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TEN•10•JUU 回憶──PART THREEyu & kitamura 1. 那個人,我和他也有數面之緣。 是在重遇龍一之前的事。 他是個具有濃厚魅力的人。溫柔的人。 並不光是樣子,而是身體每一部份,舉手投足每一個動作,眸子所傳遞的每一訊息, 都緊緊牽引著人們的心。不止女人,連男人都為他入迷。 北村悠,姓名和我一樣,幾乎連外貌也一樣。 擁有令人心醉的眼睛,細嫩白皙的肌膚,黑褐色的頭髮總飄散著一股特有的香味。 沒經刻意的修飾,卻更散出一種和諧與協調感。 初次相識,是在半夜的火車站。 忘了是什麼原因,那天放學晚了回家,又突然想去看看深夜時分空無一人的火車站,就這樣去了那裡,看著幾列火車經過。 這時,有個人向我走來。起初我嚇了一跳,因為我們長得太像了。 可是我很快又發現,他眉宇間所洐生的氣質和我的很不一樣。 他先開口:「你很『無聊』嗎?」 「什麼?」我有點不解,甚至是不滿。哪有人一開口就說無聊的? 他似乎察覺到我的表情,但仍舊用著原有的平靜腔調: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見你坐在這兒頗久了……」 「嗯?有多久?」 「兩、三個小時吧。」 「有這麼久嗎?」我看看手錶,吃了一驚:「呀,真的!這麼晚了!」 我有點不好意的看著他,他報了個微笑,說:「我更無聊。」 「咦?為什麼?」 「我呆坐了五個小時。」 我啞然失笑,感興趣地問道:「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名字…並不重要呢。」 「可是我想知道啊。」 他想了想,答道:「…叫我悠吧。」 「嘿?我也叫悠啊。」我就像發現了什麼般,興奮極了。 他並不驚訝,就像早就曉得了似的,只輕輕露出一抹笑容; 然後像想起了什麼,右手從西裝的袋子裡掏出了一支筆,再取出一張紙,在上寫了些字,遞給我。 我接過那張紙,米白的紙上潦草地寫了他黑色的名字。 北村 悠 我又看看他,他臉上仍是那溫柔,卻深不可測的笑容…… 2. 我們一個星期見面兩三次,都是在深夜的火車站。 每次見到他,心裡都不免一陣悸動。 沒有作過任何約定,但我每次呆坐在車站時都會碰見他。 有一次,我好奇地問他:「北村先生,你每天也在這裡嗎?」 「不是。」 「可是我每次來你都在。」 「我在看人。」 「誰?」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各式各樣的人。」 「那就包括我了?」我開玩笑地說。 他微側著頭想了想:「可以這麼說。」 「為什麼要看人?」 「沒有…因為他們快要死了啊。」 「你怎麼知道?」 他沒有作聲,展示那一貫的溫柔笑容,算是回答。 我沒有再問,我感到他在表示『是商業秘密』類似這句話的東西。 「你知道嗎,」他開口:「當人『被鑑定』瘋了的時候,其實是最能聽到神的說話的時候。」 我似懂非懂地聽著。他看了看我,又繼續說下去。 「他們經常會聽到一些莫名其妙的聲音,可能是說話聲,動物鳴叫,或是心臟跳動,螞蟻走路時的細微音響,等等。」 「會聽到嗎?」我問。 「並不是全部都是聽到的,有很多都是他們自己想像的,但有一小撮人,一小撮,會聽到真正的神的聲帶振動。」 「會有這種人嗎?」我將信將疑。 「我正在找啊。」 「所以才來火車站嗎?」的確,這裡人流多嘛。 「以前是。」先生頓了頓,露出嫵媚的笑容:「現在是來看你。」 剛想說什麼,他的臉就靠了過來。 我害怕了,只覺身體被緊緊抱住,唇被封住,喉嚨也怕得出不了聲。 當時並不了解他的舉動,只驚訝著,為什麼兩個男人也可以這樣?這豈不是太奇怪了嗎? 突然,不知哪來的一股力氣把他推開,但他雙手仍緊捉著我的手臂,甩也甩不掉,只好作罷,皺起眉、著臉板問道: 「你在幹什麼?」 「吻你啊。」 「先生…請放手!」 