他搖首。
矯捷如獵豹般的身軀瞬間將她深深壓按至窗暀W,所能觸及的四肢與他的親密貼合 ,他優雅地側瞼在她的呼吸之前,將唇懸在她的唇前不動,等待著她的答案。
在他隨時會走齣去的壓力和內心不安的催促下,那嫣動用了生平最大的勇氣,在他 等待的唇上印下一記輕淺得似若無觸的吻,方要抽身離開,隨即被另一雙等候已久的唇 覆沒。
不是上回霸道強佔的吻,是輕緩慵懶的誘惑,勾挑的成分佔了大半,分明是一相情 願的掠奪,但他明白,她最無法抗抵的是溫柔,因此徘徊在唇瓣上的吻變得格外憐惜, 讓她繃緊的嬌軀在久峙下,不禁悄悄軟化下來,在他深吻而入時忘了推拒。
腦際昏沉沉的,什麼也捉不住,流離迷竄在她身邊的熱度,和他置於她腦後逼她深 吻的大家,在在地催化她的神智,彷彿有極度吸引力般地招引她前去更加深陷,那麼的 不由自主。
她想起皓鑭。
從第一眼起,她就覺得他的雙眼像某樣東西,總會在黑暗中,以燦燦的光芒吸引迷 途的人,現在想來,原來是唯有在幽暗中才能綻放光彩的皓鋼……他說過?她沒見過夜 里的真太子。
倘若他和皓鑭一般,在白日,外表都隻是華麗優雅卻彰顯不齣其本質,隻在夜里才 能看齣真性情,那麼,此刻的他才是真的他?抑或白日的他才是夏實?她分不清,隻覺 得秋露白的芬芳自他的身上沁齣來,一點一滴地滲進她的心底,如醉如魅,同時也讓她 不想離開他,多想不去面對此刻以外的世界,就這般在他的柔情里沉淪下去。
許久許久,殿外低低交談的人聲,逐漸在那嫣混亂難辨音緒的耳際遠離,臥桑緩緩 將唇由H她紅傃的唇上挪開,帶著火熱來到她的耳畔,以低沈沙啞的音律回復她方才的 要求。
「一言為定。」
薄雪稍停的清晨,冬陽越過枝間的枯椏,璀璨刻鄰的光束,自天際奔向大地,映在 細細履覆的地面上,大地霎成明鏡,祭壇上橙黃的祭幡旗幟迎光映齣刺眼的金彩,焚祭 的香煙在光影里襯得薄透似霧。
始於束周,興於唐,覲禮篇謂:「每歲天子於一陽來復之冬至日,祭天於南郊,行 封禪之禮以告天地。」
於南郊皇嗣祭壇上,站在主祭的太子臥桑正拈香而祭,在他前頭領祭的國子監,正 朗朗頌念著祭天疏文以奏天宮?神,在臥桑身後的遠處壇下,除了成守邊塞的三位大將 軍外,文武百官皆全員到齊,魚貫羅列在冷冽的風中合眼祈祝。
臥桑緩緩睜開眼,望著手中拍祭禮天的香枝,熏煙嫋嫋地飄飛攀上穹蒼,在這晴朗 得一望無際的清晨里,他首次感到,雖然加諸在他身上的承擔又重了一層,背負的責任 也加深了一分,可是他的、心卻不曾如此輕盈過。
就快了,他的人生、這片始終沉寂的天地,就要動起來了。
儘管在?生皆視他?萬能的表面下,他那顆極其不安定而又不眾人知的心,此刻正 志下心急跳;
儘管他不知道,當初決定下這一著棋,是否真的正確、是否該貫徹到底起手無回, 但隻要轉首看向站在壇下呈眷中的那嫣,他便有繼續走下去的勇氣。
朝天奏表完畢的國子監,回身恭敬地請示太子過後,踱至炯烈燃燒的天爐前焚化祭 夭疏文,壇旁司禮樂官也奏起法號,等待已久的天鼓,開始在悠揚的樂音中緩緩擂起。
鼓聲驚飛了林間飛鳥,也敲醒了經過一夜之後,、七版上堆積過多心事的那嫣。
臥桑邋立在口上臘朗的身影,像遠不可觸的迷夢一般,雖站在她眼前-可是卻不真 實。因為現在,他變回了白日里那個身係眾人期盼的太子至尊,不是昨夜那名讓她答應 齣賣自己的男子。
震撼人心的天鼓聲中二波波的鼓動音律,在她的耳鼓內劇烈地震擊,讓她沒辦法集 中精神去思考昨夜所發生的每件事,隻能揪鎖著愁容,靜看臥桑在他的舞台上扮演著與 他昨夜截然不同的角色。
忽然間,她敏銳的雙耳清楚的聽見了弓弩呼嘯而過的細微聲,可是身邊所有的人, 壇下遠處的百官們以及壇上的臥桑,卻似因震天的鼓聲所干擾的緣故,並沒有聽見那撕 裂她心房的聲音。
她想朝臥桑齣聲示警,更想放聲大叫,可是在她眼前齣現的景象,卻把她所能發齣 的所有聲音都奪走,未形成的呼喊凝結在她的口中,反把酸澀凄傷全都堆梗在她的喉間 。
時間彷彿停頓了,順著刺眼朝陽而來的弓弩,在眾人皆無防備、無所意料到、更不 及驅往保護之時,如道銳眼的光芒穿過他的胸坎,讓他仰身承受椎心之痛後,像具突被 斬斷線繩的人偶般墜跌在地,操攬著他太子人生的線繩也散了一地。
「殿下!」壇上大驚失色的祭官們,在他的身下沁滲齣殷紅濡溼了祭毯時紛紛奔向 他。
距臥桑最近的司棋,首先飛撲至伏臥在地的臥桑身上,?防再有來襲,先以自己的 身子保護性地覆上他的身軀,扭頭神色倉皇地大叫:「救駕……快救駕!」
壇上戒衛的武官們,立即順著弓弩飛來的方向尋找行刺者,在強亮得睜不開眼的朝 陽中,隱約隻見到遠在祭郊遠處,一抹藏躲在陽光中的黑影從容地躲開了所有人的追尋 ,隻留下炫眼依舊的朝陽。
當壇上壇下的人都邁開步伐期臥桑奔去時,唯有那嫣怔怔地定立在原地,她的雙足 ,像是被人灌了鉛般地僵固沉重,無法挪動腳步前去探看那血淋淋的夢魘。
昨夜臥桑低伏在她耳際暖暖的威脅,如同惡咒般,不斷在她的耳畔迴響……你不擔 心我會死在刺客手中?
倘若我是直的齣去橫的回來……她心底的天色驀地四暗,風兒吹來,帶來細碎的霜 雪將他的聲音吹散,也把她緊緊推抵至靈魂里的悸動席捲而齣,漫在風中四散飄落。
我要的是什麼,你知道……一言為定:!一言為定……一言為定?你怎可以不守信 ?
還不能適應,心房一瞬間被扯緊至欲裂的最緊繃頂點的感覺,有些尖銳、有點悶鈍 的痛感?齟絲月進肺腑中最不忍細看的深處-如狂風橫掃般,將她的世界翻過來又頷過 去,來得又快又猛,不及招架、不及喘息,原本在她心房里苦苦撐持著守序的情愫,這 一瞬間,全都流離失所。
腦海一片空白之際,不敵揪心痛楚的身體首先反應過來,晶燦的淚燙上了她雪色的 面頰,圓澄欲滴的淚珠,翻落巧巧的下頷,墜至她沒察覺正猛烈打顫的柔葵里,一滴、 雨滴……沾了胭脂的淚珠,像她淌血的心。
如果站在這向上蒼祝禱的祭天之壇上,便能讓總是渺視凡塵人們心願的神隻聽見她 的祈求,能讓她此刻的心願直達天聽,那麼,她要說,她懇切地想向上天說……無論她 曾經有多討厭臥桑在夜里的另外一面,或有多?想在他那雙總能束緊她心扉的雙眼下逃 開,那些她都不是誠心的,她不是誠心想逃避那名最貼近她、心房的男子,說不在乎他 的安危也不是真、心的,她一點也不想就這樣看他在她的面前,以這種方式離開她。
他不能在把她拉進他的生命裒,將她的情愫霸道的拈起,拖成長長的情絲將她綁在 原地動彈不得後,就這樣轉身走開,他知不知道,這會痛的,會讓人落淚的,在他以一 吻闖進她的生命中奪走了那麼多之後,他怎麼能讓她嘗到這樣的傷悲?
在壇上周密地將臥桑團團圍住的人群細縫中,臥桑的臉龐齣現在她的眼瞳中,她那 雙被淚水模糊的眸子,人影鑽動間,除了看到血債將他的衣衫染成怵目驚心的妖紅之外 ,她還看見……他的笑。
他……在笑?他不但凝望箸她,還對她釋齣那種別懷深意的笑?
那嫣瞠大了杏眸瞪視他面容上一閃而逝的笑意,在人群又把他的身影淹沒後,她恍 恍地眨著眼,不太能確定,究竟方才是燦眼的白光使她誤看,還是那隻是她的錯覺…… 她的背脊忽地泛過一陣寒涼。
遭人行刺,這到底是意外,還是他其中之一的目的?
血色光影和他的笑意,讓那嫣在一瞬間全都混淆了起來,由曰從他暴露齣他夜晚的 另」面之後,她已經分不清他到底是個怎樣的男人了,而現在,她更覺得他像是上了一 道道的謎,躲身在似員似假的迷蒙薄霧里讓人無法厘清。
料俏惶急的聲音穿透她腦海里的迷霧,一雙冰冷的手使勁地扯住她虛弱的臂膀。
「表姊,你還愣著做什麼?」她緊拉著彷若立足生根的那嫣,「快啊,快跟我們回 宮!」在確定不再有下一波行刺後,太極宮的人都十萬火急的要起駕返宮了,獨獨不見 她跟上來。
「回……宮..」那嫣眨了眨迷茫的星眸。
料俏忙拍著她的小臉,「你沒看到那柄弓弩射穿了臥桑的胸坎嗎?司棋已經命人去 把柬內所有的太醫召集到太極宮候著了,我們得馬上送他回去醫治!」
「可是他……」她遲疑著,走不齣幻覺還是真,「他真的受傷了?」
一切不都應當是雪地天光間的錯覺而已嗎?臥桑沒有遇刺,而她也沒有看見他的笑 ….:是這樣的,一定是這樣的沒錯。
「什麼真的遵是假的?行刺他的刺客這次得手了!」料俏氣急敗壞地用力搖晃神情 有些呆然的她,「r診察傷勢的國子監也說臥桑命危了,他就快死了,你懂嗎?」
那嫣的身子不穩地晃了晃,有些難以接受耳邊傳來的現實。
料們心急地看著她四處遊移的眸子,「表姊?」
下一刻,那嫣已顛躓地跨齣抖顫的腳步,踩著地上薄薄的冰霜,一步步地拖著艱辛 的步伐向前行走,愈走愈快,而後開始飛快地奔跑起來,直朝太極宮的人群那邊奔去, 身後的料俏忙不?地趕上。
「是西內的人做的?」擅下目賭行刺的懷熾,他的拳頭松了又緊,緊了又松,在腦 海里拚命思索著誰是主謀。
舒河卻不排除其他人的嫌疑,「也有可能是大老們暗地里做的。」怎麼事先他都沒 聽到風聲?
怎麼這次完全沒有預兆?
「我先進太極宮看太子的傷勢。」說完,懷熾便率先離席。
「我去把那個人想殺他的人翻齣來。」舒河也在把話說完後快步朝祭壇外的方向走 去。
一見席中的舒河和懷熾都快步離席後,人群中的律滔才想回頭找風淮商量,卻發現 怒紅了眼的風準也疾步走齣席外,令驟感不對的律滔連忙上前把他追回。
「冷靜,現在不是揪齣兇手是誰的好時機。」他一手緊按著風淮的肩頭不讓他去尋 兇。「在皇上或太子下令前你別急著輕舉妄動,這事就先讓舒河他們去打聽,等風波定 了你再去查刺客是誰也不遲。」
「別攔著我……」無法容忍有行刺這種事發生的風準充耳不聞。
「聽見我說的話沒有?」律滔乾脆直接吼進他的耳里,「隻要你一動,整個朝野就 動了,太子絕不想看到朝政困而他動亂,」
風準使勁地格開他,「我非查個水落石齣不可-.」
「風淮!」沒拉住他的律滔,握緊了拳看他消失在人群里的身影。
眼見壇下能主事的王爺們都離開了,國子監在眾人鬧烘烘的亂成一團時,慌忙跑來 他的面前向他請示。
「王爺,這下該怎麼辦?」
律滔深吸了口氣,「你這就去命?臣先回朝候旨,我先趕去翠微宮面奏聖上,一切 等皇上有了定奪再議。」
「那……太子呢?」國子監憂心仲衝地望向已經起輿離開的太極宮人群。
他頓了頓,治首望向香煙依舊裊然的祭壇。
「求蒼天了。」
第六章
「我沒想過你會?我流淚。」
臥桑飽含疲憊的低沉嗓音,觸動了含涼殿寢宮的沉默,也驚醒了那嫣連著十日來黯 淡的心房。
守在榻旁的那嫣,無意識地眨了眨眼,沒想到讓整個朝野動蕩不安的臥桑已不知在 何時醒來,正用一雙調弄的眼盯審著她的容?,久日不動的唇角,掀起絲絲笑意,興味 十足地研究著她頰上的清淚。
從他遇刺,這些天下來,在經歷過傷重難療、太醫的悲觀、皇上急召國子監欲予太 子預設謐號等事件後,彷彿全朝的傷心全都凝聚至太極宮來,渴望他睜開眼的人日日都 涌進宮內,可是他偏偏執著地緊閉著眼,不給他們一個希望。
漸漸地,太醫撤走了、人潮散去了、皇上皇后不再親臨含涼殿了,也讓她重重深陷 的心扉不堪負荷,拒絕再多收容一絲堅強,一心就讓絕望將她纏緊。但他卻在眾人皆心 如死灰,不再存有希冀時醒來,並用這種令人費解的神態看著她。
那嫣將睫上方形成的淚眨去,雪白的嬌容上有些錯愕,沒想到在他臉上,她找不著 從鬼門關前兜一圈回來後大難不死的慶倖,他的眼眸底也沒有半絲傷重的昏沉,相反的 ,此刻他的眼瞳,甚至比以往她在夜里所見過的更清明、更加懷惡。
他的笑……腦海里強烈深存的被刺時印象,霎時回到她的面前,彷彿這場行刺是他 的捉弄般,那時他的笑,就和現在他臉上的一式一樣。
不在預期內的憤惱激上她的心頭,她用力抹去頰上已涼的淚。
她為什麼要?這種可惡的人掉淚?要不是因為他超過太醫估算的時限沒有醒來,讓 她以為他就將如太醫所言從此長睡不醒,她又怎會趁四下無人時在他的面前讓她的脆弱 溘齣眼眶……不,她才不會?了他這種人傷心,她隻是可憐他的遭遇而已。
臥桑莞爾地看著她有些負氣的動作,在想舒展身子時,陣陣的椎心刺痛自胸前傳來 ,定眼望去,在他的胸口上,纏上了層層雪白的綾巾。
「司棋呢?」他還以為發生這種事後,司棋他們定會把他看得牢牢寸步不離,沒想 到跟前隻有她而已。
那嫣清清嗓子,想把濃重的鼻音壓下,「太醫走後他守了你五日,離蕭在他累垮前 把他拖了去休息了。」
「你呢?」炯亮的眸子回到她變得清瘦的臉龐上,「你守了幾日?」
「我……」她忙轉醒多日來混沌的思慮,「我隻是來接替司棋的缺。」
「你沒回答我的問題。」他慢條斯理地重復,語氣里有著不容拒絕。
她抿箸唇,愈來愈討厭他的銳利,清眸里的焦點轉注在床榻上,不願將目光調向正 深深凝視的他。
無盡洞悉的視線戳破她的保護殼,他抬起一掌,固執地擒住她的下頷,不顧傷口上 的綾巾因此舉動又再滲齣血來。
那嫣緊屏著氣息,眼眸不住遊移至他胸前的綾巾上,看它像個張牙舞爪的夢魘,再 度在她的面前張揚開來,怵目驚心地提醒她份由時他瀕死的模樣。
「五日。」她吐實,撥開他牢附不放的指尖,讓它歸響應躺的原位,不讓他再把自 己的傷口扯制。
臥桑卻在她的柔荑欲離開時緊握住她的指尖,將她拉近面前,惦在他身上有傷,她 也不敢多做掙扎,方如他所願地傾身靠向他,她的眼睫處便感一涼,是他冰冷的指尖楷 去她睫上盈留的淚珠。
他玩味地盯著指梢上的清淚,「能見到你的淚,這就值了。」
值?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那份種在她心底里的疑責,在他口中的話一齣後,隨即揮開了這些天的絕望深處, 反而如芒如刺鮮明地呈現她的面前,教她不禁要重新深想,她究竟是有無看錯,他那抹 不該齣現在被刺當時的笑。
她曾想過,這一切隻是他的騙局,可是,他的傷是真的,他幾乎死去也是事實…… 臥桑好整以暇地挑高劍眉,「又有問題想問我?」天底下最多疑的人,除了舒河之外, 就非她莫屬了。
「這次的行刺,你事前有預料到嗎?」也許是她料錯了,他應當是不會做齣這種事 來的。
「有。」他漾齣詭譎的笑,難以理解的滿意和張狂盡現眼底。
她差點忘了呼吸,「你有……預料到?」這種事他怎麼可能在事前……慢著,難道 他……臥桑不疾不徐地提供解答,「是我叫離蕭做的。」
那嫣怔坐在椅上,杏眸須臾不曾離開他那張在簾幕陰影下的面龐,她的四肢百骸都 因眼前這張無法區別齣黑暗與光明,清邪冷峻的臉龐而顫抖起來。
派人來行刺自己?是什麼樣的人才會做齣這種事?這麼殘忍的作?,怎可能來自於 他自己?他知不知道,那狠毒的一箭讓他在生生死死之間徘徊了多久?
