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蠟樹街四號的德思禮夫婦總是得意的說他們是最正常不過的人家,托福托福。最不可能扯進任何怪奇事件裡的就該屬這一家人了,因為他們壓根不信這一套。 德思禮先生是一間名叫格朗寧的公司主管,專門做錐子生意。他是個肥嘟嘟的大塊頭,肥到脖子都快沒了,鬍子倒有一大把。德思禮太太是個瘦巴巴的金髮婆,她的脖子幾乎有一般人的兩倍長,這對她沒事老愛撐著頭在院子籬笆邊窺探鄰居的動靜真是十分的好用。德思禮夫婦有一個兒子叫做達力,在他們眼裡這樣好的小孩世間少有。 德思禮夫婦擁有想要的一切,卻有著一個秘密,夫婦倆最大的死懼就是害怕有人發現這個秘密。萬一有誰探聽出波特那一家子的事,那他們真不知要如何承受。波特太太是德思禮太太的妹妹,兩人已經好幾年不來往;事實上,德思禮太太根本裝做自己沒有妹妺,因為這個妹妹和她那一無是處的老公跟他們完全不同,簡直「不德思禮」到了極點。一想到波特家要是踏上這條大街,那些街坊會傳些什麼閒話,夫婦倆就不寒而慄。德思禮知道波特也有個兒子,只是沒見過。這孩子正是不許波特接近的另一個好理由;他們不要讓達力跟那種小孩搞在一起。 我們的故事開始在陰沉灰暗的星期二,德思禮夫婦剛睡醒,外面陰暗多雲的天空絲毫看不出,過不久,許多神秘的怪事就要在全國各地發生。德思禮先生哼著歌逃選著他最沒看頭的上班領帶,德思禮太太興致致勃勃地說著閒話,不面使勁把尖聲怪叫的達力塞進嬰兒椅。 誰也沒留意有一隻黃褐色的大貓頭鷹拍著翅膀飛過窗前。 八點半,德思禮先生提起公事包,他在太太面頰上親一下,再想跟達力吻別卻辦不到,達力這會兒在大發脾氣,把玉米片全往牆上扔。「小壞蛋。」德思禮先生笑呵呵地走出家門。他坐上車,倒出四號的私用車道。 就在街角,他注意到了第一個異兆--一隻貓在看地圖。一時間德思禮先生還不太明白自己究竟看到了什麼--緊接著他一扭頭,再仔細看一眼。是有一隻虎斑貓站在水蠟樹街的街角,可是哪裡有什麼地圖。他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八成是光線的錯覺。德思禮先生眨一眨眼,瞪著那隻貓。那貓也回瞪著他。德思禮先生轉過街角繼續上路,他從後視鏡觀察那貓。現在牠在「讀」那塊寫著「水蠟樹街」的路標--不是,牠是在望那塊路標;貓不可能看地圖或讀路標的嘛。德思禮先生不以為然地甩甩頭,不再想貓的事。開車進城的路上他唯一想著的事是渴望在今天接下的那一大筆錐子訂單。 然而快進城的時候,又有一件事轉移了他對錐子的注意力。正當他像往常一樣,卡有晨間擁擠的車潮中發愣時,忍不住地看到附近好像有很多奇裝異服的人。一群穿著斗篷的人。德思禮先生就是沒辦法忍受奇裝異服--看看那些年輕人的荒唐打扮!他猜想這大概又是某種愚蠢的新流行。他用手指輕敲方向盤,目光不經意地落到一大群跟他站得很近的斗篷怪胎身上。他們很激動地在低聲交談著。德思禮先生憤怒地發現,其中有一、兩個傢伙顯然是年紀一大把了;這是怎麼回事,那個比他還大上幾歲的男人,竟然還有臉穿上一件翡翠綠的鮮豔斗篷!真是不知羞恥!德思禮先生接著又想,這大概是某種愚蠢的宣傳噱頭吧--這些人正在為某個機構募款--沒錯,就是這麼回事。車潮開始向前移動,幾分鐘之後,德思禮先生駛入了格朗寧公司的停車場,他的注意力又重新轉向錐子訂單。 德思禮先生在他九樓的辦公室裡,總是習慣背窗而坐。要不是如此,他很可能能發現,要想在這個早晨專心處理錐子的業務,會比往常困難許多。他並沒有看見那些在大白天疾飛而過的貓頭鷹,不過街上的人倒是看一清二楚;他們張大嘴巴指著天空,看著貓頭鷹一隻接一隻地飛過他們的頭頂。很多人甚至連晚上也從來沒見過一隻貓頭鷹咧。話說回來,德思禮先生度過了一個完全正常,不受貓頭鷹干擾的美好早晨。他對五個不同的人大吼大叫。打了幾通重要電話,又再多吼了幾聲。他的好心情一直維持到午餐時間,當時他決定站起來活動活動筋骨,走到對街的麵包店去買點東西吃。 他已經把那些穿斗篷的怪胎忘得一乾二淨,在麵包店附近竟又遇到了這群人。經過時他忍不住憤怒地瞪了他們幾眼。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原因,他們就是讓他覺得很不舒服。這群傢伙同樣在興奮地低聲交談,附近根本就沒看到什麼募款箱。就在他緊抓著一個裝在袋子裡的大甜甜圈擦身走過時,幾句片段的話語飄進了他的耳朵。 「波特家,不會錯的,我聽到的就是這麼回事--」 「--沒錯,他們的兒子,哈利--」 德思德先生猛然停下腳步。死懼淹沒了他的全身。他回過頭來望著那群低聲交談的人,彷彿要跟他們說話,最後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衝到對面的街道,急急忙忙跑回辦公室,厲聲吩咐秘書不准打擾,他抓起電話開始撥號,就在快要撥完家裡電話號碼的時候,忽然改變心意。他擱下電話,搓著鬍髭,靜靜思索……不,這麼做太笨了。 波特並不是什麼罕見的姓。他敢說全英國有一大堆姓波特的,還有個兒子叫哈利的家庭。 再想想,他甚至沒辦法確定,他的外甥是不是叫哈利。他從來沒見過這個男孩。有可能是叫哈維,或是哈洛。他沒有必要拿這件事讓德思禮太太擔心,只要一提到她妹妹,她的心情就會變得很壞。 他不怪她--要是他自己有一個像這樣的妹妹……但不管怎樣,那些穿斗篷的人…… 那天下午,他發現自己無法專心處理錐子業務,五點鐘踏出公司大樓時,他心裡還在惦記著這件事,以致一頭撞上站在門口的一個人。 「對不起,」他低聲道歉,那個小老頭被撞得差點跌倒。過了幾秒之後,德思禮先生才發現,這人身上穿了件紫蘿蘭色的斗篷。對於剛才差點就被撞得跌成狗吃屎,他似乎一點也不生氣。相反地,他臉上綻出燦爛的笑容,用一種令路人側目的尖銳嗓音說:「不用說對不起,我親愛的先生,今天什麼事都氣不到我!太樂了,因為『那個人』終於走了!就連你這種『麻瓜』也該好好慶祝一下,今天真是太樂、太樂了!」 老頭摟一摟德思禮先生的腰,便走開了。 德思禮先生像生了根似地呆站原地。他剛才被一個百分之百的陌生人摟了一下。他還記得自己被叫做什麼「麻瓜」,天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他嚇壞了,連忙跑上車,痴駛回家,心中暗暗希望這一切全都只是他的想像,這是他過去從來沒想過的事情,他向來非常不屑所謂的想像力。 一駛入四號的私人車道,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件不能讓他心情好轉的事——那隻早上瞥見的虎斑貓。牠現在坐在他家的庭院圍牆上。他百分之百地確定這是同一隻貓;牠眼睛周圍的斑紋跟早上那隻貓一模一樣。 「噓!」德思禮先生大聲喝道。 那貓一動也不動,只是抬起頭來,狠狠地盯他一眼。這難道是一隻正常的貓應有的行為嗎?德思禮先生不解地想著。他先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再踏進家門。他仍然依照原先的主意,決定不要跟他太太提起任何事。 德思禮太太度過了美好正常的一天。她在晚餐時鉅細無靡遺地報告隔壁鄰居家的母女問題,以及達力又如何學會了另一句話(「絕不!」)。 德思禮先生努力讓自己表現正常。把達力哄上床之後,他走進客廳,正好聽到當天晚間新聞的最後一節報導。 「最後,來自全國各地賞鳥人的報告顯示,我國的貓頭鷹,今天表現出極端異常的行為。貓頭鷹一般都在夜間狩獵,白天通常完全不見蹤影,然而從今晨日出開始,目前已有數百位目擊者報告,看到貓頭鷹在各處飛來飛去。專家也無法解,貓頭鷹為何會突然改變牠們的睡眠習慣。」 說到這裡,播報員讓自己露齒而笑,「這實在是太神秘了。現在把鏡頭轉交給吉姆,聽聽氣象報告。今天晚上還會再下貓頭鷹雨嗎,吉姆?」 「好的,泰德,」氣象播報員說,「這我並不清楚,不過今天行為異常的不只是貓頭鷹而已。來自肯特郡、約克夏郡,以及當迪等地的觀眾都曾來電表示,今天並未如我昨日所預報的下雨,反而是下了許多的流星! 「也許是大家提早開始慶祝烽火夜(譯註:十一月十五日夜晚,為英國歷史上火藥陰謀案的紀念日,這天夜晚會放煙火與升起烽火慶祝)——這應該是下禮拜的事吧,朋友們!不過我可以保證,今晚一定會下雨。」 德思禮先生嚇得呆坐在他的扶手椅上。全英國都在下流星雨?貓頭鷹在大白天跑出來亂飛?街上到處都是些穿著斗篷的怪人?還有一種耳語,一種關於波特家的耳語…… 德思禮太太端著兩杯茶走進客廳。情況不妙。他必須把事情告訴她。 他緊張地清清喉嚨。「呃——佩妮,親愛的——妳最近該沒聽到妳妹妹的什麼消息吧?」 正如他意料之中的,德思禮太太顯得又驚又怒。畢竟平常他們只是假裝她沒有妹妹罷了。 「沒有,」她尖刻地說,「幹嘛?」 「剛剛看到一些奇怪的新聞,」德思禮先生嘟嚷著,「貓頭鷹……流星雨……我今天還在城裡看到很多怪里怪氣的人……」 「那又怎樣?」德思禮太太厲聲吼道。 「嗯,我只是在想……也許……這跟……妳知道……這跟他們那群人有些關係。」 德思禮太太噘嘴啜飲她的熱茶。德思禮先生在心裡盤算,自己有沒有勇氣把他聽到「波特」這個名字的事情告訴她。最後還是不敢。他反而故做輕鬆地開口說:「他們的兒子——現在年紀也該跟達力差不多大了吧?」 「大概吧。」德思禮太太板著臉答。 「他叫什麼名字來著?霍華,對不對?」 「叫哈利。真難聽,俗氣死了,至少我是這麼認為。」 「喔,沒錯,」德思禮先生說,他的心猛的往下沉,「是的,我也這麼以為。」 他就此不再提這件事,隨後他倆就上樓睡覺。德思禮太太在浴室梳洗的時侯,德思禮先生躡手躡腳溜到臥室窗口,仔細打量前院。那隻貓還坐在原處。牠凝神望著水蠟樹街,彷彿在等待著什麼。 是他自己在胡思亂想嗎?難道這一切都跟波特家完全無關?如果這是……如果這真的牽涉到那一對——唉,他想他是絕對受不了的。 德思禮夫婦上床睡覺。德思禮太太很快進入夢鄉,德思禮先生卻睜大眼躺在床上,思索各種可能的情況。他在入睡前想到一個令他稍感安慰的念頭:就算這真的跟波特家有關,他們也沒有理由來干擾他和他太太。波特家心裡很清楚,他和佩妮對他們那種人是何觀感……就算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怪事,他也完全看不出,他和佩妮有會被捲入其中的可能。他打個哈欠,再翻個身。不可能會影響到他們的…… 他真是大錯特錯。 德思禮先生或許已在輾轉反側之間漸漸入睡,外面牆頭上的那隻貓,卻不顯一絲睡意。牠像雕像般地端坐不動,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視水蠟樹街遠處的轉角。當鄰街的一輛車砰地一聲關上車門,或是兩隻貓頭鷹在上空呼嘯而過時,牠也不曾稍稍受到驚動。事實上,直到將近午夜的時候,這隻貓才開始挪動身軀。 一名男子出現在貓持續守望的街角,他的出現如此安靜而突然,讓人覺得他彷彿是直接從地上冒了出來。貓的尾巴微微抽動,眼睛也瞇了起來。 水蠟樹街上從來沒見過像這樣的男人。他又高又瘦,而且非常老,這是從他那銀白閃亮,長得足以塞進腰帶的頭髮和鬍鬚來判斷。他穿著長袍,罩一件拖到地的紫色斗篷,腳上踏著一雙鑲環扣的高跟鞋。淡藍色的眼睛十分明亮,在半月型的眼鏡後面閃爍發光,他的鼻子長而扭曲,看起來就好像是鼻梁至少斷過兩次以上。這個人的名字叫做阿不思.鄧不利多。 阿不思.鄧不利多似乎並不明白,自己正踏入一條從他的名字到他的靴子全都不受歡迎的街道。他忙著伸手在斗篷裡面摸索,尋找某樣東西。但似乎又覺得有人在監視他,他突然抬起頭望著那隻貓,牠仍然坐在對街的牆上凝視著他。由於某種原因,這隻貓的樣子似乎令他覺得非常有趣。他咯咯輕笑並喃喃自語:「我早該想到了。」 他在衣服內袋找到了他要的東西。看起來像一個銀色打火機。他將它輕輕彈開,高高舉起,按一下。離他最近的一盞街燈啪地一聲迅速熄滅。他又按一下——下一盞燈開始明滅不定地閃爍,隨即變成一片漆黑。他總共按了十二次熄燈器,直到整條街上的光源只剩下遠方兩個針尖大的光點,也就是那隻貓的眼睛。如果現在有人望著窗外的景象,就算是眼睛特尖的德思禮太太,也沒辦法看清發生在她家門前的任何事情。鄧不利多把熄燈器扔進斗篷內袋,開始沿著街道走向四號,到達之後,他在那貓旁邊的牆上坐了下來,並不看她。過了一會兒之後,他突然開口對牠說話。 「真高興能在這兒見到妳,麥教授。」 他轉過頭來對虎斑貓微笑,但貓已經不見了。此刻迎接他笑臉的是一個看起來相當嚴肅的女人,臉上戴著一副形狀跟貓眼睛周圍斑紋一模一樣的方框眼鏡。她同樣也穿著斗篷,顏色是翡翠綠。她的黑髮蛈角@個嚴整的髮髻。她的神情顯得非常慌亂。 「你怎樣知道那是我?」她問。 「我親愛的教授,我從來沒看過有哪隻貓的姿勢會這麼僵硬。」 「要是你在磚牆上坐了一整天的話,也會變得那麼僵硬。」麥教授說。 「一整天?那妳怎麼有時間參加慶祝呢!我這一路上至少經過了十二場狂歡會呢。」 麥教授不悅地嗤了一聲。 「喔,是啊,所有人都在慶祝,這也就罷了,」她急躁地說,「你以為他們應該會小心一點,結果不是——甚至連那些「麻瓜」都注意到有某些事情不太對勁。而且還登上了他們的新聞節目。」她轉過頭,望著德思禮家漆黑的客廳窗戶。「我全都聽到了。成群結隊的貓頭鷹……流星……嗯,他們倒也不算太笨。肯特郡下了場流星雨——我敢說那一定是迪歌搞的鬼。他這個人向來就少根筋。」 「妳不能怪他們,」鄧不利多溫和地說,「這十一年來,好不容易才有這麼一件值得慶祝的事。」 「這我知道,」教授忿忿地說,「可是也沒道理讓我們喪失理智嘛。大家實在是太不小心了,大白天就跑到街上去,甚至沒換上『麻瓜』的衣服,就站在那裡互相交換秘密情報。」 她歪頭瞄了鄧不利多一眼,像是希望他會向她說些什麼,他沒有開口,於是她繼續說下去:「在『那個人』終於消失的好日子,要是讓『麻瓜』發現到我們的存在,那可就太精采了。我想他是真的走了吧,鄧不利多?」 「好像真的是這樣,」鄧不利多說,「我們實在應該對此心存感激。妳要不要吃一個檸檬雪寶?」 「一個啥?」 「一個檸檬雪寶。這是一種我非常喜歡的『麻瓜』甜品。」 「不用了,謝謝你,」麥教授冷淡地答道,似乎認為目前並不是吃檸檬雪寶的恰當時機。「就像我剛才說的,就算『那個人』已經走了——」 「我親愛的教授,像妳這樣明理的一個人,當然可以直呼他的名字吧?這些『那個人』之類的無聊話——這十一年來,我一直試著說服大家去直呼他的名字:佛地魔。」麥教授瑟縮了一下,鄧不利多正忙著掰開兩個黏在一起的檸檬雪寶,並未注意到她的反應。「如果我們老是叫他『那個人』,事情會變得越來越混亂。我就看不出,直呼佛地魔的名字,有什麼可怕的。」 「我知道你不怕,」麥教授用半帶惱怒、半是崇拜的語氣說,「可是你不一樣啊。大家都知道你是那個——喔,好吧,佛地魔——唯一害怕的人哪。」 「妳太抬舉我了,」鄧不利多平靜地表示,「佛地魔擁有我永遠也無法獲得的力量。」 「那只是因為你這個人太——好吧——太高尚了,不屑去使用那種力量。」 「還好這裡黑得很。甚至在龐芮夫人稱讚我的新耳罩的時候,我的臉也沒紅得那麼厲害過。」 麥教授狠狠瞪了鄧不利多一眼,說:「貓頭鷹跟這附近流傳的謠言沒什麼關係。你知道大家是怎麼說的嗎?他是怎麼消失的?最後制止他的究竟是什麼?」 麥教授似乎已經談到了她最急著討論的一個話題,那也是她甘願在冷硬磚牆上等候一整天的真正原因,因為不論是做為一隻貓或是一個女人,她都從來沒有像現在用這麼銳利的目光注視過鄧不利多。事情很明顯,不管「大家」說了什麼,除非從鄧不利多口中得到證實,她才相信那是真的。然而,鄧不利多卻喜孜孜地挑了另一個檸檬雪寶,並沒有開口回答。 「他們說的是,」她繼續追問,「昨天晚上,佛地魔出現在高維克洞。他是去找波特夫婦。謠傳莉莉和詹姆已經——已經——說他們——死了。」 鄧不利多垂下頭。麥教授倒抽了一口氣。 「莉莉和詹姆……我真不敢相信……我不要相信……喔……鄧不利多……」 鄧不利多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我知道……我知道……」他沉重地表示。 麥教授用顫抖的聲音繼續說。「還不只是這些。他們說,他本來還想要殺死波特夫婦的兒子哈利。可是——沒有成功。他沒辦法殺死那個小男孩。沒有人知道為什麼,或是怎麼回事,他們說,在他沒辦法殺死哈利波特的那一刻,他的法力就消失了——那就是他離開的原因。」 鄧不利多神情陰鬱地點點頭。 「這是——這是真的?」麥教授犀疑地問道,「他造了這麼多孽……殺了這麼多的人……竟然沒辦法殺死一個小男孩?這實在是太驚奇了……我們花了那麼多力氣去阻止他……可是哈利波特究竟是怎麼逃過一死的?」 「這我們只能猜測,」鄧不利多說,「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答案。」 麥教授掏出一條蕾絲手帕,朝鏡片下面的眼角輕輕按了幾下。 鄧不利多用力吸吸鼻子,從口袋中取出一支金錶凝神觀看。這是一支非常怪異的錶。上面有十二根指針,卻看不到數字;此外還有幾枚小行星繞著邊緣打轉。鄧不利多必然從中看出了一些道理,因為他將錶放回口袋後說:「海格遲到了。順便問一聲,我會到這兒來應該是他告訴妳的吧?」 「是的,」麥教授說,「不過我想你大概不會告訴我,既然有這麼多地方可去,你為什麼偏偏要到這兒來呢?」 「我到這兒來,是為了把哈利交給他的阿姨跟姨丈。現在他們是他唯一的親人了。」 「你該不會是指——你不可能是指住在這兒的人吧?」麥教授喊著,跳起來指著四號的房子。「鄧不利多——你不能這麼做啊。我在這裡觀察了他們一整天。你再也找不到這麼不像我們的兩個人了。而且他們還有一個這樣的兒子——我親眼看到他把他媽媽一路踢到街上,大哭大鬧地吵著要吃甜點。你竟然要哈利波特到這兒來住!」 「這是對他最好的地方,」鄧不利多堅定地說,「等到他年紀夠大的時候,他的阿姨和姨丈就可以把這一切對他解釋清楚。我寫了一封信給他們。」 「一封信?」麥教授虛弱地喃喃重複,頹然坐回牆上,「說真的,鄧不利多,你以為你可以只用一封信,就把這一切全都解釋清楚嗎?這些人永遠都不會了解他的!也會變得非常有名——一個傳奇人物——有許許多多的書籍,都會記載著關於哈利的事蹟——我們世界中的每一個孩子都會知道他的名字!」 「完全正確。」鄧不利多說,他半月型鏡片上方的眼神顯得非常嚴肅。 「這足以使任何孩子都樂昏了頭。在他還不會走路講話前就這麼出名!何況還是某些他根本就不記得的事情!妳難道看不出,讓他在遠離這一切的地方好好長大,等他可以接受的時候再告訴他,不是更好嗎?」 麥教授張大嘴巴,想法完全改觀,她吞了一口口水,然後說:「是——是,你說的對,這是當然。可是要用什麼方法把孩子送到這兒來呢,鄧不利多?」她突然瞄了他的斗篷一眼,彷彿他把哈利藏在衣服裡面似的。 「海格會把他帶到這裡。」 「你覺得這是——明智之舉嗎?把這麼重要的事情交給海格去辦?」 「我可以把我自己的性命交到海格手中。」鄧不利多說。 「我並不是說他的心地不好,」麥教授不情願地表示,「但是你別忘了,他這個人粗心得很。他總是——那是什麼聲音?」 一陣低沉的轟隆聲打破周遭的寂靜。聲音變得越來越大,他們四處張望,察看街道上是否有車燈出現;聲音增強成可怕的咆哮,兩人抬起頭望著天空——一輛巨大的摩托車從天而降,停在他們前方的街道上。 這輛摩托車雖然十分巨大,卻還比不上跨坐在上面的男人。他的身高幾乎是一般人的兩倍,那寬度至少大上五倍。他看起來高大得不合常理,而且粗野不馴——長而糾結的濃密黑髮和鬍鬚,掩蓋了他大部分的面龐,他的手掌就跟垃圾桶蓋一樣大,穿著皮靴的雙腳,看起來簡直就像兩隻小海豚。在他粗壯、肌肉突起的手臂中抱著一捲毛毯。 「海格,」鄧不利多說,像是終於鬆了一氣,「你總算到了。這輛摩托車是哪兒來的?」 「借來的,鄧不利多教授,先生,」巨人一面說,一面小心翼翼走下摩托車,「是小天狼星.布萊克借給我的。我找到他了,先生。」 「沒膍鴗偵繵暋D吧?」 「沒有,先生——房子幾乎全毀了,不過我趕在『麻瓜』聚攏以前,把他給抱了出來。他在我們飛過布里斯托的時候睡著了。」 鄧不利多和麥教授俯身望著那捲毛毯。毯子裡裹著一個熟睡的小男嬰。在他額前那簇黑玉般的頭髮下,有著一個形狀奇特的傷口,看起來就像是一道閃電。 「那就是——?」麥教授低聲說道。 「是的,」鄧不利多說,「這道疤會一輩子跟著他。」 「你難道不能想點辦法嗎,鄧不利多?」 「就算我有辦法,我也不會去做。這疤痕將來很可能會派得上用場。我左邊的膝蓋上就有一個疤,看起來就像一幅完美的倫敦地下世界地圖。好了——把他交給我吧,海格——我們最好盡快把事情辦好。」 鄧不利多把哈利抱在懷裡,走向德思禮的房子。 「我可以——我可以先跟他說聲再見嗎?」海格問道。 他巨大、蓬鬆的頭顱湊到哈利上方,給了嬰兒一個鬍渣扎得人發癢的熱吻。然後,海格突然發出一聲像是負傷野狗的嚎叫。 「噓!」麥教授發出噓聲說,「你這樣會把『麻瓜』給吵醒!」 「對,對,對不起,」海格抽抽噎噎地說,掏出一條沾滿污跡的大手帖,把整個臉埋到裡面,「我真的是忍不住,莉莉和詹姆死了,可憐的小哈利又要去跟『麻瓜』住在一起……」 「是啊,是啊,這真的讓人很難過,可是你必須控制一下,要不然我們就會被發現了。」麥教授低聲說,小心地拍拍海格的手臂,此時鄧不利多已跨過低矮的庭院圍牆,來到大門前。他溫柔地將哈利放置在台階上,從斗篷裡取出一封信,塞進哈利的襁褓,再回到其他兩人身邊。整整有一分鐘的時間,他們三人只是站在原處,默默望著那捲毛毯;海格的肩膀不停抖動,麥教授用力眨眼,而鄧不利多眼中的閃亮光芒似乎也暗淡了。 「好了,」鄧不利多最後終於開口說道,「就這樣吧。我們沒必要再待在這裡。我們還是去參加慶祝會吧。」 「是啊,」海格的聲音變得十分低沉含混,「我得去把車子還給天狼星。晚安,麥教授——鄧不利多教授。」 海格舉起夾克袖口,揩揩他淚流下止的雙眼,轉身跨上摩托車,踩利引擎;車子轟隆隆地飛起來,消失在遠處的夜空。 「希望很快就可以見到妳,麥教授。」鄧不利多對她點點頭。麥教授用擤鼻涕代替回答。 鄧不利多轉身踏上街道。他在轉角處停下腳步,取出銀色熄燈器。他按了一下,十二個光球迅速飛回它們的街燈,水蠟樹街立刻散發出橘紅色的光輝,他可以清楚看到,有一頭虎斑貓正輕悄地繞過另一端的轉角。也可以看到躺在四號階梯上的襁褓。 「祝你好運,哈利。」他低喃著,急轉身,咻地一聲揮動斗篷,就此消失不見。 一陣微風將水蠟樹街雅致的矮樹籬吹得摩挲舞動,街道寂靜整潔地躺在墨黑的天空下,看起來完全像是會發生任何驚人事蹟的地方。哈利波特在襁褓中翻滾,依然不曾醒來。一隻小手緊貼在信封旁邊,他繼續沉睡,完全不知道他是多麼特殊,不知道他的名氣有多大,不知道他將會在幾個鐘頭之後,被德思禮太太開門放牛奶瓶時的尖叫聲驚醒,也不知道往後幾個星期他會在達力表哥的戳擠掐咬中度過……他更無法知道,就在這個時刻,全國各地所有參與秘密宴會的人都在高舉著酒杯,用一種刻意壓低的聲音說:「敬哈利波特——!那個活下來的男孩!」
