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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 麼 是 全 球 化 ?

Gerard Greenfield 及 Tim • 月 媚 譯，原載於《全球化監察》，1999年9月號

全 球 化 一 詞 近 年 來 變 得 很 流 行 。 政 府 決 策 者 、 政 黨 領 袖 、 工 商 界 、 學 術 界 、 工 會 領 袖 以 至 大 眾 傳 媒 無 不 談 及 全 球 化 的 影 響 及 其 如 何 改 變 我 們 的 生 活 。 政 府 決 策 者 說 全 球 化 多 麼 重 要 ， 對 我 們 有 多 好 ， 但 當 它 帶 來 各 種 問 題 的 時 候 ， 他 們 又 說 這 都 是 全 球 化 的 問 題 ， 與 政 府 無 關 。 那 麼 ， 究 竟 什 麼 是 全 球 化 ？

　 　 讓 我 們 先 談 談 全 球 化 的 定 義 。 許 多 人 視 過 去 廿 年 國 際 貿 易 及 投 資 猛 增 為 全 球 化 。 全 球 化 正 在 推 倒 各 國 疆 界 ， 使 全 球 經 濟 一 体 化 。 有 些 人 甚 至 稱 此 為 「 地 球 村 」 。 儘 管 對 此 是 好 是 壞 ， 仍 是 見 仁 見 智 ， 但 大 多 數 人 都 視 全 球 化 為 一 個 自 然 過 程 。

　 　 根 據 上 述 觀 點 ， 全 球 化 一 詞 可 以 進 一 步 衍 生 為 下 述 四 點 ：

（ 一 ） 這 個 過 程 既 然 關 乎 國 際 貿 易 與 投 資 ， 那 麼 ， 工 商 企 業 及 其 海 外 活 動 自 然 是 這 個 變 化 的 關 鍵 部 份 ；
（ 二 ） 由 於 國 際 貿 易 與 投 資 劇 增 ， 各 國 經 濟 在 全 球 已 達 至 一 體 化 ；
（ 三 ） 全 球 經 濟 的 變 化 比 前 快 得 多 ；
（ 四 ） 全 球 化 所 涵 蓋 的 「 變 化 」 都 是 在 過 去 廿 年 發 生 的 。

　 　 但 是 這 種 定 義 有 三 個 嚴 重 問 題 ：

（ 一 ） 如 果 把 全 球 化 看 作 是 不 斷 增 長 的 國 際 貿 易 及 投 資 的 「 過 程 」 ， 那 麼 ， 須 知 這 並 不 新 鮮 。 現 代 國 際 貿 易 及 投 資 的 成 長 ， 其 作 為 歐 洲 帝 國 主 義 擴 張 以 便 尋 找 市 場 及 原 料 之 一 部 份 ， 實 在 是 始 於 五 百 年 前 。 所 以 ， 發 生 新 轉 變 ， 並 非 國 際 貿 易 與 投 資 。 所 謂 轉 變 ， 其 內 涵 實 在 遠 超 於 此 。

（ 二 ） 說 什 麼 國 界 正 在 消 失 ， 是 不 對 的 。 我 們 誠 然 居 於 一 個 國 際 性 或 全 球 性 的 經 濟 制 度 內 ， 但 國 界 仍 舊 如 過 去 般 有 力 地 發 揮 作 用 。 對 企 業 來 說 ， 在 各 國 間 轉 移 資 本 無 疑 是 更 容 易 了 ， 但 這 本 身 須 要 各 國 政 府 的 積 極 支 持 ， 是 各 國 政 府 自 己 簽 訂 國 際 條 約 及 其 他 協 議 ， 才 令 企 業 這 麼 容 易 轉 移 。 但 普 通 人 要 在 各 國 轉 移 仍 然 不 容 易 。 國 界 仍 是 那 麼 有 力 地 發 揮 作 用 ， 以 至 普 通 人 仍 須 受 簽 證 、 護 照 等 種 種 入 境 管 制 的 限 制 。 所 以 「 地 球 村 」 云 云 ， 實 在 更 像 是 有 權 有 勢 的 人 的 村 子 。 甚 至 不 能 稱 之 為 村 子 ， 因 為 它 更 像 是 一 個 武 備 深 嚴 的 「 地 球 堡 壘 」 ， 內 裡 的 大 多 數 人 民 總 是 為 富 豪 與 權 貴 服 務 。