「我還以為我演得完美無?。」他閒散地把玩著她垂曳在榻上的主月絲,「你這次 是怎麼識破的?」
那嫣暈眩地撫箸額際,「是你刻意要讓我看的……」
「知道我為何要讓你看見嗎?」他的指尖卷纏住她的髮絲,微微朝自己輕拉,閃爍 的眼芒像黑夜中獨亮的燦星。
「不知道……」她幾乎失聲,怎麼也無法分辨他所帶來的黑暗中,那些被他的光芒 所遮去的風濤席捲。
「百密中我會刻意一疏的原因即是……」他的理由齣其的簡單,指尖放棄了髮絲爬 上她那令人憐惜的雪頰,「我怕你會心碎。」
若不是?了沒在事前告知的她,他不會冒給別人見著的風險,刻意在那一刻讓她心 安、刻意要讓她去懷疑,他知道,隻需一笑,她便能懂,她是這世上最懂他的人。
易求無價實,知己難再尋。
她是這滄茫人海中的知音。
紅雲?那間被他的指尖燃起,「我才不--」
「別告訴我你連一點心痛的感覺都沒有。」在她要仰身離開前,臥桑一掌牢牢地攀 附在她的頸後,「在見箸我的笑之前,你沒離開過原地,你隻是站在那落淚。」
飛竄在她頰上的熱度,在他的注目下燃燒得更加熾烈,無法離開之際,她隻能束手 無策地被他揭發開來。
這麼近的距離下,那日她此刻竭力想掩藏或遺忘的心緒,無可遏止地透過他的眸在 她的心里再次重現,她很相心否認,他在台田時的情況下曾這麼?留心的看著她的反應 ,他不可能在那時還會在意著她……雖然,那令她有著難以言喻的歡欣和感動。
「那時,把你嚇著了、嚇慌了,是不?」調弄的徐音緩緩掠過她紊亂的心池,隨之 而來的柔柔溫情,又摻進他冷酷的表面下,讓她更加迷亂起來。
那嫣沉澱下所有被撩起的意緒,定望臉上勾著笑,嘴里充滿磷情蜜意,但眼里卻懷 箸百般目的的他,覺得自己從不曾像此刻這麼了解過他。
這狡舍男人,無論是哪個面孔、也無論白天黑夜,他都假似真而真亦假,他是眾人 眼里的光明,同是也是她心底的黑暗,根本就沒有什麼實虛之分,因為這兩面,在他身 上是並體而存的,也因為這樣,她這無時無刻不在觀察他的人,才會被他緊緊牽鎖著, 在分辨之中不知不覺地被他拉進他的眼眸里,深陷過後才發現離不開,他若要欺要騙, 她也會盲目的一頭栽進去。
「目的:….」她忿忿地抹去他臉上的訕笑,「把你欺騙我的目的說齣來!」她不 是被他操弄的人偶,她的心弦也不要再隨著他起起伏伏擺蕩,她隻要一個讓她受騙落淚 的理由。
臥桑鬆開她,揉了揉臉頰,「這次我不是?了什麼大目的,也不是刻意想騙你,我 不過是在執行計畫上的一個環節而已」
「計畫?」他又包藏著什麼禍心了?殺他自己算什麼計畫?
「我就要繼位了,照朝中舊習來推斷,不想讓我登基者,免不了會讓我的這段日子 過得格外不安寧和刺激,所以在我繼位之前,我得想辦法讓我能夠活到那一天。」他伸 展了一下躺在病榻上久日未動的結實身軀,並對作疼劇烈的傷口微微皺眉。
那嫣嗔怨的剩向他,「傷害自己就是你所想的辦法?」?了他,所有人都快瘋了, 而他卻是傷害他由自己最深的人,他到底有沒有腦筋?
至我自己行刺自己製造個命危的假像,這樣好過讓那些刺客繼續日夜暗殺我好吧? 」當時他身受重創的經過讓眾人親眼目睹了,想必那些積極欲責他於死地的人也會稍稍 松手,好讓他換來一些喘息的時間。
「這是假像?」潔白的素指指向他的胸口,「這傷可是貨真價實,你知不知道你差 點沒命?」
「不真點怎能騙過眾人..又怎麼瞞過太醫?」臥桑冷冷地揚起眉,「你能分辨齣 宮中那些太醫究竟哪個是有被收買,而哪個沒被收買嗎?若被查齣我的傷是假的,是掩 人耳目的,我還能躺在這嗎?」
她結實地被駭懾到,「連在這座宮里……也有人要殺你?」
「到現在你還不明白?」他伸指輕彈她光潔的額際,「無論是何處,隻要是我所站 的每寸土地,任何地方都可能將是我的死地。」
他的指尖似是弄疼了她般,那嫣畏縮了一下,而更令她畏縮的是自他口中所吐齣的 每個字句。
臥桑拉過她冰冷的柔荑,若無其事地把玩著,「我若想在一波波的暗殺下全身而退 ,當然隻有用這個法子自救。你曾說過,我不?自己的生命著想,你錯了,我比誰都愛 惜生命,因此我決定由我自己精心設計、拿捏妥當的來暗殺自己,這樣,總比由其他的 刺客讓我一命嗚呼來得強,我可不想死」
那嫣答不上話來,望著他躺在病榻上倦累的病容,心酸的感覺泛滿了心頭。
身為太子,為什麼連活著都是一件艱難的事?讓他變成這樣一個以傷己來達成目標 的人,就是這種環境?而這環境究竟造就了什麼樣的他?是冷血的,還是無情的?他的 心可曾?任何人溫暖過?
「記得你問過我是誰想殺我嗎?我一直都沒告訴你答案。」他輕按她的掌心,讓發 怔的她回神。「之前之所以不告訴你,是不想讓你承受太多,但現在,我看沒那個必要 了。」
還有她不知道的事?她的水眸回到他閃亮的眼瞳間,前所未知的黑幕,片段片段地 被他拾起,一一在她的面前拼湊起來。
她不想聽,甚至希望他繼續瞞騙她下去,她怕,除了他外,在這宮里,任何一個齣 現在眼前的人都是心懷殺機的人,更怕他又將遭襲而再次棄下她,一日而遇刺的噩夢再 重演一回,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眼睜睜地再看一回。
「答案是有四派人馬想殺我-其中的三派,我是很清楚主謀者是誰,但第四派的主 謀,我到現在還」
「我不想知道,我什麼都不想知道了……」那嫣急急掩上他的唇,「我不要去面對 那些……」
夠了,一個他就夠讓她心亂了,不管在他背後的那些是什麼,那些都由他自己去扛 ,她不要擔。
「別逃。」臥桑拉開她覆唇的小手,在她的掌心印下一記溫暖的吻後,五指與她深 深交握,緊密得宛若一體。
她像急於逃離陷阱的獵物,直要扯開他的糾纏,因為她知道,若是此時不快些逃離 他,往後她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她幹不該萬不該的就是答應他任何事,也不該因為絲絲 的同情而和他的距離牽扯得更近。
「從我將你拉進來的那一天起,你就無權再置之事外。」他像個收回獵網的獵人, 一步步將她逼近死角,「無論將來我會如何,你都得陪我一道。」
她不斷搖首,「不要……」
臥桑從容地將她拉至面前,透徹的眼神幾乎刺穿她。
「放過我吧……」她打心底的感到害怕,以往所有的溫柔幻想此刻都被他推翻,取 代的是漫無邊際的幽暗。之廈不是我該處的世界,我根本就不該被錯置在這裡……」
他的眼瞳鎖住她雪色的唇,「答應過我的事呢?」
那嫣的神智陡然清明,緊握著沒被他捕捉的一掌,努力想要從她的心底分割些什麼 ,好尋找一條齣路讓自己全身而退又不傷人。
她垂首輕吐,「我會去向料俏解釋,無論她原不原諒我,我都會消失在她的眼前… …」這樣,也許對大家都好,誰都不須背負什麼,而她也不須再繼續感到內疚。
淡淡的冷意飄進她的耳底,「若你不守諾,或是膽敢離開我,我會毀了裴炎或殺了 他,相信我,論誣陷-我不缺名目的;我還會將料俏廢人冷宮,讓她窮其一生隻能持在 那座不見天日的宮殿里縫補宮衣,再讓你親眼看她在那環境中一點一滴的被歲月磨蝕, 被失寵的宮娥逼瘋。」
「你……」她的雙眼失焦在他似笑非笑的眸里。
臥桑凝睇箸她笑,「你猜,我會不會真這麼做?」
熱淚漫進眼眶里模糊了她的視線,也讓她真正見識到了他的無情。
他會的,就是因為太了解夜晚時的他,她相信,他不敢、不會的事比什眾人都少, 就連自己都可以傷害了,他怎會顧忌是否會傷害他人?他可以把磨人至死的事說得那麼 雲淡風清,又怎會介意傷了幾顆心?
想當然,他也不會在乎是否傷了她的這顆心…:!
「等想見我的人們來探視過我的病情後,我要封宮」臥桑一手輕拭去她頰上的淚, 讓自己說著已準備做的事。
「封宮?」她問得恍惚,疲憊的雙耳無法收納他過多自私但卻會刺傷她的話語。
「我要徹底將你困在這裡。」他滿意地揚起他們契合的雙掌,宣告地更將它緊握, 「我要將你困在我的手心里,你將再也不能逃。」
多日來的深沉倦意令她昏沉沉的,掌心上他所加深的持握也無力甩脫。
她想,她怎麼也躲不開這個男人了,隱隱刺痛的心房,幽幽晃過從前那個會瞅著她 溫柔地笑的臥桑,她很想追回從前,但又離不開此刻這個令她屏息又令她難以藏心的男 人。
「為何要困住我?」那嫣閉上眼,拒絕讓淚珠溢齣她的心涼和不平。「為什麼是我 ?」
臥桑看著她眼底的倦意,將她拉至未受傷的胸側,讓她的螓首枕靠其上,用以往常 在夜里溜進她房里?被下藥的她拍哄入睡的掌心一下又一下地催她入眠,直到她閉上的 眼睫再也睜不開時,才柔和地在她耳畔輕訴。
「因為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所以,我隻好守住你這個秘密。」
「都是我的錯:!」
打從那嫣告訴他們臥桑清醒後,自覺失職無?見臥桑的離蕭,便趕來含涼殿跪在臥 桑的榻前,口
口聲聲嚷著要自殺謝罪,而他懺悔的時間從晌午綿延至暮色襲上的時分,讓一竿子 原本被蒙在鼓里,知道實情後拚命勸他想開點的人,也和躺在榻上被擾得不得片刻安寧 的臥桑一樣,都不耐煩地皺起了眉心。
累坐在地板上的料俏,再次朝他嘆了口氣。
「是臥桑強迫你的嘛。」看他叩頭謝罪謝了那麼久,害她這個慫恿他答應臥桑的人 ,不但看得滿罪過的,還想跟他一塊跪下去反省。
「我差點殺死了未來的一國之君……」離蕭抹箸瞼上的淚,怎麼也無法原諒自己竟 曾做過這種事。
司棋終於翻起了白限,受不了地把他給拉起來。
「都說是殿下叫你做的了,你到底還要內疚自責多久啊?」不齣所料,當時臥桑果 然是要求離蕭做些強人所難的事,難怪那時離蕭抵死也不肯答應。
「可是我當時是瞄準肩頭,並沒有打算要殿下的命,更沒有要殿下傷重至此,但我 卻……」在那千鈞一髮之際,為什麼臥桑要離開他們商量好的位置?他該晚一點再下手 的,不然臥桑也不會差點就其死在他的手中。
「錯不在你。」看不下去的那嫣也忍不住齣聲勸慰,「他知道你一定捨不得傷他, 絕對會下手太輕,因此他才在那個關頭亂動,故意要讓你射偏好使他傷重以掩人耳目。 」隻有他們這些人才看不齣臥桑的目的,像他那麼慎謀的人,哪會允許任何不在他預料 內的意外..一切都是他早已設計好的。
「殿下……」滿心後悔的離蕭,在聽不進眾人的安慰後,又兩膝朝臥桑重重一跪, 「屬下失職,屬下罪該萬死……」
無情的笑意躍上臥桑的唇角,也將他最後一絲的耐性徹底耗盡。
雖然那嫣那張令他魂牽夢縈的嬌?就近在眼前,照著他們的協議沒刻意在人前避開 他,像這種不必處理國務也不須提防人身安全,得來不易的好時光,他是該好好把握時 機縱容由自己一下,但隻要那個殺風景又如魔音穿腦的離蕭再不停止,就算他有再多的 好心情也都會被磨光。
他淡淡輕喟,「那就去吧,我不攔你。」
「臥桑!」因勸人而筋疲力盡的眾人忍不住朝他齊嚷。
他清冷的厲眸掃向快把他煩死的離蕭,「那就叫他別繼續在我耳邊嘮叨個不停。」
一見到臥桑眼眉間輕泛的怒意,離蕭隨即把嘴閉上不敢讓他動怒,而識相的司棋連 忙把他給拖到一邊去。
「都別繃箸一張瞼了,也不許再提到什麼謝罪的事,先把外頭的情勢告訴我。」止 住了耳邊嘈雜後,臥桑試著讓自己在床上坐起。「我沒醒來的這幾日,朝中有什麼動靜 ?」聽他們嘮叨了這麼久,一件正事也沒聽到,現在他隻想知道他的苦肉計造成了什麼 效果。
司棋忙上前攙扶,「衛王風淮已經下命徹查行剌一事了。」
「風淮?」唯一不解朝中事的料俏,一頭霧水地轉看向見聞甚多的那嫣二誰呀?」
「皇六子。他權掌京兆尚書省隸下刑典,這類的事件素來都是由他負責的。」惜言 如惜金的那嫣,在不情願地?口回答她時,不著痕?地想離開榻上的臥桑遠一點,但早 料到她會這麼做的臥桑,卻伸齣一手在被子下拉住她的柔葵,暗暗地警告她。
她回眸看他一眼,他則是不置可否地挑高劍眉。
卑鄙。那嫣捺下漾滿胸懷的緊張感,學著他的以眼意會,小心的不在表面上露齣兩 人間的波濤。
哪。他譏嘲的嘴角似乎也在回答著她。
不知他們兩人私底下糾纏著什麼,也沒發現異樣的司棋,一心隻在國事上打轉,並 憂心仲仲地揪著眉。
「引齣衛王恐怕是個失策,每回衛王一齣馬,全朝就得雞飛狗跳一次。」希望這次 風準不要又做得很誇張才好。
「為什麼?」料俏愈聽愈感興趣,趴在床榻邊專心聽起那些傳聞中的皇子們的故事 。
「衛王辦起人來六親不認,而且不到黃河心不死,他若要查,就一定會查到底。」 以風淮不怕得罪任何人的性子來看,再加上被刺的是太子,風準必定會把嫌疑加在全朝 所有人身上!而這個平靜的朝野,少不了又會被他給翻過來一次。
「離蕭。」臥桑有先見之明地朝他彈彈指,「風準那小子查案能力可是一流的,你 有把握這事做得天衣無縫,絕不會被風準翻齣底細?」
離蕭忙不?地點頭保證,「事前我已經照你吩咐打點好所有的關節和細處了,任衛 王再怎麼神通廣大,他也絕找不到半分可疑之處。」
「舒河呢?他沒動靜?」他總覺得行刺所引發的漣漪太小了,他所想看到的,不隻 是勞動個風淮,他是要看到另外幾個伺伏已久的人。
離蕭很是費解「據人說,他也私下在調查誰是刺客。」也不知為什麼,平日隻在朝 中活躍,素不干涉柬內太極宮的舒河,竟會破天荒的?棄他圖利自己的原則,放下身段 來調查這件事。
「別讓舒河插手,一旦讓他插手了,事情很快就會被他給拆穿,在大功未竟之前, 去找些事把他攔著。」在這麼多的弟弟中,他最要小心提防的就是這個會壞他好事的老 四。
離蕭緊緊把眉皺成一直線,「該找什麼事才能攔住他?」怎麼攔?舒何都已經沿著 線索一條一條的查起來了。
「我已為你想好了,就用栽贓的老法子。」臥桑一開口就馬上解決他的難題。
「栽贓?」頭一回聽到朝爭內幕的料俏,興奮地訝異張大眼,而在臥桑身畔的那嫣 則是沉下了眼睫。
「沒錯。」臥桑笑意可掬地拍拍料消的頭頂,再轉首時馬上換了副陰沈的臉孔向離 蕭下令,「派人去向風淮密告,說舒河的朝中門客大臣里有箸行刺我的刺客,而且他們 還私藏著行剌時所用的兇器。」
離蕭有此一猶豫,「但……要栽贓門客中的哪個人才好?」
「不是哪個人,是哪些人。」他輕搖著食指,眼中綻齣閃亮亮的譎光,「去挑些特 別擁有權政的大老,舒河?保護他的朝政資源,他一定會把我的這件事擱下來,先去想 法子營救他的門客而忙上一陣子,而風淮也會把調查的矛頭轉向舒河那邊,如此一來, 也可減輕你的嫌疑。」與處理國家大事相較起來,他還是比較愛玩這種躲在暗處里使壞 的手段。
「我會命人去辦。」
「還有哪些事?」臥桑又問為他監視一切的司棋。
「殿下。」司棋一手指向殿外,「你打算拿那些把太極宮保護得滴水不漏的親衛怎 麼辦?有他們在,往後我們行事將會大大的不便。」從他倒下的那天起,那些人就一直 在外頭趕都趕不走。
他意外地揚眉,「那些人是誰派的?」是哪個人這麼擔心他的處境?他還以為,他 的那些弟弟不會有人在乎他的死活。
「襄王朵湛特意秦諸聖上派來保護你的。」
臥桑含笑地搓著下頷,「老七派的啊……」想來想去,也唯有那個慈悲心腸的老七 會這麼關心他了。
那嫣靜看著他,想知道這個在談笑間就可使強虜灰飛煙滅的男人,在對自己的手足 祭齣嫁禍戲碼後,接下來又有什麼惡意的手段要拿來對付同胞兄弟,她更想知道,他究 竟可以為了自己,而對他人無情到什麼程度。
齣乎她意料之外的,臥桑的臉上卻浮上難得一現的柔光。
「不拿他們怎麼辦。」轉想了半天后,他決定乾脆來個順水推舟,「有老七的人在 這正好可增加我傷重的信服力,就讓他們繼續在那保護,我也可不必再?我的處境擔心 ,現在若撤走他們,反而會引起他人的疑心。」
「還有一事。」司棋邊聽邊點頭,再報上讓整座太極官都十分擔心的事。「皇上因 風寒未愈,又因太子受驚,因此擬委二皇子刺王暫代攝政王處理國事,目前刺王鐵勒已 在趕回京兆的途中」
「喔。」他沒什麼表情的輕應,彷彿早在預料之內。
司棋與離蕭交換一眼,對他臉上的風平浪靜深感不安。
「就這樣?」
「不然呢?」臥桑對他們如臨大敵的模樣深感好笑。
離蕭小心的試探,「你打算……照皇命交齣政權,把攝政之位讓給刺王嗎?」
他懶懶地伸展四肢,「既然皇上都這麼說了,照辦就是。」
「真要把攝政權讓給刺王?你不擔心?」他有沒有說錯?他所要讓齣的可是治理一 國之權,這樣豈不是等於在無形中削減了東內的勢力,反而助長了西內?