自從那天德思禮夫婦早上醒來,發現他們的外甥躺在前門台階上之後,已匆匆度過了十載寒暑,但水蠟樹街幾乎完全不曾改變。太陽在同一個端整的前院上空升起,照亮德思禮家大門上的四號黃銅門牌;陽光悄悄爬進這家的客廳,這裡跟德思禮先生當年看到那則有關貓頭鷹大新聞的夜晚,簡直可說是一模一樣。只有壁爐架上的照片,才能真正顯示出時間的飛逝。十年前,此處放了許多照片,看起來都像是戴上各色嬰兒帽的一個粉紅色大海灘球——達力自然已不是嬰兒了,現在照片中的主角變成了一個肥胖的金髮男孩,一一呈現出他第一次騎腳踏車、在遊樂場坐旋轉木馬、跟他父親玩電腦遊戲、被他母親擁抱親吻的種種畫面。這裡沒有任何跡象可以看出,這棟房子裡其實還住著另一個男孩。 哈利依然住在這裡,此刻他熟睡著,但不會太久。他的佩妮阿姨已經起床,而她尖銳的嗓子正發射出今日的第一道嗓音。 「起來!起床了!快點!」 哈利驚醒過來。他的阿姨又在敲擊他的房門。 「起來!」她尖叫。哈利聽到她走向廚房的腳步聲,接著是煎鍋放在爐子上的聲音。他翻身背對著門,努力回想他剛剛做的夢。那是一個好夢。 夢裡有一輛會飛的摩托車。他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覺得他以前好像也做過同樣的夢。 他的阿姨又回到門外。 「你起來了嗎?」她逼問。 「快了。」哈利說。 「很好,動作快一點,我要你看著培根。要是焦掉你就小心了,我可不希望在達力生日這天出任何差錯。」 哈利低聲抱怨。 「你說什麼?」他的阿姨在門外怒吼。 「沒什麼,沒什麼……」 達力的生日——他怎麼會忘記呢?哈利慢慢爬下床,開始找襪子穿。他在床底下找到一雙,先從其中一隻裡面掏出一隻蜘蛛,再把襪子穿上。哈利對蜘蛛早就習以為常,樓梯下碗櫥裡的蜘蛛多得要命,而那就是他睡覺的地方。 他穿好衣服,沿著走廊走到廚房。餐桌幾乎被達力堆積如山的生日禮物給完全淹沒。看來達力似乎如願收到了他想要的新電腦,更別說是他的第二台電視和變速腳踏車了。哈利完全想不通,達力為什麼會想要一輛變速腳踏車,達力是個大胖子,又痛恨運動——除非這種運動能夠讓他對某個人拳打腳踢。達力最喜歡的拳擊沙袋就是哈利,只是他能逮到哈利的機會不太多。哈利看起來文弱,身手卻非常靈活。 哈利一直比同年齡的孩子瘦小許多,這或許跟一直住在黑暗的碗櫥裡有些關係。他看起來甚至比他實際的體型還要瘦小一些,原因是他只有達力的舊衣服可穿,而達力的體積整整比他大上四倍。哈利有一張瘦削的面孔、骨節突出的膝蓋、漆黑的頭髮和一雙明亮的綠眼睛。他戴著一副許多透明膠帶黏起來的圓框眼鏡,這是因為達力老是喜歡揍他的鼻子。 哈利對自己外表唯一滿意的部分就額上那道形如閃電的淡淡疤痕。自他有記憶開始,那條疤痕就已經在他的額上了,他記得,他這輩子提出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問佩妮阿姨這道疤痕是怎麼來的。 「那是在你父母被撞死的那場車禍中受的傷,」她說,「你給我好好記住,下次不准再問問題了。」 不准問問題——與德思禮家和平相處的首要法則。 德思禮姨丈在哈利忙著把培根翻面時走進廚房。 「去把頭髮梳好!」他怒喝,這是他慣用的早晨問候語。 大約每隔一個星期,德思禮姨丈就會從他的報紙後探出頭來,吼著叫哈利快去理髮。哈利理髮的次數,大概比班上其他男孩的理髮總數還要多,可惜沒有多大作用,他的髮型很快就恢復原狀——披頭散髮,雜亂不堪。 哈利煎蛋的時候,達力和他母親一起走進廚房。達力跟德思禮姨丈長得很像。他有一張肥大的粉紅面龐,幾乎看不見的粗短脖子,水淋淋的藍眼睛,和一頭緊貼在他肥厚頭顱的厚重金髮。佩妮阿姨常說達力長得像小天使——哈利反倒覺得達力像是戴著假髮的肥豬。 哈利把盛滿蛋和培根的盤子放上餐桌,那很不容易,因為桌上幾乎沒有任何多餘的空間。達力此時正忙著計算他的生日禮物。他的臉垮下來。 「三十六,」他說,抬起頭來望著他的父母,「比去年少兩樣。」 「親愛的,你還沒把瑪姬阿姨的禮物算進去啊,你看,它就放在媽咪爹地送的大禮物下面呢。」 「好吧,那就是三十七。」達力說,臉開始漲得通紅。哈利看出達力即將大發雷霆,連忙狼吞虎嚥地將他的培根全都塞進嘴裡,以防達力突然把餐桌掀翻。 佩妮阿姨顯然也嗅到了危險的氣息,她趕緊說:「我們今天出去玩的時候,還會再替你多買兩樣禮物。怎麼樣啊,乖寶貝?再多買兩樣禮物唷。這樣好不好啊?」 達力想了一會兒。這個「工作」好像非常困難。終於他慢慢說道:「那麼我就會有三十……三十……」 「三十九耶,小甜心。」佩妮阿姨說。 威農.德思禮姨丈咯咯輕笑。 「這個小壞蛋可真會斤斤計較呢,這點就跟他老爸一模一樣。好小子,達力!」他揉揉達力的頭髮。 電話在那一刻響起,佩妮阿姨跑去接電話,哈利和德思禮姨丈看著達力拆禮物:一輛變速腳踏車、一台攝影機、一架遙控飛機、十六種新的電腦遊戲軟體和一台錄影機。在他撕開一支金錶的包裝紙時,佩妮阿姨講完電話走回來,她顯得既生氣又擔心。 「壞消息,威農,」她說,「費太太摔斷了腿。她今天沒辦法帶他了。」她的頭朝哈利的方向點一下。 達力害怕地張大了嘴,哈利的心卻興奮地怦怦跳動。每年在達力生日這一天,他的父母都會帶著他和他的一位好友一起出門,到遊樂場玩,去吃漢堡,或是看場電影。這時候哈利就會被送到費太太、一位住在兩條街外的瘋老婆子家。哈利痛恨那個地方。整間屋子充滿包心菜的味道,費太太還一直逼他看她養過的每一隻貓的照片。 「現在怎麼辦?」佩妮阿姨問道,她憤怒地瞪著哈利,就好像這全都是他故意造成的。哈利知道他應該為費太太的傷勢感到難過,但是想到,可以再過一整年,才會再去看踢踢、雪兒、爪子先生和多多的照片,就實在難過不起來。 「我們可以打電話給瑪姬啊!」姨丈建議。 「別傻了,德思禮,她最討厭這個孩子了。」 德思禮夫婦經常當著哈利的面這樣講話,就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似的──更正確的說法是,就好像他是某種低能、完全聽不懂話的噁心生物,比方說,蛞蝓。 「還有那個叫什麼名字來著的,妳的那個朋友──伊芳呢?」 「到馬約卡島度假去了。」佩妮阿姨沒好氣地答道。 「你們可以把我留在家裡。」哈利滿懷希望地插嘴(這樣他就可以任意觀賞所有他想看的電視節目,甚至還可以偷玩一下達力的電腦)。 佩妮阿姨看起來像是剛吞下了一顆檸檬。 「然後回來發現整棟房子全毀了嗎?」她怒喝。 「我又不會把房子炸掉。」哈利說,但他們根本就不理他。 「我想,我們可以帶他去動物園,」佩妮阿姨緩緩說道,「……然後把他留在車上……」 「那可是新車耶,不能讓他一個人待在那裡……」 達力開始放聲大哭。事實上,他並不是真的在哭,他已經有好多年沒真正哭過了,他知道,只要皺起面孔,大聲哀號,他母親就會滿足他的任何願望。 「我的小小心肝寶貝哪,不要再哭了,媽咪不會讓他破壞你的生日的!」她喊著,撲過去一把抱住他。 「我……不……要……他-他-他去!」達力一面抽抽噎噎地假哭,一面斷斷續續地吼叫,「他就是會掃我的興!」他咧開嘴巴,透過母親的臂彎空隙,對哈利露出惡劣的笑容。 這時,門鈴響了──「喔,我的天啊,他們來了!」佩妮阿姨慌亂地說──過了一會兒,達力最好的朋友皮爾.波奇斯,跟著他母親走進來。皮爾是個骨瘦如柴的男孩,有著一張愚昧的老鼠臉。他通常都在達力揍人時,擔任從背後抓住人質雙手的幫兇角色。達力立刻停止假哭。 半小時之後,無法相信自己竟會如此好運的哈利,已經跟皮爾和達力,一起坐在德思禮家的汽車後座。他的阿姨和姨丈完全想不出其他任何安置他的方法,在出門前,威農.德思禮姨丈把哈利拉到一旁。 「我警告你,」他說,他將大紫臉湊到哈利面前,「我現在警告你,小子──要是有任何奇怪的事情發生,只要發生一點怪事──你就得在櫥櫃裡待到聖誕節才能出來。」 「我什麼都不會做的,」哈利說,「真的……」 但是德思禮姨丈並不相信他。從來沒有人相信過他。 問題是,哈利身邊常常會發生一些古怪的事情,就算他費盡唇舌,解釋說這跟他完全無關,德思禮家的人也絕對不會相信。 有一次,佩妮阿姨對於哈利每次理髮回來,看起來卻跟完全沒剪過一樣這件事忍無可忍,她拿了一把廚房用剪刀,把他的頭髮剪得幾近全光,只留下額前的瀏海,為了「遮住那個可怕的疤痕」。 這讓達力幾乎笑破了肚皮,哈利當晚卻擔心得睡不著,想像明天上學時會遭遇的慘狀,他早就因為寬大的衣服和用透明膠帶黏起來的破爛眼鏡,成為同學心目中的笑柄。然而,他第二天早晨起床時,發現他的頭髮又變回了佩妮阿姨替他剃髮前的老樣子。雖然他努力對他們解釋,他自己也搞不懂頭髮為什麼長得這麼快,他還是因為這件事被罰在碗櫥裡關了一個禮拜。 還有一次,佩妮阿姨逼迫他穿上一件達力不要的難看套頭毛衣(褐底上印著橘色的氣泡)。她試著把他的頭套進去,她越用力,毛衣似乎就變得越小,最後縮得變成一件只有布偶才穿得下的玩具衣裳,這自然不是哈利能勉強湊合的尺寸。佩妮阿姨下了個結論,斷定這一定是洗得縮水了,哈利因此沒受到處罰,這讓他大大鬆了一口氣。 另外還有一次,因為被發現坐在學校廚房的屋頂上,給他惹上很大的麻煩。當時達力的黨羽就像往常一樣迫著他跑,忽然間,他就坐到了煙囪上,當時哈利受到的驚嚇絕對不下於其他人。哈利的級任導師寫了一封措詞非常強烈的信寄給德思禮夫婦,告訴他們哈利大膽爬上學校的屋頂。其實當時他只是(他在上鎖的碗櫃裡嚷著向門外的姨丈辯解)跳到廚房門外那堆大垃圾袋後面而已。哈利猜想大概是在跳到一半的時候,被風給吹了上去。 但是今天,絕對不能再出任何差錯了。只要能在學校、他的碗櫃和費太太家充滿包心菜氣味的客廳之外的任何地方度過一天,即使得跟達力和皮爾在一起也無所謂。 姨丈一面開車,一面嘮嘮叨叨地跟佩妮阿姨發牢騷。他喜歡抱怨許多事情:工作時碰到的人、哈利、開會、哈利、銀行和哈利,而這些只是他最喜歡抱怨主題中的一小部分。今天早上,他的主題是摩托車。 「……一路上像瘋子似地大吼大叫,這些小流氓。」他在一輛摩托車呼嘯著起車時表示。 「我夢到過一輛摩托車,」哈利說,他突然記起了他的夢,「它會飛呢。」 威農.德思禮姨丈差點撞上前面的汽車。他把整個身子轉過來,臉孔活像是長了鬍子的大甜菜根,衝著哈利大吼:「摩托車不會飛!」 達力和皮爾吃吃竊笑。 「我知道摩托車不會飛,」哈利說,「那只是一個夢嘛。」 他真希望自己什麼也沒說。如果說世上還有比他問問題更令德思禮夫婦痛恨的,那就是他隨便說出一件不合常理的事情,不管是夢到或是在卡通裡看到的──他們都認為,他或許會因此又想出什麼危險的念頭。 那是一個陽光普照的週六假日,動物園裡擠滿一同出遊的家庭。德思禮夫婦在入口處替達力和皮爾各買一個大巧克力冰淇淋,由於在還來不及把哈利趕走之前,冰淇淋車上那位笑容滿面的小姐,就已經開口問他想要點些什麼,他們只好替他買了一根最便宜的檸檬冰棒。 其實冰棒也很不錯呢,哈利心想,一面舔著冰棒,一面欣賞一隻不停搔頭、長得非常像達力的大猩猩,唯一的差別就是牠沒有一頭金髮。 這是哈利長久以來最棒的一個早晨。他刻意和德思禮家人保持一小段距離,以防看膩了動物的達力和皮爾,會退而求其次從事他們鍾愛的嗜好,揍他。他們在動物園的餐廳吃午餐,達力因為他點的「寶彩聖代」不夠大而氣得大發脾氣,德思禮姨丈趕緊再替他重新點一份,這才把先前點的那份讓哈利吃了。 哈利事後回想,不禁覺得他早該想到,這樣的好運不可能會持續太久。 午餐過後,他們踏入爬蟲類館。這裡黑暗涼爽,兩邊牆壁上各有一長列明亮的窗口。在玻璃窗後方,各式各樣的蛇和蜥蜴都在木塊和石頭上蠕動滑行。達力和皮爾想看劇毒的大眼鏡蛇和可以把人纏死的巨蟒。 達力很快就找到了這裡最大的蛇。牠顯然可以用身體環繞威農.德思禮姨丈的汽車整整兩圈,再把它壓扁成一個破爛的垃圾箱──但此刻牠似乎並沒有這樣的興致。事實上,牠在呼呼大睡。 達力站在展示窗前,鼻子緊貼著玻璃,盯著那團幽光閃爍的褐色蛇捲。 「叫牠動嘛!」他哭兮兮地哀求他的父親。德思禮輕敲玻璃,蛇卻文風不動。 「再敲一次!」達力下達命令。德思禮用指關節用力敲擊玻璃,蛇還是繼續打盹兒。 「無聊死了。」達力抱怨一聲,就快速離去。 哈利走到展示窗前,專注地望著這條蛇。如果這蛇因為無聊而死,他也不會感到驚訝──除了那些忙著用手指敲玻璃,吵得牠整天不得安寧的笨人之外,完全沒有任何同伴。這甚至比把碗櫥當做臥室還要糟糕,雖然那裡唯一的訪客就是猛捶房門逼他起床的佩妮阿姨──至少還有機會到屋子其他地方遛達遛達。 蛇突然張開牠珠子般的眼睛。牠用非常緩慢的動作漸漸抬起頭來,直到與哈利的視線相接。 牠眨了一下眼睛。 哈利瞠目瞪視。然後回過頭來,迅速巡視了一圈,看看有沒有人在注意他們。沒有。他迎上蛇的目光,也眨了一下眼睛。 蛇猛然把頭轉向德思禮姨丈和達力,再抬頭望著天花板。牠的表情對哈利傳達出一個非常清楚的訊息:「我老是碰到這一類的人。」 「我知道,」哈利對著玻璃窗喃喃的說,他並不確定蛇能不能聽到他的聲音,「那一定讓你煩得要命。」 蛇用力點頭。 「你是從哪兒來的?」哈利問。 蛇用尾巴猛拍玻璃窗邊的一個小牌子。哈利瞇眼閱讀上面的文字。 蟒蛇,巴西。 「那裡是不是很美?」 蟒蛇又用尾巴猛拍那面牌子,哈利繼續往下看:此為動物園孵育樣本。「喔,我懂了──所以你從沒到過巴西?」 就在蟒蛇搖頭回答時,哈利背後突然響起一聲震耳欲聾的吼叫,令他們這一人一蛇嚇得同時跳了起來。「達力!德思禮先生!趕快來看這條蛇!你絕對不會相信牠在做什麼!」 達力搖搖晃晃地跑過來。 「你別擋路!」他說著,一拳揍向哈利的肋骨,哈利大吃一驚,重重摔在水泥地上。接下來發生的事快得沒有人知道究竟──在前一秒,皮爾和達力還俯身緊貼在玻璃窗邊,下一秒兩人就嚇得尖叫著跳向後方。 哈利坐起來,驚得直喘氣;蟒蛇展示櫃前面的玻璃消失了。巨蟒快速展開纏繞的身軀,滑到地板上──整個爬蟲類館裡的人都在尖叫,拚命奔向出口。 爬蟲類館的管理員嚇傻了。 「可是玻璃,」他不斷重複說,「玻璃到哪兒去了呢?」 動物園長一面再三道歉,一面親自為佩妮阿姨泡一杯濃濃的甜茶。皮爾和達力只是嘰哩咕嚕地在一旁胡言亂語。哈利所看到的經過,蛇除了在經過他們身邊時,好玩地用尾巴拍拍他們的腳後跟之外,其他什麼事也沒做,但是等到他們全部坐上德思禮姨丈的汽車時,達力繪聲繪影的說那條蛇是如何差點咬斷他的腿,皮爾則是指天發誓,說蛇企圖纏在他身上把他給活活勒死。最糟糕的是──至少對哈利來說是如此──皮爾漸漸恢復鎮定後突然迸出一句:「哈利還在跟牠說話呢,是不是啊,哈利?」 德思禮姨丈等到皮爾安全離開他們家之後,才開始對哈利開火。他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最後好不容易擠出幾個字:「去-碗櫥-待著-不准吃飯!」就頹然倒在椅子上,佩妮阿姨看情況不妙,趕快跑去替他倒了一大杯白蘭地。 哈利在黑暗的碗櫃裡躺了很久,希望自己能有一支錶。他不知道現在幾點,無法確定德思禮一家人究竟睡了沒有。等他們睡著以後,他就可以冒險偷溜去廚房找些東西吃。 從他還是個襁褓中的嬰兒,父母不幸死於車禍時算起,他已在德思禮家住了將近十個年頭,在他的記憶中,那是十年的悲慘歲月。他並不記得那場奪走他父母的車禍。有時,深夜躺在碗櫥中努力回想時,他會出現一個詭異的幻覺:一道眩目的綠光和額頭上燒灼的痛楚。他猜想這大概是車禍的後遺症,但他怎麼也想不出那綠光是怎麼來的。他對他的父母完全沒有任何印象。他的阿姨和姨丈從來沒提過他們,當然也不准他提出任何問題。家裡也找不到一張他們的相片。 在哈利年紀還小的時候,他不停地夢想,希望能有某個未知的親戚出現,帶他離開這個地方,這個夢想不曾實現;德思禮家是他唯一的親人。然而有時他會覺得(或許是希望),街上的陌生人似乎認得他。而且還都是些很奇怪的陌生人。有一次在他跟佩妮阿姨和達力出外購物時,一個戴著紫蘿蘭色高頂絲質禮帽的小男人對著他鞠躬。佩妮阿姨氣急敗壞地質問他是否認識這個男人,之後什麼也沒買就帶著他們匆匆離開商店。另一次,公車上有個穿身綠衣,看起來瘋瘋癲癲的老女人高興地朝他揮手。另外還有一次,街上有個穿著紫色拖地外套的禿頭男人,莫名其妙地跑過來跟他握手,什麼也沒說就逕自離去。這些人最詭異的地方就是,每當哈利想要凝神細看的時候,他們就像煙一樣地突然消失。 在學校,哈利連一個朋友也沒有。大家都知道達力的同黨痛恨那個穿著寬大的舊衣服、臉上掛著一副破爛眼鏡的怪胎哈利波特,誰也不想要跟達力的同黨唱反調。
