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TWENLVE•12•JUUNI


沙沙……──咇──…
喀。
呯咚咚咚──咚              沙沙…
啪。

寒冬的雨夜。
一個白影在黑暗中奔馳。
男人從醫院的某個房間逃出來，為的是要避開某人。
赤著的腳，早已跑得磨破了表皮，痛得鑽心。
雨水洗淨了膝蓋和腳底的血液，卻沖刷不了各處的痛楚──那是因為濕滑的地面令他摔倒了好幾跤。
要逃離有涼平存在的地方，越遠越好。他這麼想。
不然…會被那個人找到他的…

「這間醫院真是不祥啊。」
「就是嘛，先是緒方醫生死了，然後就是伊崎醫生，就連病患也出走了。」
「真麻煩。」
走廊上，涼平跟在兩個護士後面，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有病人逃走嗎?的確是很麻煩呢，由其是這種大醫院，信譽一定會受損吧。
「逃走的病患叫什麼來著?」
「橘什麼…」
涼平豎起了耳朵──即使這裡安靜得不用這麼做也能聽到護士的對話。
「啊啊，是橘慶太。沒錯。」
不是吧!
他的心頭涼了一截，直衝向慶太住的病房，也不管身後的護士喝著他「走廊上不准奔跑」。
門猛地被打開，房內一覽無遺。床上只著疊潔白的被單，能見之處亦空無一人。
「咦?千葉先生。」一護士經過，認得出涼平便打了聲招呼。
「你知道橘慶太去了哪裡嗎?」
「他?今天早上就不見人了，一定是昨晚就逃了出去吧。醫院裡的人都在說呢…你不知道嗎?」
「騙人……」
涼平不可置信地搖搖頭，慢慢地退出房間，又忽然抬頭，像尋找什麼似的四處張望，拔腿往外跑。

要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
為什麼突然離開?為什麼不辭而別!
嘶──沙沙沙沙
唧啪。咚
噠噠噠…　沙──沙沙…
嗡──
涼平不顧一切地往前衝。他跑過很多地方，初遇時的公園，海邊，林裡，還有一起走過的街道。
雙腳走到發軟，還隱隱作痛，但仍是找不到。
茫茫然間，涼平迷迷糊糊地踏入了火車站。
當發覺時，已經坐在一列火車上。他靜靜地看著窗外的黑夜，一排排白樺樹往後退。
綠的、黑的、白的、褐的，被滿眶的淚水糊成了一團。他低下頭，擦了擦臉。
「振作呀!千葉涼平!」大力地拍打自己雙頰：「不能哭呢…咦?」
他現在才發現一個睡著了的人坐在他對面。
那人穿著米白色的衣服，但有點髒，沾著泥，頭髮凌亂，赤著腳──像流浪漢，可那的確是慶太。
「找到了……」
他用顫抖的雙手輕撫慶太的臉，眼淚又流了出來。
車門打開時，涼平就抱起他，步出了車站。
也許是太累了，慶太竟毫不察覺自己的處境，仍是昏昏地睡著。

++++++++++++++++++

男人的鞋根在醫院走廊的地板上發出『咯、咯』的聲響。
地板雪白得發亮，陽光經窗簾的過濾變柔和了，射到地板上，有點眩目。
他靜靜地打開了房門，裡面空無一人。
他搖搖頭。

先是慶太，然後是悠，再來是緒方和金子，右典和央登…
六個中，只有他還未死呢。
雖然岡田代慶太去了，可是還是不太好吧。
要知道，我這個人很公平的。
嘰──咚咚。
吱吱…嚓        嗶嗶
叩。嗡──沙沙…
北村看了空虛的房間一眼，走了出去。
「給了這麼多提示，他應該記得起我了吧…」