「我該擔心什麼?」臥桑興味十足地看著他。
司棋也跟著投入問號,「任誰都知道刺王鐵勒擁有半片天下,如今再讓他當上攝政 王,你不怕……皇上是想把皇位改傳給他?」
「有可能,他是皇位第二順位繼承人。」臥桑贊同地頷首,一味地捧起勢力僅次於 他的剌王。
「我的這個大弟可是百年也難得一見的領軍奇才,雄才大略、運籌帷幄,我是皇上 也會在這節
骨眼上先把攝政王之位委他暫代,好藉此鎮住朝野。」
司棋不安地絞扭著十指,「可是,朝中已經有很多風聲了……」他可不知道全朝的 人,?了鐵勒全都緊急拉起警報來了。
「什麼風聲?」
「有人說……」司棋頓了頓,「西內的人已經在?刺王鋪路了,他們打算在刺王接 下攝政王之位後,取代東內一攬重權,待刺王取代殿下登上太子之位後,他們就會重組 朝權.雖然現在朝中?
臣還是對殿下忠心不二,但不少人已在暗地里觀望,是否該在太子換人之前放棄東 內改而投效西內」
臥桑不予置評地沉默著,而那嫣在知道朝勢轉瞬間變化得這麼快後,也深深地蹙起 一雙黛眉,唯有聽不懂又插不上話的料俏坐在一旁播箸發納悶。
她伸手拉拉離蕭,「司棋為什麼要這麼緊張?就算皇上想把太子之位改傳給刺王, 這有什麼不好?」
「刺王的作風和殿下是完全的兩極化,朝中人人都怕以鐵血政策治軍齣名的刺王, 會在登上大統時排除異己大殺功臣,到時,隻怕朝中會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亂。」離蕭自 覺冷落了她,便在她的耳邊細聲地向她解釋。
「你想得太多了。」臥桑在離蕭繼續說壞話之前,忙?鐵勒說起情來,「鐵勒在用 人方面是有幾個壞習慣,不過,那隻是些小毛病而已。」
「不?己用者,殺;不從者,殺;叛徒,殺。」離蕭不以為然地白他一眼,繼而瞇 細了眼眸,「這也算是小毛病?」誰都曉得,刺王能夠擁有如山不倒的權勢,還不是從 刀子底下創造齣來的。
「就因為他眾人如此,因此在他身邊的人,都再忠心耿耿不過,而且他的手下大將 ,無論文武,都是他自全國或是鄰國招降而來的虎將菁英,若由這些人來輔助鐵勒治理 國事,絕對比他人來得妥當。」做大事的人,是不須講求背後的手段的。
「萬一…:」較會思考利弊的司棋想得更深遠,「萬一皇上想趁此要殿下拱手把太 子之位讓給刺王怎麼辦?」
臥桑無奈地聳聳肩,「我若一日無法傷癒,隻怕我不想讓位也由不得我。」
他有百兒八十個的反對,「不行,殿下說什麼都得快點好起來,這個國家不能落入 刺王的手里!」
臥桑笑笑地淡看慷慨激昂的司棋,邊在」旁和踱步想辦法,邊不忘灌輸無知的料俏 一睦憂患意識,當他回過頭來時,離蕭充滿懷疑的雙眼與他撞個正著。
他無辜地攤攤掌,「這回我沒耍什麼心機,也沒在你面前偷藏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真是,笑笑都不行?不說話就當他又是在圖謀算計些什麼?
「撒謊」他們早就不相信他了。
臥桑悄悄將他拉近,笑謔地與他咬著耳朵「知道我在撒謊就好,別把它抖齣來。」
本來是帶著滿頭霧水在聽司棋講解的料俏,不經意地瞥見那嫣呆坐在臥桑身邊,水 盈的眸子卻茫然地遊移到不知哪去,讓總在表面裝糊塗,心底卻一條條都有數的她,轉 了轉靈活的眼眸。
「你要上哪?」那嫣在料俏一聲不響想溜齣殿外時叫住她。
她百般無聊地揉著眼,「這裡有你照料就夠了,我齣去透透氣。」
「照顧臥桑是你這太子妃的責任。」那嫣馬上就想齣讓被臥桑限制得緊緊的位置, 想藉料消來推掉把她綁死的臥桑。
「不行」料俏立刻回到她的面前把她按回原位。「司棋有事要我幫忙,所以照料臥 桑的事還是交給你。」
司棋的兩眉吊得老高,「有嗎?」
料俏橫瞥他一眼,「沒有嗎?」在臥桑身旁待了這麼多年的他,還這麼不上道。
「我想起來了,我是有事要你幫忙沒錯,而離蕭也得快點齣宮去辦妥殿下交代的事 。」被臥桑調教得聰穎無比的司棋,馬上就把料俏心底的譜都給摸透。
「很好。」她得意地一手拉箸司棋,一手勾上離蕭的手臂,在走前還不忘小聲地對 臥桑叮嚀,「?了你我著想,別急著好起來,記住,請、慢慢。複元。」
「那也要你們慢慢忙。」臥桑十分感謝她的奧援,並對她擠擠眉暗示。
料俏義薄雲天地向他保證,「我們會忙很久的。」
壓根就不想細究他在和料俏眉來眼去什麼,以免看了會讓自己心亂如麻的那嫣,在 殿內隻剩他們兩人時,迫不及待地想拉開被他緊握了許久的小手,也不想再陪著他在人 前演戲。
「人都走了,你可以放手了嗎?」她面無表情地舉高手臂,讓他們兩人躲在被子里 交握的手掌舉露在他的面前。
臥桑鬆開掌指,暖若舂風的掌心覆上她的面頰,細細品味她的凄冷情調。
他明白,方才她不在商討朝事時搭上一句話,特意保持緘默的原因;也明白她是? 了誰而打算用冷漠來?裝一切,?了他,她情願拒絕所有以求拒絕他,好來保護她的小 小世界,不受他的黑暗侵擾。
這算是她無言的抗議嗎?還是,在把她拉得更近後,她打算用這種方式逃得更遠?
他低低地釋齣笑,指尖滑下她柔細的面頰,停佇在她的唇間,「看來,我得在你身 上慢慢的忙上好一陣子才行。」
第七章
「祭天那日離蕭告病?」
寒意隨雪四散紛飛的雪日,被邀來滕王府的懷熾,在舒河道齣這陣子詳查的線索後 ,揚高了眉,整張惆儻高傲的臉龐寫滿了興味。
「探子和太極宮的侍官都是這麼說的。」正在煎茶的舒河,在爐內添了次新炭後, 低首看著爐上翻滾不休、涌泉如珠的沸騰茶湯。
「那個極度忠誠的離蕭,怎可能離開臥桑?」懷熾怎麼想就覺得怎麼可疑。「他們 向來都是如影隨行的,就算是離蕭病了,他還是會硬撐著身子以保護臥桑的週全。」
舒河舒適地坐進椅內,映在火光下的臉龐,在跳動的爐火前顯得閃爍不清。
「有、內、情。」他一字字輕吐。
懷熾淡淡輕瞥,「那就查齣來呀。」答案就在眼前了,他還不挖?
「不能查。」他微笑地搖首,「這事到此?止。」都已經收到這份警告的厚禮了, 他可沒那麼不識趣。
「為什麼不能查?」全朝的人都亟欲查齣刺客的主使人是誰,而他就要挖到寶了, 卻突然要放棄?
舒河狀似無能?力地攤著兩手嘆息,但在他的笑意里,卻沒有一絲遺憾。
「我這尊泥菩薩,沒工夫把心思再花在老大的身上,我得先去救我的門客。」送他 這份厚禮的主人實在是會挑時間,特意挑他正查得興起時,再硬生生地把他給攔下,真 是要手段的個中老手,改天他要去拜會一下。
「你的門客怎麼了?」他不是常在口頭上挂著養兵千日嗎?那群門客在朝里連半點 動靜也沒有,怎可能會齣什麼亂子好勞動他這位笑面王爺?
他無奈地吁了口氣,「全都被老六逮了去。」有時候,他真的很受不了那尊程咬金 一板一眼的死德行。
懷熾認真地思考著,「什麼罪名?」會被風準都給逮了去,這代表事情的確挺嚴重 。
「謀刺太子。」愈想愈冤,到底是誰那麼閒,閒到把這頂冤帽扣到他的頭上來?
「什麼?」懷熾修長的鳳目微瞇,眼神瞬間變得危險,「是你的人做的?」
「我有這麼蠢嗎?」舒河冷聲輕哼,「是有人居心嫁禍。」若不是有人?了要讓他 收手,不讓他再查太子遇刺的事,他哪會平白去沾上這一身腥?
懷熾緩下目光,「誰嫁的禍?」這倒有趣,居然有人敢動他的腦筋?
「我還在查……」他揉箸微疼的額際,「不過我得先把我的人從老六的手中救下再 說。」再不快點去把那些培養了多年,也暗布在朝中多年的王公或食客們從刑部給領回 來,天曉得風準會把他們給審成什麼地步,進而毀了他的苦心。
懷熾若有所悟地看他一眼,「六哥又不賣你面子了?」意料中的事。
「那個死腦筋的老六。。」他撇著嘴角,想起風準赤逮人時的情形就一肚子埋怨。 「不賞我半分情面,也不惦念所謂的兄弟之情就算了,居然就這麼大剌剌地在我地頭上 逮人辦案,差點連我這裡也都來搜過一回,害我?面險些挂不住。」
「六哥公事公辦的脾氣又不是從今天才開始的。」懷熾不以為意的揮揮手,反而對 另一人比較感興趣,「對了,五哥怎麼沒攔著他?」「難得能夠壓制風準的律滔沒管閒 事,說不定結仇能力超高的風準,在得罪舒河逮那群門客時,又額外新結了另一票仇家 。
」老五曾攔過風準一回,但之後就擺明瞭袖手旁觀。」聽說在祭天時律滔是曾阻止 過,但這陣子來,整座朝野都因太子被刺的事而鬧得沸沸颺颺,怎麼律滔反倒變得無聲 無息?
懷熾納看著他的沉思樣,「你在懷疑些什麼?」?
「律滔似乎不知在盤算些什麼。沒動靜了那麼久,是該懷疑他一下的。」
「你懷疑五哥也有謀刺太子的嫌疑?」
「不。」舒河嘖嘖有聲地搖首,朝他笑得很有把握,「律滔那個慢郎中行事才不會 這麼急躁,他若想奪權,定會一步步的鯨吞蠶蝕,根本就不可能會把目的彰顯於外,像 行刺太子這種有勇無謀的事,他不屑做。」
他實在是百思不解,「那到底會是誰做的?」無論朝野內外、宮闈上下,就連風淮 到現在也查不齣刺客是誰派的,究竟這個刺客的主使人是何方神聖?
「別急。」舒河很有閒情逸致地品起茶來,邊吹著茶湯上的白煙邊笑,「既然老六 都已經親自齣馬了,那麼事情就一定會水落石齣,咱們隻要坐著等結果就成。」他等那 位幕後主使人都那麼久了,也不在乎再讓他躲久一點。
「我能不急嗎?」想起朝中的情勢,懷熾就沒法像他這般輕鬆。「二哥就要回朝了 ,而西內的人馬也已經開始在聚集,萬一行刺太子的事是西內的人一手策畫的,那麼由 二哥當上攝政王,不就正好稱了西內的心意?」
「我知道。」他愛理不理的。
「知道你還按兵不動?」懷熾兩眼直望進他內藏野心的眸子,「難道你不想乘機把 攝政王之位搶過來?」
「老五都穩如泰山了,我又何必急於一時?」舒河微微勾起一抹笑,那份笑意,很 快便沒入茶水氤色的飛煙中。
他想過了,他們這些皇子的關係,此刻就像爐下灼烈燃燒的爐薪炭火,若是愈加高 熱度增添柴薪,一個勁地放恣燃燒,也就愈快將爐內緊窒得快要衝破臨界點的爐身燒燬 。
要是不想讓整個朝野翻覆破碎,那就繼續維持著此刻各方皆繃緊的局面,直到有人 揭起號角,才正式開始有所行動,因此對於現階段,什麼事都不做,方是明策。
不擅等待的人是很容易犯錯的,太急成不了大事,而他這個隻圖大利者,不急。
他要等到真正的對手已然就位,才來正視這場密謀。
「你……」懷熾恍然頓悟,明白了這些年的等待究竟是?了誰。「在等五哥?」
舒河舉高手中的茶碗,含笑地朝他致敬,「?了旗鼓相當的好對手,等待,是值得 的。」
夜,齣奇的靜。
那嫣揭開窗邊的垂幃,?首凝望著漫天落下的雪花。
自臥桑封宮以後,原本寂寥的太極官就更冷清了,雖說宮里的人數因襄王朵湛派來 親衛站哨成護而變多了,但在那些有如兵俑的親衛臉上-她看不見一絲生氣,無聲得彷 佛在暗色雪夜里幾乎就不存在,也因此讓她覺得這座深宮變得更加幽冷。
朝中的局勢果如司棋事先所預料的,在皇上正式頒召由刺王鐵勒齣任攝政王后,朝 中的王公大臣們,一聽到由鐵勒攝政,都忙著把自己弄得廉潔一點,免得在鐵勒一上任 就被他給達到把柄,不然就是等不及和東內太極宮撇清關係,準備攏絡西內大明宮。但 也有人在東記憶體亡危急的這個時刻,依舊撐持著東內的勢力,好讓臥桑的太子地位屹立 不搖。
即便這些都隻是台面下在進行的事,誰都沒把它放在陽光下張揚開來,可是人人心 底都有數,隻要臥桑來不及在他登上大統之前傷癒,並奪回攝政主國的權力,那麼一場 官變的引發是絕對避不了的。
不論敵我明暗,那些挂慮著臥桑傷勢的人們,皆千方百計地想知道臥桑到底能不能 複元,但由於臥桑封宮在前,反而讓那些亟欲得到消息的人無法進宮一探究竟,加上襄 王所派駐的親衛遲遲不撤,無論各方人馬再怎麼遞拜帖,太極宮的宮門就是不開,即使 是派了密探,也都被司棋一一在暗地里處理掉,因此,太極宮儼然成?全朝眾人等待的 重心,同時也是無法探知一一的秘密深處。
她不得不承認,臥桑封宮和利用襄王好意的這兩招的確很有效,他不但阻擋住那些 別有心機的人進宮來,在無形中暫時穩住了朝勢,但同時,他也關住了她。
愈是不想與情有所牽扯,愈是深陷難拔。
與臥桑關在同一個天地里久了,就算她再怎麼不想去了解他的心,也不想知道他在 身後的暗影-即使她不言不語,不參與不涉入他握在手里掌控的每件事,可是到頭來, 這些都隻是無謂的掙扎,她還是得全盤接受他的一切。
他的作法就是,把她拉來他的位置與他緊密的站在*塊,把他的喜怒哀愁都變成她 的,把他的重責大任和朝中是非也都變成她的,把他糾纏難理的情意也變成她的……一 旦再也分不清誰是誰的,那麼就算她逃到天涯海角,或是把心門緊緊關閉,她也離不開 。
倚著窗欞,那嫣盜善心識地低喃,「我欲乘風歸去,唯恐瓊樓玉宇……」
一具溫暖的人體無聲地欺近她的身後,張臂環繞覆蓋住她一身的冷冰。
臥桑埋首在她的發際,「我不會答應釋你齣宮的。」
棲靠在他的懷里,那嫣沒有初時的驚慌,在等待他傷癒的這段期間,她開始捉摸清 他的習性和喜好,例如他喜歡像現在一樣,從她身後攬著她的腰肢,把她拉進懷里深擁 密貼,以一種契合的姿態,讓她感覺他的心跳和體溫,感覺他時而的溫柔或無情。
「齣不齣得去,有分別嗎?」她望向窗外,感覺這塊天地都因他而風雲變色了,根 本就沒有」
個地方是可以躲藏的。
「若你還想著要走,或是在我靠得這麼近時把心躲得那麼遠,我會直接下令納你? 含涼殿的嬪妃。」他以頰挨靠著她細緻的嫩頰,雖然流淌在她身畔的氣息是那麼地灼熱 ,但齣口的話卻比外頭的霜雪還冰冷。
她的心房猛然緊縮,轉身在他懷里?首看他。
「你不會的…:.」他們之間有過協議的,他不會在料俏面前把這些扯齣來的,隻 要她……隻要她……他輕輕在她面前低問:「要試試嗎?」
總是要逼人。這男人,稍一不如他的意,就把恫喝挂在嘴邊;稍想離他遠一點,他 就拚命將她扯進懷里不讓她遠走,也不顧忌這麼做是否會讓她窒息,他人又是否會因他 的自私而傷心。
她彷彿看見一顆女人的心,被他理所當然的視?己物,放在掌心里任他擺布。
在他的天地里,一切就隻能照著他的心意來運行,不管在他面前的人是誰,他都一 視同仁地把他們當成他掌控的人偶,每個人都隻能當個歸順他的臣民。尤其是對她,他 總仗著自身的優勢,蠻橫霸道得讓她束手無策,逼她得在不為他人著想的壓力下求全。
那嫣很?料俏感到不平,「你有沒有?料俏想過?」他到底是把料俏當成什麼了? 料俏對他而言,除了是個壓制她的利器外,難道就沒有別的意義?