巴西蟒蛇脫逃事件使得哈利遭受有史以來最長的禁閉處罰。等到他獲准踏出碗櫥時,暑假已經開始,達力也已經玩壞了他的新攝影機,摔爛了他的遙控飛機,並在首次騎他的變速腳踏車出遊時,就把拄著拐杖穿越水蠟樹街道的費太太撞倒在地。 哈利很高興學期已經結束,但這並不能讓他避開達力的黨羽,他們每天都會到家裡來玩。皮爾、丹尼、莫肯和郭登,全都又壯又蠢,由於達力是他們之中最蠢最壯的一個,他自然成為這個團體的首領。其他人都十分樂意加入達力最喜歡的運動:追捕哈利。 這就是哈利總是盡量待在外面的原因,他四處遊蕩,暗暗揣想假日結束後的情景,這樣才能替他的生活帶來一絲希望。到了九月他就要上中學,這將是他這輩子第一次,不必再跟達力在一起。達力已獲准進入德思禮姨丈以前的學校,司梅汀中學就讀。皮爾.波奇斯也要念這個學校。在另一方面,哈利要上的學校是石牆高中,一所地方性的綜合制中學(譯注:供社會各階層就讀的五年制中等學校,從十一歲開始入學)。這讓達力覺得非常好笑。 「石牆學校的人會在開學第一天,把新生的頭塞進馬桶裡去,」他告訴哈利,「要不要先到樓上去預習一下啊?」 「不用了,謝謝,」哈利說,「可憐的馬桶從來沒吞過像你的頭這麼噁心的東西,它說不定會吐呢。」他趕在達力還沒弄懂他的意思之前迅速跑走。 七月的某一天,佩妮阿姨帶達力到倫敦去買他的司梅汀制服,把哈利留在費太太家。費太太沒有以往那麼壞了。原來她是被自己的貓絆倒才摔斷了腿,所以她不再像以前那麼喜歡牠們了。她讓哈利自己看電視,還給他一小塊吃起來好像放了很多年的巧克力蛋糕。 那天傍晚,達力穿上嶄新的制服,得意洋洋地在客廳裡為家人表演服裝秀。司梅汀的男生制服是栗色燕尾服、橙色燈籠短褲,再配上一頂泛舟時戴的平頂硬草帽。此外他們還有一根多節手杖,主要是用來趁老師不注意時互相擊打。這對未來的社會生活算是一種良好的訓練吧。 看到達力穿上嶄新的燈籠短褲,德思禮姨丈不禁聲音啞啞地表示,這是他這輩子最驕傲的一刻。佩妮阿姨突然哭了出來,說她真不敢相信這會是她的小心肝乖阿力,他看起來是這麼地成熟帥氣。哈利死都不敢發表意見。因為拚命忍笑,他覺得他的肋骨都快要憋斷了。 第二天早上,哈利到廚房吃早餐時,聞到一股可怕的臭味。氣味似乎是來自水槽中的一個大鐵盆。他走過去察看。盆子裡的東西看起來像是一大堆浮在灰水上的髒抹布。 「這是什麼東西?」他問佩妮阿姨。她的嘴立刻抿緊,每當他膽敢發問的時候,她都是這種表情。 「你的新制服。」她說。 「喔,」他說,「我不曉得還得把它弄得這麼溼呢。」 「不要這麼笨,」她厲聲吼道,「我現在正在替你把達力的舊衣服染成灰色。等我染好以後,看起來就會跟大家的制服一模一樣了。」 哈利對這點非常懷疑,不過最好還是別跟她爭論。他坐在餐卓旁,試著想像他第一天去石牆高中上學時的模樣──大概就像是身上披了一塊舊象皮吧。 達力和威農.德思禮姨丈走進來,兩人都因為哈利新制服的味道而皺起鼻子。姨丈像平常一樣打開報紙,達力舉起他片刻不離身的司梅汀手杖,砰地一聲敲在餐桌上。 他們聽到信箱卡搭一聲,一堆信件落到踩服墊上。 「去拿信,達力。」姨丈的聲音在報紙後面響起。 「叫哈利去拿。」 「去拿信,哈利。」 「叫達力去拿。」 「用你的司梅汀手杖推他去,達力。」 哈利閃過司梅汀手杖,走出去拿信。踩服墊上躺著三樣東西:一張德思禮姨丈的姊姊寄來的明信片,她現在在威特島度假;一個看起來像是帳單的褐色信封和──一封寄給哈利的信。 哈利檢起信,望著它發愣,他的心就像一根大橡皮筋似地轟然彈起。沒有一個人,他這輩子從來沒有一個人寫信給他。這會是誰呢?他沒有朋友,沒有其他親戚──他沒有圖書館證,所以也從來沒收過摧他還書的無禮通知。然而就在這裡,一封信,地址寫得一清二楚,絕對不可能會出錯: 薩里郡小專因區 水蠟樹街四號 樓梯下的碗櫥 哈利波特先生收 信封是微帶黃色的厚重牛皮紙袋,地址是用翡翠綠色墨水寫成。上面沒貼郵票。 哈利用顫抖的手翻過信封,看到後面蓋了一個紫色盾徽蠟印;一個大大的「H」字母,周圍環繞著一頭獅子,一隻老鷹,一隻獾和一條蛇。 「快點,小子!」姨丈在廚房喊著,「你究竟在蘑菇什麼,檢查郵包炸彈嗎?」他為自己的幽默而咯咯笑著。 哈利回到廚房,眼睛依然離不開他的信件,他把帳單和明信片遞給姨丈,然後坐下來,慢慢拆開黃色的信封。 德思禮姨丈打開帳開,不悅地嗤了一聲,再把明信片翻過來。 「瑪姬生病了,」他向佩妮阿姨報告,「她吃了個怪怪的油螺……」 「爸!」達力忽然開口,「爸,哈利拿了一樣東西!」 此時哈利正準備把信攤開,信和信封一樣都寫在同樣厚重的羊皮紙上,卻冷不防被德思禮姨丈一把抓走。 「那是我的!」哈利說,試圖把信搶回來。 「誰會寫信給你?」德思禮姨丈冷笑著,用一手抖開信紙,低頭瞥了一眼。 他的臉就像交通信號燈似地迅速由紅轉綠。而且變化還不僅止於此。在短短幾秒之內,又變成了腐壞麥片粥的灰白色。 「佩-佩-姵妮!」他喘著氣說。 達力想要搶過來看,德思禮姨丈把信舉得老高,不讓他抓到。佩妮阿姨好奇地接過信,看了第一行。在那一瞬間,她看起來彷彿就要昏倒。她一把抓住咽喉,發出窒息的聲音。 「德思禮!喔,我的天啊──德思禮!」 他倆面面相覷,似乎完全忘了哈利和達力的存在。達力不習慣被忽略。他用司梅汀手杖往他父親頭上用力敲了一下。 「我要看那封信!」他大聲說。 「是我要看,」哈利憤怒地說,「那是我的信。」 「出去,兩個都出去!」德思禮姨丈沉著聲氣說,將信塞回了信封。 哈利不走。 「我要我的信!」他大喊。 「給我看!」達力要求。 「出去!」德思禮姨丈怒吼,伸手攫住哈利和達力兩人的後頸,把他們仍到外面的走廊,砰地一聲關上廚房門。哈利和達力為了爭奪鑰匙孔邊的偷聽權,立刻展開一場激烈而沉默的肉搏戰;結果達力獲勝,於是被揍得眼鏡掛在一邊耳朵上的哈利,連忙把整個身子趴在地上,貼在門和地板間的空隙偷聽。 「德思禮,」佩妮阿姨正用一種顫抖的聲音說,「看看那個地址──他們怎麼可能有辦法知道他睡在哪裡?你想他們該不會是在監視這棟屋子吧?」 「監視──刺深──可能還偷偷跟蹤我們呢。」德思禮姨丈喃喃囈語。 「可是我們該怎麼辦呢,德思禮?我們要不要回封信?告訴他們我們不希望──」 哈利可以看到德思禮姨丈閃亮的黑皮鞋在廚房中來回踱步。 「不行,」他終於開口說,「不,我們乾脆來個相應不理。他們要是希望得到回應……沒錯,這是最好的方法……我們什麼也不做……」 「可是──」 「我絕對不要讓他們踏進這棟屋子,佩妮。在我們把他抱進來的時候,我們不是發過誓,要想盡辦法消滅所有危險的荒唐事嗎?」 那天傍晚,德思禮姨丈下班回家之後,做了一件他過去從來沒做過的事:他進碗櫥看哈利。 「我的信呢?」德思禮姨丈剛把他肥胖的身軀擠進櫥櫃,哈利就問:「是誰寫信給我?」 「沒有人。是因為地址寫錯了才會寄給你,」姨丈簡單的答,「我已經把它燒掉了。」 「根本就沒有寫錯,」哈利氣憤地說,「它連我住的碗櫥都寫了。」 「閉嘴!」德思禮姨丈怒吼,把兩隻蜘蛛從天花板上震落下來。他做了幾次深呼吸,然後使勁在臉上擠出一個微笑,看著卻像是苦笑。 「呃──是的,哈利──關於碗櫃的事。你阿姨跟我一直在想……你現在長大了,住這個地方是小了些……我們在想,你要是搬到達力的第二間臥室去住,或許還滿適合的。」 「為什麼?」哈利說。 「不准問問題!」他的姨丈怒斥,「把東西收一收,搬到樓上,現在就去。」 達力家一共有四間臥室:一間德思禮姨丈和佩妮阿姨的主臥室,一間客房(通常都是由德思禮的姊姊瑪姬來訪時使用),一間是達力的臥室,還有一間是專門用來放他房間塞不下的玩具和其他物品。哈利總共只走了一趟,就把他的東西全部從碗櫃運到了這個房間。他坐在床上,望著周圍的環境。這裡每一樣東西幾乎都是壞的。才買了一個月的攝影機,放在一輛達力曾用來輾隔壁家小狗的推車上面;角落擱置著達力的第一台電視機,這是在他最愛看的電視節目停播時,被他在盛怒之下給一腳踩破的;還有一個大鳥籠,原先住在裡面的鸚鵡,達力帶去學校用牠交換一管真正的氣槍,現在這管槍一頭被達力坐彎了擱在架子上。其他的架子上擺滿了書。這些書是這個房間中唯一看起來完好如新的東西。 樓下傳來達力纏著他母親耍賴的哭鬧聲:「我不要他住在那裡……我需要那個房間……叫他出去……」 哈利嘆口氣,伸展四肢躺在床上。要是在昨天,他可以為了搬到這裡而放棄一切。但是現在,與其搬到這裡面而拿不到信,他寧願帶著信回到他的破爛碗櫥。 第二天吃早餐的時候,大家都變得相當安靜。達力是真的氣壞了。他尖叫,用他的司梅汀手杖猛敲他的父親,故意裝吐,狂踢他的母親,還拿他的烏龜砸碎了溫室的屋頂,結果還是沒辦法要回他的房間。哈利在昨天就料到會發生這樣的情形,他後悔莫及地想著,當初要是能在走廊就把信拆開就好了。威農姨丈和佩妮阿姨一直臉色陰沉地互相對望。 信件達到時,德思禮姨丈似是是想要對哈利示好,所以叫達力去拿信。他們聽他用司梅汀手杖一路敲敲打打地穿過走廊。接著他放聲大喊:「又有一封信!水蠟樹街四號,最小的臥室,哈利波特先生──」 威農姨丈發出脖子被掐住的喊聲,從椅子上跳起來,飛快地跑向走廊,哈利緊跟在他的身後。威農姨丈必須又抓又扭地把達力按倒在地,才能把信件給奪過來,又因為哈利從背後用力抱住他的脖子,過程更加困難。在經過一分鐘左右的混戰,每個人都被司梅汀手杖打了很多下之後,威農姨丈總算站起身來,大口大口地喘氣,手裡緊抓著哈利的信。 「回到你的碗櫥──我是說,回到你的臥室去。」他氣喘咻咻地對哈利說,「達力-走開-快走。」 哈利在他的新房間裡不停地繞圈子踱步。有人知道他搬出了碗櫥,而且好像也曉得,他並沒有收到他的第一封信。這表示他們會再試一次吧?他決定,這一次無論如何一定要拿到信。他想到了一個計劃。 修好的鬧鐘在第二天早上六點響起。哈利連忙關上鬧鐘,靜悄悄地穿上衣服。他絕對不能吵醒德思禮全家人。他連一盞燈都沒開,偷偷地摸黑溜下樓梯。 他準備走到水蠟樹街角去等郵差,搶先一步把四號的信件拿到手。他的心劇烈地跳著,躡手躡腳穿越黑暗的走廊,朝大門走去…… 「哎喲!」 哈利嚇得跳到半空中──他踩到了踩腳墊上一樣又大又軟的東西──一樣活的東西。 樓上的燈光迅速亮起,哈利驚恐地發現,那個又大又軟的東西,其實是他姨丈的臉。德思禮姨丈裹著睡袋躺在大門口,顯然就是要為了要阻止哈利去做他正想去做的事。他對哈利狂吼了半個鐘頭,才命令他去泡杯熱茶。哈利慘兮兮地趕緊逃到廚房,等到他回到大門口,信件正好達達,剛巧落在德思禮姨丈的大腿上。哈利可以看到三封寫著綠墨水字跡的信。 「我要──」他準備開口討信,德思禮姨丈卻當著他的面把信撕成碎片。 威農.德思禮姨丈那天沒有去上班。他留在家裡,並且把信箱釘死。 「看到了吧,」他嘴裡含著一把釘子對佩妮阿姨解釋,「只要沒辦法再投遞,他們就只好放棄囉。」 「我不確定這是不是真的有用,德思禮。」 「喔,這些人的腦袋奇怪得很,佩妮,他們跟妳我可完全不一樣!」 德思禮姨丈一面說,一面努力敲著一枚釘子,釘子上還沾著佩妮阿姨端給他的蛋糕。 星期五,至少有十二封信送到。既然沒辦法經由信箱就全部改道,改從門底下推進來、從門兩邊嵌進來,有幾封甚至從樓下廁所的小窗戶塞進來。 威農.德思禮姨丈再度留守在家裡。在燒掉所有的信件之後,他拿起槌子、釘子,把前門後門四周圍的空隙全部釘上木板,誰都出不去了。他邊幹活邊哼唱『踮腳走過鬱金香』,只要有一點點聲響他就驚得一跳。 星期六,事情開始完全失去控制。二十四封寄給哈利的信順利潛入這棟屋子,它們捲成小捆,分別藏在兩打蛋裡面,由滿臉迷惑的送奶服務員,透過客廳的窗戶遞給佩妮阿姨。德思禮姨丈憤怒的打電話給郵局和乳酪農場,想要找個人來聽他發牢騷的時候,佩妮阿姨用食物處理機把這些信全部攪成碎片。 「究竟是什麼人會這麼想要跟你連絡?」達力驚訝地詢問哈利。 星期天早上,德思禮姨丈坐下來用早餐時,顯得疲累、氣色又差,神情卻十分愉快。 「星期天不送信,」他高興地提醒大家,一面把果醬抹到他的報紙上,「今天不會有那些該死的信件──」 就在他說話時,有某種東西颼颼響地從廚房煙囪灌了進來,不偏不倚砸到他的後腦勺。下一刻,三、四十封信就像子彈似地,從壁爐中霹哩啪啦彈射出來。德思禮家人忙著閃躲,哈利跳起來想要抓住一封信── 「出去!出去!」 德思禮姨丈攫住哈利的手腕,把他摔到走廊。在佩妮阿姨和達力抱著頭跑出廚房之後,德思禮姨丈就砰地一聲關上大門。他們可以聽到信件依然源源不絕地湧進廚房,在牆壁與地板之間彈來彈去。 「就這麼辦吧,」德思禮姨丈,一面努力維持冷靜的口吻,一面大把大把扯掉臉上的鬍鬚,「我要你要在五分鐘之內全部回到這裡,準備出門。我們要離開這個地方。只要帶幾件衣服就行了。不准有什麼其他的意見!」 臉上大半鬍鬚被扯落的他看起來非常危險嚇人,因此沒有人敢提出異議。十分鐘後,他們奮力拆開被木條封死的大門,坐上車,飛快地駛向高速公路。達力在後座抽抽搭搭地哭泣,剛才在打包行李時,他想要把他的電視機、錄影機和電腦全都塞進他的運動背包,耽擱不少時間,所以腦袋被他的父親捶了好幾下。 他們向前行駛,再繼續向前行駛。甚至連佩妮阿姨都不敢開口詢問,他們究竟要開到哪兒去。每隔一段時間,德思禮姨丈就會故意繞過一個急轉彎,往相反的方向走一段回頭路。 「甩掉他們……甩掉他們!」每次這麼做的時候他口中都會念念有辭。 他們一整天都不曾停下來吃過東西。到了天黑的時候,達力開始大聲哀號。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慘過。他餓得要死,錯過了五個他想看的電視節目,也從來沒有隔這麼長的時間沒坐在他的電腦前,痛快地炸掉一個外星人。 車子開到一個大城市郊外時,德思禮姨丈終於在一座外貌陰森的旅館前停了下來。達力和哈利共住一個有著雙人床和霉溼床單的房間。達力呼呼大睡,哈利清醒地坐在窗台上,凝視下方流逝的車燈,默默思索…… 第二天早上,他們吃了一些不新鮮的玉米片,和夾了冷罐頭番茄的吐司當早餐。才剛吃完,旅館老闆就走到了餐桌前。 「抱歉,請問你們之中有一位哈利波特先生嗎?櫃台那兒收到了一百封像這樣的信。」 她舉起一封信,大家都可以清楚看到那個用綠墨水寫的地址: 寇克渥斯 鐵路風景旅館 十七號房 哈利波特生先收 哈利伸手抓信,德思禮姨丈猛的推開他的手。那女人睜大眼睛望著他。 「我去拿信。」德思禮姨丈說著,飛快的站起來,跟著她走出餐廳。 「乾脆回家吧,你覺得這樣是不是比較好呢,親愛的?」幾個鐘頭之後,佩妮阿姨膽怯地提出建議,德思禮姨丈好像完全沒聽到。至於他究竟在找些什麼,車上沒有人摸得著半點頭緒。他開車帶著他們駛入森林深處,走下車,往周遭環視一圈,搖搖頭,回到車上,再繼續向前行駛。此後同樣的過程又分別在一片新耕農田之中、一座吊橋正中央,以及一座立體停車場樓頂重新搬演了一遍。 「爸爸發瘋了,是不是?」達力呆呆地詢問佩妮阿姨。此時已接近傍晚,威農姨丈把車停靠在海岸邊,把他們全都鎖在車上,就此失去了蹤影。 天開始落雨。斗大的雨珠滴滴答答地打在車頂上。達力抽抽搭搭地哭了出來。 「今天是星期一欸,」他告訴他的母親,「晚上會演『偉大的杭伯托』呢。我好想待在一個有電視的地方。」 星期一。這讓哈利想到了某件事情。如果今天真的是星期一──在這方面達力非常值得信賴,因為電視節目的關係,他對日期的推算從來不會出錯──那麼明天,星期二,就是哈利的十一歲生日了。當然,他的生日向來都沒什麼樂趣可言──去年,德思禮夫婦送給他的是一個外套衣架,和一雙姨丈的舊襪子。即使如此,一個人一生畢竟只有一次十一歲生日。 威農.德思禮姨丈滿臉笑容地走回來。同時還帶回來一個又長又細的包裹,可是佩妮阿姨問他買了什麼東西,他沒有回答。 「找到了一個棒透了的地方!」他說,「來吧!全部下車!」 車子外面非常寒冷。德思禮姨丈指著一塊孤懸在海上的巨岩。上面棲息著一座你所能想像出最破爛的一棟小屋。可以確定的是,裡面絕對不會有電視可看。 「氣象預報今晚會有暴風雨!」德思禮姨丈愉快地表示,並拍了一下手,「而這位紳士非常好心地同意把船借給我們!」 一個牙齒掉光的老男人慢吞吞地走向他們,臉上掛著不懷好意的笑容,伸手指著一艘在鐵灰色海面上起伏搖晃的破船。 「我已經替大家弄到一些糧食,」德思禮姨丈說,「所以現在全體上船吧!」 船上冷得要命。冰冷的浪花和雨水鑽進他們的頸項,刺骨的寒風拍擊他們的面頰。在過了彷彿有好幾個鐘頭的時間之後,他們攀上了巨岩,德思禮姨丈連滑帶滾地領著大夥走向那棟搖搖欲墜的小屋。 屋子裡的狀況非常糟糕;空氣中瀰漫著強烈的海草腥味,寒風呼嘯著從木牆的縫隙鑽進來,壁爐潮溼,看不到一片柴薪。這裡總共只有兩個房間。 德思禮姨丈所謂的糧食,結果只是每人一包馬鈴薯片和四根香蕉。他試著升起爐火,那些空的薯片袋只是冒了一陣濃煙,就全部皺縮成一團灰燼。 「現在要是有信件送來,就可以派上用場了,是不是啊?」他愉快地說。 他的心情非常好。他顯然覺得,絕對不可能有人會在這樣的暴風雨中,把信件送到他們面前。哈利私下同意他的看法,卻沒辦法像他那麼高興。 天黑之後,預料中的暴風雨吹到了他們附近。洶湧翻騰的浪花啪拉啪拉地拍打木屋牆壁,獵獵狂風把污穢的窗戶吹得唧嘎亂響。佩妮阿姨在另間房裡,找到幾條發霉的被子,在蟲蛀的沙發上替達力鋪了張床。她和德思禮姨丈到隔壁那張疙哩疙瘩的破床上去睡覺,哈利勉強找了一塊最不硬的地板,縮著身子躺在一條最薄、最破的被子下面。 入夜之後,暴風雨越吹越烈。哈利睡不著。他打著哆嗦,在地上翻來覆去,努力想讓自己睡得舒服一些,肚子也開始餓得咕咕叫。將近午夜,一陣低沉的隆隆雷聲掩蓋住達力的鼾聲。達力的一條胳膊垂掛在沙發邊緣,肥胖手腕上發光的錶面,告訴哈利再過十分鐘,就是他的十一歲生日了。他躺在地上,望著他的生日滴滴答答地越走越近,想著德思禮夫婦會不會記得他的生日,想著寄信的人現在會在什麼地方。 還剩下五分鐘。哈利聽到屋外傳來某種碎裂的聲音。他暗暗祈禱屋頂別被風給吹垮,說不定這反而會讓他變得溫暖一些。還剩下四分鐘。也許他們回家時,水蠟樹街的房子裡已經擠滿了信,他或許可以想辦法偷到一封。 還剩下三分鐘。難道是海浪在用力拍打巨岩嗎?(還剩下兩分鐘)那嘎扎嘎扎的怪聲音又是從哪兒來的?難道是岩石碎裂掉到海裡的聲音嗎? 再過一分鐘他就十一歲了。三十秒…二十秒…十秒-九秒──也許他應該把達力吵醒,故意惹他生氣──三秒-兩秒-一秒── 砰。 整間木屋被震得不停搖晃,哈利坐起來,望著大門。有個人站在門外,敲門想要進來。
砰。敲門聲再度響起。達力驚醒過來。 「炸彈在哪裡?」他茫然問道。 他們背後突然砰通一聲,威農姨丈連翻帶滾滑進了房間。他雙手抱住一柄來福槍──現在他們總算明白,他一直帶在身邊的細長包裹裝的是什麼東西了。 「什麼人?」他喊道,「我警告你──我有武器!」 外面暫時靜默了一會兒。然後── 轟隆嘩啦! 大門在一股強大力量的捶擊下,鉸鏈完全鬆脫,伴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倒落下來,整個平貼在地板上。 門口站著一名像巨人般的男子。他的臉幾乎全都被毛糟糟的長髮和雜亂糾結的鬍鬚掩蓋,但你一眼就能看到他的眼睛,像黑甲蟲似地在鬚髮之下閃閃發光。 巨人奮力將他龐大的身軀擠進小屋,刻意駝著背,才不至於讓頭撞到天花板。他彎下身來,抬起大門,輕而易舉地將它重新裝好。外面暴風雨的呼嘯聲稍稍變小了些。他回過身來望著他們。 「不能泡杯熱茶喝嗎,嗄?這段路可直不好走哪……」 他大步踏向沙發,達力嚇得呆坐原位,動都不動。 「挪個位子吧,你這個大胖呆。」陌生人說。 達力尖叫著跑到他的母親背後,他母親嚇得蹲伏在威農姨丈後面。 「哈利就在這兒!」巨人說。 哈利抬頭望著那張兇惡、粗野,看不清長相的面孔,發現那雙甲蟲似的眼睛皺了起來,露出濃濃的笑意。 「上次我看到你的時候,你還只是個小嬰兒呢,」巨人說,「你長得很像你爹,但眼睛跟你娘一模一樣。」 威農.德思禮發出一種刺耳的怪聲。 「我要你立刻離開,先生!」他說,「你是非法毀損與侵入民宅!」 「啊,閉嘴,你這個大笨伯!」巨人說著,把手探到沙發後面,一把奪走威農.德思禮的槍,像扭橡皮般輕鬆地把它拗過來打一個結,然後扔到角落。 威農.德思禮又發出另一種怪聲音,聽起來像是被踩了一腳的老鼠。 「不管怎樣──哈利,」巨人轉過身來,背對著德思禮夫婦,「得先說聲祝你生日快樂。我還替你準備了個禮物──好像不小心壓到了,不過味道是不會變壞的。」 他從他的黑外套內袋中,掏出一個被壓得有點扁的盒子。哈利用顫抖的雙手打開盒子。裡面放了一個濃稠香黏的大巧合力蛋糕,上面用綠色糖粉寫著:哈利生日快樂。 哈利抬頭望著那個巨人。他原本是想說聲謝謝,話到舌尖卻不知怎地消失了,反而衝口而出問了一句:「你是誰?」 巨人咯咯發笑。 「問得好,我還沒向你自我介紹呢。我是魯霸.海格,霍格華茲的鑰匙管理員和獵場看守人。」 他伸出一隻巨掌,握住哈利的整條臂膀。 「來杯熱茶怎麼樣,嗄?」他搓搓手,「要是有茶的話,最好別斗膽對比你們壯的人說個不字,知道吧。」 他的目光落在爐柵上,看到裡面除了幾個縮成一團的薯片袋之外,其他什麼也沒有,他不屑地嗤一聲。他彎身俯向壁爐;沒有人能看清他究竟做了什麼,然而當他在下一刻退回原位時,那裡已出現了一盆熊熊的爐火。潮溼的斗室在剎那間大放光明,搖曳著閃爍不定的火光,哈利感到一陣暖意籠罩住他的全身,彷彿跳進了熱水池。 巨人再度坐下,龐大的身軀把沙發壓得直往下陷,他從外套口袋中掏出各式各樣的物品:一個銅水壺、一袋壓扁的臘腸、一把撥火鉗、幾個有缺口的馬克杯和一個裝著琥珀色液體的瓶子,他先舉起瓶子喝了一大口,再開始泡茶。沒過多久,屋子裡就充滿了烤臘腸的聲音與香味。在巨人專心做事的時候,沒有人開口說過一句話,但是在他將第一批肥腴、多汁、微微烤焦的六根臘腸,從撥火鉗上抖落下來時,達力就變得有些坐立難安了。威農.德思禮姨丈嚴厲地說:「不准碰他給你的任何東西,達力。」。 巨人不懷好意地笑笑。 「你這個傻瓜胖兒子不需要再多長肥肉了,德思禮,這點你倒是不用擔心。」 他把臘腸遞給哈利。哈利早就餓壞了,他覺得這輩子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但他依然沒辦法將目光自巨人身上移開。最後,在發現沒有任何人打算要解釋任何事情時,他忍不住問道:「很抱歉,我還是不清楚你到底是誰。」 巨人嚥下一大口茶,用手背揩揩嘴巴。 「就叫我海格吧,」他說,「大家都是這麼叫我的。我剛剛告訴過你啦,我是霍格華茲的鑰匙管理員──你總該知道霍格華茲的情形吧。」 「呃──不知道。」 海格顯然非常震驚。 「對不起。」哈利連忙道歉。 「對不起?」海格大吼,回過頭來瞪德思禮夫婦,他們倆嚇得趕緊逃回陰暗的角落。「該說對不起的是他們!我知道你沒收到信,可是沒想到,你竟然會連霍格華茲是什麼都不曉得,真是的!你難道從來沒想過,你的父母是在那兒學會這些東西的?」 「學會什麼?」哈利問。 「學會什麼?」海格厲喝,「等我一下!」 這時他已經跳起身。在盛怒之下,他的龐然巨軀似乎把小屋子整個塞滿了。 德思禮一家嚇得貼在牆邊發抖。 「難道你們要告訴我,」他對德思禮家人咆哮,「說這個男孩──這個男孩!完全不知道,不知道任何事情嗎?」 哈利覺得這麼說未免過分了些。不管怎樣,他至少有上學唸書,成績還相當不錯呢。 「我知道一些事情啊,」他說,「比方說,我會做算術之類的功課。」 海格把手一揮:「我指的是我們的世界。你的世界、我的世界、你父母親的世界。」 「什麼世界?」 海格看來快要氣炸了。 「德思禮!」他狂吼。 威農.德思禮姨丈面無血色,嘴裡嘰哩咕嚕地念著一些誰也聽不懂的怪話。海格緊盯著哈利。 「可是你總該知道你爹娘的事情吧,」他說,「我是說,他們很有名。你也很有名。」 「什麼?我的──我爸媽沒什麼名啊,是不是?」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海格抓著頭髮,用慌亂的眼神定定地望著哈利。 「你不曉得自己是什麼人?」他終於說。 威農.