（ 三 ） 全 球 化 並 非 「 自 然 」 的 轉 變 ， 因 為 一 切 有 關 貿 易 與 投 資 的 決 策 是 由 企 業 及 政 府 自 覺 地 作 出 的 。 這 些 決 策 是 從 屬 於 企 業 及 政 府 的 自 覺 訂 下 的 戰 略 ， 而 這 些 戰 略 的 目 的 不 外 乎 促 進 彼 此 共 同 的 利 益 。 為 此 ， 彼 此 都 在 運 用 權 力 來 促 成 上 述 轉 變 。 在 全 球 經 濟 中 ， 最 重 要 的 權 力 是 大 企 業 權 力 ， 而 他 們 的 利 益 就 是 利 潤 。 這 也 並 不 新 鮮 ， 亦 更 非 自 然 現 象 。

但 是 ， 問 題 在 於 ， 既 然 上 述 過 程 已 綿 延 500 年 ， 那 過 去 廿 年 與 此 前 又 有 何 不 同 呢 ？ 換 個 問 法 ： 為 何 在 過 去 廿 年 才 見 到 所 謂 「 全 球 化 」 發 生 呢 ？

為 了 回 答 ， 須 要 考 慮 以 下 三 點 ：

（ 一 ） 過 去 廿 年 的 技 術 進 步 ， 尤 其 是 電 腦 技 術 ， 通 訊 、 信 息 及 運 輸 的 速 度 都 變 得 更 快 及 簡 直 無 遠 弗 屆 。 企 業 應 用 新 技 術 來 促 進 其 海 外 活 動 及 增 進 利 潤 。 所 以 有 人 把 全 球 化 界 定 為 「 電 子 時 代 的 資 本 主 義 」 。 自 然 ， 它 的 內 容 不 止 此 。

「 大 企 業 自 七 十 年 代 中 便 掃 除 「 社 會 障 礙 」 以 便 為 暴 利 開 路 。 這 廿 年 也 就 是 勞 動 人 民 的 集 體 權 利 被 逐 漸 掃 除 的 廿 年 ： 工 資 被 減 ， 生 活 水 平 下 降 ， 保 障 消 失 ， 政 府 開 支 減 少 ， 把 公 共 服 務 私 有 化 ， 勞 工 變 得 更 不 受 保 障 ， 因 而 更 為 廉 價 ， 更 受 剝 削 • 」

﹝ 二 ） 過 去 五 十 年 ， 歐 美 及 東 亞 的 企 業 的 海 外 投 資 ， 比 從 前 增 加 了 許 多 。 當 中 又 以 英 、 美 、 法 、 德 、 日 、 加 拿 大 等 國 企 業 的 海 外 擴 張 為 最 。 它 們 日 益 壯 大 ， 在 世 界 經 濟 中 角 色 日 重 ， 以 至 其 產 品 日 益 支 配 世 界 消 費 市 場 。 這 些 被 稱 為 跨 國 公 司 的 企 業 ， 在 過 去 廿 年 規 模 及 權 力 都 大 增 。 跨 國 公 司 日 益 顯 赫 ， 權 勢 日 增 ， 正 正 是 全 球 化 的 重 要 特 徵 。 我 們 希 望 在 下 一 期 繼 續 討 論 它 。

　 儘 管 海 外 投 資 猛 增 是 一 個 重 要 的 全 球 性 轉 變 ， 惟 須 了 解 ， 這 些 投 資 大 多 是 在 鄰 近 國 家 ， 而 非 均 勻 涵 蓋 全 球 。 美 國 企 業 在 拉 美 投 資 ， 日 本 在 東 南 亞 投 資 ， 英 、 法 、 德 在 歐 洲 投 資 ， 諸 如 此 類 。 所 以 ， 海 外 投 資 的 這 種 方 式 ， 稱 之 為 投 資 的 地 區 化 ， 反 比 稱 之 為 全 球 化 更 為 貼 切 。