「那你呢?你有沒有?我想過?」臥桑原封不動地把話還給她。墨L追,她躲,把 她困住,她就把心也給鎖住,在她?其他人著想時,她為何就是不回頭看看他?當他還 是個被束縛得無法動彈的臥桑時,她不敢靠近,為什麼當他放下了一切,用真的一面來 到她眼前時,她不但不敢靠近,反而還走得更遠?
「我不懂你說的話。」水?的明眸沒有躲藏,也已經沒什麼力氣來回避他,但裝作 無知,是不是就能避開他這雙老把人內心深處都照照得清清楚楚的眼?
「不要再用不懂來搪塞我。」他俯下身縮短之間的距離,兩手捧著她的臉龐,似要 催眠她一般的低語,「你懂,你都懂的。從你追我進宮來時,你就什麼都懂。」
「我不是追你,是你拿著劗子引我進宮的。」會進宮,是因為他放了個誘餌,引好 奇心過重的她一步步前來解開迷團。
他修長的指尖點在她的眉心之間,淺淺地對她低笑,「像你這般冰雪聰明的人,會 ?了根劗子賠上一生?我不認為。」
在他的強烈視線下,那嫣漸漸感到跼踀不安,像個無法圓謊的小孩,在被揭露了謊 言之後,偏又不想承認。
「你是?了這個,你是?了我才進宮來接近我。」涼涼地吻落在她的唇上提醒她起 始的那個吻。
「到底你要騙自己多久你才肯承認?」他不信她對他什麼感覺也沒有,其實,從一 開始,他就沒有強迫她的心。
那嫣忍不住別開螓首,不要那個在她夢里靜靜存在的吻,又重新被他溫習翻閱齣來 ,也不要此時他這種會讓人傾心的柔情再多添一分,因為,他總會如他所願的把她的心 敞開來,讓她去正視她的搖擺不定。
白日與黑夜的他兩者相較,她發現,從前那個善良的臥桑或許是能挑起她滿懷的情 絲,可是此時的他,卻遠比從前的臥桑更吸引她,因為他能進入她的心底深處,牽引著 她的每分思緒,操縱她的悲喜,他的手法固然是有些霸道,可是卻也比從前還來得柔情 似水,款款的情意,總是在無意之間泄漏齣來。
低首看著她飄移不定的眸子,臥桑的胸口傳來一陣刺痛,箭傷之外,光是一個眼神 ,她就能傷得他更深。
「看著我時,你心里想的人究竟是誰?」他一定要問,因為他總是在她的眼里看到 了另一個人的影子,她總是用那種懷有期待的眼神看箸他,而後又帶箸失望挪開目光。
「什眾人都沒有。」那嫣縴手緊按著心房,不讓這小小一隅的心房也被他給攻陷淪 落。
「連我也沒有?」他拉開她的手直視著,音調里藏著不易察覺的失望。
她無法說齣口,隻能用沉默替代她道不齣的心聲。燈影間,察覺他一閃而逝的眼芒 里似乎泛著什麼,她?手想讓他抬起眼眉讓她看清,半晌,又怯懦地把小手悄悄垂下緊 握。
「為何你停止追逐我了?是我不再吸引你,還是你對真實的我太過失望?」臥桑低 沉的韻律仿佛融進墨黑的夜色里。「該怎麼做,才能讓你除去心防,讓我進駐你的心底 ?」
「我不是那個可以收容你的心的人……」她呼吸一窒,將纖指統扭得更緊。
「那你的心呢?我可以收容你的嗎?」溫柔得令人心驚的話語又在她的腦海里四處 席捲,把她逼得苦無去路。
她忽然發難,伸手用力推開他,壓抑過久的自責內疚和不斷自欺將她的怒火全部燃 起。
「為什麼你要得到那麼多?你所擁有的還不夠嗎?」她把罪都推到他頭頂上,拚命 想離開他這萬惡的罪源。「看看料俏,她才是你明正言順的太子妃,既然你已有了她就 不要再來招惹我!」
「回答我的問題。」他沒把她的怒意看進眼底,仍是固執在他所想知道的問題點上 ,「我可以收容你的心嗎?」
「誰都可以收容我的心,但……就唯獨你不行,不要強迫我讓我當個背叛姊妹的叛 徒。」?了他專注的眼神,她的心火瞬間被他澆熄大半,美麗的杏眸里寫滿了遺憾。
貪心的男人,自私復自利,在選擇了料俏後,為什麼還要把他的鍾情放到她的身上 來?若不是?
了他,她不會時時陷入兩難,她不會既痛苦又快樂,也不會頓失一顆芳心臥桑危險 地瞇起劍眉,「誰都可以?」
「你…:.」還來不及阻擋,一道黑影便朝她兜頭降下。
來得借手不及的怒濤將他淹沒,又氣又急地將她捉進懷里撞上他的胸膛禁錮,因用 力過猛,在他未愈的傷處上沁齣了絲絲紅漬,但他拒絕松綁,強橫地將字字句句說進她 的耳底。
危險的火苗在他的眼底竄動,「把話收回去,除了我外,誰都不能擁有你!」
那嫣幾乎透不過氣來,被迫貼靠在他的胸懷里,對他強烈的擁抱和火氣微蹙著一雙 黛眉,想與他抗衡,但他傷處扯裂的血清就近在眼前,讓她又不捨地放棄所有的力氣抵 抗。
她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他怎會是這樣?想要得到什麼就放手去得到,若得不到就 不許他人也能擁有夢想,不放她從他的身邊走開好好的活下去,那個曾在皓鑭前溫柔親 吻她的人!為什麼會是這個模樣?
「為什麼你會是這樣的一個人?」她幽幽的問。
臥桑彎下身與她齊對箸眼,「那你告訴我,我又該是什麼樣的人?你到底在期待我 些什麼?」
那嫣怔住了。
她希望他該是什麼樣的人?為什麼她心中會懷有預設的期待,並在發現他和想像中 的不同後!
會有這種失望埋怨的感覺?她是在殷殷盼望他些什麼?
她的眼眸滑過他暗邃深魅的眼,重新認清眼前這個全新的臥桑,並在他的眼里,短 暫地忘了他是太子,他隻是個男人,一個想要她的男人!在他的眼底,有箸不亞於她的 被壓抑的熱情……從心底很深很深的地方,有道從一開始就存在她心底的聲音回答著她 :她隻是在盼望,一個能夠不與她隔著身分的鴻溝、一個能夠不把另一名女人挂在嘴邊 威脅她、一個和當初一樣溫柔的情人……她多?希望一切能夠重新來過。如果他可以不 是太子,也沒有選妃,她不是小小的酒娘,也不是料俏的表姊……溫熱熱的淚,無聲地 淌落她的面頰,?不可改變的命運,和她註定要心碎的感情顆顆傾流。
臥桑將她的怔然、醒悟、千回百轉、不得不割捨一一看進眼底,同時也看透了她的 」。
「別哭。」他動用了所有能傾付的溫柔,輕柔地攬近她,憐惜的吻紛紛落在她的面 頰上。
那嫣別開他的吻,垂首在他的胸前,舉起兩手推抵著他的胸膛,細若遊絲的聲音在 夜里聽來格外破碎。
「以前,我和你一樣,想要的有很多、想擁有的也很多……但現在,我卻不能不告 訴你,不是想要什麼就可以得到的……」
「無論你想要的是什麼,我可以給。」
她?首看向他,眼底蓄滿晶淚,「現在我隻想要自由。」唯有離開他,她才能重新 開始她的人生,才不須在這裡相互折磨。
臥桑沉默了很久,好半天,才困難的低吐。
「可是……我給不起。」
他的手中是擁有許多束西,江山、天下、傾世的重權,可就獨獨缺了自由這一項, 就連他自己,也渴望能夠得到那樣從不曾降臨至他生命里的東西。而他放不開她不能給 她的原因不隻是這些,他明白,若放開她,也等於是要他放棄多年來所尋覓的自己。
「我知道。」那嫣垂下眼簾,感覺他又把她納入懷里,似要與她融?一體地擁緊, 然而她卻疲憊得再也不想離開他的胸懷,也無力再走開。
無論是在現實生活里,或是在感情心靈上,自由對他們來說,太過昂貴,也太過奢 侈。
新雪初停,站在含元殿外賞雪的那嫣,順著殿外一串串雜亂的步印,?首看向遠處 好久不當像今日人聲嘈雜的含涼殿。
封宮遺?久以來,在今日,太極宮首次因故而短暫地開?宮門。
雖然一直緊閉宮門的太極宮,?了讓臥桑養傷,這陣子是過得相當平靜,但在宮門 外,朝野則因偵辦太子謀刺案的衛王而弄得天翻地覆,不但日日聚集在太極宮官門外請 求謁見臥桑的人愈來愈多,聯名奏表至太極宮求情的人數也急遽增加,而這些人,大都 不外乎是請臥桑快些阻止衛王再以徹查祖宗十八代的手法辦案,更希望臥桑能叫衛王在 偵辦行刺案外,別再扯齣更多隱藏在暗處的雜案吹皺*池春水。
匯聚了所有的民意之後,即使臥桑壓根就不想開門攬是非,也不得不順應?意打開 宮門,將?臣所怨慰的衛王給召進宮來詳談,以求能在還給?臣一個寧靜的冬日後,他 能夠再度關起宮門來養傷。
「你就是上回秋獵時太子去追的人?」一道清朗的男音在那嫣的身後輕輕響起。
那嫣收回看向含涼殿的目光,按著音源旋過身來,在遍地雪光的映照下,有些訝異 地看著來者,同時努力在腦海里搜尋著,這名有著一雙與臥桑極?相似眼眸的年輕朝臣 是誰,更對他能夠毫無阻攔地齣現在含元殿外的原因感到好奇。
看著她的男子的表情似乎比她還要好奇,在齣聲喚了人後,他就沒有再開口,隻是 端站在原地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而後又終止了四處巡查盯視的眸光,接下來就隻定眼 靜看著她。
好半天過去,當那嫣以為他是站在原地發愣,或是張著眼入定時,他才又動了動那 雙魍與臥桑相似的眼眸。
律滔慢條斯理地撫著下頷低吟,「是比裴料俏好多了。」老大果然有眼光。
聽得一頭霧水又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的那嫣,才想挪動腳步去找司棋來看看這個奇 怪的男子是誰時,他卻徐徐露齣一抹笑,並開口留下她。
「別這麼防我,我不是壞人。」他慢吞吞地自身側取齣一枚印信,拿至她的面前降 低她的防人之心並爭取她的信任。
「翼王律滔?」張大眼看清上頭所篆刻的王徽之後,察覺失態的那嫣便忙著要向他 行禮。
「別拘禮了。」他親切地朝她搖首,舉步踱至她的面前。
「王爺要找太子?」那嫣下意識地在他靠上前來時朝後退了幾步,於情於理都不願 靠他太近。
他輕搖著食指,「我隻是陪風淮來見太子,不過他們現在有要事商談,我不便留在 含涼殿,所以就齣來四處繞繞順便等人。」
「那……」現在怎麼辦?陪他等人?還是找個藉口離開?若臥桑知道她私下與別人 見過面,那佔有欲甚強的臥桑鐵定又會變瞼給她看。
「其實,今日我會進太極宮,主要是?了見你。」律滔在她轉動著水眸開始在相心 告退的藉口
時,先一步說齣藉口留人。
她詫異地揚高黛眉,「見我?」她又不認識這個皇子。
「聽裴炎說,他府上有個善佔易象的表侄女,是你吧?」他稍稍低下頭來,兩眼專 注地打量著她。
「是我。」察覺不對勁氣息的那嫣,在他這種探索的目光下緩緩在心底拉起了警戒 。
「那……」律滔笑意可掬地再問:「可不可以請你幫我個忙?」
「幫什麼忙?,」身為皇子,會特意來找她這個無名小卒幫忙?有問題。
「?我一解這幅卦象。」他自袖中取齣一張紙絹,在紙絹上頭細細地書寫了易卦標 記。
那嫣遲疑了許久,緊盯著他那看似平和不顯居心的眼眸一會,終於在他淺淺的笑意 中趨步上前-側首端看上頭所書寫的本卦、錯卦、綜卦及斷卦後,芳容隨即一變。
又是藏龍現形..
從她與皇家中人有所牽扯後,這幅卦象為什麼就時常齣現在她的生命里?這幅卦象 ,對她而言是心血來潮時的?物,對臥桑則是隱含深意的秘密,那麼對這個男人而言, 它又代表著什麼意喻?他也和臥桑一樣是別有n口的?
她記得臥桑曾說過,在這宮里沒有一個地方是安全的,而人,也沒有一個是可以不 用提防的。
「我解不齣來。」她壓下滿心的疑慮,鎮定自若地朝他搖首。
「這樣啊。」律滔將她每一分流動的眼波看在眼底,也配合她的隱瞞,裝作毫無察 覺地輕笑起來。
那嫣朝他欠了欠身,「王爺若沒別的事,我先告辭了。」
他伸齣」掌,「請留步,我還有一事相求。」
她停下腳步,屏息斂氣地看著他此時看來有些莞爾,又有些徹悟的神情。
「勞你代我轉告太子一聲。」律滔若無其事地朝她眨眨眼,「留點青山才會有柴燒 ,下回別再玩得那麼真,很多人的白髮都是被他給嚇齣來的。」
聽齣弦外之音的那嫣徵訥無法言語,張大了杏眸看他噙著一抹笑,優雅地移動腳步 踱齣含元殿,踩著探雪一步步地朝宮門的方向走去。
他知道……這個人他知道!他看穿了臥桑安排的這一場行刺,他….!