德思禮姨丈突然恢復說話的能力。 「閉嘴!」他命令道,「不要再說了,先生!我不准你告訴這個男孩任何事!」 即使比威農.德思禮再勇敢許多的男人,此刻在海格憤怒的逼視下也會為之膽寒;海格再度發話時,他吐出的每一個音節都因憤怒而顫抖。 「你從來沒告訴過他?從來沒把鄧不利多信裡寫的事情告訴過他?我當時也在場!我親眼看到鄧不利多留下了一封信。德思禮!這麼多年來,你一直都把這些事情瞞著不告訴他?」 「是什麼事情瞞著不告訴我?」哈利焦急地問。 「閉嘴!我不准你說!」威農.德思禮驚恐地喊道。 佩妮阿姨驚恐的喘著氣。 「啊,氣死好了,你們兩個,」海格說,「哈利──你是一個巫師。」 小屋子內一片死寂。只聽得到海浪翻騰與狂風呼嘯的聲音。 「我是一個什麼?」哈利喘著氣問。 「一個巫師,這是當然的啦,」海格說,他再回座,沙發呻吟一聲,又往下陷了一吋,「我敢說,只要你接受一些訓練,一定可以變成第一流的巫師。有那樣的爹娘,你怎麼可能不是巫師呢?我想,現在你應該看看你的信了。」 哈利伸出手,終於拿到了那個微黃色的信封,上面用綠色墨水寫著:大海,岩石上的小屋,地板上,哈利波特先生收。他取出信紙開始閱讀: 霍格華茲魔法與巫術學院 校長:阿不思•鄧不利多 (巫師國際聯邦梅林勳爵士團第一級大魔法師,巫師協會會長,最高獨立異議人士。) 親愛的波特先生︰ 我們很榮幸能在此通知你,你已獲准進入霍格華茲魔法與巫師學院就讀。隨信附上一張必要書籍與裝備的清單。 學期預定九月一日開始。你的貓頭鷹請不要遲於七月三十一日來學校報到。 你忠誠的,米勒娃。麥米奈娃副校長 無數問題像煙火似地在哈利的腦袋中迅速爆炸,他一時之間無法決定該先問哪一個。幾分鐘之後,才結結巴巴地問:「他們說,會靜候我的貓頭鷹,那是什麼意思?」 「疾馳的蛇髮妖怪啊,我居然忘了這回事。」海格說,用一種力道大得足以推倒馬兒的力量,往自己的額上拍一下,再從另一個外套內袋中掏出一隻貓頭鷹──一隻活生生、毛茸茸,看起來有些邋遢的貓頭鷹──一支羽毛筆,和一捲羊皮紙。他用牙齒咬住舌頭,匆匆寫了一張便箋,哈利可以在反方向看到它的內容: 親愛的鄧不利多先生︰ 我已經把哈利的信給他了,明天帶他去買他需要的東西。 天氣不好,希望你一切平安。 海格 他把紙條捲成一捆,交給貓頭鷹,讓牠叼在嘴裡,然後走到門口,把貓頭鷹拋向屋外的暴風雨。他泰然自若地走回來重新坐下,彷彿這一切就跟打電話一樣地稀鬆平常。 哈利發現自己像呆子似地張嘴發愣,趕緊閉上嘴巴。 「剛才我說到哪兒啦?」海格問道,就在那一刻,依然面如死灰、但是異常憤怒的威農.德思禮,勇敢地踏進明亮的火光裡。 「他不能去。」他說。 海格哼了一聲。 「我倒想看看,像你這樣的一個超級大『麻瓜』,能用什麼方法來阻止他。」他說。 「一個什麼?」哈利感興趣地問。 「一個麻瓜,」海格說,「這是我們對他們這類不會魔法的傢伙的稱呼。你還真倒楣,居然在我所見過最超級的一個麻瓜家庭裡面長大。」 「在我們收容他的那一天,我們就對天發誓,要完全杜絕這一類的胡說八道,」德思禮姨丈說,「發誓要讓他跟這一切完全隔離!什麼巫師,真是的!」 「你早就知道了?」哈利說,「你早就知道我是一個──巫師?」 「早就知道!」佩妮阿姨突然尖叫著說,「早就知道!我們當然早就知道啦!我那個該遭天譴的妹妹是那副德性,你又怎麼可能會好到哪兒去?喔,她當初也是收到一封這樣的信,人就不見了,跑去那個──那個學校──而且每次放假回家的時候,口袋裡都裝滿了蟾蜍蛋,還把茶杯全都變成老鼠。全家只有我一個人能看清她的真面目──一個怪胎!可是我的父母親呢,喔,他們卻看不清這一點,老是莉莉這個莉莉那個的,他們甚至還覺得家裡出了一個女巫,是件很光榮的事呢!」 她停下來,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繼續怒吼。這些話似乎已在她心裡積了好多年,她早就想一吐為快了。 「之後她在學校認識了那個叫波特的傢伙,畢業後他們就結婚,生下了你,我當然知道你也是同樣的德性,就跟他們一樣奇怪,一樣──一樣──不正常──然後,如果你想聽的話,她就這樣讓自己給炸死了,結果我們只好收容你!」 哈利的臉色變得非常蒼白。等到好不容易才能說得出話來時,他第一句就問:「炸死?你告訴我他們是出車禍死的!」 「車禍!」海格厲聲咆哮,暴跳如雷,德思禮夫婦嚇得抱頭鼠竄,逃回他們的黑暗角落。「車禍怎麼可能傷得了莉莉和詹姆.波特夫婦?這是一種侮辱!一種毀謗!我們世界裡的每個小孩都聽過哈利波特的名字,哈利竟然不知道他自己的故事!」 「可是為什麼?這是怎麼發生的?」哈利急切地追問。 海格臉上的怒色迅速消退。他突然顯得憂心忡忡。 「我從來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形,」他的語氣低沉而憂慮,「鄧不利多告訴過我,找你的時候可能會遇到一些麻煩,因為你有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我當時完全沒想到,情況竟然會這麼糟糕。喔,哈利,我不曉得讓我來告訴你究竟合不合適──但總得有某個人把事情對你解釋清楚──你不能什麼都不知道,就跑去霍格華茲上課啊。」 他很不高興地瞪了德思禮夫婦一眼。 「好吧,最好是把我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訴你──注意,我沒辦法告訴你一切,有很多事情到現在還都是解不開的謎團……」 他坐下來,望著爐火愣了幾秒鐘,然後說:「我想,事情應該是從──從一個叫做──你竟然連他的名字都不曉得,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我們世界裡的每個人都知道──」 「是誰?」 「好吧──要是可以的話,我真不想說出他的名字。沒有人想說。」 「為什麼不想說?」 「那些吃人的怪獸,哈利,現在大家都還是害怕。哎呀,這真是困難得很。聽我說,有一個巫師他變得──變得很壞。壞到骨子裡去了。比這還更壞。壞得不能再壞了。他的名字是……」 海格吞了一口口水,還是說不出來。 「還是你用寫的好了?」哈利建議。 「不行──這個字我不會拼。好吧──佛地魔。」海格打了個哆嗦,「千萬別逼我再說一次。不管怎樣,這個──這個巫師,在二十年前,開始尋覓他自己的門徒。結果找到了不少願意追隨他的人──有些人是因為害怕,有些人只是想要得到他的魔力,因為他的力量變得越來越強,就是這樣。那真是一段可怕的日子,哈利。完全不知道誰可以信任,死都不敢跟不認識的巫師或女巫做朋友……另外還發生很多怕的事情。他接管了我們的世界。當然,有些人出來反抗──他把他們全都殺掉。用很殘忍的手段殺害。剩下唯一一個安全的地方就是霍格華茲。這是因為,『那個人』唯一害怕的就是鄧不利多。他不敢來碰這個學校,不管怎樣,至少那時他還不敢。 「現在要說到你爹娘了,他們可說是我這輩子知道最厲害的巫師和女巫。當年他們可是霍格華茲的學生會男生主席和女生主席呢!想不通的是,為什麼『那個人』以前從來沒試著去籠絡過他們……也許是他知道他們跟鄧不利多太過親近,絕對不可能去跟黑暗力量扯上關連。 「也許他覺得可以想辦法說服他們……也可能只是想要把他們給除掉。大家清楚的只是,他在十年前的萬聖節,來到你家住的那個村莊。那時候你少只有一歲大。他走到你們家,然後──然後──」 海格突然掏出一條污跡斑斑的髒手帕,用力濞鼻涕,聲音響亮得像是在吹霧角。 「對不起,」他說,「可是這實在太讓人難過了──我認識你的爹娘,再也找不到像他們那麼好的人了──不管怎樣── 「『那個人』殺了他們。然後──這是最讓人想不通的地方──他也想要殺你,大概是希望斬草除根吧,也可能是他那時候已經變得很喜歡殺人。可是他做不到。你難道從來沒想過,你額上那個疤是哪兒來的嗎?那可不是普通的傷疤。那是在一個最厲害惡毒的魔咒找上你時少會有的──它毀了你爹娘和你的家──可是對你卻發揮不了作用,那就是你為什麼會這麼出名的原因。他一旦決定要殺誰,從來沒有任何人能逃得過,只有你活了下來,當時一些最好的女巫和巫師都已經死在他的手下──金翁夫婦、波恩夫婦、普瑞夫婦──你那時還只是個小嬰兒,你卻活了下來。」 哈利的腦海中出現某種非常痛苦的記憶。海格的故事接近尾聲,他又再度看到那道眩目的綠色閃光,比以前更加清晰──這是生平第一次,他記起了其他一些事情──一陣高亢、冰冷而殘酷的笑聲。 海格憂傷地望著他。 「我奉鄧不利多的命,把你從那棟毀壞的房子裡給抱了出來。把你送到這些……」 「一派胡言!」威農.德思禮說。哈利嚇得跳起來,他幾乎完全忘了德思禮他們還在場。德思禮姨丈此刻似乎已恢復勇氣。他握緊拳頭,怒目瞪視海格。 「現在,你給我聽好,小子,」他吼道,「我可以接受,你這個人的確有些怪里怪氣的地方,這大概不是一頓痛打可以改得掉的──至於你父母親的事,好吧,我只能說他們是怪胎,這是不能否認的,依我的看法,這個世界沒有這種人會好得多──他們完全是咎由自取,成天跟那些魔法怪物混在一起──我早就料到他們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就在此時,海格一躍而起,從外套裡掏出一把破爛的粉紅雨傘。他用雨傘指著威農.德思禮,就好像那是一把劍,說:「我警告你,德思禮──我警告你──你敢再說一個字……」 面臨一個亂髮巨人用雨傘尖刺穿的險境,威農.德思禮的勇氣再度消失;他把整個身子緊貼牆壁,立刻安靜下來。 「這樣好多了。」海格說,呼吸沉重地重新坐下,這次沙發終於承受不住,整個垮塌到地板上。 哈利的腦袋裡還有許多問題想問,幾百個問題。 「可是那個佛──對不起──我是說『那個人』,他後來怎麼樣了?」 「問得好,哈利。不見了。消失了。就在他想要殺死你的同一天晚上。這讓你變得更加出名。這就是最讓人最搞不懂的地方……那時他的力量變得越來越強──他為什麼要離開呢? 「有人說他死了。真是胡說八道,我的看法是,他已經不能算是個人了,所以他也不可能會死。有人說,他現在還躲在某個地方暗中活動,等待適當的時機,這我也不相信。本來支持他的人又回到了我們這邊。有些人好像剛從夢裡醒過來似的。如果他還準備再回來,他們是不可能這麼做的。 「我們大多認為,他現在還藏在某個地方,可是失去了力量。變得太虛弱,沒辦法再採取行動。是你的某種力量把他給毀了,哈利。那天晚上發生了某種他意料之外的事情──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沒有人知道──可是你的某種力量,把他給難倒了,就是這麼回事。」 海格望著哈利,眼裡閃爍著溫暖的笑意和尊敬,然而哈利並沒有感到高興或是驕傲,他只覺得這一定是個可怕的錯誤。一個巫師?他?他怎麼可能會是巫師?他這輩子一直都是在達力的毆打、佩妮阿姨和德思禮姨丈的欺凌下苟且偷生;如果他真的是一個巫師,那為什麼在他們想把他關進碗櫥的時候,他們沒有變成噁心的癩蛤蟆?如果他曾經打敗過全世界最厲害的魔法師,那麼什麼達力可以把他當足球踢得到處亂跑? 「海格,」他平靜地表示,「我想你一定是弄錯了。我想我不可能會是一個巫師。」 他驚訝地發現,海格竟然咯咯笑出聲。 「不是一個巫師,嗄?難道你在害怕,或是生氣的時候,從來沒有發生過什麼事嗎?」 哈利望著爐火發愣。他現在,才慎重思索這個問題……過去每一件曾令他阿姨和姨丈大發雷霆的怪事,全都發生在他,哈利波特這個人,感到難過或是憤怒的時候……在被達力的黨羽追打時,他不知怎的突然就跑到了他們追不到的地方……擔心滑稽的頭髮會被同學嘲笑而不敢上學,他就設法讓頭髮立刻恢復原狀……上次達力揍他的時候,他不是在自己都不清楚的情況下,就成功地報了一箭之仇嗎?他不是放了一條蟒蛇去嚇達力嗎? 哈利回過頭來,面帶微笑地望著海格,他看到海格臉上也堆滿了濃濃的笑意。 「知道了嗎?」海格說,「哈利波特,居然說他不是巫師──你看著好了,你在霍格華茲一定會大大出名的。」 但威農.德思禮姨丈不會這麼輕易棄甲投降。 「我不是告訴過你他不能去嗎?」他嘶聲低吼,「我看過這些信,說他需要準備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垃圾──咒語書和魔杖什麼的──」 「要是他想去的話,像你這樣的超級大麻瓜,是絕對沒辦法阻止他的,」海格怒喝,「不讓莉莉和詹姆.波特的兒子去霍格華茲上課!你真是瘋了。他才剛出生,他的名字就已經列入學生名冊了。他要上的可是全世界最棒的魔法與巫術學院啊。七年之後,他就會脫胎換骨。在那裡他可以換個環境,跟一些和他同類的小孩子一起唸書,還可以接受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霍格華茲校長,阿不思.鄧不利多的教導──」 「我絕對不會花錢讓某個瘋癲老傻瓜來教他變魔術!」德思禮姨丈吼道。 這次他實在是說得太過分了。海格抓起他的粉紅傘,一種像爆竹的聲音,一聲尖叫,下一秒鐘,達力就雙手抱著他的胖屁股,像發瘋似地亂蹦亂跳。在他轉過身來背對著他們時,哈利看到一根捲曲的豬尾巴,從他的褲子破洞中戳了出來。 威農.德思禮姨丈大吼一聲。連忙把佩妮阿姨和達力拉到隔壁房間,滿臉驚恐地瞥了海格最後一眼,就砰地一聲摔上房門。 海格低頭望著雨傘,伸手撫摸他的鬍鬚。 「我不應該發脾氣的,」他後悔地說,「反正也沒成功。本來是想把他變成一隻豬的,大概是他本來就夠像豬了,所以也沒剩多少好變。」 他垂下濃密的雙眉,斜睨了哈利一眼。 「如果你可以不把這件事告訴霍格華茲的任何人,我會很感激的。我──呃──嚴格說來,我其實是不能用魔法的。只有在差遣我去找你,還是送信給你的時候,他們才允許我用上一點──這也是我這麼熱心接下這個任務的原因之一。」 「你為什麼不能用魔法?」哈利問道。 「喔,這個嘛──我自己也在霍格華茲念過書,可是──唉,坦白說,我後來被開除了。在我三年級的時候。他們折斷了我的魔杖,其他東西也全部沒收。多虧鄧不利多讓我待在那裡做獵場看守人。真是個了不起的人,這個鄧不利多。」 「你為什麼會被開除?」 「現在很晚了,明天我們還有好多事要做呢,」海格大聲說,「得進城去,把你的課本和其他東西全部買齊。」 他脫下厚重的黑外套,扔給哈利。 「你可以蓋這個睡,」他說,「要是覺得有東西在亂動,不必在意,我有個口袋裡好像還藏了兩隻睡鼠。」
第二天早上,哈利醒得很早。他明知道天亮了,可還是緊閉著眼睛。 「這是一個夢,」他堅定地告訴自己,「我夢到一個叫做海格的巨人來找我,叫我上一所巫師學校。等我張開眼睛,我就會回到家裡的碗櫥。」 他耳邊突然響起一陣響亮的敲打聲。 「這是佩妮阿姨敲門的聲音。」哈利想著,一顆心沉了下來。他還是沒有張開眼睛。那是個非常捧的夢呢。 叩。叩。叩。 「好吧,」哈利咕噥著,「就起來了。」 他坐起來,海格的厚外套從他身上滑落下來。小屋裡充滿了陽光,暴風雨已然平息,海格躺在被壓垮的沙發上呼呼大睡,一隻貓頭鷹正在用爪子敲打窗戶,牠嘴裡銜著一份報紙。 哈利站起來,心裡高興得不得了,就好像身體裡漲起一個大氣球,感到渾身輕飄飄的。他直接走到窗前,用力推開窗戶。貓頭鷹立刻飛進來,把報紙丟到熟睡的海格身上。貓頭鷹拍著翅膀降落到地板上,開始對海格的外套發動攻擊。 「不要這樣。」 哈利揮手想要把貓頭鷹趕開,牠兇惡地張開利喙對他示威,毫不顧忌地繼續蹂躪那件外套。 「海格!」哈利大聲喊道,「這裡有一隻貓頭鷹──」 「付錢給他。」海格把頭埋在沙發裡咕嚕了一聲。 「什麼?」 「他要收送報費。在口袋裡找找看。」 海格的外套似乎全是由口袋併湊而成──鑰匙串、小彈丸、線圈、硬薄荷糖、荼袋──最後,哈利終於掏出一把古里古怪的硬幣。 「給他五個納特。」海格睡意朦朧地說。 「納特?」 「青銅色的小硬幣。」 哈利數了五個小青銅硬幣,貓頭鷹抬起一條腿,示意他把錢放進綁在腿上的一個小皮袋。然後牠就從敞開的窗口飛了出去。 海格打了一個大呵欠,坐起來伸懶腰。 「最好是早點上路,哈利,今天有好多事要辦,我們得進倫敦城去,把你在學校要用的東西全都買齊。」 哈利把玩巫師的銅板,若有所思望著它們。他想到了一件事,這使他覺得身體裡的快樂氣球彷彿戳了一個大洞。 「呃──海格?」 「嗄?」海格應了一聲,忙著套上他的大皮靴。 「我一毛錢也沒有──昨天晚上你也聽到威農姨丈說的話──他不會花錢讓我去學魔術的。」 「這你不用擔心,」海格說,站起身來搔搔頭,「你以為你父母什麼也沒留給你嗎?」 「可是,要是他們的房子全都毀了──」 「他們可不會把金子擱在家裡啊,孩子!好了,我們今天要去的第一站就是古靈閣。那是巫師的銀行。來根臘腸吧,冷了味道也不壞呢──再加上一塊你的生日蛋糕,那就更捧了。」 「巫師也有銀行?」 「只有一家。古靈閣。是妖精開的。」 哈利手裡的臘腸掉到地上。 「妖精?」 「沒錯──我可以告訴你,除非你是瘋了,才會想去搶他們。千萬別去惹妖精,哈利。如果你有什麼需要小心保管的東西,古靈閣可以算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除了霍格華茲之外。坦白說,我不管怎樣都得去古靈閣一趟。去替鄧不利多辦件霍格華茲的正事,」海格驕傲地挺起胸膛,「他經常把重要的事交給我去辦。比方說是去接你啦──還有去古靈閣拿東西什麼的──因為他知道他可以信任我,懂吧。 「東西都拿了嗎?那就走吧。」 哈利跟著海格走到外面的巨岩上。天空晴朗無雲,海水在陽光下閃爍發光。德思禮姨丈租的那艘船依然停在原處,暴風雨過後船上有很深的積水。 「你是怎麼過來的?」哈利問,目光忙著搜尋另一艘船隻。 「飛來的。」海格說。 「飛?」 「沒錯──可是我們得坐這個回去。找到你以後,我就不能再用魔法了。」 他們坐上船,哈利仍舊盯著海格,努力想像他飛翔的模樣。 「划船好像挺丟臉的,」海格說,又歪頭偷瞄哈利一眼,「要是我-呃-讓它開快一點,你可不可以不要在霍格華茲提這件事?」 「當然可以。」哈利說,急切地想要看到更多的魔法。海格又掏出了他的粉紅傘,朝船側輕敲了兩下,船立刻飛快地駛向岸邊。 「為什麼你說,除非瘋了才想去搶劫古靈閣?」哈利問。 「因為他們會下咒──施妖術啊,」海格一面說,一面翻開報紙,「他們說,那些防護最嚴密的地下金庫,都有龍在前面看守。而且你還得先找到路才行──古靈閣是在倫敦地下好幾百哩的地方,懂了吧,比地下鐵咯要深得多啦。就算你想辦法偷到了某些東西,在你找到路出來之前早就餓死了。」 哈利坐著思索這些新鮮事,海格專心閱讀他的『預言家日報』。 哈利從德思禮姨丈身上學到,人們在看報紙的時候很不喜歡有人打擾,這對他來說實在太困難了,他這輩子從來沒有過這麼多問題想問。 「魔法部老是把事情弄得一團糟。」海格發了一句牢騷,順手翻過報紙。 「還有魔法部啊?」哈利還來不及阻止自己,問題就已衝口而出。 「當然啦,」海格說,「他們想要請鄧不利多當部長,這是一定的啦,可是他從來都不上離開霍格華茲,所以這份差事就落到了老柯尼留斯.夫子身上。這傢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老是把事情搞砸。所以他每天早上都派一大堆貓頭鷹來煩鄧不利多,要他提供意見。」 「可是這個魔法部究竟是做什麼的?」 「這個嘛,他們最主要的工作,就是不要讓『麻瓜』發現,這個國家還有這麼多巫師和女巫。」 「為什麼?」 「為什麼?我的天哪,哈利,這樣『麻瓜』隨便碰上一個小問題,就會來煩我們,要我們用魔法替他們解決。不行,我們最好還是別去蹚這趟渾水。」 此時船身輕輕地撞上了碼頭。海格捲起報紙,兩人沿著石階走上街道。 兩人穿越小城走向車站時,路上的人紛紛對海格投以注目禮。哈利不怪他們。海格不僅體積比一般人大上兩倍,而且還老是大驚小怪地指著一些像停車計費器之類稀鬆平常的東西,直著喉嚨對哈利喊道: 「你看到了嗎,哈利?原來這就是『麻瓜』想出來的怪玩意兒,嗄?」 「海格,」哈利說,氣喘吁吁地跑著趕上巨人的腳步,「你剛才是不是說,古靈閣有龍在看守?」 「嗯,他們是這麼說的,」海格說,「哎喲喲,我好想要一條龍喔。」 「你想要一條龍?」 「我從小就希望能養一條龍──走這裡。」 他們已到達車站。再過五分鐘就有一班開往倫敦的火車。海格聲稱他不知道該怎麼用『麻瓜錢』,便把鈔票全都塞給哈利,讓哈利去買車票。 海格在火車上招來更多好奇的目光。他一個人佔據兩個座位,還熟練地編織起看起來像是淡黃色馬戲團帳蓬的東西。 「你的信還帶在身上吧,哈利?」他問,暫時停止編織,仔細計算計數。 哈利從口袋掏出羊皮紙信封。 「很好,」海格說,「裡面有一張必備物品清單。」 哈利攤開昨晚沒注意到的第二張信紙,讀著: 《霍格華茲魔法與巫術學院》 制服 一年級新生將需要: 1.三套素面工作袍(黑色) 2.一頂白天戴的素面尖帽(黑色) 3.一雙防護用手套(龍皮或類似材質) 4.一件冬天穿的斗篷(黑色,銀和銀帶) 請特別注意,學生所有衣物都應縫上名牌。 課本 所有學生都應準備下列用書: 《標準咒語》(初級),米蘭達.郭汐客著 《魔法史》,芭蒂達.巴沙特著 《魔法理論》,阿達柏.