（ 三 ） 廿 年 前 ， 即 七 十 年 代 中 ， 發 達 國 的 企 業 要 面 對 嚴 重 的 能 源 及 石 油 危 機 ， 使 到 利 潤 受 損 。 自 然 它 們 仍 有 錢 賺 ， 只 是 擔 心 盈 利 增 長 不 如 過 去 。 為 了 克 服 危 機 它 們 做 了 三 件 事 ， 一 是 在 勞 力 便 宜 、 勞 權 受 壓 的 國 家 增 加 投 資 ， 二 是 創 辦 新 型 商 業 謀 取 更 大 利 潤 ， 三 是 要 政 府 把 所 有 足 以 防 礙 它 們 增 加 盈 利 的 「 障 礙 」 一 一 打 破 。

　 　 如 前 所 述 ， 海 外 投 資 之 增 長 ， 是 伴 隨 著 跨 國 公 司 的 權 勢 的 增 長 的 。 這 也 令 到 它 們 對 我 們 的 日 常 生 活 的 影 響 大 為 增 加 。 剝 削 海 外 的 廉 價 勞 工 ， 成 為 它 們 生 產 更 便 宜 的 產 品 的 關 鍵 性 戰 略 ， 而 這 讓 它 們 可 以 支 配 消 費 市 場 及 謀 取 暴 利 。 這 樣 ， 曾 在 七 十 年 代 面 對 盈 利 危 機 的 歐 美 、 日 本 企 業 便 逐 一 演 化 成 跨 國 公 司 。

　 　 對 其 他 資 本 家 來 說 ， 創 辦 新 型 商 業 包 括 了 增 加 金 融 投 資 ， 減 少 工 業 投 資 。 明 顯 的 理 由 是 這 會 在 短 期 內 帶 來 厚 利 ， 又 不 必 擔 憂 石 油 及 鋼 鐵 的 價 格 上 升 。 第 二 個 理 由 是 這 樣 可 以 有 助 資 本 家 避 開 有 組 織 的 工 人 提 出 種 種 要 求 的 壓 力 。 這 些 金 融 資 本 什 麼 也 不 生 產 ， 只 是 在 全 球 之 間 迅 速 轉 移 ， 投 機 於 外 匯 、 土 地 、 利 率 等 等 。 它 們 不 事 生 產 ， 只 是 買 啊 賣 啊 ， 包 括 買 賣 貨 幣 ， 並 在 瞬 間 發 大 財 。 這 有 點 像 賭 博 ， 所 以 有 人 叫 它 們 為 「 賭 場 資 本 主 義 」 。 電 腦 新 技 術 明 顯 在 這 些 新 型 活 動 中 舉 足 輕 重 。

但 更 值 得 注 意 的 是 ， 大 企 業 說 所 有 「 障 礙 」 都 必 須 清 除 ， 因 為 這 妨 礙 他 們 發 更 大 的 財 。 這 些 「 障 礙 」 包 括 國 際 關 稅 、 入 口 稅 及 入 口 管 制 等 。 這 些 都 屬 於 國 際 貿 易 的 「 障 礙 」 。 不 過 ， 跨 國 公 司 還 要 政 府 消 除 「 社 會 」 障 礙 ， 包 括 保 護 勞 工 的 工 作 權 ， 他 們 的 工 資 等 的 勞 工 法 例 ， 包 括 政 府 提 供 的 公 共 服 務 、 社 會 福 利 及 社 會 安 全 網 。 另 外 還 有 工 會 。 其 實 ， 這 些 根 本 不 是 障 礙 ， 而 是 勞 動 人 民 經 年 鬥 爭 而 獲 得 的 生 活 及 權 利 保 障 。 得 到 這 些 保 障 是 他 們 的 集 體 社 會 權 利 。 但 是 ， 政 府 與 跨 國 公 司 都 說 這 些 保 障 有 礙 他 們 發 大 財 ， 所 以 必 須 拿 「 自 由 市 場 」 取 而 代 之 ， 這 樣 ， 勞 動 人 民 就 不 再 受 保 護 ， 而 政 府 也 可 以 減 少 支 出 。 當 然 ， 這 樣 的 市 場 其 實 對 人 民 而 言 絕 不 「 自 由 」 ， 只 是 對 企 業 而 言 才 意 味 著 發 財 的 更 大 自 由 。