在律滔的身影消失在彼方時,那嫣當下轉身在殿廊上奔跑起來,一心隻想快快趕至 臥桑的身邊告訴他這個消息,無巧不巧地和被臥桑派來找她的司棋,在殿廊轉角撞個正 著。
「那嫣?」他扶穩她的臂膀,「你怎麼了?」
她緊張地捉著他的衣袖問:「臥桑的客人走了沒..」
「衛王剛向殿下告退,殿下又下令封宮了.…:」司棋訥訥地應著,話還沒說完, 就見她拎著裙擺跑向含涼殿。
才躺在榻上裝作病弱裝完了一回合的臥桑,在送走客人後,才離榻起身想伸個懶腰 時,臉上舒適的神情,馬上被神色張皇跑進殿的那嫣給驅散。
「發生了什麼事?」他瞇起銷眸,兩手牢握住她的肩側。
她輕喘,「翼王他…:.」
「律滔?」他有些意外,留神地壓低了嗓音,「他對你做了什麼?」
「他沒對我做什麼,但他知道你被行刺的事是你安排的!」怎麼辦?這事被第三者 知情了,他得快點想個辦法。
臥桑的眉宇間掩上一層深思,不過一會,又快速地自他眼中散去。
「然後?」他習慣性地降下雙臂環著她的腰肢,拉她貼進他的懷里輕嗅她一身淡淡 的馨香。
「正經一點。」滿心緊張感的那嫣紅著臉想推開他。
「我很正經啊。」他舒服地將下頷窩靠在她的香肩上。
「你不擔、心翼王他……」萬一翼王說齣去了,而翼王又跟正在調查行刺案的衛王 那麼交好親近……「你最起碼也要通報一下!」離蕭氣急敗壞的聲音突地自殿外遠處傳 來。
「別又羅竣了,臥桑不是說過不必管那些繁文褥節嗎?」料俏的不耐煩聲也夾雜在 迴響的腳步聲中。
「快點放開我……」在腳步聲愈來愈接近時,發現自己還和臥桑親密地摟在一塊的 那嫣,忙不?
地想在人前與他撇清距離。
臥桑懶懶地枕在她的肩頭上,「不要。」
「你……」拿他沒辦法,又不願被他人撞見此等情景,那嫣隻好把他拖到床榻上用 被子緊蓋住,並在他不願合作時自動伸齣一隻柔葉,讓他在被下輕握,以眼神暗示他別 在人前拆台。
下一刻料俏已蹦蹦跳跳地來到他們面前,「臥桑,我告訴你喔,我剛才見到了翼王 !」
「那很好啊。」心滿意足把玩著那嫣小手的臥桑,裝齣一瞼病弱的模樣。
料俏快樂地趴在床治問:「你怎麼從沒告訴過我,你有個眾人不錯的皇弟?」
一旁的那嫣聽了儘量不動聲色。
眾人不錯?不,人好不好不是她所在意的,她在意的是那個翼王究竟知道了多少。
「你和他聊過?」臥桑藏得比那嫣更深,開始探起律滔會給料俏這種印象的原因。
「是啊,而且他還誇我喔。」料俏對律滔相當有好感,覺得他和宮中其他一見到她 就皺眉的人不同。
「誇你什麼?」他更有興趣了。
「他笑咪咪地拍著我的頭告訴我,我就跟你向?朝臣推薦時說的一樣,是該被你選 來當太子妃的好人選。」料悄邊說邊看離蕭一眼,彷彿是刻意說給他聽般,並很樂見他 的臉色愈變愈難看。
「你?」數道懷疑的目光整齊地射向她。
臥桑有耐性地保持緘默。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料俏極度不適任太子妃,而那小子:… 他到底是想說什麼?
她又搖頭晃腦地說著:「翼王還特別叮嚀離蕭,務必要好好代你照顧我這個難得一 見的太子妃。」她就知道這宮中還是有人識貨的。
臥桑聽得兩眉高高地聳了起來,而那嫣則是刷白了一張嬌?。
他回眸淡看佳人秋眉深鎖的面容一眼,接著壞壞地轉了轉眼眸,在被里攤開她的小 手,以指在她的掌心里寫字,看她先是一怔,在理解他在她的手心里寫了什麼字後,面 頰瞬即飄來兩朵嬌傃欲滴的紅雲。
「那嫣姑娘……」離蕭關心地瞅著她,「你病了嗎?」怎麼瞼色換得這麼快?
「沒有……」無法在人前拆穿臥桑玩的把戲的那嫣,紅著臉蛋搖首。
他?手輕指,「可是你的臉……」
變臉變得比那嫣更快的臥桑,在那嫣不知該怎麼打發離蕭時,突然一手緊按胸前的 傷處,並擺齣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樣。
「殿下?」離蕭的注意力立時全被移轉了過去。
臥桑緊閉著眼低吟,「我不舒服,胸口好疼……」
那嫣狐疑地瞥向他,奇怪,他的身體不是已經好很多了嗎?
「我去請太醫!」上當的離蕭著急的要去找人。
「不用了,你們都下去,讓我躺一躺就好了。」臥桑擺擺手,以眼神示意料俏也一 塊跟著去。
料俏摸摸鼻尖,「喔……」
他們兩人前腳一走,那嫣馬上把手抽齣來,站在床邊兩手扠著腰,看那個不知在玩 什麼把戲的臥桑。
「還裝?他們已經走了。」在人前他或許是個久傷不愈的太子,但在人後,他早就 生龍活虎了好一段日子,要騙別人可以,但騙她?
臥桑沒作聲,一骨碌地將整個人鑽進被窩里,還蜷縮著身子顫抖,讓那嫣不禁跟著 緊張起來。
她彎下身子,「臥桑..」是她方才拉他的時候太過用力扯裂了傷口嗎?還是她在 推他時真的弄疼了他..
她小心地揭開被子一隅,還沒來得及看清,一雙大掌已飛快地擒扣住她的腰肢,拉 她上榻把她捉進去。
「你……」又被騙了。
臥桑將她圈進懷里,緊貼著她涼涼的身軀,感覺自己的身子似乎有些」燙熱,大概 是這些天天氣寒冷,而他在朝臣面前撐坐了一日,所以未愈的傷口又隱隱泛疼了起來。
「你還在擔心律滔?」他在她蠢蠢掙動時漫不經心的低問。
「當然。」那嫣止住了動作,?眼看向他再明白不過的眼眸。
「律滔沒對你說他不是壞人嗎?」他記得那個弟弟有先向人打招呼的好習慣。
「你認為我會相信這種話?」人心隔肚皮,被騙久了,她也學到了點教訓。
他忽爾地笑了,「你愈來愈像宮中的人了。」
她推開他的笑臉,「還笑?萬一行刺的事被他張揚齣去怎麼辦?你的騙局就要開天 窗了。」
「律滔本來就愛玩推論這套玩意,所以那隻是他在推測而已,沒憑沒據的,他不會 說齣去。」
臥桑絲毫不以為慮,「如果我因律滔的推測而做了什麼事,這不正好代表我心虛? 」以靜制動,本來就是最佳戰略。
她不禁斂眉,「說得也是。」
「至於他對料消說的話,那不是推測,他是看懂了。」他滿足地盡覽她嫵媚的風情 ,騰齣一手在她的小臉上游走。
「看懂什麼?」那嫣臉紅地想撥開。
他的指尖滑至她的俏鼻輕點一下,「他看懂了是你不是她。」
「什麼?」那嫣心房急急跳動了起來,在他飽含情意的凝視下,某些不受束縛的情 悖又被他挑起。
「我選的是你,不是料俏。」他蘊藏的目光纏住她,清清楚楚地把話敲進她的心扉 。
「是她。」她難忍地別開眼,心房傳來陣陣刺痛,「你忘了她是你指定的太子妃嗎 ?」
「我再說一次,是你。」他的實言又潛進她的性靈深處,碰觸到她脆弱的靈魂。
像是被拉至希望的頂端而後又重重地摔落,那份痛感,讓那嫣凄迷了眼,不知該如 何開口告訴他,懷著一個深鎖著他的秘密,這種日子是多?的難捱。尤其在他說齣這藏 在心底的話後,她雖是很雀躍,卻也很傷心,隻因這個秘密隻能存在他們兩人之間,不 能見著陽光,也不能讓天下人知道。
「不會有別人。」他的額傾抵著她的額,喃喃地向她保證,「不會的,除了你,不 會再有。」
那嫣哀傷地垂下眼睫,枕靠他的手臂看他擁抱她的模樣,覺得無論他的手臂再如何 圈緊,他也不能讓他的諾言實現。
縱使他說得再令人心旌動搖、再怎麼讓她歡欣轉側,但他的承諾是不被允許的,隻 要他登基?
帝,根據內宮律典,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絕對少不了,到時,即使他會如他所言 的把心留在她的身上,卻不能阻止其他的女人來瓜分他的人。
由不得他的。在這座太極宮內,身不由己的人,不隻她一人。
第八章
夢里,有雙秋水似的明眸,和秋露白飄融在空氣中的味道。
是多久以前了?十年前?還是再遠一點?
他分不清楚,但夢境仍是相同,一樣位在大酋釀酒之家的西山山郊,一樣是在那座 白煙嫋嫋竄攀天際的釀廠里。
記得是個秋日,父皇應國子監之請,帶箸他遠行至西郊大酋之家品嘗初秋的秋露白 ,帶了大批的皇衛和太子衛,浩浩蕩蕩的來到不安全的宮外。
當時,在參訪釀酒過程中他看得一時興起,和兩個侍中一塊在人群中與太子衛們走 散了,離開了眾人擠促的釀廠,來到遠處另一座小酒坊里,站在炒料大爐前,怔看著站 在十人大?旁的釀工落力加柴,辛勤地伸展的背脊上賁起的肌內付齣汗水。
然而,在柴薪付蝕爐內烈焰之際,一滴燙熱的液體滴落在他的頰上。
他伸手輕觸,傃紅的血印入他的瞳中,當他再?首看向長年總是在他身旁護駕的侍 中離昧,赫然發現離昧的臉孔微微扭曲,像在竭力強忍著什麼。
他的目光來到離昧的胸前,看到離昧?了護他而靜插在要害之上的暗器,他迅即環 首探看四下,沒料到此地竟暗伏殺機,來勢洶洶的殺意已將外頭團團圍困住,而因他走 得太遠,那些護衛著他的太子衛已隨著皇帝走下山郊四處尋找他,沒人察覺他被困在這 個死地里。
離昧緊咬著牙,一手脫下臥桑的外袍,一手緊捉住另一名侍中,「去,在太子衛趕 來解圍之前,去找個和殿下身形相似的人來……」
侍中聽了隨即繞至酒坊中簡陋的宅院里,在一片哀求聲中拉扯齣一名少年,並將衣 裳套在他的身上。
眼看著一切的臥桑,聲音里藏著無限驚恐,「穿箸我衣裳的人是誰?」
離昧艱辛地拖住他,拚命把他帶入懷中將他推至靜僻的角落藏住。
「你們讓他穿著我的衣裳做什麼..」難道,他們又要那麼做了嗎?又要讓一個素 不相識的人為他犧牲了嗎..
「殿下……」離昧費盡了力氣以身子緊護著他,不讓他離開這小小的避處。
屋外的侍中被刺客發現了,他拉來一匹馬,帶著驚慌的少年乘著馬,在一片刀光劍 影中飛快地賓士。
臥桑奮力想扯離昧,「不許這麼做!」那個代替他引走刺客的少年也有生命啊,而 少年的父母又將是如何的哀慟?
「殿下……」支撐不住的離昧跪了下來,兩手緊環著他的腰不放,「?保殿下萬全 ,臣……唯有此餘策……」
「離昧?」他低下頭,發覺離味不再發齣隻字片語,他輕推離昧的肩頭,不願相信 地看離昧軟倒在側。
臥桑頓坐在地,兩手緊抱著離昧漸漸冰冷的身軀,閉上眼,不忍地聆聽外頭追去的 馬蹄聲變亂了、馬兒嘶嘯地長嗚、悶鈍的落地聲、慘叫……為何他的生命總要牽連著他 人的呢?為何總要有人因他而受害、總要有人來代他流血..他就不能隻是個安全自由 的個體,和平凡人一樣,都能好好的、平靜的過下去,而不被扯進這些區謀血腥中?
大量秋露白新釀的香氣掩去了空氣中飄浮的味道,緩緩逐散了血腥的膻味,反讓秋 日蕭索的氣息里多了分溫暖的甜味,融融的,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不知經過了多久,整齊的馬蹄聲再度自遠方傳來,金戎交擊的聲律此起彼落,這時 ,他知道自己安全了,護他的太子衛們正朝他這方向趕來,可是,他卻彷彿失了氣力般 無法移動自己半分,他不知道,在這一次又一次的暗殺生活里,自己是否還願意再回到 宮中,再繼續面對這無止境的被襲生涯。
一張白凈的帕子輕輕拭去他頰上的血債,?首,他望進一雙秋水翦翦的水眸里。
是名十多歲的女孩,像朵爛漫的花兒似的,羞澀而又嬌美。
當臥桑再回過神來時,帶人趕來護駕的酒坊主人已將他身上的離昧拖走,在女孩的 耳邊不知吩咐箸什麼,就見女孩微微頷首,取來一盅新釀的秋露白,要他喝下先壓壓驚 。
新釀初成的秋露白,喝來並不順口,灼熱熱的焚燒著他的肺腑,可是香味卻齣奇的 熏美,讓他的神智變得清醒也變得更朦朧,他無聲凝望著她的眼眸。
在她明亮的眼眸里,他看不見那些宮門情仇,也看不見權勢的慾望,她的笑,輕淺 似無,淡淡卻留有餘味,令他的心神也不禁跟著她而變得寧靜祥和,看著她的同時,他 覺得時間止頓住了,風暴平息了,他從沒看過那麼平靜自由的笑靨,也從不知道自己能 有如此心如止水的片刻。
一種難求的渴望從他的心底釋放齣來,怎麼也拘管不住,陣陣熏人的酒香泛在鼻稱 ,像在催促著他。
不假思索地,他取下髻上的白玉簪遞至她紅嫩的手心里,而後緊緊包握住她的柔萸 ,女孩隻是張大了眼定看他的舉動,沒有反對,也沒開口問什麼,隻是加深了唇畔的笑 意……冰涼的冷意覆在他的額際,逐散了夢境,柔和的燭光泛進他的視覺中。
臥桑張開眼,發覺那嫣的面容就近在眼前,溫亮的燭光淺淺投映在她的秀容上,而 他則親昵地枕靠在她的膝上入睡不知已有多久。
「天沒黑你就發燒了,我看你似乎睡得很不好,所以……」她訥訥地解釋,伸手想 將他扶進床榻里睡正。
他平靜地開口,「我作了個夢。」
那嫣止住了手邊的動作,察覺他的神情不似以往,空蕩蕩的眼眸看來有些陌生,和 有些……寂寞。
「夢見什麼?」她有些不忍,再度把弄溼的綾巾覆在他的額上,儘量讓自己的聲音 變得和緩輕柔。
「你。」
攥在手中的綾巾落下他的額際,他拉來她一手,無意識地撥弄著她潔白的纖指。
臥桑微偏著臉龐,深深望進她眼底,「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很愛秋露白的味道, 尤其是它新釀時的第一道甜香?」
「沒有。」她沒有動,按捺住心跳。
「無論你信與不信,但你一定要知道。」他伸展著十指,將她小巧的柔荑包握在掌 心里。
「知道什麼?」一陣暖意從手邊傳來,緩緩爬曳著,順著她的皓腕、手臂,爬呀爬 地攀上她的心梢。
臥桑將她的掌心按向他的心房,「我選的是你,從很久以前,我就選定你了。」
她的指尖在顫動,掌心下傳來他律動的心跳,她忽然好希望,他能像以往一樣,用 那種威脅的語調同她說話,或是讓她生氣憤惱,就是不要用此種讓人倍速陷落的神情來 誘惑她。
隻要他這般柔柔的開口,心平氣和的淡淡陳述,不管他話里有沒有情意,真心或是 無情,她都會因此而軟弱、因此而想放棄自己,很想就這麼投入他的懷中不去管過去未 來,也不去理會他人的感受一味地因他而背叛她所想要維持的一切。
過了很久後,她茫然的低語,「你選的是料俏,我隻是個酒娘而已,甚至連女官的 資格都構不上,不是金枝玉葉的我,又怎能夠讓一個將來會是九五至尊的人選上?我不 笨的,也不愛幻想。」
他低低的笑,調侃的指尖滑過她緊鎖的黛眉,「你這麼在意身分階級的問題?」
那嫣的眉心更是深鎖。站在高處的人是他,他當然不在意,她的自卑和永遠無法與 他站在一塊的感覺,他一輩子也不會明白。
「你弄錯問題了。」臥桑別有意味地瞅著她,「你該在意的是,我為何指名隻要料 俏?妃?」他就不相信她一點也不好奇。
她的確是很想弄個明白,但在他這種調笑的目光下,又賭氣的說不齣口。況且,這 麼一問,不就代表著她很在乎他?他一定是很得意。
「不想問的話我就不說了。」他故意逗著明明想知道卻又不敢問的她。
「為什麼?」那嫣衝動地?口,而後在他的笑意里又後悔地想把話收回來。
臥桑不再戲弄她,正色地為她解惑,「會選她,是因她太愛順手牽羊,沒事偷了不 該偷的東西,不把她捉進宮來,我怎麼對得起離蕭他家的列祖列宗?」
「離蕭?」好端端的,怎又跟離蕭有所干系?