瓦夫林著 《初學者的變形指南》,愛莫瑞.思為奇著 《一千種神奇藥草與蕈類》,費麗.斯波兒著 《魔法藥劑與藥水》,雅森兒.吉格爾著 《怪獸與牠們的產地》,扭特.卡曼德著 《黑暗力量:自衛指南》,昆丁.特林保著 其他設備 魔杖 大釜(白蠟製,標準尺寸二) 玻璃或是水晶小藥瓶 望遠鏡 黃銅天平 學生尚可以攜帶一隻貓頭鷹,或是老鼠或是蟾蜍。 在此特別提醒家長,一年級新生不得擁有自己的飛天掃帚。 「我們可以在倫敦把這些東西全都買齊嗎?」哈利驚訝地問道。 「只要你知道門路就可以。」海格說。 哈利以前從來沒到過倫敦。海格對要去的地方相當清楚,但他顯然不習慣用正常的方法前往。先是卡在地下鐵收票口動彈不得,接著又大發牢騷,抱怨車位子太擠、車子開得太慢。 「我真不知道,這些麻瓜不會魔法怎麼有辦法過日子。」他沿著故障的電扶梯,爬上一條商店林立的繁忙街道時,又忍不住的埋怨。 海格巨大的身軀嚇得行人紛紛退避,他因此輕而易舉地穿越人潮;哈利只要緊跟在他身後就行了。他們一路上經過了書店和唱片行、漢堡吧和電影院,卻找不到任何有可能會賣給你一根魔杖的地方。 這只是一條擠滿了正常人的正常街道。他們的腳底下真的埋藏著成堆的巫師金幣嗎?真會有一些販賣咒語書和飛天掃帚的商店嗎?或者這一切只不過是德思禮夫婦開的一個大玩笑?如果哈利不是太清楚德思禮家的為人,知道他們毫無幽默感,他真的會這麼認為;但不知怎的,到目前為止,海格告訴他的事全都怪娷魕_得令人難以置信,哈利還是沒辦法不信任他。 「就是這裡,」海格突然停下腳步,「破釜。這是個很有名的地方。」 這是一家狹窄而髒亂的小酒吧。要不是海格指著它,哈利絕對不會注意這個地方。匆匆路過的人群從不曾朝它瞥上一眼。他們的目光只是從這邊的大書店,直接移到那邊的唱片行,就好像根本就看不到破釜酒吧。哈利有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這家小店似乎只有他和海格才看得見。他還來不及說出心中的感想,海格就把他推了進去。 以一個有名的地方來說,這裡實在太過黑暗寒酸。一群老女人窩在角落啜飲小杯的雪利酒。其中一個抽一根長長的煙斗。一個戴著高頂絲質禮帽的小男人,正在跟一名頭頂幾乎全禿、長得像乾癟胡桃的老酒保聊天。他們一踏進大門,原先低沉的交談聲就嘎然而止。這裡似乎人人都認識海格,他們向他揮手微笑,酒保伸手拿了一個玻璃杯說: 「老樣子對吧,海格?」 「不成,湯姆,我正在替霍格華茲辦事呢。」海格說,用巨掌拍拍哈利肩膀,差點兒把哈利給壓得跪在地上。 「我的天啊!」酒保說,瞇起眼睛打量哈利,「這位是──難道這位就是──?」 整間破釜酒吧在剎那間變得鴉雀無聲。 「老天有眼,」老酒保輕聲說,「哈利波特……我真是太榮幸了。」 他連忙從吧台後走出來,衝到哈利面前,抓住他的手,眼裡泛著淚光。 「歡迎回來,波特先生,歡迎你回來。」 哈利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每個人都在看著他。抽煙斗的女人甚至沒發覺她的煙早就熄了,還在那兒稀哩呼嚕地吸個不停。海格臉上堆滿了快樂的笑容。 接著響起很大一陣桌椅的摩擦聲,在下一刻,哈利忽然就陷入人群,忙著跟破釜酒吧的每一個人握手致意。 「我是桃莉,波特先生,真不敢相信我終於可以見到你了。」 「太榮幸了,波特先生,我真的太榮幸了。」 「早就想跟你握手了──我的心在怦怦跳呢。」 「太高興了,波特先生,不知道該怎麼樣形容我心裡的感覺。我叫迪歌。」 「我以前見過你!」哈利喊道,而迪歌的高頂禮帽因太過激動而掉落下來,「你有一次在店裡跑過來向我鞠躬。」 「他記得欸!」迪歌喊道,驕傲環視全場,「你們聽到了嗎?他記得我欸!」 哈利握得手都發酸了──桃莉一再的跑回來,要求再跟他握一次手。 一個臉色蒼白的年輕人走過來,神情顯得非常緊張。他一隻眼睛不停地抽搐跳動。 「奎若教授!」海格說,「哈利,奎若教授是霍格華茲的老師呢。」 「波-波-波特,」奎若教授抓住哈利的手,結結巴巴地說,「真-真不知道該-該怎麼告訴你,見到你我心裡有多麼高-高興。」 「請問你教哪一類的魔法,奎若教授?」 「黑魔術防禦術,」奎若教授低聲回答,彷彿壓根沒想到這回事,「這你已經不-不用去學了,你說是不是啊,波特?」他神經質地縱聲大笑,「你現在是打算去-去買齊所有必備物品吧?我-我-自己也得去買-買一本關於吸-吸血鬼的新書。」似乎只要一想到這件事,就足以把他給嚇得半死。 其他人不會讓奎若教授一個人獨佔哈利。哈利花了將近十分鐘的時間,才好不容易擺脫他們。最後,海格的嗓音終於穿透喧嘩的交談聲,傳送到他耳中。 「現在得上路了──有好多東西要買呢。走吧,哈利。」 桃莉又跟哈利握了最後一次手,海格就領著他穿越吧台,踏進圍牆環繞的小院子,這裡除了一個垃圾桶和幾株雜草,什麼也沒有。 海格咧開嘴對哈利微笑。 「我告訴過你的,是不是?我跟你說過你很有名。甚至連奎若教授看到你都忍不住發抖呢──不過我得提醒你一聲,他這個人動不動就會發抖。」 「他一直都是這麼緊張嗎?」 「喔,沒錯。可憐的傢伙。頭腦聰明得不得了。他在學校的時候情況還算正常,他後來請了一年假,想要得到一些實際的經驗……他們說他在黑森林裡遇到了吸血鬼,又跟一個醜老巫婆結下樑子,替自己惹上不少麻煩──在這之後整個人就完全不一樣囉。怕學生,怕自己教的科目──對了,我的雨傘在哪兒?」 吸血鬼?老巫婆?哈利的思緒有如野馬般地盡情馳騁。這時,海格專心計算起垃圾桶上的磚塊來。 「往上數三塊……再往旁邊數兩塊……」他喃喃自語,「這就對了,退後一步,哈利。」 他用雨傘尖往牆上輕輕敲了三下。 他又敲又拍的那塊磚頭開始抖動──其實應該說是蠕動才對──在它的中心位置,出現了一個小洞──洞口越變越大──沒過多久,他們眼前就出現了一個寬大得足以讓海格穿越的拱道,通向一條蜿蜒向前,直到看不見的圓石路。 「歡迎,」海格說,「歡迎來到斜角巷。」 他咧開嘴巴,對滿臉驚訝的哈利露出微笑。兩人踏進拱道。哈利連忙側過頭一看,拱道迅速縮小,還原成圣硬的牆壁。 陽光把附近商店前的一堆大釜照得閃閃發亮。門前的招牌上寫著:釜──各種尺寸──銅、黃銅、白蠟、銀──自動攪拌──可折疊。 「沒錯,你得買一個,」海格說,「不過我們要先去把你的錢提出來才行。」 哈利恨不得能多長四雙眼睛。他左顧右盼,盡可能不要漏掉任何有趣的畫面:商店、店門前的物品、正在購物的人。一個站在藥店前的胖女人,在他們經過時搖著頭說:「龍肝,一盎斯賣十七西可,他們真是瘋了……」 從路邊一家黑漆漆的商店裡,傳出一陣低沉柔和的嗚嗚聲,門前的招牌上寫著:『咿啦貓頭鷹商場──灰林鴞、嗚角鴞、草鴞、褐鴞、雪鴞』。幾個年紀跟哈利差不多大的男孩,把鼻子緊貼在一扇擺滿掃帚的櫥窗前。「你看,」哈利聽到其中一個人說,「那是最新型的光輪兩千──最高速──」 還有賣長袍的店,賣望遠鏡和一些哈利從沒見過古怪銀器的商店,櫥窗裡擺滿了一簍簍蝙蝠的脾臟和鰻魚眼珠、堆成小山的符咒書、羽毛筆和羊皮紙捲、藥瓶、月球儀…… 「古靈閣到了。」海格說。 他們眼前出現一棟雪白的巍峨建築,在周遭小商店的襯托下顯得更加鶴立雞群。在閃閃發亮的青銅大門旁邊,那個穿著一套猩紅鑲金制服的身影,不就是── 「沒錯,那是一個妖精。」海格輕聲告訴他,他們沿著白色石階走向大門。這個妖精大約比哈利矮一個頭。他有著一張聰明外露的黝黑面孔,和兩撇又尖又翹的鬍鬚,哈利發現,他的手指和腳丫都非常長,跟身體其他部分不成比例。他鞠了一個躬,將他們迎進大門。眼前又出現了第二扇門,銀色的門板上上面鐫刻著這樣的文字: 進來吧,陌生人,不過 你得當心貪婪之罪招致的後果, 那些想要不勞而獲的傻瓜,必須遭受到最嚴厲的懲罰, 如果你意圖追求我們的地下金庫 一份永不屬於你的財富, 竊賊啊,你已受到警告, 當心招來寶藏之外的噩運。 「我說過了嘛,除非你瘋了,才會想去搶劫這家銀行。」海格說。 兩個妖精彎腰行禮,恭請他們穿越銀色大門,進到一個寬敞氣派的大理石廳堂。這裡大約有一百多名妖精,坐在一列長櫃台後面的高凳上,忙著在大帳本上塗塗寫寫,用黃銅天平秤銅板,用鏡片檢驗寶石。廳堂四周排列著數不清的門,分別通往不同的地方,有更多的妖精帶著顧客在這些門裡進進出出。海格和哈利走向櫃台。 「早,」海格對一個沒在忙著的妖精說,「我們要到哈利波特先生的保險庫裡去拿點錢。」 「你有他的鑰匙嗎,先生?」 「就在這兒吧。」海格應了一聲,把口袋裡的東西一古腦地全倒在櫃台上,一不小心將一把發霉的狗餅乾灑在妖精的帳本上。妖精忍不住皺起鼻子。哈利望著右手邊的妖精,他正忙著秤一堆大得像發光煤炭的紅寶石。 「找到了。」海格終於開口說,舉起一支小小的金鑰匙。 妖精緊盯著鑰匙看了一會兒。 「應該沒什麼問題。」 「而且我這兒還有一封鄧不利多教授寫的信。」海格很了不起地宣告,並驕傲地挺起胸膛,「這是關於七百十三號地下金庫裡的那個東西。」 妖精仔細閱讀那封信。 「很好,」他說,把信遞回給海格,「我找個人帶你進這兩個地下金庫。拉環!」 拉環是另一個妖精。等到海格把狗餅乾全都塞回口袋之後,他和哈利就跟著拉環從其中一扇門走了出去。 「什麼是七百十三號地窖裡的那個東西?」哈利問道。 「這我不能告訴你,」海格神秘兮兮地說,「這可是最高機密呢。是關於霍格華茲的事。鄧不利多信任我啊。不過這只是我的工作,你不會有興趣聽的。」 拉環替他們開門。原來以為會看到多大理石的哈利,此時不由得大吃一驚。他們踏進了一道狹窄的石廊,牆上懸掛著燃燒的火把。這條石廊是一條陡峭的下坡路,地上還有著一列小鐵軌。拉環吹了一聲口哨,一輛小推車猛的衝到了他們面前。三個人爬上車──這對海格來說有些困難──然後出發上路。 在一開始,他們只是橫衝直撞地穿越如迷宮般的蜿蜒通道。哈利試著認路,左邊,右邊,左邊,中間,右邊,左邊,根本就不可能記得住。 那輛卡搭連搭前進的小推車似乎自己會認路,因為拉環根本沒費神去駕駛。 呼嘯而過的冷空氣,讓哈利的雙目感到陣陣刺痛,他還是努力睜大眼睛。在路途中有一次,哈利似乎瞥見通道盡頭冒出一團火光,他扭過身子,想要看看那裡是不是有一條龍,已經來不及了──他們此時已往下衝向更深的地底,經過了一個上下全都長滿鐘乳石和石筍的地下湖泊。 「我從來就分不清,」哈利在推車的唧嘎聲中朝著海格喊道,「鐘乳石和石筍究竟有什麼不同?」 「鐘乳石是三個字啊,」海格說,「現在拜託不要再問我問題了,我覺得我快要吐出來了。」 他的臉色真的很難看,推車最後在通道牆邊的一扇小門前停下來時,海格連忙爬出來,把整個身體靠著牆,才不至於雙腿發軟倒在地上。 拉環打開門。從裡面冒出許多綠色的濃霧。霧氣消散之後,哈利不禁驚訝地屏住氣息。裡面是成堆的金幣、銀條、堆積如山的青銅納特。 「全都是你的。」海格微笑著說。 全都是哈利的──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德思禮夫婦不可能知道這些財產,否則早就在貶眼間全都占為己有。他們經常嘮嘮叨叨地抱怨,說收留哈利害他們多花了好多錢。然而自始至終,他一直擁有一筆屬於自己的小小財富,深埋在倫敦的地底下。 海格幫哈利把錢裝進袋子裡。 「金幣是加隆,」他詳細解釋,「十七個銀西可等於一個加隆,二十九個納特等於一個西可,夠簡單了吧。可以了,這樣夠用一、兩個學期了,其餘的放在這裡替你保管,」他轉過來對拉環說,「現在請你帶我去七百十三號金庫,順便拜託,那個車可不可以開慢一點?」 「這種車只有一個速度。」拉環說。 他們繼續深入地底,速度漸漸加快。當他們橫衝直撞地繞過狹隘的轉角,周遭的空氣也變得越來越冰寒刺骨。在推車卡搭卡搭地越過一個地下峽谷時,哈利好奇地把半個身子深出車外,想要看清黑暗的谷底有著什麼樣的東西,海格嘟噥一聲,抓住他的後頸硬把他給拖了回來。 七百十三號地下金庫並沒有鑰匙孔。 「退後一步。」拉環很了不起地說,他用一根長手指溫柔地撫摸大門,而門就這樣在他手下融化了。 「除了古靈閣的妖精,其他人要是這麼做,就會被吸進門裡,陷在那裡出不來囉。」拉環說。 「你們平均多久檢查一次,看看有沒有人被關在裡面?」哈利問道。 「大約是十年一次吧。」拉環說,臉上露出不懷好意的詭異笑容。 在這個防護最嚴密的地下金庫裡,必然有非常驚人的東西,哈利心裡十分確定,他熱切地傾身向前,期待至少能看到一些珍奇的珠寶──但他第一眼的印象是裡面什麼乜沒有。然後他才注意到地上放著一個裹著褐色紙張,看起來髒兮兮的小包裹。海格把它撿起來,塞到外套裡面。哈利很想知道裡面到底是什麼東西,但他知道問了也沒用。 「走吧,又得上那個地獄推車了,待會兒在車上千萬別跟我說話,我最好是把嘴巴閉緊。」海格說。 經過一段瘋狂刺激的推車之旅後,再度回到古靈閣外面的街道上,眩目的陽光刺得他們連連眨眼。現在哈利身上揹了一大袋錢,不曉得該先上哪兒去。他不用費神計算一加隆究竟等於多少鎊,就能確定他這輩子從來沒擁有過這麼多的財富──甚至連達力也沒拿過這麼多的零用錢。 「最好先去買你的制服,」海格說,抬頭指向一家『摩金夫人的各式長袍』,「聽我說,哈利,你可不可以讓我暫時離開一下,到破釜去喝杯提神飲料?我恨死古靈閣推車了。」他的臉色還有些發青,所以利只好獨自踏進摩金夫人的長袍店,心裡覺得相當緊張。 摩金夫人是一個滿臉笑容,穿著一身淡紫衣裳的矮胖女巫。 「要找霍格華茲制服嗎,親愛的?」哈利還來不及開口她就搶先問道,「這兒多得很呢──其實現在已經有另一個年輕人在裡面試穿了。」 在店面後方,一個長了一張尖白臉的男孩站在腳凳上,而另一個女巫正忙著用別針條整他的長袍。摩手夫人讓哈利站在男孩旁邊的腳凳上,俐落地替他套上一件長袍,開始用別針把袍子調到適當的長度。 「哈囉,」男孩說,「也是要上霍格華茲嗎?」 「是的。」哈利說。 「我父親在隔壁替我買書,我母親到街上去找魔杖,」男孩說,他有一種懶洋洋的不耐語氣,「待會兒我就要拉他們去看看飛天掃帚。我真搞不懂為什麼一年級新生不能有自己的掃帚。我想我還是先逼我父親替我買一把,反正我一定會找到方法把它偷渡進去。」 他讓哈利立刻聯想到達力。 「你有沒有自己的掃帚?」男孩繼續跟他攀談。 「沒有。」哈利說。 「打過魁地奇嗎?」 「沒有。」哈利答道,他根本不曉得這個魁地奇是什麼玩意兒。 「我打過──我爸說,要是我沒選上我們學院的代表隊,那就丟臉丟到家了,而我必須說,我完全同意他的看法。你知道你會被分到哪個學院嗎?」 「不知道。」哈利說,越來越覺得自己笨得要命。 「嗯,在到學校以前,沒有人真正知道會被分到哪裡,不過,我曉得我一定會被分到史萊哲林,我們全家人都是從那兒畢業的──要是被分到赫夫帕夫的話,我想我會乾脆退學回家算了,你說是不是?」 「嗯。」哈利說,暗暗希望自己至少能說出一些比嗯嗯哎哎更有趣的話。 「哎呀,你看『那個人』!」男孩突然喊了一聲,抬頭指向前面的窗戶。海格站在那裡,對哈利咧嘴微笑,並指著手上的兩個大冰淇淋,表示他不能走進店裡。 「那是海格,」哈利說,很高興自己能知道一些那個男孩不曉得的事,「他在霍格華茲工作。」 「喔,」男孩說,「我聽說過他的事。他等於是僕人嘛,對不對?」 「他是獵場看守人。」哈利說,他越來越不喜歡這個男孩了。 「沒錯,完全正確。我聽說他有點野蠻──住在校園裡的一間小木屋裡,每次喝醉酒的時候,就會試著施展魔法,結果卻弄巧成拙,把自己的床給燒焦。」 「我覺得他很聰明。」哈利冷淡地表示。 「是嗎?」男孩冷笑著說,「為什麼是他陪你來?你的父母呢?」 「他們死了。」哈利簡短地回答。他並不想跟這個男孩討論這個話題。 「喔,真遺憾,」男孩說,但他的聲音聽起來卻一點也不遺憾,「但他們該是我們的同類吧,對不對?」 「他們是女巫跟巫師,我想你應該是指這個吧。」 「我真的是覺得,他們實在不應該讓那些異類進來,你說是不是?他們跟我們就是不一樣,他們從小就在一個不同的環境裡長大,對我們的世界一點也不了解。想想看,他們有些人甚至在接到信之前,從來沒聽過世界上有霍格華茲這個學校。我覺得學校應該嚴格些,只收古老巫術家族出身的學生。對了,你究竟姓什麼啊?」 哈利還來不及回答,摩金夫人就說:「可以下來了,親愛的。」很高興能有個藉口不再跟男孩聊天的哈利,立刻從腳凳上跳下來。 「好吧,那我們到霍格華茲再見了。」那個懶洋洋的男孩說。 哈利在舔海格買給他的冰淇淋(巧合力加覆盆子加碎堅果)時,顯得比往常安靜許多。 「怎麼啦?」海格問道。 「沒什麼。」哈利說謊。他們走進店裡買羊皮紙和羽毛筆。哈利在這兒找到一瓶寫字會變色的墨水,心情稍稍好了一些。踏出店門,哈利問:「海格,什麼是魁地奇?」 「哎呀,我的天哪,哈利,我老是忘記你有很多事情都不懂──居然連魁地奇是什麼都不曉得!」 「拜託你不要讓我心情變得更壞。」哈利說。他把他在摩手夫人店裡碰到那個蒼白男孩的事告訴海格。 「──他說『麻瓜』家的人根本就不應該獲准進入──」 「你才不是什麼麻瓜家的人呢。他要是知道你是誰的話──他的父母如果也是咱們巫師夥伴的話,他等於從小就是聽你的名字長大的──你自己也見過破釜酒吧裡的那些人。不管怎樣,他的話根本就做不得準,我認識一些最棒的巫師,全都是整個麻瓜家族裡面唯一會魔法的人──看看你的母親吧!再看看她有一個什麼樣的姊姊!」 「那魁地奇到底是什麼東西?」 「這是我們的運動。巫師的運動。它就像是──就像是麻瓜世界裡面的足球一樣──大家都喜歡魁地奇──所有人騎著掃帚在空中飛來飛去,有四個球──要解釋它的規則還真是有點困難。」 「那史萊哲林和赫夫帕夫又是什麼意思?」 「學院啊。霍格華茲一共有四個學院。大家都說赫夫帕夫專門出些不中用的笨蛋,可是──」 「那我一定會被分到赫夫帕夫。」哈利悶悶不樂地說。 「寧願進赫夫帕夫,也不要去史萊哲林,」海格沉下臉說,「所有變壞的女巫或是巫師,全都是從史萊哲林學院出來的。比方說,『那個人』就是其中一個。」 「佛地──對不起──『那個人』也念過霍格華茲?」 「很久很久以前。」海格說。 他們到一家叫做『華麗與污痕』的店裡買哈利的課本,這裡的書架上堆滿了書,都頂到天花板了;其中有著像鋪路石板一樣巨大的皮面書;像郵票一樣地袖珍的銀殼小書;印著無數奇怪符號的書,和幾本裡面什麼也沒有的無字天書。就算是從來不看書的達力,到了這裡也會發了瘋似地想要把其中幾本書給搶到手。海格用盡各種辦法,最後幾乎用拖的,才讓哈利放下一本叫做《詛咒與反詛咒》(用最新復仇術捉弄你的朋友和蠱惑你的敵人:掉頭髮、果醬腿、綁舌頭,和其他更多更多的花招)的書,作者是溫敵克。 「我想要找到一些用來詛咒達力的方法。」 「倒不是說這不是個好主意,不過除非還到特殊狀況,不然你不能在『麻瓜』世界裡使用魔法,」海格說。「不過話說回來,反正你也沒辦法讓咒語發生作用,你得讀過很多書才能達到那個水準。」 海格也不讓哈利買下一個堅固的金釜(『單子上說是要買白蠟的』),但他們買了一組用來秤藥材的漂亮天平,和一個折疊式的黃銅望遠鏡。然後他們走進一家藥房,這裡有一股像是臭蛋和腐爛包心菜的噁心氣味,它的迷人處卻足以彌補這個缺點。地板上放著一桶桶黏呼呼的怪東西,牆壁上排列著許多裝滿藥草、乾球根和鮮豔粉末的罐子,天花板上懸掛著成捆的羽毛、一串串尖牙和毛髮糾結的獸爪。海格請櫃台後的男人替哈利抓一些基本藥材,哈利自己則興致勃勃地觀賞二十七加隆一根的獨角獸角,和小而閃亮的黑甲蟲眼珠子(五納特一杓)。 踏出藥房之後,海格又看了一次哈利的單子。 「現在只剩下你的魔杖還沒買──嗯,對了,我還沒送你生日禮物呢。」 哈利感到自己的臉變紅了。 「你不用──」 「我知道我不用。我告訴你,我要送你一隻動物唷。不要蟾蜍,蟾蜍在好幾年前就已經退流行了,人家會笑你的──我也不喜歡貓,牠們老是讓我打噴嚏。我要送你一隻貓頭鷹。所有的小孩都想要有一隻貓頭鷹,牠們有用得很,可以替你送信、送包裹。」 二十分鐘之後,他們踏出那間黑漆漆,充滿了窸窣鼓翅聲,和寶石般閃亮眼珠的咿啦貓頭鷹商場。哈利現在手上提著一個大鳥籠,裡面有一隻美麗的雪鴞,現在正把頭埋在翅膀裡熟睡。他結結巴巴地再三道謝,聽起來簡直就像是奎若教授在說話。 「別放在心上,」海格的聲音有些粗啞,「我想你不可能從德思禮夫婦那兒收到什麼禮物。現在只剩下奧利冗德了──只有這裡才有賣魔杖,奧利凡德,你一定會買到一根最棒的魔杖。」 一根魔杖……這才是哈利真正最期待的東西。 最後一家店又小又簡陋。門上有一排斑駁脫落的金字:奧利凡德:優良魔杖製造商,創立自西元前三八二年。在那灰塵密佈的櫥窗中,一根魔杖孤零零地躺在一個褪色的紫色墊子上。 他們一踏進門內,店內深處的某個角落就響起一陣叮叮噹噹的鈴聲。這是一個非常窄小的地方,除了一張細長椅子之外,其他什麼也沒有。海格坐在椅子上等待。哈利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彷彿踏入了一個規定非常嚴格的圖書館;他努力壓抑住腦海裡湧出的無數新問題,望著周遭那些排得整整齊齊,直堆到天花板的數千個狹長盒子。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他忽然覺得脖子後的寒毛豎了起來。這裡的灰塵與靜謐,讓人感到其中似乎蘊藏了某種秘密的魔法。 