++++++++++++++++++

感覺到陽光的刺目而睜眼，映入眼眸的是一間陌生的房間和一張熟悉的臉。
「涼平，」輕喚著對方的名字，他則以微笑回應。
「這裡是哪?」
「我家。」
「哦……」
他有點呆滯地答道，突然臉色大變，不敢正視涼平。
「為什麼要帶我來?」語氣冰冷，身體卻微微顫抖。
「不帶你來會冷死啊。」涼平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還不明白!」慶太大吼：「我逃出來全是為了離開你啊!」
「是嗎?」他點點頭，扶了慶太起來：「我放好了熱水，你去洗一洗吧。」
慶太腳步不穩，因一整天沒有進食的緣故。「不行…我必須離開這裡…」
「別胡鬧了!」涼平板著臉，抱起慶太往浴室。
被迫脫下衣服，身體浸泡在溫水中，看著冒煙的透明液體溢出。伸出雙手，轉紅的皮膚也冒著白煙。
好舒服…可是也該起來了吧。現在不是享受的時候。
很快的擦一擦身體，隨手拿件衣服穿上。

──是涼平的。好香…有他的味道……
慶太聞了聞，苦笑。
還是趕快走吧，不該待在這裡的。

++++++++++++++++++

聽到『嘩啦嘩啦』的水聲後，涼平才進去廚房。在冰箱裡拿了一些食物。
「蛋和生菜，還有火腿…面條，嗯…夠了吧。」
扭開水龍頭，自來水緩緩流出。
涼平默默地洗著青菜，把綠油油的菜葉剝開。

──什麼說要離開我?那傢伙…胡扯!

動作變僵硬了，憤怒得全身顫抖。
手中的菜葉被捏碎，菜汁和著水一滴滴的流下。
他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刀子。浮現腦袋的，竟是慶太倒在血泊中的畫面……

++++++++++++++++++

肩膀被手從背後緊緊的捉住了。
門已經上鎖了，未曾被開過，自己也沒有離開過浴室。即是說，那人打從一開始就在那兒了。
可是，浴室裡並沒有暗格，不可能讓一個成年人藏身於此。
冰冷、強而有力的手──他已經猜到是誰了。
「北村?」
「你記起我了。」
慶太感覺到他在微笑。
「你來…幹什麼?」他侷促地問道。
「你說呢?」
「適可而止!」慶太猛地回頭，正視著對方久違了的臉。「把別人重要的東西奪走是你的興趣嗎!?」
北村不語，用哀傷的雙目凝視著慶太。
良久，慶太先打破沈默。
「你死了呢。所以才那麼容易去殺人啊。」
北村點點頭。
「你…即使不現身，我也看得見。」他冷冷地說道。「所以你做了什麼，我都看見了。」
「你看見才能把我想起來啊。」北村低訴著。「我最怕被遺忘，你知道的。」
突然，北村不見了，就像從空氣中消失一樣。
慶太看了看四周，仍是什麼也沒有。
「呯咚…!」
外面傳來一下沈重的響聲。
「涼平，怎麼了?」弄跌了些什麼嗎?
沒有回應。
他的心倏地縮緊了，想起了那天傍晚的光景──黑影、倒下了的岡田、沾血的刀，
和北村猙獰的面孔……一切一切都使他喘不過氣。
受不了那心理壓力，慶太開門衝了出去。

++++++++++++++++++

涼平注視著手中的刀子，冒了一身冷汗。
討厭，我是怎麼了?
竟然有一瞬間有殺人的念頭，而且是慶太……
直至剛才為止，自己明明是相信著對方的。
一定是出了什麼問題。
他甩甩頭，想把這件事徹底忘記。

「千葉君，」
背後突然響起一把陌生的聲音。
涼平快速地回頭，卻什麼人也沒看見。
對啊，浴室的門還緊閉著，哪來的人聲?一定是心理作用──他不安地嘗試說服自己。
「我在叫你啊。」
聲音又再響起──那絕不是慶太的聲音!
涼平不敢回頭，所以沒有看見北村那微笑的臉容，以及他手中的利刀。

啪噠啪噠；咇。
喀唦喀唦──嗡──…

「右典，什麼聲音?」
「喇叭壞了吧。很吵耳嗎?」
「不會呀。」
「神要開始說話了喲。央登。」

咚咚咚咚……呯


ＥＮＤ

後話
因為經驗不足的關係，無法順利完成心中所想；無法寫出多層次的感覺。
可是，畢竟還是完成了。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回。十二。
本來還有十三的，在那裡大概說了說涼平和慶太的結局。可是，這種無關緊要的事
還是由讀者自己想像吧。不然弄得好像HAPPY END似的，我不喜歡呢。
所以，十三被刪除了。PM 02:06 2002/12/15
King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