「我隻是幫了離蕭一個忙,把拿了他家傳寶玉的人拉到他的身邊來而已。」想起那 對冤家促成的由來,他就覺得好笑。「料俏那個偷兒,恐怕還不知道她偷了離家代代傳 媳的信物。」
「那塊溫玉是傳媳信物?」糟了,料悄在偷人家東西前怎麼不先探聽清楚?
他一指放在唇上,「別告訴料消喔,她還不知道她偷了什麼好東西。」
「等等……」那嫣忽地明白了,不安也逐漸擴大,「你是想……成全離蕭?」難道 說他刻意把離蕭安排在料俏身邊,?的就是促成離蕭的姻緣?
他揚眉淡笑,「不可以嗎?」
「不可以!」這怎麼可以-.那兩個人與他們倆一樣,根本就不該在一起。
「為何不行?」臥桑拉低她欺近她的面前,炯惑的眼瞳清晰地映照著她的不安。
「因為….:因為……」她顫顫地吸了口氣,但吸進的,凈是他擦緒的氣息,照亮 的眸子靠得那麼近,彷彿要將她吸入其中。
「因為會造成宮闈醜聞?會使得我身敗名裂?」他一句句地問,不饒人地追索著, 「因為離蕭會被按法處斬?料消會被打進冷宮?」
「既然你都知道,為什麼還要這麼做?」明知故犯,他怎都不為他人著想?
「因為我可以接近你。」
那嫣整個人怔在他的話里,久久無法回神。
臥桑兩手虔誠地撫捧箸她的臉龐,「因為,我可以不必再隻能遠遠的看著你,像這 樣,隻要伸齣手,就能感覺到你,感覺你真實地齣現在我的眼前,不再隻是藏在遙遠的 夢中。隻要能讓你留在我身邊,我願意付齣更多」
在他溫暖的掌心里,那嫣眨了眨眼,試圖將眼里的迷蒙眨去。
一切都是?了她而已-.她到底是哪點值得他犯這麼大的風險這麼做-.這男人,對 她迷戀得毫無理智,也對她迷戀得說不齣原由,可是,卻也讓她深深感動,有著莫名的 虛寵和喜悅。
臥桑的雙手伸至她的纖頸後將她拉下,再拉下,直到她的唇落至他的唇前,而後靜 止不動地等待著她,她猶豫了很久,到底,還是沒勇氣的退開。
雖然眼底泛過一陣心灰,但他不再勉強她,垂下了雙手閉上眼簾,將挑起的情迷全 留給她去思索。而那嫣,則無助地擁著熱度還末褪去的他枯坐在床榻上,不知該拿他們 兩人怎麼辦。
「表姊,你裝得不辛苦嗎?不要那麼累了好不好?」
料俏一手杵著下頷,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叫醒這個人在這心不在這的女人,並阻止她 繼續?裝下去讓大家都痛苦。
臥桑犯起病後,他便把時時隨侍在側的那嫣給調回料俏的身邊,不讓她繼續照顧他 ,也不讓她再進入含涼殿。
對那嫣而言,這轉變不在她的預料之內,原本,她是極力想離開的,但現在,卻是 頓失所依,這看在料俏的眼底,就成了一股咽也咽不下、吐也吐不齣的悶氣。
拿現在的情況來說好了,坐在這一塊縫製冬衣一個晌午以來,那嫣不時?首看向含 涼殿的舉動,眨眼片刻沒多久就齣現一次,既然那麼擔心臥桑,她何不乾脆明講?她何 不直接說她不想留在這陪表妹,很想去今涼殿看看臥桑,或是很想把太醫捉來問問臥桑 的情況到底如何?可是她全悶在心里怎麼也不說齣口,反而坐在這裡心不在焉冷落這個 被視?不存在的表妹。
「裝什麼?」猛然回神的那嫣沒聽清楚她在說什麼。
「就你跟臥桑在私底下玩的把戲啊。」料俏哀聲嘆氣地搖著頭,「每回看你們兩個 在人前遮遮掩掩的,你們不累,我看得很累。」
她頓時有些失措,「我……我和他哪有玩什麼把戲..」
「表姊,你不會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吧?你們都暗通款曲那麼久了,同住在一個富 內,我沒發現不是很奇怪嗎?」真是侮辱,她有那麼笨嗎?會笨到什麼都看不齣來?
老天,怎麼會?她極力不想讓料俏知道的事……那嫣掩著唇,心房緊張得激烈劇跳 ,對這突如其來的刺激震愕得說不齣話來,也不知該怎麼面對姊妹間的攤牌。
「我真不懂,你明明是個聰明人,怎麼一到了臥桑手中就變得那麼鈍?時常看你被 他吃死纏定,有時候我都忍不住想要同情你。」料俏自顧自地喃喃自語著,並沒有搭理 花容失色的那嫣。
「料俏,我……」她緊紋箸十指,試著去面對,「我可以解釋的……」
「你能解釋臥桑為什麼迷戀你?」料俏樂不可支地握住她的手,「太好了,我還存 想不通呢,你快說給我聽聽。」
她又是一怔,「你說他迷戀我?」臥桑表現得有那麼明顯嗎?
料俏很奇怪地回瞥她一眼,「不是嗎?司棋也是這麼說的。」
這事連司棋也知道?除了她這個渾然不覺的人外,到底還有誰是不知道的?臥桑不 是保證他不會說齣去的嗎?
「對不起……」她愧疚地垂下蟀首,聲音幾細不可聞。「本來,我無意與他牽扯的 ,但後來……」
料俏了解地揮揮手,「我知道,是他勾引你。」
「那你……」她期期艾文地抬起頭來,不知料俏將怎麼處理她們的姊妹情,和又將 如何發落她。
齣乎那嫣所能想像的,料俏的臉上非但找不齣一絲絲的怒意,反而還湊到她的面前 坐正,雙手合十地彎身向她拜託。
「多謝你幫我消化了那個男人的熱情,如果可以的話,麻煩你痛快一點全面接收他 。」她才不要那個可怕的真假太子,那種男人由表姊消受就夠了,她不敢去惹那種男人 。
那嫣完全反應不過來,「你在胡說些什麼?」料俏昏了頭嗎?那個未婚夫又不是她 的,而且,這怎是能讓的?
她嚴肅地搖首,「我沒胡說,我是很正經八百的在說。」這件事她窩在心里頭很久 了,不說齣來實在是不痛快。
「可是他是你的……」私底下,他們的感情或許是暗度著,但表面上呢?臥桑永遠 不可能會是她的,他是料俏正正噹噹的未婚夫婿,而她,卻可能隻是他的一個過客而已 。
「盟友。」料俏徐徐推翻她的猜測。「我和他才不是什麼未婚夫妻,那個名啣隻是 挂著好看而已」
那嫣愈聽愈迷糊,「盟友?」他們兩個的感情不是很好嗎?怎麼會變成什麼友字輩 的人了?
「他選的人不是我,愛的也不是我,我隻是幫他把名分佔住,被他拿來當遮掩情事 的人,他選的人是你。」她全盤將私底下和臥桑協議的另一樁交易托齣。「而我呢,我 之所以心甘情願被他利用,是因為我選的人也不是他。」早在發現夜里有個真太子的那 天,臥桑就已經跟她講好條件了。
那嫣揪鎖著心房,「你選誰?」料俏愛的人是誰?臥桑?還是離蕭?若是臥桑的話 ,她會毫無怨言的退齣。
「離蕭。」料俏毫不猶豫的回答。
「但……」當時她果然沒看錯,料俏的心果然早就飛至離蕭的身邊,隻是,這不能 的:。…離蕭和料俏的身分差了太多太多。
「我和你不同,我才不顧忌什麼身分地位。」帶著一份甜甜的笑意,料俏勇敢地揚 高了下頷,「既然想愛,那就放手去愛,就算這會違背禮法,我也不怕。」
「離蕭他呢?他知道嗎?」即使有滿腹的無法贊同,她還是想知道料俏的感情路走 來是否順遂。
料俏不死心地握緊了拳,「他鈍得像塊木頭,明示暗示都給他那麼多卻還是不通, 我看我得再多加把勁迫他才行。」
看著料俏?愛不顧一切的模樣,那嫣很是羨慕,也有點遲疑。
該不該像料俏一樣,放手去追逐想要的人事物?但那此後果呢?倘若她真放開手了 ,那些留待到後來最終還是要面臨的後果又該怎麼辦?他們每個人,都是被錯置其位的 卒子,一旦過了河,就沒退路了,因此在過河之前,能不停下來想想嗎?她一點也不想 看到臥桑因此而身敗名裂的情形齣現。
「你就大方點接受臥桑吧。」料俏重重拍著她的肩,並很自憐地咬著唇,「?了你 ,臥桑在你身上可是很下心思的,雖然……他的手段是很不講理,動不動就把我的名字 亮齣來威脅你,害我老是害怕萬一你不顧他的威脅我該怎麼辦。」
「你知道他在威脅我?」那個不守信的男人,虧她還那麼相信他會遵守承諾。
料俏翻翻白眼,「司棋和離蕭也都知道,不過我們都很配合臥桑的期望,全都有志 一同的當作不知道。」臥桑瞞那嫣,那嫣瞞眾人,眾人又瞞那嫣……他們太極宮里的人 ,統統都在玩諜對諜的遊戲。
「為什麼你不告訴我?」
「我能講嗎?」說到這裡她更是有苦無處訴了,「我要是不識大體的話,臥桑說他 會把我踢齣太極宮,然後想辦法把你留下來讓他一人獨佔,所以我就很識趣的閉上嘴, 乖乖的把你讓給他,總好過損失一個表姊還落個被踢齣宮的下場。」
那嫣難以相信地撫箸額,「沒想到連你也被他給帶壞了,竟會耍心機瞞著我……」
「臥桑教的羅。」料俏洋洋灑灑地背齣臥桑教過的至理名言,並且說齣她肩負的使 命,「他說過,愛情是種手段遊戲,遠在天邊得不到的,那就用點手段;近在咫尺卻也 得不到的,那也用點手段。而我現在是他最新的一個手段,他派我來讓你這個愛追根究 柢的人弄明白。」
「弄明白什麼?」她還能有什麼不明白的..這一場四人騙四人的騙局,都已經被 清楚的揭開來了,往後,怕是他們都不能再躲藏了。
料消一手指著她的心房,「他選你的原因。」
那嫣沉澱下所有的思慮,全身繃得緊緊的,好想知道但更害怕去知道。
「是什麼?」不敵內心的召喚,她還是?口。
「你的寶貝簪子。」料俏隨手指著簪在她發上的玉簪。
「簪子?」
「就是那根害你追進宮來的白玉簪。」料消點點頭,而後再歪著頭提醒她,「你不 記得那根簪子是怎麼來的了..」
「它是……」
它是怎麼來的?一時片刻間她想不起來,隻知道,它跟著她很多年了,無論家境再 怎麼窘迫,她也捨不得變賣它讓它離開她身邊,隻因為,她對它有著某種回憶,就連它 被盜了,她也追進宮來想拿回它。
回憶一層層地浮現,有道熟悉的人影,在她的腦海里逐漸變得清晰,那名少年…… 「臥桑贈的。」料悄在她還沒憶起時,直接幫她溫習起她遺忘了很久的記憶。
這根簪子是他贈的?那個人是他?
時光急速在那嫣的腦海里倒退,她記得,從前歲月的某一天,某一天……臥桑曾在 她的記憶中齣現過。
那個午後,有位年輕的官家子弟,由兩名中年大漢伴著,私下來到她父親的釀廠, 在一陣令人害怕的刀光過後,她曾經!她曾收下他的簪子。
「從很久前我就在懷疑這根簪子的齣處了。」料俏?首端詳著那根差點被她偷去變 賣的簪子,「像這種雕有龍形的玉簪,平常人家是不許造的,而上頭又能雕有僅次於皇 帝的八紋龍,那代表它本來是由太子擁有」
就連落雪的音律彷彿都在空氣中消失了,茫然中,那嫣什麼也聽不清,在她耳畔蕩 的凈是那日臥桑曾對她說過的那句話……我選的是你,從很久前,我就選定你了。
「表姊。」她伸手輕推,「臥桑等你很多年了。」
那嫣恍恍地回過眸來,「等我..」
「這些年來他常在夜里去探你,總是躲在暗處看著你的一舉一動,可是礙於身分, 他始終不能接近你,?了等到一個能讓你進宮的藉口、?了能有今日,他可算是煞費苦 心。」她的表姊已經被人監視兼保管很多年了。
「難道說……」那嫣恍然大悟,「皓鑭的事不是巧合?」
「當然不是。」料俏直點箸頭,「是臥桑特地命人偷走皓鑭,再把皓鑭被竊的消息 散佈到我耳里,吸引我這古玩迷去把皓鑭偷來,然後再用取回失物的藉口把你引進宮。 」當然是刻意安排,不然天底哪有這麼巧合的事?
她的聲音顯得很幽遠,「為什麼他不樣自告訴我?」不老實的男人,這麼愛藏秘密 ,就連這事,他也要藏著。
「當然是怕你不相信他」料俏也很?臥桑嘆息,「他或許可以強迫你任何事,可唯 獨信任這一點,他強迫不來。」
那嫣怔坐著,滿心想著這些年來的夜里,都有著一雙眼在跟隨著她,近在眼前卻無 法靠近,那是種什麼感覺?被身份局限著的人,原來還有他一個。也因此這些年來,他 的心,那麼難,而她這個後知後覺和的人,現在才能體會支他的感受。
莫怪他老是愛擁著她,總是愛拉著她的手,或時而伸手碰碰她這樣他也能感到滿足 ,她還認為他的迷戀沒什麼理智原由,他隻是等待了太久。
料俏的聲音不知是何時消失了,回過神來的那嫣想尋找她,的?首,不見料俏的身 影,卻見隔開她好一陣子的臥桑,遠站在殿門內看著她,在他眼底,寫滿了多日來的相 思。
在他的皮眸下,她像個圓穹現,再無掩藏也無退路的人。
遲疑地,臥桑朝她伸齣雙臂,停留在空中靜候著。
她有些懂,明白他在等待的是什麼,她知道這個善於等待的男人一直在等著她。
擱下手中的縷衣,那嫣筆直地朝他走去,愈走愈快、愈走愈急,直到奔進他的懷中 攀住他的頸項,壓抑不住地吻上他,他怔了怔,還以更甚的熱情將她掩沒,結實的雙臂 收拔壓緊她,將她揉進身體里索討更多,那遲來的吻,怎麼也停不下來,而他們隻是任 由它漸漸地失控。
纏吻中,那嫣仿佛看見了好多個臥桑,有溫柔的,壓抑的,自由的,熱情的,無論 是哪一個,也無論黑夜白天的真假太子,她都想緊緊捉住,不讓他再離開。
倘若陷落愛情里,最終隻有兩個下場,不是全部賠盡,就是全贏。那麼,她願賭, 隻要有他陪伴,她願放棄所有陪他賭下去。
「開宮?」
正在煎茶的那嫣訝羿地擱下手中的茶碗,?首看著突然作齣這個決定的臥桑。?
「我已複元得差不多了,再瞞也瞞不過太醫,非開宮不可。」臥桑挨坐在她的身畔 ,漫不經心地把玩著她身後長長的髮絲。
她垂下眼睫,「那……你又要主政了?」他又要回去過那種日子了?又要勞累地坐 在禦案前燃燒他的心神精力了嗎?
「不一定。」他拿走她手中的茶碗,一手將她圈進懷里,「這要看西內肯不肯罷手 。」現在就算他想拿回攝政權重攬朝政,隻怕還有一群人不答應。
「刺王是打算穩坐攝政王之位不還位於你?」難道西內的人想在這個節骨眼上頭… …來個劉備借荊州?
「不。」臥桑笑得很詭詐,「鐵勒是有回京兆接位,但他一知道我沒死,他就把攝 政王之位讓齣來虛懸而不去主位,所以西內的人也對他很有怨言。」就算西內的人強行 要留下攝政權,但隻要鐵勒不去接任,任誰也拿他沒有辦法。
「他為什麼不主位?」她沒想到那麼多人想搶的攝政王,刺王居然不想要?
「鐵勒是個聰明人!他知道我若沒死而他還接下攝政王,這樣朝中的明刀暗槍少不 了會衝著他去,所以他寧可讓大夥去猜測也不來膛渾水。」他那個弟弟哪有那?笨.. 現在的攝政王之位可是個燙手山芋,接了有壞處、不接也有壞處,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它 讓齣來懸位。
那嫣瞇細了美眸,「你……是不是又在算計些什麼了?」又對她露齣這種目的深沉 的笑,他一定是在暗地里做了什麼好事。
「是啊。」他絲毫不掩藏,滿面笑意地親了親她的面頰。
「殿下!」轟隆隆的腳步聲整齊地在殿廊上響起,同時也夾帶了三道人聲。
「放開手……」那嫣忙不?地想與他在眾人面前保持距離。
臥桑不疾不徐地將她拉回懷里,「彆扭扭捏捏了,他們早就知道這回事。」
拉不開他,隨即又被三位剛進入殿內的人見個正著,不知該怎麼解釋的那嫣羞赧垂 下蟯首,不敢去面對他們眼底的笑意。
「有消息了?」臥桑心情很好地環抱著懷里的軟玉溫香一點也不介意他們都看見。
「殿下,南內興慶宮有動靜了。」負責探察情勢的司棋首先向他報告外頭最新的情 況。
他挑挑眉,「做了什麼?」南內那群老人能做齣什麼來?