「午安。」一個柔和的聲音說。哈利嚇得跳了起來。海格顯然也被嚇了一跳,因為他的腳下響起好大一陣嘎扎嘎扎的吵鬧聲,他從椅子上站起來的動作比平常快了許多。 一個老男人站在他們面前,他那對大而無色的眼珠,在陰暗的店內看來就像是兩輪閃亮的月亮。 「哈囉。」哈利侷促不安地說。 「啊,是的,」老男人說,「是的,是的,我知道我很快就會見到你。哈利波特。」這並不是一個問題,「你的眼睛跟你母親長得一模一樣。她當年自己也到過這裡,買她的第一根魔杖,那好像才是昨天的事。她那根魔杖是十又四分之一吋長,揮起來會發出颼颼聲,木材用的是柳條。那是一根適合下符咒的好魔杖。」 奧利凡德先生湊到哈利面前。哈利真希望他能眨眨眼。那對銀白色的眼睛讓他覺得毛骨悚然。 「你的父親呢,就完全不一樣,他喜歡的是一根桃花木魔杖。十一吋長。質地柔韌。力量稍稍強一些,用來施展變形術特別順手。嗯,我剛才說你父親喜歡它──事實上,應該是說魔杖選擇了它們的巫師,這是當然的。」 奧利凡德先生湊得越來越近,鼻子都快要貼到哈利臉上去了。哈利可以在那對水亮的眼睛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這裡就是……」 奧利凡德伸出一根又白又長的手指,摸摸哈利額上那道閃電形疤痕。 「我很遺憾這麼說,但那個確是我賣出的魔杖幹的好事,」他溫柔地說,「十三吋半長。沒錯。力量超強的魔杖,強得不得了,但卻落到了惡人手中……嗯,要是我早知道,那根魔杖出世以後會做出這樣的事……」 他連連搖頭,然後,忽然發現了海格,這讓哈利大大鬆了一口氣。 「魯霸!魯霸.海格!能再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橡木,十六吋長,有些彎彎曲曲的,對不對?」 「沒錯,先生,對。」 「那是一隻很優秀的魔杖。不過,在你被開除的時候,他們是不是已經把它折成兩半啦?」奧利凡德先生問道,神情突然變得非常嚴厲。 「呃──沒錯,他們是把它給折斷了,」海格說,不安地挪動雙腿,「不過我還是把碎片留在身邊。」他高興地加上一句。 「你該不會使用它們吧?」奧利凡德先生警覺地追問。 「喔,不會的,先生。」海格忙不迭地答道。哈利注意到,他在回話時緊抓著他的粉紅雨傘。他從口袋中掏出一條印著銀色條紋記號的長捲尺,「哪一隻是你的魔杖手?」 「呃──我是右撇子。」哈利說。 「把手抬起來。就是這樣。」他先測量哈利從肩膀到手指的距離,再依序計算從手腕到手肘,肩膀到地板,膝蓋到腋窩,以及頭圍的精密尺寸。他一面測量一面說:「每一根奧利凡德魔杖,裡面都藏了一種力量超強的魔法物質,波特先生。我們用的是獨角獸毛、鳳凰尾羽,還有龍的心弦。每一根奧利凡德魔杖都是獨一無二的,因為世上沒有兩隻獨角獸、龍或是鳳凰,會是完全相同的。當然,要是你錯用了屬於別的巫師的魔杖,效果自然也會大打折扣。」 在捲尺測量到兩個鼻孔之間的距離時,哈利才突然發現,原來這條尺獨自包辦了所有工作。奧利凡德此時正敏捷地在架子間穿來繞去,選了一些盒子搬到地上。 「這樣就可以了,」他說,那捲尺隨即應聲跌落在地,變成一堆軟趴趴的布條。「那就開始吧,波特先生。試試看這個。櫸木和龍的心弦。九吋長。柔軟而順手。現在拿著它揮動一下。」 哈利接過那根魔杖,然後(心裡覺得有點兒蠢)微微揮了半下,奧利凡德立刻就把魔杖給奪了回去。 「楓木和鳳羽。七吋長。相當有彈性。試試看──」 哈利試了一下──他甚至還來不及舉起魔杖,就又被奧利凡德先生搶了回去。 「不行,不行──這個,黑檀木和獨角獸毛,八吋半長,彈力十足。來吧,來吧,試試這個。」 哈利試了又試。他完全不曉得奧利凡德究竟在等些什麼。試過的魔杖在細長椅上越堆越高,但奧利凡德先生從架子上拉出的魔杖越多,他的心情似乎也變得越好。 「難纏的顧客,是不是?不用擔心,我們一定可以在這兒替你找到一個完美的搭檔──現在先讓我想想看──對了,為什麼不可以呢──不尋常的組合──冬青木和鳳凰羽毛,十一吋長,順手且柔軟靈活。」 哈利接過魔杖。他的手指立刻感到一股熱流。他把魔杖舉到頭頂上,咻地一聲揮過灰塵翻飛的空氣,魔杖尖端忽地爆出一串像煙火般的金紅色火星,在牆壁上灑落無數跳動的光點。海格大聲拍手叫好,奧利凡德先生喊道:「喔,太棒了!沒錯,就是這個,喔,非常好。嗯,這個,這個嘛……真稀奇……真的是非常稀奇……」 他把哈利的魔杖放回盒子裡,用一張褐色的紙包起來,口中依然還在喃喃自語:「稀奇……稀奇啊……」 「對不起,」哈利說,「請問是什麼事讓你覺得稀奇?」 奧利凡德先生用他蒼白無色的眼眸定定地望著哈利。 「我記得我賣出的每一根魔杖,波特先生。每一根我都記得。湊巧的是,給了你魔杖一根尾羽的那隻鳳凰,另外還有一根尾羽──給了另一根魔杖。這真的是非常稀奇,你注定要使用的這根魔杖,它的『兄弟』卻──怎麼說呢,它的兄弟卻在你的額上留下了那道疤痕。」 哈利吞了一口口水。 「是的,十三吋半長。沒錯,這樣的事真的是非常稀奇。別忘了,是魔杖選擇它的巫師……我想你未來必然會有一番很了不起的成就,波特先生……不管怎麼說,那個我們不能說出名字的人,的確是做了些很了不起的事──雖然可怕,但還是相當了不起。」 哈利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他現在已無法確定,自己是不是喜歡這個奧利凡德先生了。他付出七個金加隆,買下他的魔杖,奧利凡德鞠躬將他們送出店門。 午後的太陽慵懶地低垂天空,哈利和海格沿著斜角巷踏上回程,穿越牆壁,回到了空無一人的破釜酒吧。在這段路途中哈利顯得異常沉默,他甚至沒注意到,地下鐵中有許多人在對他們兩個指指點點:兩人大包小包地拎著一大堆形狀怪異的包裹,哈利腿上還躺了一隻熟睡的雪鴞。他們登上另一道電扶梯,踏進了派丁頓車站;哈利一直到海格伸手拍他的肩膀時,才猛然驚覺自己是在什麼地方。 「在火車出發前,還有時間先吃點東西。」他說。 他替哈利買了一個漢堡,兩人坐在塑膠座椅上張口大嚼。哈利不停地四處張望。不知道為了什麼,這兒所有的東西看起來都顯得非常奇怪。 「你沒事吧,哈利?怎麼都不吭聲了呢?」海格說。 哈利不確定是否能把現在的感覺解釋清楚。他剛過了一個這輩子最棒的生日──然而──他嚼著漢堡,試圖尋找適當的字眼。 「大家都覺得我很特別,」他終於開口說,「破釜酒吧裡的那些人、奎若教授、奧利凡德先生……可是我根本就完全不懂魔法。他們怎麼能期待我會有什麼了不起的成就呢?我很有名,可是那些讓我出名的事情,我甚至連一點都記不得。我也不曉得在佛地──對不起──我是說,在我父母親去世的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海格俯身越過餐桌。在那雜亂糾結的鬍鬚和濃眉後面,藏著一個非常溫暖的笑容。 「你別擔心,哈利。你很快就會學會的。在霍格華茲,所有人都是從最基本開始學起,你不會跟不上的。只要做你自己就行了。我知道這對你來說不太容易。你一直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那真的是很不好過。不過你在霍格華茲一定會過得很愉快的──我自己就是這樣──事實上,我現在還是一樣。」 海格送哈利坐上那班可以將他帶回德思禮家的火車,然後遞給他一個信封。 「這是你到霍格華茲的車票,」他說,「時間是九月一號──在王十字車站──全都寫在車票上了。要是在德思禮家受到欺負,就叫你的貓頭鷹送封信給我,她知道在哪兒可以找到我……那就下次再見了,哈利。」 火車駛出車站。哈利想要目送海格離去;他跪在椅子上,鼻子緊貼著窗戶,但他才一眨眼,海格就已經不見了。
哈利在德思禮家的最後一個月並不好過。沒錯,達力現在怕哈利怕得要命,根本不敢跟他待在同一個房間裡,而佩妮阿姨和德思禮姨丈也再動不動就把他鎖在碗櫥裡,逼迫他做牛做馬,或是對他大吼大叫──事實上,他們現在根本就不跟他說話了。在半是害怕、半是憤怒的情況下,他們索性就當家裡沒哈利這個人。雖然就許多方面來說,這都可以算是大大改善,但日子一久,就難免讓人感到沮喪。 哈利泰半時間都待在房間裡,跟他的貓頭鷹作伴。他決定叫她嘿美,這是他在魔法史中找到的名字。他的課本全都非常有趣。他經常躺在床上,看書看到大半夜,並開著窗戶,讓嘿美自由飛進飛出。幸好佩妮阿姨已經不再到這個房間裡來吸塵了,因為嘿美老是把死老鼠啣到屋子裡來。他在牆上釘了一疊自製日曆,倒數計日至九月一日為止,每天晚上臨睡前撕掉一張。 在八月的最後一天,他覺得最好還是先去找阿姨和姨丈談談明天要去王十子車站的事,因此他下樓走進客廳,他們正在那裡看一個猜謎節目。他清一下嗓子,好讓他們注意到他,達力立刻尖叫著逃出客廳。 「呃──威農姨丈?」 威農.德思禮姨丈哼了一聲,表示他在聽。 「呃──我明天必須到王十字車站,坐火車去──坐火車去霍格華茲。」 威農姨丈又哼一聲。 「請問你能不能送我去?」 又是哼一聲。哈利猜想那大概是表示可以。 「謝謝你。」 就在他準備回到樓上時,威農姨丈才真正開口說話。 「用這種方法去巫師學校還真奇怪呢,火車。他們的魔毯全都破光了,是不是?」 哈利什麼也沒說。 「那個學校到底是在什麼地方?」 「我不知道。」哈利說,到現在他才想起這件事。他從口袋掏出海格給他的車票。 「我要到第九又四分之三月台,搭十一點那班火車。」他看著票說。 他的阿姨和姨丈驚訝地瞪大眼睛。 「第幾月台?」 「九又四分之三。」 「不要胡說八道,」德思禮姨丈說,「世上哪來的什麼九又四分之三月台。」 「我的車票上是這麼寫的。」 「荒唐,」德思禮姨丈說,「那些傢伙全都是些瘋瘋癲癲的怪物。你很快就會知道了。你等著看好了。好吧,我們會帶你去王十字車站。反正我們明天本來就得上倫敦去,要不然我才懶得找麻煩呢。」 「你們明天為什麼要去倫敦?」哈利問道,想要表現得友善一些。 「帶達力去醫院,」德思禮姨丈吼道,「我們得趕在司梅汀開學以前,把他那條討厭的豬尾巴給去掉。」 第二天早上,哈利在五點醒來,既興奮又緊張地再也睡不著了。他跳下床,套上牛仔褲,因為他可不想穿著巫師長袍走進車站──他打算到火車上再換衣服。他又再核對了一次他的霍格華茲必備物品清單,確定自己沒有遺漏任何東西,檢查嘿美是否安安穩穩地關在籠子裡,然後就在房間中來回踱步,等候德思禮家人起床。兩個鐘頭之後,哈利又大又重的皮箱終於運上了德思禮家的汽車,在佩妮阿姨費盡唇舌,又騙又哄地說服達力跟哈利一起坐進後坐之後,他們就出發前往倫敦。 他們在十點半抵達王十字車站。威農姨丈將哈利的大皮箱運上推車,親自替他把車推進車站。哈利正在暗自忖度他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好心,威農姨丈忽地停下腳步望著月台,臉上出現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 「好了,就是這兒,小子,第九月台──第十月台。你的月台應該是在中間的某個地方吧,不過他們好像還沒來得及蓋好,你說是不是啊?」 他說的沒錯。一個月台上方懸掛著巨大的九號招牌,旁邊的月台上方有著一個巨大的十號招牌,在它們之間,什麼也看不到。 「祝你學期愉快。」德思禮姨丈臉上的笑容顯得更加不懷好意。他什麼也不說就逕自走了。哈利轉過身來,看到德思禮一家駕著車揚而去。三個人都在哈哈大笑。哈利覺得嘴裡發乾,他究竟該怎麼辦呢?因為嘿美的緣故,他已經招來不少好奇的目光。他必須找個人問問。 他擱下一名匆匆經過的警衛,卻不敢提到什麼九又四分之三月台。這名警衛從來沒聽過霍格華茲,當他發現,哈利甚至連這個地方在哪個國家都搞不清楚,他就開始覺得很不高興,認為哈利是故意裝傻來捉弄他。 哈利在絕望之下,只好問他十一點會有哪幾班火車出發,得到的答案竟是一班也沒有。最後警衛大步離去,嘴裡還喃喃抱怨有些人就是會故意浪費別人的時間。哈利力持鎮定,告訴自己不要太過慌亂。火車時刻表上方的那個大鐘顯示出,再過十分鐘,開往霍格華茲的班車就要出發了,他完全不曉得該如何登上這輛火車;帶著一個怹幾乎抬不動的大皮箱、一口袋的巫師錢和一隻大貓頭鷹,束手無策地陷在車站中央,想不出該如何脫離困境。 海格顯然是忘了告訴他某件該做的事,比方說是你得先敲敲左邊第塊磚頭,才能順利進入斜角巷之類的秘訣。他開始考慮是不是該取出他的魔杖,往第九月台和第十月台之間的票口敲幾下。 就在那一刻,一群人正好在他背後經過,他們的交談聲飄進了他的耳中。 「──濟滿了『麻瓜』,這是當然的──」 哈利忙轉身。說話的人是個矮胖的女人,她在跟四個男孩子說話,他們全都有著一頭像火焰般的紅髮。每個男孩都推著一個跟哈利一樣的大皮箱,也都帶著一隻貓頭鷹。 哈利的心怦怦狂跳,連忙推著推車緊跟在他們身後。他們停下腳步,哈利也停,距離近得足以聽到他們的談話。 「好了,現在看看是在幾號月台?」男孩的母親說。 「九又四分之三!」一個小女孩尖著嗓子喊道,她也有著一頭紅髮,她握著女人的手問道,「媽咪,我可不可以也去……」 「妳年紀還太小,金妮,乖乖不要再吵了。好了,派西,你先進去。」 看起來年紀最大的男孩,開始大步往九號和十號月台中間走去。哈利張大眼睛盯著他看,完全不敢眨眼,生怕錯過了任何重要的程序──就在男孩走到兩個月台的分界線時,一大群觀火客忽地湧到哈利面前,當最後一個大帆布背袋終於移開時,那個男孩已經消失了。 「弗雷,接下來換你了。」胖女人說。 「我不是弗雷,我是喬治。」男孩說,「真是的,妳好意思稱自己是母親嗎?難道妳看不出我是喬治?」 「對不起,喬治,親愛的。」 「跟妳開玩笑的啦,我是弗雷沒錯。」男孩說著就向前走去。他的雙胞胎兄弟喊著催促他走快一些,他顯然聽從了這項建議,因為下一秒,他不見了──他究竟是怎樣辦到的? 現在輪到了第三個兄弟,他踏著輕快的步伐邁向中間的票亭──眼看就要走到了──可是一瞬間,他就完全失去了蹤影。 現在只有一個辦法。 「對不起。」哈利開口對胖女人說。 「哈囉,親愛的,」她說,「第一次去霍格華茲嗎?榮恩也是新生。」 她指著她最小的兒子。他身材高瘦細長、滿臉雀斑、大手大腳,還有一根長長的鼻梁。 「是的,」哈利說,「事情是-事情是這樣的,我不知道該怎樣──」 「該怎樣走到月台嗎?」她和善地問,哈利點點頭。 「不用擔心,」她說,「你只要朝著第九和第十月台中間的路障走,大膽直接走過去就行了。中間不要停下來,也不要害怕你會撞到,這是非常重要的。如果你覺得緊張,最好是用小跑步跑過去。來吧,現在你先走,榮恩再跟著去。」 「呃──好。」哈利說。 他把推車繞過來,望著路障發愣。那看起來相當堅固。 他朝著它走去。一路上被那些趕著湧向第九和第十月台的人推推撞撞。哈利的腳步加快了。他快要一頭撞上那個票亭,替自己惹上大麻煩了──他彎腰俯向推車,向前衝刺──路障越來越靠近──他現在已經停不下來──推車此時完全失去控制──還剩一呎──他閉上眼睛,準備接受迎面而來的撞擊── 什麼也沒發生……他繼續向前跑……他張開眼睛。 一輛猩紅色的蒸氣火車,停靠在一個擠滿人潮的月台邊靜靜等候。車頭上的招牌寫著:霍格華茲特快車,十一點。哈利回過頭來望著身後,看到原先是票亭的地方出現了一條熟鐵打造的拱道,上面有著一行字:第九又四分之三月台。他成功了。 蒸汽引擎的煙霧在喧嘩鑽動的人潮上方盤旋繚繞,各種花色的貓咪在人們的眼邊彎來繞去。在吵雜的交談聲和重皮箱摩擦地面的唧嘎聲之外,還可以聽到貓頭鷹用一種相當不悅的聲音在對彼此嗚嗚啼叫。 前幾節車廂裡擠滿學生,有些人把整個身子探出窗外和家人聊天,有些人坐在椅子上和同學打打鬧鬧。哈利推著推車,沿著月台往後走去,準備到空一點的車廂找個位子坐。他經過時有個圓臉男孩在說:「奶奶,我的蟾蜍又不見了。」 「喔,奈威!」他聽到那個老女人在嘆氣。 一小群人環繞在一個袟▽v辮的男孩身邊。 「給我們看一下嘛,阿李,快點。」 男孩把抱著的盒子盒蓋掀開,從裡面冒出了一條毛茸茸的長腿,嚇得身邊的人群尖聲怪叫。 哈利奮力穿越人潮,最後在靠近火車尾的地方找到了一個空包廂。他先把嘿美送上車,再又推又挺地把他的大皮箱塞進車門。他想要把箱子抬上樓梯,但使勁全身力氣,也只能稍稍頂起一邊,兩次不小心失手掉下來砸到腳,讓他痛得哇哇叫。 「需要幫忙嗎?」這是帶領他穿越票亭的紅髮雙胞胎之一。 「是的,謝謝。」哈利喘著氣說。 「喂,弗雷,快過來幫忙!」 在雙胞胎的協助之下,哈利的大皮箱終於順利塞進包廂角落。 「謝謝。」哈利說,順手把額前的溼髮掠到腦後。 「那是什麼?」其中一個雙胞胎立刻指著哈利的閃電傷疤問到。 「哎呀,我的天哪,」另一個雙胞胎說,「莫非你就是──」 「他是,」第一個雙胞胎說,「你是不是?」他又問了哈利一聲。 「是什麼?」哈利說。 「哈利波特啊!」雙胞胎異口同聲。 「喔,他呀,」哈利說,「我是說,沒錯,我就是。」 兩個男孩呆呆地望著他,哈利覺得自己臉紅了。然後,彷彿替他解危,一聲呼喚從敞開的車門飄了進來。 「弗雷?喬治?你們在裡面嗎?」 「就來了,媽。」 雙胞胎又瞥了哈利最後一眼,就砰通一聲跳下火車。 哈利坐在窗邊的座位,躲在這裡,他可以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看到月台上那個紅髮家族,聽到他們的交談。他們的母親剛掏出一條手帕。 「榮恩,你的鼻子上有髒東西。」 最小的男孩企圖閃躲,她一把抓住他,擦拭他的鼻尖。 「媽──放開啦。」他扭著身子掙脫。 「啊哈,小乖乖榮恩鼻子上又沾到墨水啦?」其中一個雙胞胎說。 「住口。」榮恩說。 「派西呢?」他們的母親問道。 「他現在走過來了。」 最大的男孩大搖大擺地走過來。他已經換上了輕飄飄的黑色霍格華茲長袍,哈利注意到,他的胸前戴著一個閃亮的銀色徽章,上面印著一個『P』字。 「沒辦法在這兒待太久,母親,」他說,「我坐在前面,級長們有兩個專屬包廂──」 「喔,原來你是級長啊,派西?」其中一個雙胞胎說,語氣和神情都顯得非常驚訝,「你為什麼提都不提一聲,我們完全不知道呢。」 「慢著,我好像說得,他跟我們談過這件事,」另一個雙胞胎說,「大概說過一次──」 「或者兩次──」 「說了一分鐘──」 「說了一整個夏天──」 「喔,住口。」派西級長說。 「為什麼派西會有新長袍?」其中一個雙胞胎說。 「因為他是級長啊,」他們的母親溫柔地說,「好了,乖孩子,祝你學期愉快──到了以後派隻貓頭鷹給我。」 她在派西的面頰上吻了一下,目送他離去。然後轉過頭來望著雙胞胎。 「現在,你們兩個──這一年,你們最好表現得安分一些。要是我再接到一隻貓頭鷹,告訴我你們又──你們又炸掉一個馬桶或是──」 「炸掉一個馬桶?我們可從來沒炸過馬桶啊。」 「不過這倒是個好主意,謝謝妳提醒我們,媽。」 「我可不是在開玩笑。別忘了照顧榮恩。」 「別擔心,小寶貝榮榮跟我們在一起安全得很。」 「住口。」榮恩又說了一聲。他的個子幾乎跟雙胞胎一樣高,他鼻尖上剛剛被化母親擦過的地方還在微微泛紅。 「嘿,媽,妳猜怎麼樣?妳猜我們剛剛在火車上碰到誰?」 哈利連忙朝後退,免得他們發現他在偷看。 「妳記得剛才在車站裡,跟我們站得很近的那個黑髮男孩吧?妳知道他是誰嗎?」 「誰?」 「哈利波特!」 哈利聽到那個小女孩的聲音。 「喔,媽咪,我可不可以到火車上去看他,媽咪,拜託嘛……」 「妳已經看過他了,金妮,那個可憐的孩子,可不是什麼讓妳在動物園裡盯著看的怪獸。他真的是嗎?弗雷?你怎麼知道?」 「我問他啊。我看到他的疤了。真的就在那裡──像是一道閃電。」 「可憐的孩子──怪不得他是孤零零一個人。我剛才還在納悶呢。你看他在問我怎麼去月台的時候,態度是那麼有禮貌。」 「別說這些了,你覺得他記不記得『那個人』長什麼樣子?」 他們的母親突然變得非常嚴肅。 「我不准你去問他,弗雷。絕對不准,看你敢不敢。難道在他上學的第一天,你就非要去提醒他這些傷心事不可。」 「好了啦,別發怒嘛。」 汽笛聲響起。 「快點!」他們的母親說,三個男孩立刻爬上火車。他們把身子探出窗外,好讓她跟他們吻別,小妹妹放聲大哭起來。 「不要這樣,金妮,我們會派一大堆貓頭鷹來找妳的。」 「我們會寄給妳一個霍格華茲正宗出品的馬桶圈。」 「喬治!」 「開玩笑的啦,媽。」 火車緩緩移動。哈利看到男孩們的母親不停地揮手,他們的小妹妹又哭又笑地跟著火車向前跑,火車加速前進,她被遠遠地拋在後面,朝他們連連揮手。 哈利目不轉睛地望著那對母女,火車繞過轉角,她們就此失去了蹤影。路邊的屋宇在窗口迅速後退,哈利心中感到非常興奮。他不知道他自己將奔向的會是些什麼──但必然會比他拋在背後的一切要好得多了。 包廂的門輕輕滑開,那個最小的紅髮男孩走了進來。 「這兒有人坐嗎?」他指著哈利對面的座位問道,「其他地方全都滿了。」 哈利搖搖頭,男孩坐下來。他瞄了哈利一眼,立刻轉頭望著窗外,假裝他根本就沒有在看哈利。哈利看到他的鼻頭上還有一個黑色的污點。 「嘿,榮恩。」 雙胞胎走過來。 「聽著,我們現在要到中間的車廂去轉轉──阿李帶了一隻好大的毛蜘蛛呢。」 「喔,」榮恩應了一聲。 「哈利,」另一個雙胞胎說,「我們剛才還沒跟你自我介紹吧?弗雷和喬治.衛斯理。這是榮恩,我們的弟弟。就待會兒再見了。」 