「討厭嗎?」 我低頭,沈默了一會,喃喃說道:「有點害怕,但…不太反感。」 「那喜歡嗎?」他挨近我,右手抬起了我的臉,二人的距離更為之接近。 「誰會喜歡啊!」我感到自己的臉滾燙得厲害,一定是紅透了。 他再次張開笑臉,直直地看著我,弄得我更不好意思──早知道,就說討厭算了! 可是,說真的,連自己也沒想過,這只是我喜歡上他的前奏。 「老實說好怪,就像根自己接吻…」他鬆開雙手,一臉認真。 「什麼呀?是你自己要吻的。」我有點不悅:「而且…其實我們不太像。」 「可是樣子一樣嘛。」 「還是有點不同。」 「哦?」他的嘴角向上揚:「哪裡?」 「說不上來,但總會有的吧。」 「嗯…」他點了點頭。 這時,我才發覺一列火車到步了,車門趟開,只有寥寥幾個人下車。 他倏地捉住我的手,猛地把我拉起:「走吧。」 「啊?」我還沒弄明白,他就拖著我跑往那快要閉門的列車。 門『啪』地關上,我靜靜地看著月台越離越遠,越走越快,直到看不見。 「我們去哪?」我放棄觀望窗外的微弱燈火,拉著他坐了下來。 「我家。」 我嘆了口氣,無力地問道:「在哪?」 「就這樣一直去。」 先生閉上了眼睛,把頭靠在我的肩上,睡著了。 他的髮絲傳來一陣微香,令有點混亂的我平靜下來了。 當時我心想:『同樣也叫作悠,為什麼感覺會差那麼遠呢?』 可是由此至終,我的想法並沒有改變。 列車在向前邁步,通過一條條我不熟悉的隧道,一座座陌生的大廈,一個個沒去過的地方。 3. 他突然醒了過來。 「悠,」 「嗯。」我回應著。 「你…以後以後,也不要再來了。」 「為什麼?」 我疑惑了。經過了半年的相處,我知道他很怕獨處,他是寂寞的。 「因為…我不想你痛苦啊。」 他把頭埋進我赤裸的懷裡,呢喃道:「我好喜歡你…」 「我也喜歡你,有何不妥?」 我不明白他話裡的涵意,撫著他髮絲的手稍稍捉緊了。 「可是我還是很寂寞,」他抬起頭,苦笑:「你…並不完全屬於我,不行的,我會把你毀掉的…」 「先生,」我用手肘撐起了上半身,注視著他:「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很清醒,也不是開玩笑。」 他的聲音在發抖,眸裡滿是水氣:「我試過了…那一次…他差點兒就死了啊。」 「誰?」我心頭一震,有點生氣,打翻了醋罈子,聲浪自不然也提高了。 他呆了呆,垂下眼簾:「他…不會記得的了,你也不認識他。」 「名字呢?至少這個讓我知道吧。」 足足五分鐘,彼此沒作聲,只定眼望著對方。 「橘。」他突然脫口而出。 「咦?」 「他的姓。」 「…我想我不認識。」朋友中沒有一個姓橘的。 「看吧。」他說。「即使我站在他面前,他也記不起我,」 苦笑,似乎不想提起這個人。 他看了我一眼,又說:「是我抹去他的記憶的,不這麼做…大家只會更痛苦。」 看著悠苦澀的表情,我忍不住輕吻了他的額。 「這是祝福。」 他疑惑地摸摸額,問:「有用嗎?」 「求個安心罷了。」 我實話實說。 「老實說,你很可怕。」 「我?」他瞪大雙眼。 「你怕寂寞,怕得要命。若找不到一個適合你的人,你遲早會瘋掉。 「找到了,那人一定不能理解你的性格,會選擇離開你,然後…」 「…說下去。」 「你會殺了他也說不定。」 自己也說不上為何會這麼想,這該是直覺吧。就這麼說了出來。 他略為吃驚,然後又露出溫柔的微笑,我又看不清他的想法了。 「好棒的直覺啊。」他說。 4. 自那晚後,我們沒有再見面。 雖然我喜歡他,可是畢竟大家是不同類型的人。 而且,這不足以讓我為他送命。 北村先生是個怕寂寞的人。 他說,沒有什麼事比獨處更可怕的了。 所以,他會找一個可以永遠、永遠陪伴他的人。 潛意識裡滿是這個慾望。 和他深交的人,腦海浮現的是一層又一層黑辣的濃霧,逼使人一嚐死亡的滋味。 沒受影響的,或許真的會被殺。 所以,他才會不斷尋找,屬於他的人。 下一次,會輪到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