「他們打算向聖上建言由震王霍韃代替刺王接下攝政王。」不好了,現在又多了一 個皇三子要競爭攝政權了。
「喔。」臥桑淡淡應了應。
離蕭敏感地揚高眉峰,「然後呢?你不會是想置之不理吧?」南內的勢力可不比西 內小啊,他還一副處之泰然的模樣?
他有恃無恐地輕笑,「南內的人愛怎麼做就讓他們去,不過老三是決計不會由南蠻 趕回來當攝政王的。」
「為什麼..」納悶的眾人不約而同地向他求解。
「霍韃沒那個聞工夫當什麼攝政王,若硬是要他當,他說不定會帶兵回來砍了那個 叫他當的人。」很可惜南內那票愛謀略的老人們,這次是押錯寶、走錯棋了。
「那……」司棋滿面迷思地搔著發,「攝政主到底要由誰來當?」太子沒接回攝政 王、刺王又讓齣位來、震王又不願當……難道就一直把攝政權空著嗎?
臥桑朝他們眨眨眼,「這是個猜謎的好題目不是嗎?」
「殿下,你就別再玩了,再不快點把攝政王之位搶回來,這對你日後登基會有影響 的。」離蕭根本就沒辦法像臥桑那麼輕鬆,一想到朝權已漸漸的在分割中,他就擔心他 們東內將會沒辦法拿回主權。
「別急。」臥桑滿足地將下頷靠在那嫣的肩上,「現在就暫且保持由東、西、南三 內聯合製衡,至於到底將來會由誰齣任攝政王,咱們就再等等,很快就會有答案了。」
對國事沒興趣的料俏,在他們商討著她聽不懂的國事時,百般無聊地坐在一旁看著 殿外的景致,不期然地二抹藏匿在遠處殿頂上的身影吸去了她全副的注意力,然而,閃 爍的箭端在陽光的反射下格外刺眼,她怔了一會,霍然了解來者是什眾人。
「刺容?」她喃喃低問,隨即扭頭朝離蕭大叫:「保護臥桑!」
在離蕭反應過來時,先發的飛箭已來到臥桑面前,但靠在臥桑胸前的那嫣動作更快 ,在臥桑齣手前就先擒下差點抵面的長箭,離蕭在她接下箭後隨即挽弓回箭,臥桑和料 俏則是把握離蕭牽制的時分追齣殿外。
在眾人都追去時,唯有那嫣站在原地大惑不解地看著手中的長箭。
「箭頭是鈍的?」難道那名刺客不是想殺臥桑?
行刺的刺客在見臥桑追上來後,立刻轉身躍下宮檐欲逃,但離蕭跟上來的飛箭,以 及從暗地里突然冒齣另兩柄箭,卻在同」時刻攔下他的腳步。
追上人的臥桑靜站在刺客的面前,低首看著他身上另外兩柄也射在他衣裳上,將他 牢牢地定射在宮柱上無法動彈的飛箭,而這兩柄箭,都和離蕭一樣,意在留人而不在傷 人。
看來,想解開謎團的人不隻他一個,還有另兩個人也很想知道這讓人始終查不齣主 使者的刺客,究竟是哪一路人馬派齣來的。
他環著胸淡問:「究竟是誰派你來的-.」好極了,多虧這個機會,他總算能弄清 這個不想殺他,但又頻頻試探的主謀究竟是誰。
覆面的刺客瞼龐微微動了動,臥桑眼尖地察覺他的舉動後一手扯掉他的面巾一手箝 握住他的下頷。
「不行。」臥桑含笑地朝他搖首,「你還沒給我答案。」想死?不能這麼快。
在臥桑的眼神暗示下,一旁的司棋扳扳十指,開始在刺客的身上搜起來,但就在司 棋一把拉開刺客的衣衫,露齣刺容左臂上紙繡的刺青時,臥桑霍然明白這些日子來想知 道他心意的人是誰。
臥桑震愕得無以復加,「是他?」枉他千算萬算,卻怎麼也沒想到……竟會是那個 人?
「殿下?」司棋擔憂地望著他失措似雪的臉龐。
「這就是他的意思?」臥桑腳下的步子有些不穩,難以置信地撫著急急跳躍的心房 ,在震撼過後,同時也變得心如死灰。
「你還好吧?」料俏伸手碰碰他,不曾看過他這種駭人的模樣。
臥桑咬牙迸齣,「放他走……」
「放了他?」司棋愣愣地抬起頭來,不相信他就這麼放走這個現行犯。
「離蕭,表姊人呢?」沒看到那嫣跟上來,回頭在偌大的殿庭里看了半天也不見她 的身影,料俏的心中緩緩升起」陣不安。
「她不就在…:.」離蕭才回頭想指向殿內,但在見到空蕩蕩的殿內後愕然一怔。
臥桑猛然回過頭搜尋那嫣的身影,在遍尋不著後,握緊了拳頭強鎮下心緒。
「司棋,朵湛的親衛撤走了嗎?」是誰的消息那麼快?是誰知道他要開宮的?
「撤了啊。」司棋理所當然地應著,「襄王一聽說殿下的身子已複元了,就奏請聖 上把那些親衛撤回營休息了。」
臥桑緊屏著氣息,轉瞬間在腦海里拼湊齣綁走那嫣的人是誰。
是那個人?使齣這招調虎離山,?的就是要見他的真心?他竭力要藏的,那個人早 就知道了?
離蕭在他轉身離開前一手握住他的臂膀,「你要去哪?」
他掙開來,「去把那嫣帶回來,你們都別銀著我去。」
「你知道她人在哪?」料俏慌急地站在他身後問。
「知道。」臥桑的聲音顯得很悠遠,不穩的音律中,夾帶箸察覺不齣的凄楚和堅定 ,「隻是,我從沒料到主謀者會是他」
「該醒了,我下的藥沒那麼重。」
冷冷的男音劃破一室幽冥般的氣息,竄入悠悠甦醒的那嫣耳里。
遭人下藥綁來的那嫣躺在紫竹榻上,撐持著不適的身子坐起身來,張眼四望,週遭 的環境黯淡得有如深宵,唯有遠處一張書案上的熒熒燭火閃動著。
「這裡是哪?為何要把我綁來此地?」那嫣甩甩頭,四下尋找著方才那道男音的 來處。
「會將你請來,是因我家主子要你為他佔上幾卦。」昏暗不明的燭光中,一道白影 來到她的面前。
「占卦?」思慮因藥性還有些混沌不清的那嫣,試著眨眨酸澀的眼,將眼前這名身 箸一襲白衣的男子看清。
「沒錯。」冷天放來到她的面前,彎身解開她手上的繩索。「因你能佔齣連太巫都 無法佔齣的人與事,這一點太子知道,我家主子也知道。」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他便不溫柔地拉著她的柔荑強行將她拉至桌案前。
「佔。」他沉聲地下令,並在她舉步後退時一把將她扯回原地「?了我朝能否再續 燃百年煙火,你最好是別?太子隱瞞什麼,現在就把我家主子想知道的佔齣來。」
那嫣退了一步,選擇以不變應萬變,「你家主子想知道什麼?」
「這是你所要佔的對象。」他自桌案前取來一本摺子,並將它攤放在她的面前。
就箸微弱的燭火,她低下蟯首蹙眉細看,在那上頭,僅僅書寫了九個字,而每個字 ,看來是如此熟識,有刺、震、滕、翼……看來就像是……「九位皇子?」這些是王稱 ?皇上所賜封九位皇子的王稱?
冷天放又在她耳邊催促,「快佔。」
在他的陣陣催促下,那嫣遲疑地不願動手,深怕隻要她一佔,她所?臥桑保守的秘 密就將在他人面前現形。可是這個逼迫她的男子,眼神是那麼地冷冽,有種令人膽寒的 味道,讓她的雙手不由自主地抬起桌案上已為她準備好的占卦工具,照他所指示的,? 摺子上的九位皇子佔齣未來。
「念齣來。」在那嫣全都擲卜一回後,冷天放在她耳邊吩咐著,並揚手讓一名等在 簾後,手執毫筆書卷準備記下呈報的男子來到她的面前。
她無奈地輕輕念齣.;「藏龍現形、戰龍在野、遊龍擺尾、雲龍探爪、見龍在田、 神龍禦風、亢龍有悔、飛龍在天、潛龍齣海。」
「總九卦的斷卦呢?」見她遲遲不說齣最終一卦,冷天放又低下頭來在她身畔低問 。
「斷卦,九龍……九龍.。….」她萬般不願說齣口,緊緊統握著素白的纖指。
冷風急灌入幽暗的斗室,室內有陣昏暗,待燭火重綻明度後,不顧一切闖進來的臥 桑,夾帶著風雪的身影定立在門前。
「殿下。」冷天放朝他微微頷首致意。
「把她還給我。」臥桑冷肅著一張俊臉,不容拒絕地一掌伸向他。
「身為太子,此舉並不明智。」冷天放挑著眉,話中有話地代人試探著。
「把她還給我。」他再次重申,危險的星芒在眼底跳動。
「你當真要她?」冷天放低首看了那嫣一眼,有些意外臥桑會做齣如此選擇。
「轉告你的主子,不必再派人來試探我,這是我給他的答案。」臥桑疾步上前,一 手將那嫣扯至自己的身後一手拿去她手中的毫筆,飛快地在卷上書寫下四個大字。
「群龍無首?」冷天放的眸子顯得更加暗,透映著詭異的黑。
站在臥桑背後的那嫣,側箸身看向那筆墨未幹的四字,不禁恐慌地揪緊臥桑的衣袖 。
她為他保守的這個秘密他說齣來了,為什麼他要這麼做?難道他真如她當初所想的 ,要松手放棄他手里擁有的一切?不能的,這國家是那麼需要他這能帶來太平盛世的好 儲君,他怎可以這樣說走就走?
「這就是你二選一的答案?你不後悔?」在臥桑摟著那嫣的腰肢離開時,他忍不住 在身後追問。
臥桑緩緩回過頭來,「我不會後悔。」
「臥……」一被帶齣斗室,猶不能適應外頭颯寒冷意的那嫣,哆嗦著身子,才想開 口問他方才那個男子是誰時,就被他轉身緊緊擁入懷中。
團繞在沁人的溫暖里,那嫣急跳的心律緩慢地穩定下來,感覺在他的懷中,他又為 她遮去了所有的寒冷,可是他擁抱得那麼緊,就如首次在地道里擁抱她一樣,是那麼地 緊張攀附,像個怕失去浮木就快滅頂的人。
「臥桑?」她在他的懷中?首,不確定地看著他緊閉著的眼眸。
他嘶啞的低吐,「不要離開我……」
「怎麼了?」從沒見過他這副模樣,那嫣忍不住環緊他,想將他臉上的那份晦澀揮 去。
「現在,我沒有留在這裡的理由了。」
第九章
那嫣百般憂愁地坐在重重幃幕後,燭下,臥桑的神情是那麼地疲憊和心灰,仔細看 來,又像是帶箸從未見過的解放。
從她被他帶回含涼殿至深夜,他就是一直靜坐在內殿沉思不語,司棋來來回回看過 他數回,無論問他什麼,他皆不應聲理會,隻是緊握著她的手不肯放開。
她不明白他究竟是受到了什麼打擊,也不明白他為何曾說他沒有留在這裡的理由, 唯獨他所寫下的那四字,悠悠忽忽地纏繞在她的心頭,像個充滿不安的陰影,又似個求 之不得的冀望。
一直保持靜默的臥桑,在宮燭又將燃完一根時忽地抬起頭來,遠望著殿外深處將太 極宮包圍的紅檐綠瓦。
「想飛離那些宮棤隉H」他的聲音里有著前所未有的放鬆。
「你不是不讓我離開?」那嫣傾靠在他的身旁,低首看著他緊包握住她柔荑的大掌 。
臥桑輕輕一帶,將她拉至懷里,「現在你可以,但你要跟我走。」
「上哪?」她沒有反對,隻是靜倚在他的懷中聆聽著他動蕩不安的心跳。
「去我們該去的地方。」在那之後,他終於可以離開了,因為,緊握著他的那個人 ,給了他機會選擇,而他的選擇就是離開這裡,到他想到的地方去展開他新的人生。
「東內怎麼辦?你太子的身分又怎麼辦?」這些他固守多年的牽絆,他真能捨棄? 東內那些還要倚靠他的重臣又該何去何從?
「我要棄位。」他沉聲地表示,話里有著不回頭的堅決。
「臥桑……」那嫣看著他露齣倦累的眼眸,忍不住欺上前環抱著他的頸項,密密地 將他一身的寒冷都收容至她的懷里。
臥桑深深埋首在她的發際,頭一回覺得自己活得那麼真實。
這二十多年來,他的人生,浮華絢爛、奢靡燦眼,是天下蒼生窮其一生也想像不到 的高處生涯,但站在高處看四周,他所看到的一切,根本就不是人間本色。
在他的眼里,這世界不是瑰麗美善,它是血淋淋的鮮紅,且灰敗得沒有一絲生氣和 生機,唯有在那嫣持著那張白凈的帕子走進他的世界,為他拭去了血污後,他的世界才 有了?色。
自小到大,受命?太子以來,他已經習慣了承擔一切,也已經習慣睜一隻眼閉一隻 眼,看朝臣們分黨割據、三千狡計日日上演、皇弟們在台面下角力爭權,而台面上卻粉 飾太平。
最初的時候,他深深相信著,有八個皇弟來輔佐他,他的君王之路走來一定會十分 平坦,本來,他也對自己的能力深信不疑,但在乍聽父皇要禪位於他,好讓他提早登基 時,他卻懷疑起一切來。
他是個什麼權力都有,但也什麼權力都沒有的人,一生下來,他的人生就已是被規 畫好的,事事不由他,縱使他的掌心張得再怎麼大,擁有的再怎麼多,可卻不一定幸福 。
困在這個太子身分的他,從沒有看過宮外的人事物,人生中有很多美好的東西,他 也都沒有享受過,說透了、攤白了,他隻是個表面看起來很豐實,實際上卻很貧瘠的人 ,一旦當上了皇帝之後呢?他的靈魂會不會變得更加空白?
記憶中,他不曾有過能夠靜下心來好好看看自己的一日,每一日,他的生活里充滿 了忙碌,他甚至憶不起,上回他真正發自內心的微笑是齣現在何時,尤其每年到了歲未 落雪的深夜里,他總覺得自己蒼老得特別快,而逝去的青春,則不忍卒睹。
時間走得太快,在他還來不及記住的時候,就已在他的指縫間如落雪覆地,轉瞬消 逝不留痕?。
有時聽著夜里的宮燈燃燒的聲響,他偶爾會想問自己,為何他沒有把握青春正妍的 時分,走齣那一道道困鎖住他雙腳的宮門,在日光下真正去做些他從未做過的事?為何 他沒有齣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尋找在平凡人身上才能發生的愛情和友情,卻隻能在黑 暗里釋放齣他的本性來,當個別人都看不到的真太子?而在白日時,又將所有人的希望 攬在身上,如他們所願地當個國家支柱,當個欺己的假太子。
但那些屬於他的責任,又時時會再打散他藏放在心底的願望,重新佔據他,讓他告 訴自己,能夠當個主持大局的太子,這是最好的安排。
隻是,在他的心底,總會有道小小的聲音名喚遺憾。時光的河流不肯停擺,而他就 隻能站在河川里,看那些已經逝去的溫柔幻想,皆已變成滄海桑田,千喚,不一回。
做人原本就夠難了,身為責任的背負者則更難。
背負了責任多年之後,在他將自己的人生全面綁死之前,他才霍然醒悟到,他要的 不是這些,他不想在這個黑暗的地方過一輩子,他不願當年老回過頭來一一檢視他曾走 過的足?時,卻赫然發現殘留在他記憶紙張上的,隻是些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的空白。
隻要能忠於自己,即使僅有一刻也好,他想做個自在走在陽光下的平凡人,他想撇 下所有的重擔,用輕快的腳步踏上他一直想要追尋的路途。
聆聽著彼此的心跳,和殿外落雪纏綿的音律,臥桑像個剛從十里迷霧中尋著齣路的 人,再也不掩飾他的真心。
他喃喃低吟,「君臣一夢,今古空名。但遠山長,雲山亂,曉山青。」
那嫣?首凝睇他已下定決心的眼眸,「為何你會想棄位?」雖然早在見到群龍無首 那一卦時她就已明白,可是她不明白的是,他為何要放棄這些。
「那是我最大的心願。」他釋然地笑了,「我本就無意繼位。」這種黑濤抬起翻涌 的日子他過夠了,二十多年來,他已盡了他最大的心力佐國對得起眾人,但卻不能再對 不起他自己。
「我一直想問你……」她白細的指尖滑過他臉上此刻再真實不過,充滿了放鬆不再 隱藏的笑意。
「問我什麼?」臥桑側首親吻著她的掌心。
「那顆皓網,是要給他們之中的哪條蛟龍?」九龍奪珠,到底是哪條龍能夠奪得他 這首龍所遺留下來的名珠。
「給將會是真天子的那個人。」
「真天子?」明知他棄位後定會有人接任,但,還有哪個人比他更適合繼承大統? 她不曾將那八位皇子和帝位聯想在一起。
臥桑?首望著遠方的天際,「我的皇弟們,全都是潛藏在汪洋中的蛟龍,隻要有我 在,他們永遠隻能被我壓在腳底下而不能翻動,與其讓他們繼續在江海里沉浮,最後在 歷史上湮沒不傳,倒不如給他們一個留下名字的機會,而真正更適任太子、更能統領一 國的國君,也能夠在我棄位之後自暗地里走齣來。」
從很久前他就知道了,他雖自小就被培育予天子教育,他的才幹和英武,也能夠贏 得?臣弟一致的肯定和信服,可是他明白,他沒有鐵勒的雄才大略,論起人脈拉攏、降 服大臣,他也沒有舒河高竿,他更沒有律滔的知人之明、用人之賢,其他的皇弟們,也 都是難得一見的齣色皇子,如讓他們再這麼龍困淺灘,那他願做個推手,讓他們都能擺 脫栓梏,乘機放手闖蕩一番。
那嫣伸手環抱住他的胸膛,聲音有些哽咽。
「那你呢?」放棄了一切後,他不就什麼都沒有了嗎?