「拜拜,」哈利和榮恩說。雙胞胎走到走廊,替他們拉上包廂的門。 「你真的是哈利波特嗎?」榮恩不假思索地衝口而出。 哈利點點頭。 「喔──真的啊,我還以為弗雷和喬治又在跟我開玩笑了呢,」榮恩說,「那你是不是真的有──呃,那個……」 他指著哈利的額頭。 哈利撥開額前的瀏海,露出那道閃電形的傷疤。榮恩瞪大眼睛。 「所以那就是『那個人』──?」 「是的,」哈利說,「可是我完全不記得。」 「連一點也想不起來嗎?」榮恩熱切地問道。 「嗯──我只記得有很多綠色的閃光,其他就想不起來了。」 「哇,」榮恩說。他坐直身軀,瞪著哈利,看了好一會兒,好像突然意識到這麼做很不禮貌,連忙把視線轉向窗外。 「你的家人全都是巫師嗎?」哈利問,他對榮恩的興趣絕對不下於榮恩對他的好奇。 「呃──是的,我想麼該是吧,」榮恩說,「我記得媽好像有個遠方表哥是會計師,不過我們家從來沒提到過他的事。」 「所以你已經學會很多魔法了是不是?」 這個衛斯理家族,顯然就是斜角巷那個蒼白男孩口中的古老巫術家族。 「我聽說你後來跟麻瓜住在一起,」榮恩說,「他們是什麼樣子?」 「糟透了──嗯,並不是全部都這麼糟。不過我的阿姨、姨丈和表哥卻真的是非常糟糕。我真希望自己也能有三個巫師兄弟。」 「五個,」榮恩說。由於某種原因,他突然顯得悶悶不樂,「我是我們家第六個去霍格華茲上課的小孩。你可以說,我前面有很多了不起的模範等著我去學習。比爾和查理已經畢業了──比爾當年是學生會男生主席,查理是魁地奇隊長。現在派西又當上了級長。弗雷和喬治雖然常常搗蛋,他們的成績還是好得要命,而且大家都覺得他們很好玩。所有人都期待我能跟他們一樣優秀,可是就算我真的表現得不錯,那也不算什麼,因為他們全都已經先做到了。而且有五個兄弟在前面,你永遠休想有什麼新東西。我現在用的是比爾的舊長袍,查理的舊魔杖和派西不要的老鼠。」 榮恩把手伸進夾克口袋,掏出一隻呼呼大睡的胖灰鼠。 「他叫做斑斑,一點用處也沒有,他根本就很少醒來。派西因為當選級長,所以我爹送了他一隻貓頭鷹,可是他們沒錢──我是說,結果我得到的是斑斑。」 榮恩的耳朵變紅了。他似乎覺自己說得太多,又開始望著窗外發呆。 哈利並不覺得沒錢買貓頭鷹有什麼好丟臉的。不管怎樣,他自己在一個月之前,同樣也是當了一輩子的窮光蛋,他把這些全都告訴榮恩,說他只有達力的舊衣服可穿,而且從來沒拿過一份像樣的生日禮物。這似乎讓榮恩的心情好轉了一些。 「……在海格告訴我之前,我完全不曉得任何關於什麼巫師啦,或是我父母親,或是佛地魔──」 榮恩倒抽了一口氣。 「怎麼啦?」哈利說。 「你剛剛說出『那個人』的名字!」榮恩用一種又震驚又感動的語氣說,「我早就想到,在所有人裡面,就只有你──」 「我會說這個名字,並不是因為我很勇敢,」哈利說,「我只是從來不知道這個名字不能說而已。你懂我的意思嗎?我敢說,我一定有好多事情必須從頭學起,」他又加了一句,這是他第一次對別人透露出最近深深困擾他的事情,「我想我一定會是全班最後一名。」 「不會的。有很多人都是來自『麻瓜』家庭,而且都學得很快。」 在聊天的時候,火車已載著他們駛出倫敦。此刻正以高速越過牛羊成群的田野。兩個人沉默了一段時間,各自欣常窗外一閃即逝的阡陌風光。 大約十二點半的時候,外面走廊上響起一陣卡搭卡搭的吵雜聲,一名滿臉笑容、頰上嵌著一對酒渦的女人推開他們的廂門說:「要不要買點兒推車上的東西吃,親愛的?」 沒吃早餐的哈利立刻跳起身來,榮恩的耳朵卻又開始泛紅,支支吾吾地表示他有帶三明治。哈利走到外面的走廊。 住在德思禮家的時候,他從來都沒有錢可以買零食吃,現在他口袋裡裝了一大堆叮咚作響的金銀幣,他準備大開殺戒,要把所有他拿得下的火星巧克力棒全都買下來──但這個女人偏偏沒有火星巧克力棒。她有的是柏蒂全口味豆子、吹寶超級泡泡糖、巧克力蛙、南瓜餡餅、大釜蛋糕、甘草,還有一大堆哈利這輩子從來沒見過的怪東西。 他不想錯過任何一樣零食,每種都買了一點,結果總共付給那個女人十一個銀可和七個青銅納特。 榮恩瞪大眼睛,望著哈利把他買的東西全部抱進車廂,一古腦地倒在空位子上。 「你是真的餓了,對不對?」 「餓死了。」哈利說,順手抓起一個南瓜餡餅,狠狠咬了一大口。 榮恩取出了一個鼓鼓的盒子,打開。裡面放了四個三明治。他拿出一個三明治說:「她老是忘記我最不喜歡吃醃牛肉。」 「我用這個跟你換,」哈利遞出一個餡餅,「來吧──」 「你不會想要吃的,它乾得要命,」榮恩說,「她沒有太多時間準備,」他連忙加上一句,「你知道,要同時照顧我們五個人。」 「來吧,拿個餡餅吃。」哈利說,他過去從來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分給別人,或者該這麼說,事實上他根本就沒有任何朋友可以跟他一同分享。現在跟榮恩坐在一起,品嚐他自己買的餡餅蛋糕(三明治擱在一旁乏人問津),一路吃吃喝喝地談天說地,這種感覺實在太棒了。 「這是什麼東西?」哈利抓起一包巧克力蛙問道,「這該不會是真的青蛙吧?」他開始覺得不論發生任何事都不會感到驚訝了。 「不是,」榮恩說,「不過你先看看裡面的卡是什麼,我缺了一張阿葛麗芭。」 「什麼?」 「對了,你當然不知道這些──巧克力蛙裡面都會附一張卡,你知道,是讓你收集──著名的女巫和巫師。我大約收集了五百張,就是缺了阿葛麗芭和皮托勒米。」 哈利拆開他的巧克力蛙,取出裡面的卡片。上面有一張男人的面孔。他戴著半月型的眼鏡,鼻子又長又歪,還有著一頭披散的飄飄銀髮和一把濃密的鬍鬚。圖畫下面印著一個名字:阿不思.鄧不利多。 「這就是鄧不利多!」哈利說。 「你可別說你從來沒聽過鄧不利多!」榮恩說,「我可不可以拿一個巧克力蛙?說不定可以集到阿葛麗芭──謝謝──」 哈利把卡片翻過來,閱讀背面的文字: 阿不思.鄧不利多,現任霍格華茲校長, 被眾人公認為當代最偉大的巫師, 鄧不利多教授最廣為人知的成就, 包括在一九四五年擊敗黑巫師葛林鐸華,發現龍血的十二種使用方法, 以及他與他的研究夥伴尼樂.勒梅在煉金術方面的傑出成績。 鄧不利多教授的嗜好為室內樂和十柱球戲。 哈利重新把卡片翻到正面,吃驚地發現鄧不利多的面孔已經消失了。 「他不見了!」 「嗯,你不能希望他一整天都待在那裡,」榮恩說,「他會再回來的。不會吧,我又拿到了一張莫佳娜,這我已經有六張了……你要不要?你可以開始收集卡片。」 榮恩的目光飄向那一大堆尚未打開的巧克力蛙。 「自己來吧,」哈利說,「可是在,呃,在麻瓜的世界裡,照片裡的人全都是一直待著不動的。」 「真的嗎?你是說,他們完全不會動嗎?」榮恩的語氣顯得非常驚訝,「真詭異!」 哈利看到鄧不利多又悄悄回歸照片,並對他微微一笑。榮恩對於吃巧克力蛙的興致,顯然比蒐集卡片要大得多,哈利恰好相反,他的目光完全無法自那些著名女巫和巫師的面孔上移開。沒過多久,他除了原先的鄧不利多和莫佳娜之外,又多了漢吉斯、阿博瑞克、色斯、帕拉瑟和梅林。最後他總算別開眼光不去看那個正在搔鼻頭的女巫克麗奧娜,拆開一包帕蒂全口味豆子。 「吃這個東西最好小心點,」榮恩警告哈利,「當他們說是全口味的時候,就代表真的是所有口味都有──這就是說,你可以吃到像椰子啦、薄荷啦和果醬之類的一般口味,也有可能會碰到什麼菠菜啦、肝臟啊和牛肚這些味道。喬治說他有一次還吃到一個鼻涕口味的豆子呢。」 榮恩撿起一粒綠色的豆子,仔細地檢查了一會兒,才謹慎地咬一小口。 「噁──懂了吧?是芽菜。」 這包全口味豆讓他們又吃又玩地消磨了不少時光。哈利吃到了吐司、椰子、烤豆、草莓、咖哩、青草、咖啡和沙丁魚等口味,甚至還大膽地舔了一小口榮恩死都不肯碰的灰色豆豆,結果發現那是胡椒口味。 窗外迅速飛逝的鄉野風光,漸漸變得越來越荒涼。精巧端整的農田已經失去蹤影。現在只能看到濃密的樹林、蜿蜒的河流和深綠色的山巒。 包廂門外響起了一陣敲門聲,而哈利在九又四分之三月台看過的那個圓臉男孩子走了進來。他看起來淚汪汪的。 「對不起,」他說,「請問你們有沒有看到一隻蟾蜍?」 他們倆剛一搖頭,他就放聲哭喊:「我又把他給弄丟了!他老是要從我身邊逃走!」 「他一定會再出現的。」哈利說。 「沒錯,」男孩可憐兮兮地說,「好吧,如果你們看到他……」 他轉身離去。 「真不曉得他幹嘛要這麼難過,」榮恩說,「我要是買了一隻蟾蜍,一定會想辦法趕快把他給弄丟了。話說回來,我自己帶了隻斑斑,實在也沒什麼立場說他。」 那隻老鼠依然躺在榮恩的大腿上打盹兒。 「說不定他早就死了,反正你根本也看不出什麼差別,」榮恩厭惡地說,「我昨天試著想把他變成黃色,讓他變得好玩一些,可是咒語沒生效。我現在來表演給你看看,注意了……」 他伸手在他的大皮箱裡摸索,掏出了一根非常破爛的魔杖。上面到處都是坑坑疤疤的缺口,尾端還露出某種閃閃發亮的白色東西。 「裡面的獨角獸毛都快要露出來了。不管了──」 他才剛舉起魔杖,包廂的大門又再度被推開。那個掉了蟾蜍的男孩又走了進來,這次身邊多了一個女孩。她已經換上了簇新的霍格華茲長袍。 「有人看到一隻蟾蜍嗎?奈威的蟾蜍不見了。」她說。她有一種盛氣凌人的跋扈嗓音,一頭濃密的褐髮和一對像兔寶寶似的大門牙。 「我們已經跟他說過沒看見。」榮恩說,女孩沒有聽他說話,只是目不轉睛地望著他手裡的魔杖。 「喔,你正在施魔法嗎?那就讓我們欣賞一下吧。」 她坐下來。榮恩顯得有些畏縮。 「呃──好吧。」 他清了一下喉嚨。 「陽光,雛菊,甜奶油, 將這隻胖笨老鼠變成黃油油。」 他揮動魔杖,什麼也沒發生。斑斑依然是灰色,而且繼續呼呼大睡。 「你確定這是真的咒語嗎?」女孩說,「嗯,顯然不是很有用,對不對?我自己在家裡練習的時候,也試過幾個咒語,每次都非常成功。我的家人全都不會魔法,所以我在接到信的時候,實在是嚇了一大跳,不過當然也高興得要命,我的意思是說,我聽人家告訴我,那可是全世界最棒的巫術學校啊──我已經把我們所有的課本全都背下來了,這是當然的,我只希望這樣的準備可以勉強夠用──對了,我叫妙麗.格蘭傑,你們呢?」 她把這些話一口氣說完。 哈利望著榮恩,從他那張嚇傻了的面孔看出,顯然他也還沒有把所有的課本全都背下來,哈利鬆了一口氣。 「我是榮恩.衛斯理。」榮恩低聲答道。 「哈利波特。」哈利說。 「真的是你嗎?」妙麗說,「當然啦,你的事我全都知道──我多買了幾本課外書,做為參考資料,在《現代魔法史》、《黑魔法的興起與衰落》和《二十世紀重要巫術事件》裡面,都有提到你的名字。」 「提到我?」哈利不禁感到一陣暈眩。 「我的天哪,難道你不曉得嗎?如果是我,我一定會想辦法把所有提到我的東西全都找出來,」妙麗說,「你們兩個知不知道自己會被分到哪一個學院?我已經仔細打聽過了,我希望能被分到葛來分多,目前聽起來那應該是最好的,我聽說鄧不利多自己也是那裡出身的,不過,我想雷文克勞應該也不壞……好了,不說了,我們還是先去找奈威的蟾蜍要緊。你們兩個最好趕快換衣服,我們大概快要到了。」 她走了,帶著那個掉了蟾蜍的男孩一起。 「不管會被分到哪一個學院,我只希望別跟她在同一個地方就好了。」榮恩說。他把魔杖仍回皮箱。「沒用的蠢咒語──是喬治告訴我的,我敢說他早就知道這一點用處也沒有。」 「你的哥哥們是在那一個學院?」哈利問道。 「葛來分多,」榮恩說。憂鬱的陰影似乎又重新籠罩他的頭頂,「爸和媽也是念這個學院。要是我被分到別的地方,真不知道他們會怎麼說。我想雷文克勞應該還不錯,但千萬別讓我去念那個史萊哲林。」 「那就是佛地──抱歉,我是說,就是『那個人』念的學院嗎?」 「沒錯。」榮恩說,他像洩了氣似地倒在椅子上,顯得十分沮喪。 「你看,我覺得斑斑鬍鬚末端的顏色好像變淡了一點。」哈利企圖轉移話題,好讓榮恩暫時拋開煩心的學院問題,「那麼,你幾個哥哥畢業以後,現在是在做些什麼?」 「查理在羅馬尼亞研究龍,比爾在非洲替古靈閣辦事,」榮恩說,「你聽說古靈閣的事了嗎?『預言家日報』登了好大一版,不過你既然跟『麻瓜』住在一起,大概沒辦法看到這份報紙──有人企圖搶劫一個防護最嚴密的地下金庫。」 哈利瞪大眼睛。 「真的嗎?那他們後來怎麼樣了?」 「沒怎樣,這就是為什麼會變成大新聞的原因。他們根本沒被逮到。我爸說只有法力最高強的黑巫師,才有辦法逃過古靈閣的追捕,不過他們什麼也沒偷走,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當然,像這類事發生的時候,大家都會非常害怕,擔心背後的主謀會是『那個人』。」 哈利心裡一直想著這條新聞。現在每當有人提到『那個人』的時候,他就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這大概是進入魔法世界後的一種正常反應,像先前那樣毫不擔心地說出佛地魔的名字,反而比現在舒服多了。 「你最喜歡哪一支魁地奇球隊?」榮恩問。 「呃──我全都不認識。」哈利坦白招認。 「什麼?」榮恩震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喔,等等,你聽好,這是全世界最棒的遊戲──」他就這樣打開話匣子,滔滔不絕地解釋遊戲中用到的四種球和七名運動員等等規則,詳細描述他和哥哥們一同去看的幾場著名比賽,以及他如果有錢最想買下的飛天掃帚型號。談得正高興,包廂門又再度被推開,這次既不是那個掉了蟾蜍的男孩奈威,也不是愛管閒事的妙麗.格蘭傑。 三個男孩走進來,哈利立刻認出中間那張面孔:摩金夫人長\店裡的的蒼白男孩。他仔細打量哈利,眼神顯得比在斜角巷時專注許多。 「那是真的嗎?」他說,「整輛火車全都在吵吵嚷嚷地討論,說那個哈利波特就坐在這個包廂裡。那麼就是你囉,對不對?」 「是的。」哈利說。他看著另外兩個男孩。兩人都是粗壯型,長相出奇地愚劣平庸。他們站在蒼白男孩的兩側,看起來活像是一對保鏢。 「喔,這是克拉,這是高爾,」蒼白男孩見哈利在看著他們,就漫不經心地說,「我的名字是馬份,跩哥.馬份。」 榮恩輕輕咳嗽一聲,而這很可能是企圖掩飾住一聲竊笑。跩哥.馬份盯著他看。 「覺得我的名字很好笑,是不是?我想我不用問你的名字。我父親告訴過我,衛斯理家的人全都有著一頭紅髮、滿臉雀斑和多得養不起的小孩。」 他轉過頭來望著哈利。 「你很快就會發現,某些巫師家庭比其他人要高級多了,波特。你不會想要去跟那些差勁的傢伙做朋友的。這點我可以幫助你。」 他伸出手來,準備跟哈利握手,哈利不願接受。 「我想我可以分辨出,誰才是真正差勁的傢伙,謝了。」他冷冷地說。 跩哥.馬份的臉沒有變紅,只是蒼白的雙頰上浮現出淡淡的紅暈。 「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會非常小心的,」他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說,「你最好客氣一點,不然會落到跟你父母親一樣的下場。他們同樣也不知道,該跟什麼樣人交往才會對自己有利。跟衛斯理家、還有海格這類的賤民混在一起,對你是不會有好處的。」 哈利跟榮恩都站起身來。榮恩的面孔漲得跟頭髮一樣紅。 「你再說一次。」他說。 「喔,你想跟我們打架,是不是?」馬份不屑地說。 「除非你們現在就出去,」哈利說,他其實並沒有外表這麼勇敢,因為克拉和高爾的塊頭比他和榮恩大多了。 「我們偏偏就是不想出去,是不是啊,夥伴?我們帶的零食早就吃光了,不過你們這兒好像還剩下不少。」 高爾伸手探向榮恩旁邊的那堆巧克力蛙──榮恩跳上前,人還沒碰到高爾,高爾就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哀號。 灰鼠斑斑掛在他的手指上,尖銳的小牙齒深深陷入高爾的指節──高爾一面尖叫,一面猛揮手臂,想要把斑斑甩開,等到斑斑終於被摔到空中,砰地一聲撞上窗戶時,他們三人就一溜煙地逃走了。也許他們以為零食堆裡還埋伏了更多的老鼠,也可能是他們聽到了腳步聲,因為沒過多久,妙麗就走了進來。 「發生什麼事啦?」她說,狐疑地望著灑了一地的零食,和拎著斑斑尾巴的榮恩。 「我想他是被撞昏了,」榮恩對哈利說。他仔細檢查斑斑。「不對──我真不敢相信──他竟然又睡著了。」 斑斑的確是在呼呼大睡。 「你似前跟馬份碰過面嗎?」 哈利描述他們在斜角巷的相還經過。 「我聽過他們家的事,」榮恩神情凝重地說,「他們是在『那個人』消失以後,屬於第一批重新回到我們陣營的人。他們自稱是中了魔法。我爸才不相信呢。他說馬份的父親根本不需要什麼外力,就會自動跑過去投靠黑暗勢力。」他轉頭望著妙麗,「有什麼事情需要幫忙嗎?」 「你們最好動作快一點,趕緊把長袍換好,我剛才到前面去問過司機,他說我們就快要到了。你們兩個沒有打架吧,有嗎?還沒到那兒你們就惹上麻煩啦!」 「斑斑是打了一場架,我們可沒動手,」榮恩說,滿臉不高興地盯著她,「我們換衣服的時候,能不能請妳離開一下?」 「好吧──我到這兒來,只是因為外面那些人實在變得太孩子氣了,瘋瘋癲癲在走廊上跑來跑去,」妙麗用一種不以為然的語氣說,「對了,你鼻子上有個黑點,你曉不曉得?」 她轉身離去,榮恩惡狠狠地瞪著她。哈利瞇眼望著窗外。天色漸漸黑了。他可以看到深紫色天空下,那些有如剪影的山巒與樹林。火車的速度似乎變慢了一些。 他和榮恩脫掉夾克,套上黑色長袍。榮恩的長袍短了些,看得見露出來的一截衛生褲。 火車上響起一陣回音裊裊的聲音:「我們將在五分鐘後抵達霍格華茲。請將行李留在車上,我們會替你們送到學校。」 哈利的胃緊張得隱隱作痛,他看到榮恩雀斑下的面孔也開始泛白。他們把剩下的零食全都塞進口袋,加入走廊上那堆蜂擁騷動的人潮。 火車漸漸減速,最後停了下來。大家又推又擠地湧向車門,踏上一個又小又黑的月台。夜晚的寒氣讓哈利忍不住哆嗦。這時學生們的頭頂上方出現了一盞晃動的燈光,哈利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喊著:「一年級新生!一年級新生到這兒來!還好吧,哈利?」 海格毛茸茸的大臉在一大片的人海上面綻放出喜悅的笑容。 「好了,跟我來──還有沒有一年級新生?現在注意腳下!一年級新生跟我來!」 他們在海格的帶領下,跌跌撞撞地踏上一條又陡又窄的下坡路。周遭太黑了,哈利覺得通路兩旁必然是濃密的樹林。沒有任何人開口說話。只有那個蟾蜍老是不見的男孩奈威,抽抽搭搭地吸了一、兩次鼻子。 「你們待會兒就可以看到霍格華茲了,」海格回過頭來喊道,「只要繞過這個轉角就到了。」 然後是一陣響徹雲霄的「哇──!」 狹窄的通道驀地敞開,通向一個寬闊的黑色湖泊。在湖對岸的高山頂端,矗立著一座尖塔成群的巨大城堡,無數明亮的窗口在星空下閃爍發光。 「一艘船只能坐四個人!」海格指著停泊在湖邊的一列小船。哈利和榮恩坐上船,然後妙麗和奈威也爬了進來。 「大家都上船了嗎?」海格吼道,他一人獨坐一艘船,「那就──前進吧!」 一整列小船就這樣同時向前移動,迅速滑過像鏡子般平滑的湖面。大家都非常安靜,默默望著遠方那座巨大的城堡。越來越靠近城堡所在的懸崖時,它巍峨的建築就等於是矗立在他們的頭頂上方,居高臨下地俯瞰著。 「低頭!」海格在第一批船隻駛到懸崖邊時大吼;全體彎下頭來,讓小船載著他們穿越那片覆蓋在懸崖表面的長春藤簾幕,駛入隱密的寬闊入口。他們沿著一條漆黑的隧道向前滑行,似乎一步步地把他們帶入城堡的地底,直到抵達了一個地下港口,爬上一片遍佈著岩塊與圓石的地面。 「喂,就是你!這是不是你的蟾蜍呀?」海格說,他在一一檢查空船。 「吹寶!」奈威伸出雙手,樂極的喊。一行人跟著海格的燈光,爬進巨岩中的一條隧道,出了隧道之後,他們終於踏上那片鋪展在城堡陰影下的柔滑溼潤草地。 大夥爬上一道石階,聚集在一扇巨大的橡木門前。 「大家都到齊了嗎!喂,就是你,你的蟾蜍還在吧?」 海格舉起一隻巨大的拳頭,往城堡大門上敲了三下。
