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文共賞

新

生

活

‧

好

文

共

賞



	其他好文
	回到首頁

身土不二
袁易天，原載《經濟日報》，2004年5月28日
身土不二，是個日本的說法，身體和土地是分不開的，不單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而且，你吃山的話，山的性格也會在你身體反映出來，不過我不打算在仇恨特多的人類世界討論究竟是你把山吃了，還是山把你吞掉。有一天，你去海外遊覽，看到歐洲人、美國人跟自己有很大的分別，你就明白身土不二說：香港打造了你。

佛誕那天，開始提筆寫這篇文章，在陳皮村書店看到賈平凹的書：我是農民。四眼店員說今天不做生意了。我拿著書走到她面前問，你們今天不做生意嗎？店員看了看書，就說：這本書送你吧，我們有兩本。我就把書收下。沒有想這本書打亂了原先的文章理路，竟一路把書翻完，回過頭來再看身土不二這個名詞，真是知識份子得可以。今天誰有資格說身土不二呢？最窮的農民﹗最不能身土不二又說得最大聲的人是說呢？不事生產食物的人吧。

我們大都不事生產糧食，同樣是水果，除了現代的營養學說，你不會明白蘋果跟香蕉的分別吧？北方人吃香蕉會生病，南方人吃蘋果不健康，信不信？先將地球分成三份，南北的溫帶，中間有亞熱帶和熱帶。日本人根據中國的易學發明了一個學說，陽極生陰，陰極轉陽，所以苦寒之地的生物屬陽性，南方熱汗淋漓則生陰，北方人屬陽，北方食物有火，因為生物要生存，寒天不能飲冷水，愈是住在北方，愈需要讓身體熱起來的食物，要是你好心告訴北極的愛斯基摩人，淨是吃海豹和北極熊會吸收過多動物性飽和脂肪，應該吃點蔬菜沙律，你即是叫他們去死。北方人的食物偏陽，所以大都紅光滿面，而且眼耳口鼻都向中心靠，也可以說，陽等同於向心力。

熱帶地區的人又如何？愈是南方，你看到的人種都是眼、耳、口、鼻比較闊，距離比較寬，因為離心力較強，五觀呈向外分散的趨向。南方一年四季都有植物，生命向外擴張，相比於肉類，都是屬於陰性的食物。天氣已經夠煩人了，不能火上再添油，上天就給你多點寒涼和屬性消散的食物, 免得你積熱而死。現在位於亞熱帶和熱帶的亞洲國家的經濟起飛，體弱多病，
都是那些西方國民患的病。這個病，是源於我們不能身土不二，吃得太多不應吃的陽性肉類。

賈平凹在我是農民裏，對吃有細緻的描寫，不是現在食經那些說魚蛋必稱彈牙，論肉眼排惟有嫩口的濫調。他描寫一家人的口糧是如何得來，生產食物和生存與社會地位是怎樣分佈。討吃是生死存亡的事；吃得香，是知道那碗挂麵的湯浸過肉。賈平凹說，參加了築水霸工程，在難得一次的慶典上，大隊加伙食，每人分到了五片薄薄的豬肉，他吃了兩片，用樹葉包好了其他三片，留待回家給爸媽吃。那些時節，祇會有人餓死，沒有人有來自血管閉塞的心臟病。賈平凹家住山溝，真正的靠山吃山，每天除了生產糧食，還得砍柴燒火，處理家務，養生送死都在其中。柴砍得多了，附近沒有樹，要到遠處的山去斬，斬柴不能貪方便收嫩枝梢，因為不耐火，一燒就化一道煙沒了，所以要挑硬木材，但硬木沉重，一個人到山上砍樹，要背一百斤柴回家，一去就大半天，這些都是身土不二。

我想與我同輩的人都沒有多少個有上山斬柴的經驗。我少年時期還得跟母親上山斬柴，用柴火煮豬食。媽說樹是不能隨便斬的，要揀老死的樹身來開刀。其實那時香港有不少木廠，我們大可以買木廠出售的柴皮。不過媽說要斬柴，我也雀躍的，斬人我不夠膽，但是很多人跟我一樣，對於拿著刀到處破會有快感。

我自小跟母親種菜，母親最大的心願是我可以做個教書的。後來從很多回憶的片段裏，才發現母親在很短的求學階段，有過很深刻的經驗。我作文時寫到我的志願，卻是做一個農夫。媽媽跟了個好老師，覺得做老師好，我有一個種田的好媽媽，所以我覺得像媽媽一樣種田也不錯。我將她的本事學得七七八八，還因為種菜，成為傳媒的訪問對象。然而老實說，之前的耕種，生產是生產，從沒有想過身土要不二。

在香港做農夫，祇有市場不二而沒有身土不二。以前農夫種稻米，一來自己要吃，二來可以賣，種的菜不多，好似每天開飯，吃米飯是主，小菜是副。我有一位小學同學，花名叫咸雞翼，他家裏開飯，最多有兩碟小菜，小小的份量，都是摻雜好送飯的咸菜或欖角。後來入口米多了，農民種稻不能討生計，於是改種一年收七、八茬的蔬菜。香港已經沒有人種稻了，都是精耕細作的蔬菜。今天開飯啦，我們吃的米飯少，小菜多。到街上吃，有時乾脆連飯也不要一碗。細細一數，你吃的食物，沒有一點產自本地，甚至有泰半不是華南地區運來的。你看，我們食物多、醫生多、營養資訊多，同時人人病痛都多﹗

一直以來都不明白，雖則糧食和副農產品都是食物，大陸卻以不同稱謂區別。到了自己籌劃身土不二，醒過來了。稻米是糧食，生命所本，由於種稻，又可以生產出不同的耕種材料，例如牲口的糧食、發草菇的材料等等。一個身土不二的農夫，不是生產市場要求的蔬菜，是種植生命的需要。我先種我自己的糧食，例如稻米，然後再由生產稻米的過程，協助生產一定產量的蔬菜。不符合本地氣候的品種我不種，那些在香港活得開心的植物，才可以供給我最好的生存能量。果樹是一個很好的選擇，比種菜更慳功夫，祇要安排得當，不同季節都有水果收成。能夠事事以本地性格為前題，以生活為依歸，才可以從新尋回身土不二的可行之路。今天我們的食物由四方八面而來，美其名是豐富，骨子裏是貪欲，不事生產又嚷著說身土不二的人，是經知識份子打扮過的清高貪欲。台灣人說打魚的人是討海，種樹的人討山，不在土地討食，又怎可以身土不二呢？然而在當下的香港，身土不二之說，不過是姑妄之言，資本主義者所不屑的鳥籠經濟而已。

生

活

想

像

自

主

‧

民

眾

解

放

風

流

聯絡我們： inquiry_hkaiyaya@yahoo.com.h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