臥桑輕撫箸她的發「我已經把這責任扛在身上二十多年了,在我把自己推向永遠得 背負重荷的深淵之前,把這一身的枷鎖轉移給別人去承擔,這不也挺公平嗎?」
「料俏呢?她又該怎麼辦?」除了他們兩人外,另有兩人也是無法見容於這座宮廷 的。
「離蕭會帶著她跟我們一道走。」他早已把全盤計畫想妥。
「好。」
他始終牢記箸她的牽挂,「在我棄位後,你還會認為我們之間的距離很遙遠嗎?」 棄位後,他們就平等了,再也沒有什麼鴻溝橫隔在他們之間。
「不遠。」那嫣眨去盈睫的淚,朝他露齣一如當年羞澀嬌美的微笑,「我就在你身 邊。」
「你答應過的,你會陪我走下去。」臥桑切切地在她的耳畔低語,彷彿極怕失去將 住伴他未來時光最重要的一人。
她拍著他的背脊向他保證,「不管你離開了這裡後要上哪,你不會獨行。」
記得,他曾問過她……在他的身上,也有她的末來嗎..
她一直忘了回答他,答案是有的。從他將那根白玉簪交至她的手心里時,在他的身 上就有著她的未來,他或許會失去所有,但他絕不會失去的,就是她。
「離蕭。」他?首喚著,讓等在內殿外已久的離蕭前來等候他下一步的決策。
離蕭無言地跪在他的面前,臉龐上沒有半點遲疑,隻有著與他相同的信念。
「派人去叫鐵勒進宮。」是該在臨行之前,?其他八人的未來佈下路途了。
「刺王?」離蕭沒料到臥桑找的人會是他。
臥桑拾起榻邊已寫好的一封信,「把這封信交給他,叫他私下來見我。」
翠微宮底下宛如迷宮的地底甬道中,人魚膏點成的燭火在照亮了地底的冥,同時也 拉長了兩道身影。
接到信函,夜半照著信上的指示來到地底的鐵勒,在臥桑的身影齣現在另一條甬道 來趕會前,並沒有把他信里所說的話當真,直到真見到臥桑露臉之後,他才相信臥桑是 認真的,也絕對會做齣棄位這種事來,令他冷峻清瘦的臉龐,在燈火下顯得更加陰沉。
已著手在進行事宜的臥桑,此刻並沒有充裕的時間與地?舊,更沒辦法與他來個兄 弟談心,當然也沒有辦法一一詳解他棄位的原由,但他明白,這個弟弟什麼都懂,也什 麼都知曉。
「多年前,我為你保守了一個秘密。」臥桑走近他的面前,帶笑地一掌拍上他的肩 頭,「現在,我要你還我這份人情。」
「你要我怎麼還-.」一向不習慣與人這麼接觸的鐵勒,並沒如往常般地將他的手 像他人一樣地甩開,隻是面無表情地盯著他不懷好意的眼瞳。
他揚起嘴角,傾前靠在鐵勒的耳邊低語。
「你……」聽完了他的話,鐵勒訝異地揚高劍眉。
「一切,就交給你了。」他沒多做解釋,朝身後輕彈指,等待著的司棋立刻將一隻 包里著黃巾的方形木匣遞交給鐵勒。
「慢著……」手里捧著沉甸甸的木匣,鐵勒緊蹙著眉心想叫回欲走的臥桑。
臥桑回過頭來朝他神秘地眨著眼,「給他們一個機會,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
「殿下。」趕在齣發前辦完事的離蕭也齣現在甬道口。
「交代的東西送過去了?」那樣玩意花了他那麼久的心血,要是不讓關心他的眾人 看到,那就太可惜了。
「送過去了。」
臥桑轉身拍拍鐵勒的肩頭,「那麼,我該起程了。」
「你還會再回來嗎?」鐵勒在他跨齣腳步前又叫住他。
臥桑思考了半晌,而後聳聳肩,「或許吧。」
「我會把你的人情還給你的。」鐵勒低首看了手中的木匣一會,再?首時又換回冷 冽的表情,並給他一個永不忘懷的然諾。
「謝謝。」
正月初一,皇太子納妃大典同時也是聖上皇誕之日,全朝文武百官齊聚翠微宮,由 東宮娘娘親代久病未愈的皇上主持大典。
席宴上的美酒已在這雪寒之日變冷了,眼看著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等著要觀禮並 恭賀的朝臣們,皆和座上的娘娘一般,伸長了頸子等待那對遲遲不見人影的正主兒。
坐在皇族席座上的懷熾,在滿殿的詫悶和不耐煩逐漸在眾人口中散佈時,也捺不住 性子地問向坐一旁的舒河。
「太子怎麼那麼慢?」吉時早就過了,太極宮的人是忘了今日是什麼日子嗎?還是 太子的身體並沒有御醫所說的已經痊癒,所以才不能齣席?」
舒河一言不發地啜飲著盅中美酒,在他將心中所懷疑的事做完結論,準備回答他時 ,在遠處的宮門前卻傳來一陣嘈雜的人聲,也讓整座大殿轉眼間變得鬧烘烘的。
「發生了什麼事?」舒河不?所動地安坐在席上,隻在去看情況的懷熾回席時淡淡 地問。
懷熾簡直難以相信,「太子失蹤了!」來報的宮人說,不但在太極宮內找不奢臥桑 ,就連東內的人私下派齣禁軍搜尋整座皇城,也是不見臥桑的身影。
「失蹤?」他玩味地在口中輾轉著這二字,而後了悟地咧齣一抹笑。
「五哥,你聽見了沒?」同樣也風聞消息的風淮,在下令手下去尋人後,趕回席間 對連動也不動的律滔問。
「我知道,太子失蹤了。」律滔意思意思地朝他揮著手,兩眼放在皇家座席上。
他順箸律滔的眼神看去,「你在找什麼?」
「老二不在席上。」太子失蹤這不打緊,他現在隻關心為什麼鐵勒也不在席上。
「五哥,你看。」找人找箸,就見一群臥桑親衛?著一面覆著紅巾的東西進入殿內 ,令風淮忍不住轉移了目光。
「那是……」律滔輕撫著下頷,百般猜想不遠後,趁著殿內無人主局的這個時刻, 悄悄地走至它的面前,風淮看了,也忙跟上去。
「聽說這是太子原本打算在今日獻給父皇的誕禮。」同樣也想求解的懷熾,與舒河 一道走至賀禮面前,不客氣地一把搞開紅巾,並對臥桑所獻的禮有些怔愕。
舒河瞇細了眼,「九龍奪珠?」
風準對這面九龍奪珠壁愈看愈覺得奇怪,尤其在這壁上,那條位在正中,身形卻與 其他栩栩如生的蛟龍相較起來,顯得朦朧不清的首龍感到好奇。
他回頭看了各其他兄弟一眼,在他們的默許下伸手輕碰首龍,首龍立即在他的指尖 下破碎掉落地面,但在碎石散盡後,露齣一直隱藏在首龍下方,以深功巧刻而齣的幾行 字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睛。
藏龍現形,那條一直隱藏在黑夜里的蛟龍,它不願再追逐皓鑭凄迷美炫的光芒,它 不願繼續待在這片束縛的天地里,因此,它選擇了離開。
在見著臥桑所留下的心聲後,律滔與舒河不約而同地互看對方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
紛亂喧囂的人聲很快地便如潮水般群涌了上來,更多想看清石面上究竟刻了什麼字 的朝臣們,紛紛地擁上前一探究竟,而在場的四位皇子則是緩緩地退離人群。
「來,喝一盅。」退回席位上的律滔拿起一盅酒,將它遞至猶在怔愕的風準手中。
風準難以理解地盯著他臉上的笑意,「你的心情很好?」太子在大婚當日不但棄婚 還棄位了,他居然笑得齣來?
律滔卻有箸與他截然不同的見解,「在這值得慶祝的日子里,是該?太子和我們每 個人祝賀的。」有個人自由了,是該為他多喝上兩盅的。
在對面觀禮席上,舒河則是伸手拍拍眼底泛著精光的懷熾的肩膀。
「你該準備了。」大展身手的時刻終於來臨了。
懷熾帶笑地按著兩掌,「我等這一天已經等很久了。」
舒河微微揚起唇角,在舉盅與他相敬後,轉首看向對席的律滔一眼,宣告式地也朝 他舉盅,而律滔的雙眼,也正等待著他。
一切盡在不言中。
迎面的海風將那嫣的髮絲吹得款款翻飛,望著前頭不見陸地的廣闊海洋,和心坎上 闊別已久的海闊天空,她覺得自己好象已從冷冬里脫離開來,又回到了驕陽普照,可以 不必再掩藏心?的自由天地里。
臥桑走上船首,在沁冷的海風將她的身子吹得瑟瑟抖顫時,自她的身後以一襲大麾 包攏住她,一雙大掌也牢牢地緊摟著她的纖腰。
「交給鐵勒真的好嗎?」她沒有回首,隻是靠在他的胸前淡淡地問。
「放心,他會力持大局的。」對於這點,臥桑相當有把握。
「為什麼你會選擇把責任交托給他?」她到現在還是想不通,他為何在八位皇弟里 ,偏偏挑中聲名狼藉的鐵勒。
「沒比他更合適的人選了。」鐵勒不常做齣承諾一旦能讓他說齣口,那就代表他一 定會做到。
那嫣微偏過蟯首,以明亮的水眸提醒他,「別忘了你還有其他七個弟弟。」
「但我隻想朝鐵勒下注。」他在她的芳唇上印下一吻,笑得一瞼陽光燦爛。
她輕嘆地偎進他的懷里,「希望你的決定是對的。」到現在她還不能完全了解他算 計心機時的一面,既然他都這麼說了,那麼就隻能相信他。
臥桑輕輕挪移著她的身軀,以指撩開她被海風吹得覆面的髮絲,頭一回在陽光下以 飽含情意的眼神看著她。
「看什麼?」那嫣撫著微熱的臉頰,很不習慣他會在光天化日之下表現齣來。「記 得我問過你,我願用一個和氏璧交換什麼嗎?」他的指尖遊走在她攝人神魂的嬌容上, 愛憐不捨地不願離開。
「交換什麼?」她也想知道,在他放棄了那麼多後他是得到了什麼樣所追求的東西 。
臥桑定定地凝視著她,「你。」
「我?」她受寵若驚地撫著胸坎。
「一旦我登基?帝,我將會失去很多,而我首先會失去的,就是你。」他的指腹柔 柔地在她頰上摩掌箸,「隻要想到當我百年後躺在皇陵地底時,我身旁躺的人不是你, 而是一個或成千上百個我不愛的女子,她們將陪伴我躺在地底上百、上千年,我就無法 背叛我自己再繼續?裝下去。」
「對你來說,我有這麼重要?」那嫣的心惻惻地動搖了,一手滑上他的面頰,難離 地盯著他總是明亮的眼瞳。
「你是我多年來心靈上唯一的自由。」他尋索的吻來到她的唇上,在她的唇間低語 喃喃,「唯有在你身邊,我才能感到平靜,才能知道,我不是被國家綁縛著的太子,我 真正的活著。」
料俏不識相的聲音直衝進兩個身影交纏的人的耳里。
「太好了,終於離開那座陰森森的宮殿了,臥桑,這艘船究竟是要到哪去呀?」
「東瀛。」被打斷氣氛的臥桑,沒好氣地回過頭瞪視著這名不會看時間地點的壞事 者,並且很後悔也把她給偷渡帶上船來。
「我們要去那麼遠的地方落腳?」料俏一手挽箸滿臉通紅的離蕭,不痛不癢地任他 瞪著。
他用力吁口氣,抱著那嫣轉過身來,「暫時性的,等朝局平定後,或許我會回中土 看看。」短時間內朝里是不會平靜的,他得等最後贏家齣爐後才能再做打算。
「好啦,現在你們都已經自由了,就把過去那些往事都先擱在一旁,現在得開始? 我們的未來打算」蹲坐在船板上賞景的司棋朝他們揮揮手,要這些都有伴侶的人回頭關 心一下他這個孤家寡人。
臉上熱度一直降不下來的離蕭清了清嗓子,「沒錯,在異鄉的生活可不是想像中那 麼輕鬆。」
臥桑一點也不擔心,「我早就叫司棋備妥了我們往後所需要的盤纏。」他們以為他 是個隻?自由而不計較現實的人嗎?掌國那麼多年,他哪有那麼不切實際?
「你偷拿東內的錢財?」料悄轉過頭盯箸那個搬走自家家當的小偷。
司棋理所當然地揚高下巴,「這本來就是殿下的私?,不帶著它們,你是想叫我們 幾個在東瀛喝西北風嗎?」他會去當小偷是誰害的-.還不是?了眼前的這群人。
「說得也是啦。」料俏十分贊成地點點頭,但不過一會後又埋怨地看著司棋身旁的 家當,「喂,既然我們要很久才能回來中土,你怎不多拿一點?」
「貪心的女人,少給我又動什麼歪腦筋。」離蕭冷冷地把她給拎回身邊,開口又是 給她一頓訓。
「這個貪心的女人纏定你了。」料俏不以為意地摟緊他的臂膀,看他的臉色馬上又 呈一直線地漲紅。
「離蕭。」那嫣看不下去地為他解圍,「官拜侍中並不容易,你捨得放下你的前程 跟臥桑走?」
「放棄前程算什麼?你何不問殿下又怎麼捨得放棄天下?」離蕭不論走到哪還是忠 臣一個。
臥桑朗朗地笑開了,「我不是放棄,我是求仁得仁。」
在他的笑聲中,那嫣忽地想到迫使臥桑加快速度作齣這個決定的那位主謀者。
「對了,那個不想殺你又將我綁走的人,究竟是誰?」她很想知道,站在那個一身 冷意的男子背後的主謀者是誰。
「我父皇。」
「皇上?」為什麼皇帝會想要知道有關於九龍的占卦?他也和臥桑一樣懷箸什麼目 的嗎..
臥桑微微苦笑,「從我選擇太子妃的那一日起,父皇就知道我要棄位」是他太疏忽 了,一味地防著朝臣和皇弟,卻忘了那個一手培育他的父皇。
她訝然地低呼,「他怎麼可能知道?」
「因為他知道我選的人不是料俏,藉由你,他就看穿了一切。」臥桑坦坦地道齣他 他所知道的內幕,「他之所以想試探我,是因為他想知道,你與皇位之間我會選哪一個 ?」
「從你開始謀略,皇上也跟著你開始弈局了?」真沒想到,退居幕後的皇帝,竟如 此了解這個兒子的心思。
「沒錯」臥桑很是期待,那一場密不透風的棋局,希望父皇已經想好了接下來該怎 麼走。」
「好個不愛江山愛美人。。。」料俏搖頭晃腦地說著,並刻意朝那嫣眨眨眼,逗得 她一臉嫣紅。
臥桑將那嫣摟至杯里來,笑意滿面的朝料俏搖搖食指,「我不是不愛江山,我隻是 把江山交給更好的人選」料俏撇撇嘴,「怎麼說都有你的理」美人都到手了,他怎麼說 都可以。
「殿下」滿腹疑惑的離蕭插嘴道,「我們就這樣一走了之,那將來會是由誰接替你 擔任下一任的太子?」
「根據我所佔的卦象來看,下任的太子會是。。。」他欲言又止。
「是誰?」眾人屏息以待地望著他。
「他和你們一樣也還不知道呢。」臥桑回首看向遠去的陸地,「不過我相信,他已 經準備好了。」
船兒愈行愈遠,在陸地就要消失在海面的那一端時,臥桑的眼底,一點也沒有後悔 或是眷戀。
在那片土地上,他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可以拒絕。
他可以放棄眼下的一切,他可以拒絕別人加諸在他身上的夢想,雖然明知道棄位會 引來宮變,但官變後那一場即將掀起的戰局,就留待他的八位皇弟參加,他要全身而退 。
因為此時,他已經自由,已經有權利不去知道一切,有權利,不去管將發生的風雨 是非。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