　 　 跨 國 企 業 要 推 倒 的 「 障 礙 」 還 不 止 此 呢 。 所 有 為 保 護 環 境 及 衛 生 的 政 府 措 施 也 包 括 在 內 。 這 些 措 施 亦 是 人 民 經 年 鬥 爭 才 換 得 的 。 但 現 在 資 本 家 要 掃 除 以 便 無 限 制 地 謀 利 ， 這 樣 就 能 把 自 然 環 境 也 變 成 買 賣 的 商 品 或 加 以 摧 毀 來 謀 利 。

勞 動 人 權 淪 為 資 本 障 礙
　 　 所 以 ， 大 企 業 自 七 十 年 代 中 便 掃 除 「 社 會 障 礙 」 以 便 為 暴 利 開 路 。 這 廿 年 也 就 是 勞 動 人 民 的 集 體 權 利 被 逐 漸 掃 除 的 廿 年 ： 工 資 被 減 ， 生 活 水 平 下 降 ， 保 障 消 失 ， 政 府 開 支 減 少 ， 把 公 共 服 務 私 有 化 ， 勞 工 變 得 更 不 受 保 障 ， 因 而 更 為 廉 價 ， 更 受 剝 削 。

　 　 跨 國 公 司 在 哪 一 個 國 土 涉 足 ， 這 個 過 程 就 在 哪 裡 進 行 。 在 那 些 勞 工 一 向 獲 得 較 多 保 障 的 國 家 ， 政 府 就 情 願 或 不 情 願 地 消 除 保 障 。 在 那 些 尚 未 有 保 障 的 國 家 ， 政 府 就 拒 絕 承 認 這 是 人 民 的 權 利 ， 就 把 「 自 由 市 場 」 強 加 於 他 們 。

最 先 發 動 這 些 進 攻 的 政 府 領 袖 是 英 國 首 相 戴 卓 爾 及 美 國 總 統 列 根 。 所 以 自 由 市 場 路 線 有 時 也 被 稱 為 戴 卓 爾 主 義 或 列 根 主 義 。 這 種 對 勞 動 人 民 的 進 攻 在 英 美 率 先 進 行 ， 隨 後 遍 及 全 球 ， 打 擊 了 勞 動 人 民 的 生 活 ， 毀 壞 了 自 然 環 境 ， 而 大 企 業 利 潤 卻 從 中 增 加 。

　 我 們 可 把 全 球 化 定 義 為 ： 這 是 政 治 精 英 及 大 企 業 為 解 決 七 十 年 代 中 的 利 潤 危 機 而 採 取 的 戰 略 。 這 個 戰 略 包 括 推 行 「 自 由 市 場 」 以 便 打 擊 全 球 勞 動 人 民 並 使 一 切 從 屬 企 業 利 潤 。

　 　 若 是 這 樣 去 了 解 全 球 化 ， 我 們 就 可 以 作 出 如 下 重 要 結 論 ： 如 果 全 球 化 不 是 自 然 過 程 ， 如 果 它 是 政 府 及 大 企 業 自 覺 採 取 的 政 治 路 線 ， 其 中 又 以 打 擊 勞 動 人 民 為 目 的 ， 那 麼 ， 很 明 顯 ， 我 們 可 以 而 且 應 該 創 立 另 一 條 戰 略 。 全 球 化 不 是 一 件 物 件 ， 它 亦 非 從 天 而 降 ， 而 是 有 人 製 造 出 來 並 強 加 於 大 家 。 如 是 ， 則 我 們 亦 可 反 擊 它 ， 並 為 大 家 的 利 益 與 幸 福 而 作 另 類 創 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