大門立刻敞開。一個高高的穿著翡翠綠長袍的黑髮女巫站在門前。她有一張非常嚴肅的面孔,哈利對她第一眼的印象就是,這可不是個好說話的角色。 「這是一年級新生,麥教授。」海格說。 「謝謝你,海格。從這裡開始,就把他們交給我吧。」 她推開大門。入口大廳寬闊得簡直可以把德思禮家的整棟房子搬進來。周遭的石牆就跟古靈閣一樣,懸掛著明亮的火炬,天花板高得看不到頂,正對他們的是通往樓上的華麗大理石階梯。 大夥跟著麥教授踏過鋪著石板的地面。哈利聽到從右手方的一扇門後,傳來一陣彷彿有幾百個人在熱烈交談的嗡嗡聲──學校的其他學生想必已經在那裡等待了──可是麥教授把一年級新生全部帶到餐廳外的一個小房間。大家擠進去,摩肩擦踵地擠在一起,緊張地打量周遭的環境。 「歡迎來到霍格華茲,」麥教授說,「開學宴馬上就要開始了,不過,在你們到餐廳入席之前,必須先經過分煩,分別進入各自的學院。分類是一項非常重要的儀式,因為,在就學期間,你們的學院,就好像是你們在霍格華茲的家一樣。你們要跟學院裡的其他學生一起上課,在學院宿舍裡睡覺,在學院的交誼廳裡度過休閒時間。 「這四個學院的名稱分別是葛來分多、赫夫帕夫、雷文克勞、史萊哲林。每一個學院都擁有自己輝煌的歷史,每一個學院都曾經培育出傑出的女巫和巫師。在霍格華茲的就學期間,你們的每一項傑出表現,都會為你的學院加分,而每一次違規,也都會使你的學院扣分。到了年終的時候,得分最多的學院可以贏得學院盃,這是一份非常崇高的榮譽。我希望這裡的每一個人,不論是分配到哪一個學院,都能替自己的學院爭光。 「過一會兒分類儀式就會在全校所有的師生面前舉行。我建議你們利用這最後一點兒時間,盡可能把自己打理得整齊一些。」 她的目光在奈威的斗篷──帽繩歪歪扭扭地繫在他的左耳下──和榮恩的黑鼻頭上逗留了一會兒。哈利緊張得努力把頭髮弄平一些。 「等我們準備好迎接你們的時候,我會再來,」麥教授說,「等待的時候請保持安靜。」 她走出房間。哈利嚥了一口口水。 「他們到底是用什麼方法替我們分派學院?」他問榮恩。 「大概是某種測驗吧。弗雷說那會非常的痛,我想他只是在開玩笑。」 哈利的心猛然一震。一種測驗?在全校師生面前?可是他連一點魔法也不會呀──到底會要他做些什麼?在他們到達的時候,他完全沒想到自己得面對這類的事情。他緊張地四處張望,發現大家顯然都跟他一樣怕得要命。沒有人開口說話,只有妙麗一直在喃喃背誦她所有學過的咒語,企圖猜出哪一個才能派上用場。哈利努力叫自己不要去聽她那魔音穿腦似的念經聲。他這輩子從來沒像現在這麼緊張過,從來沒有,甚至連他當初把那指責他把老師頭髮變綠的學校通知書,交給德思禮夫婦時的那種害怕心情,跟現在比起來也等於是小巫見大巫。他的目光牢牢地盯住門口。麥教授隨時都可能會回到這裡,引領他去面對悲慘的命運。 怪事發生了,他嚇得跳到半空中──他後面有幾個人甚至大聲尖叫。 「那是──?」 他驚訝地倒抽了一口氣。他身邊的人也是一樣。從他們背後的牆上,迅速冒出了大約二十個幽靈。一團團微微透明、珍珠白的影子在房間裡飛來飛去,七嘴八舌地熱烈交談,看都不看這群一年級新生。他們似乎正在為某個問題爭執不下。一個看起來像是胖修士的幽靈說:「原諒和遺忘,我說啊,我們應該再給他一次機會嘛──」 「我親愛的修士,難道我們給皮皮鬼的機會還不夠多嗎?他給我們每一個人都取了個難聽的綽號,而且你也知道,他其實根本就不能算是真正的幽靈──哎呀,你們在這兒做什麼?」 一個身穿緊身衣,脖子圍著一圈白色輪狀縐領的幽靈,突然注意到這裡有一群看得發愣的一年級新生。 沒有人回答。 「新生耶!」胖修士說,高興地對著他們微笑。「正等著分類,是不是啊?」 有幾個人默默地點頭。 「希望你們會分到赫夫帕夫!」修士說,「我以前就是念那個學院。」 「現在向前移動,」一個尖銳的聲音說,「分類儀式馬上就要開始了。」 麥教授已經回到這裡。幽靈們一個接一個地飄著穿過對面的牆壁,就此失去蹤影。 「現在排成一排,」麥教授吩咐一年級新生,「跟我來。」 哈利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他的腿變成了鉛塊似的,他站在一個淡茶色頭髮的男孩後面,榮恩緊跟在他的背後,大家排隊走出小房間,重新回到入口大廳,穿越一扇巨大的門,進入輝煌的餐廳。 哈利從沒想到,世界上竟然會有這麼奇怪而又壯觀的地方。數千根蠟燭飄浮在四張長餐桌上空。學生們團團圍坐在桌邊,餐桌上擺滿了閃閃發亮的金盤和高腳杯。在餐廳的講台上擺著另一張長餐桌,這是師長們的座位。麥教授領著一年級新生走下講台,讓他們停下來排成一長排面對著其他學生,而師長們就坐在他們背後。在明滅不定的燭光中,那隻百張注視著他們的面孔,看起來就好像是許多白色的燈籠。幽靈們三三兩兩地夾雜在學生之中,散發出一團團霧濛濛的銀光。哈利為了逃避眾人的目光,只好抬頭望著上方,竟看到一片如天鵝絨般的漆黑夜空,上面還鑲嵌著點點星光。他聽到妙麗在輕聲耳語:「這裡施了魔法,所以看起來像是外面的天空,這是我在《霍格華茲,一段歷史》裡面讀到的。」 實在很難相信上面其實還有一個天花板,餐廳其實不是真正露天向著夜空。 麥教授默默搬來一張四腳凳,放在一年級新生面前,哈利立刻垂下眼光。她在凳子上放了一頂尖尖的巫師帽。這頂帽子上到處是補釘,磨損得非常厲害,而且髒得要命。佩妮阿姨絕對不會讓這種東西進屋子。 也許他們必須試著施展魔法,從裡面變出一隻兔子,哈利天馬利空地想著,大概就是這一類的事情吧──他發現餐廳裡所有的人,都在看著這頂帽子,他也是。在短短幾秒之內,餐廳中鴉雀無聲。然後那頂帽子開始顫動。帽簷邊的一道裂終像嘴巴似地大大敞開──帽子大聲唱起歌來: 喔,你們大概覺得我不夠漂亮, 千萬別用外表來評斷一切, 要是你們能找到一頂比我更聰明的帽子, 我就自己把自己給吞得精光。 你們大可讓你的圓頂禮帽漆黑如墨, 讓你的高頂絲帽高挺又閃亮, 我可是霍格華茲的分類帽, 自然比它們更炫更棒。 你們腦袋裡藏了些什麼念頭, 全都逃不過分類帽的銳利法眼, 所以戴上我吧,我將會告訴你們, 你們應該分到哪一個學院。 你也許是屬於葛來分多, 那裡有著蘊藏有內心深處的勇氣, 他們的勇敢、活力和騎士精士,是葛來分多特有的最大利器; 你或許是屬於赫夫帕夫, 那裡的人既正直又忠貞, 耐力十足的赫夫帕夫學生誠實無欺, 且不畏任何勞苦艱辛; 若是你心思敏捷, 就可以進入智慧的老雷文克勞, 那些機智而博學的好學之士, 將會在這裡找到自己的同好; 或著你也可能會來到史萊哲林, 你可以在這兒遇到氣味相投的兄弟, 那些狡猾多謀的人將會不擇任何手段, 只求達到他們的目的。 所以戴上我吧!不要害怕! 千萬不要心裡發毛! 在我的手裡(雖然我連一隻手也沒有)你絕對安全, 因為我可是一頂會思想的帽帽! 分類帽一唱完,餐廳中就發出一陣如雷的掌聲。分類帽一一向四張餐桌鞠躬答禮,然後再度靜止不動。 「所以我們只要戴上那頂帽子就成了,」榮恩附在哈利耳邊低語,「我要殺了弗雷,被他說得好像要跟巨人搏鬥似的。」 哈利露出虛弱的微笑。沒錯,戴帽子是比施展法術好得多了,但是他還是希望,這個儀式可以不用在大庭廣眾面前進行。這頂帽子的標準好像滿高的;他現在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勇敢或是機智,或是有其他任何優點。那頂帽子要是提到有某個專門讓心裡不安的人上的學院,他倒是有把握被分到那個地方。 此時麥教授握著一個長長的羊皮紙軸走到前面。 「我叫到誰的名字,誰就戴上帽子,坐到凳子上等著分類。」她說,「漢娜.艾寶!」 一個有著粉紅色雙頰,金髮綁成兩根辮子的女孩跌跌撞撞地踏出隊伍,戴上帽子,帽簷剛好覆蓋住她的眼睛,然後坐了下來。靜默了一會兒── 「赫夫帕夫!」帽子喊道。 右手邊的餐桌大聲拍手歡呼,迎接漢娜加入赫夫帕夫的座席。哈利看到胖修士幽靈高興得對她連連揮手。 「蘇珊.波恩!」 「赫夫帕夫!」帽子再度喊道,蘇珊立刻一溜煙地跑去坐到漢娜旁邊。 「泰瑞.布特!」 「雷文克勞!」 這次換成左邊第二張餐桌熱烈鼓掌;泰端走到桌邊時,有幾名雷文克勞的學生站起來和他握手。 『曼蒂.布洛賀』同樣也被分到雷文克勞,『文妲.布朗』卻成為葛來分多的第一位新生,左邊最遠的一張餐桌,隨即爆發出一陣歡呼;哈利看到榮恩的雙胞胎哥哥噘起嘴唇使勁吹口哨。 接著『米森.伯斯徹』成為第一位史萊哲林新生。也許這純粹是哈利的想像,史萊哲林的壞話聽多了,他真的覺得這群人看起來很不討人喜歡。 他現在感到非常不舒服。他回想起在小學上體育課時等著被分組的感覺。他一直都是最後挑剩的那一個,那並不是因為他不夠好,而是沒有人希望達力以為他們喜歡哈利。 「賈斯汀.方-列里!」 「赫夫帕夫!」 哈利發現,有時帽子可以立刻就叫出學院名稱,有時得花些時間才能做出決定。『西莫.斐尼干』,也就是排在哈利旁邊的淺茶色頭髮的男孩,幾乎在凳子上坐了整整一分鐘,帽子才宣佈他應該分到葛來分多。 「妙麗.格蘭傑!」 妙麗幾乎是用跑的撲到凳子前,猴急地把帽子套到自己頭上。 「葛來分多!」帽子喊道。榮恩發出一聲呻吟。 人在緊張的時候難免會胡思亂想,此時哈利心中突然浮現出一個可怕的念頭。要是他根本就沒被選上呢?要是他戴著那頂遮住眼睛的帽子,在凳子上坐了好幾個世紀,帽子就是悶不吭聲,最後麥教授終於忍不住一把抓下他頭上的帽子,告訴他這顯然是個錯誤,要他最好趕快搭火車回家,那該怎麼辦? 輪到那個蟾蜍老是不見的男孩奈威.隆巴頓時,他急急忙忙地奔向凳子,卻不小心摔了個狗吃屎。帽子花了很長一段時間來決定奈威的去向。當它最後終於喊山『葛來分多』時,他又迷糊地戴著帽子跑回隊伍,結果只好在哄堂大笑聲中,糗兮兮地再用小跑步跑回凳子前,把帽子交還給他口中的『買教授』。 在叫到馬份時,他神氣活現地大步踏向前方,並立刻實現了他的願望:帽子才剛碰到他的頭就厲聲尖叫:「史萊哲林!」 馬份大搖大擺地前去和他的朋友克拉和高爾重新會合,顯然對自己的表現非常滿意。 現在隊伍中沒剩下多少人了。 『慕恩』……『諾特』……『金森』……然後是一對雙胞胎姊妹『芭蒂』和『芭蒂』……然後是『莎莉-安.波斯』……最後,終於── 「哈利波特!」 哈利走上前,餐廳裡立刻爆發出一陣嗡嗡細語。 「她是說波特嗎?」 「那個哈利波特?」 在帽子覆蓋住哈利眼睛之前,他最後所看到的景象,是整個餐廳的人全都伸長脖子,想要看清楚他的長相。下一秒他就陷入帽子的黑暗世界。他靜靜等待。 「嗯,」他的耳邊響起一個細細的聲音,「很困難,非常困難。我看得出勇氣很足夠。心地也不壞。很有才華,喔,我的天哪,是的──還有一種急著想要證明自己的強烈欲望,現在越來越有趣了……我該把你分到哪兒去呢?」 哈利雙手緊抓住凳子邊緣,心裡不斷想著:「不要史萊哲林,不要史萊哲林。」 「不要史萊哲林,是吧?」那個細細的聲音說,「你確定嗎?你可以有一番很了不起的成就,你知道,你個腦袋裡該有的一樣不缺,而史萊哲林可以幫助你登上巔峰,這一點是不用懷疑的──還是不要?好吧,如果你這麼確定的話──那就最好是去葛來分多!」 哈利聽到帽子對整個餐廳高聲喊出最後三個字。他脫掉帽子,拖著微顫的雙眼邁向葛來分多的餐桌。他的心情大為輕鬆,自己果然入選了,而且不是分到史萊哲林,他心情為之一鬆,因此沒注意到,自己獲得了最響亮的喝采聲。級長派西站起來,熱烈地跟他握手,而衛斯理家的雙胞胎兄弟大聲喊著:「我們得到波特了!我們得到波特了!」哈利坐在他先前見過的那個圍著縐領的幽靈對面。幽靈拍拍哈利的手臂,令他突然有一種跳進一大桶冰水裡的可怕感覺。 他現在終於可以好好地打量講台上那張主要餐桌。海格坐在距他最近的角落,這時迎上他的視線,對他豎起大拇指。哈利咧開嘴對他笑。那裡,在主餐桌正中央的大金椅上,就坐著那位著名的阿不思.鄧不利多。哈利一眼就認出那張他正巧克力蛙巫師牌上看過的面孔。鄧不利多的銀髮,是整個餐廳中唯一跟幽靈一樣閃亮耀眼的事物。哈利同樣也看到了奎若教授,也就是破釜酒吧裡那個緊張兮兮的年輕人。他頭上纏著一個碩大的紫色頭巾,顯得非常怪異。 現在只剩下三個人尚未被分派了。『莉莎.杜平』成為雷文克勞的新生,接下來就輪到榮恩。他現在臉色已變得慘綠。哈利的雙手在餐桌上緊緊交握,才過了一秒,帽子就大聲喊道:「葛來分多!」 在榮恩如虛脫般地坐到哈利旁邊的位子上時,哈利忍不住和其他人一同大聲鼓掌叫好。 「幹得好,榮恩,太厲害了。」派西.衛斯理探過哈利的頭頂,用一種誇張的語氣讚美自己的弟弟,而最後一位『剎比.布雷司』也正此時被分派到史萊哲林。麥教授捲起羊皮紙軸,帶著分類帽一起離場。 哈利低頭望著空無一物的金盤,到現在才意識到自己究竟有多餓。上次吃的那個南瓜餡餅,似乎已經是好幾百年以前的事。 阿不思.鄧不利多站了起來。他滿面笑容地望著他的學生,雙臂大大敞開,彷彿世上再沒有比看到學生們共聚一堂更令他高興的事了。 「歡迎!」他說,「歡迎大家到霍格華茲來度過新的一年!在宴會開始之前,我想要先對大家說幾句話。那就是:蠢蛋!哭!渣渣!扭! 「謝謝大家!」 他重新坐下。所有人全都在熱烈鼓掌歡呼。哈利一時間不曉得自己該做何反應。 「他是不是──有點兒瘋瘋癲痲的?」他不太敢確定。 「瘋瘋癲癲?」派西輕鬆愉快地說,「他是個天才!全世界最棒的巫師!不過你說的沒錯,他的確是有點兒瘋瘋癲癲的。要不要來點馬鈴薯,哈利?」 哈利驚訝地張大嘴色。現在他面前的餐盤中,已經堆滿了各式各樣的食物,他從來沒在同一張餐桌上,看到這麼多他愛吃的東西:烤牛肉、烤雞、豬肉片、羔羊排、臘腸、培根牛排、煮馬鈴薯、烤馬鈴薯、炸馬鈴薯片、約克郡布丁、青豆、紅蘿蔔、肉汁、番茄醬,另外由於某種奇怪的原因,還擺了一大盤硬薄荷糖。 嚴格說來,德思禮家人從未讓哈利餓過肚子,但哈利也沒有真正吃飽過。達力老是把哈利真正想吃的食物全都搶走,就算是他自己一聞就想吐的東西也不放過。除了硬薄荷糖之外,哈利每樣東西都拿了一點,開始放懷大嚼。每一樣都非常美味。 「那看起來還真不錯。」圍著縐領的幽靈看到哈利喜孜孜地切牛排,忍不住難過地說。 「你不能──?」 「我已經有將近鈿百年沒吃過東西了,」幽靈說,「當然我並不需要,不過,你有的時候就是會懷念那樣的滋味。我還沒自我介紹吧?敏西-波平敦的尼古拉斯爵士在此靜候指教,我是葛來分多塔的常駐幽靈。」 「我知道你是誰!」榮恩突然開口說,「我的哥哥們跟我說過你的事情──你就是那個『差點沒頭的尼古』!」 「我比較喜歡你們叫我敏西的尼古拉斯爵士。」幽靈的語氣一下變得不太自然,那個淡茶色頭髮的西莫.斐尼干莽撞地插嘴。 「差點沒頭!你是怎麼個差點沒頭法?」 尼古拉斯爵士看起來非常不高興,他似乎很不喜歡談到這個話題。 「就像這樣!」他沒好氣地說。他抓住自己的左耳往下扯。那整個頭就從脖子上猛的垮到肩膀上,彷彿是扇用鉸鏈拴住的門。顯然曾經有人想砍掉他的腦袋,卻執行得不夠徹底。看到學生們驚愕的面孔,『差點沒頭的尼古』顯得十分的得意,於是他鬆開手,把腦袋彈回原位,清了清喉嚨說:「所以呢──葛來分多的新生!我希望大家能替我們贏得今年的學院盃冠軍,好嗎?葛來分多的冠軍寶座從來沒失掉這麼久過。到目前為止,史萊哲林已經連續衛冕了六年!血腥男爵那副趾高氣昂的德性,越來越令人難以忍受了──他是史萊哲林的幽靈。」 哈利的目光朝著史萊哲林的餐桌搜尋,看到那裡坐著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幽靈,他有著一雙茫然瞪視的空洞眼睛,一張枯槁憔悴的面孔,穿著一件沾滿銀血的長袍。他就坐在馬份旁邊,哈利相當高興地發現,馬份對這樣的座位安排顯然不太滿意。 「他為什麼會把自己弄得全身是血?」西莫非常感興趣地追問。 「我從來沒問過他。」差點沒頭的尼古虛弱地答。 等到所有人都吃得盡興之後,剩下的食物就從盤中消失,變得跟先前一樣地乾淨閃亮。過了一會兒,盤中出現了布丁。然後是一堆堆的冰淇淋,凡是你所能想到的口味全都有,另外還有蘋果派、糖漿餡餅、巧克力奶油餡餅和果醬甜甜圈、乳脂鬆糕、草莓、果凍、米布丁…… 在哈利享用一塊糖漿餡餅的時候,話題轉到了各自的家庭背景。 「我是一半一半,」西莫說,「我爸是個『麻瓜』。媽一直等到結婚之後,才告訴他自己是個女巫。可真把他給嚇壞了。」 其他人哈哈大笑。 「那你呢,奈威?」榮恩問道。 「我是我奶奶養大的,她是個女巫,」奈威說,「不過我的家人一直都以為我是個『麻瓜』。我的叔公阿吉總是想要把我從保姆手裡拐走,用各種方法逼迫我使出一些魔法──有一次他還在黑池碼頭把我給推到海裡,害我差點淹死──可是在我八歲以前,一點事都沒發生。然後有一天,阿吉叔公到家裡來喝茶,就在他綁住我的腳,把我從樓上窗口倒吊出去的時候,我的阿妮姨婆拿了塊糕餅給他,他一不小心就鬆開了手。結果我自己蹦了起來,飛個整個庭院,安安穩穩地落到馬路上。他們全都高興得瘋了。我奶奶甚至還哭了呢,她實在是太高興了。你們真該看看,他們發現我收到這兒入學通知時的表情──他們一直以為,我魔法的天賦不夠高,大概不可能到這裡唸書。阿吉叔公還高興得買了隻蟾蜍送我。」 在哈利的另一邊,派西.衛斯理和妙麗正在談論課業問題(「我真希望他們能夠趕快開始,實在有太多東西要學了,我自己是對變形特別感興趣,就是把某個東西變成另一種東西什麼的,當然啦,這想必是非常困難──」;「你們會先用一些小東西開始練習,比方說把火柴變成針──)。 哈利現在感到全身暖呼呼,有些想睡,他抬起頭再次望著主要餐桌。海格舉起酒杯仰頭狂飲。麥教授在跟鄧不利多教授聊天,帶著可笑頭巾的奎若教授,正在跟一個有著一頭油膩黑髮、大鷹勾鼻和蠟黃皮膚的人講話。 事情發生得非常突然。那個鷹勾鼻老師的目光越過奎若教授的頭巾,與哈利的視線相接──哈利額上的疤立刻感到一陣灼熱的刺痛。 「哎喲!」哈利舉手矇住自己的額頭。 「怎麼啦?」派西問道。 「沒-沒什麼。」 額前的痛來得快去得也快。揮之不去的是那位老師的神情──他似乎一點也不喜歡哈利。 「那個正在跟奎若教授講話的老師是誰?」他問派西。 「喔,你已經認識奎若教授了,是不是?也難怪他會這麼緊張,那是石內卜教授。他教的是魔藥學,他並不想教這門課──大定都知道他覬覦奎若的工作。坦白說,這個石內卜對黑魔法懂得可真不少。」 哈利打量了石內卜一會兒,石內卜卻不再看他。 最後,在甜點布丁也同樣消失之後,鄧不利多教授又站了起來。整個餐廳立刻安靜無聲。 「嗯哼──現在大家都吃飽喝足,我最後再講幾句話。在學期開始之前,我有幾件重要事項要告訴各位。 「一年級新生注意了,校園裡的森林絕對禁止任何學生進入。少數的幾名舊生最好也不要忘了這一點。」 鄧不利多銳利的雙眼朝衛斯理雙胞胎的方向盯了一眼。 「此外,管理員飛七先生也要我在此提醒大家,下課時間請不要在走廊裡施展魔法。 「魁地奇隊員審核在這個學期的第二個禮拜開始進行。有興趣代表學院參加比賽的人,請盡快跟胡奇夫人連絡。 「最後,我必須告訴大家,在這一年之中,如果不想七竅流血、痛著慘死,就絕對不要踏進三樓右手邊的走廊。」 哈利放聲大笑,可是大笑的人沒幾個。 「他是說真的嗎?」他低聲問派西。 「一定是真的,」派西說,蹙起眉頭望著鄧不利多,「很奇怪,通常在規定我們不准去某個地方的時候,他都會告訴我們一個理由──森林裡有許多危險的野獸,這點大家都很清楚。我真的覺得,他至少應該跟我們這些級長解釋一下。」 「現在,在上床睡覺以前,讓我們一起來唱校歌吧!」鄧不利多喊道。哈利注意到其他老師的笑容已經有些僵硬。 鄧不利多像是要趕上蒼蠅似的,在他的魔杖上輕輕彈了一下,魔杖就飛出了一條金色的彩帶,高高竄起,飛到餐桌上方,如蛇舞般地盤旋扭動,排列成一連串的文字。 「大家各自選擇自己最喜歡的曲調,」鄧不利多說,「一,二,三,唱!」 全體師生開始嘶吼道: 霍格華茲,霍格華茲,霍霍格格霍格華茲, 求求你教給我們一些知道, 不論我們是禿頭老人 還是膝上帶疤的年輕小子, 我們的腦袋需要裝進 一些有趣的玩意, 因為現在裡面空空洞洞,充滿空氣, 死蒼蠅和瑣瑣細細, 所以請教給我們一些值得學習的東西, 召回我們遺忘已久的記憶, 你們只要盡力去做,其他的就交給我們自己, 我們會用力學習直到頭殼壞去。 每個人唱完的時間都不一樣。最後,整個餐廳中,只剩下衛斯理雙胞胎還在順著緩慢的葬禮進行曲繼續吟唱。鄧不利多用魔杖指揮著最後幾句歌詞,他們唱完時,這位校長的鼓掌聲比其他許多人都要來得熱烈。 「啊,音樂呀,」他伸手擦拭眼睛,「一種超越我們這兒所有雕蟲小技的崇高魔法!好了,現在該上床睡覺了。大家快跑!」 葛來分多的一年級新生跟著派西穿越聒噪不休的人群,走出餐廳,爬上大理石階梯。哈利的雙腿又變得跟鉛塊一樣沉重,這次是因為他非常累,而且肚子裡又塞了過多的食物。他實在是太睏了,因此,當他發現走廊兩旁的畫像,在他們經過時竟然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甚至還朝他們指指點點,或是派西兩度領著他們穿越藏在滑動木板和垂掛繡帷後的暗門時,他也不覺得訝異。大夥一面打呵欠,一面拖著眼攀爬永無止境的階梯,就在哈利想著他們究竟還得走上多久時,前方的隊伍突然停了下來。 在他們前方的半空中,飄浮著一捆手杖。派西只比他們領先一級階梯,因此他們現在全都開始像骨牌似地朝他的方向迅速撲倒。 「是皮皮鬼,」派西低聲告訴一年級新生,「一個愛吵鬧的鬼,」他提高嗓音,「皮皮鬼──現身吧。」 他得到的回答是一聲響亮、粗魯,像是氣球洩氣似的噗噗聲。 「你要我去找血腥男爵是不是?」 啵地一聲,半空中突然冒出了一個有著邪氣黑眼睛和血盆大口的小男人,他盤著腿飄浮在空中,一手緊抓著那捆手杖。 「RRR!」他咯咯奸笑,是討厭的一年級小鬼耶!太好玩了!」 他突然俯衝下來,嚇得他們紛紛閃躲。 「走開,皮皮鬼,否則我就去告訴血腥男爵,我是說真的。」派西吼著。 皮皮鬼吐出舌頭,立刻消失,手杖不偏不倚地砸到奈威的頭上。大夥聽到他嗡嗡地飛向遠處,一路上都是鏗瑯的盔甲聲。 「你們要小心皮皮鬼搗蛋,」繼續向前走的時候派西警告大家,「血腥男爵是唯一可以治得住他的人,甚至連我們這些級長他都不放在眼裡。到了。」 走廊的最盡頭掛著一幅畫像,是個特肥的女人穿著粉紅色的絲綢衣裳。 「通關密語?」她說。 「龍渣。」派西說,那畫像一搖一擺的向前敞開,露出牆上的一個圓形洞口。他們一個接一個地爬進去──奈威需要別人拉他一把──穿過圓洞他們發現自己就在葛來分多的交誼廳裡,擺滿了鬆軟的扶手椅,非常舒適的一間圓形房間。 派西先指引女孩子從其中一扇門走到女生寢室,再帶著男孩子踏進另外一扇門。在一列螺旋形階梯的最頂端──這顯然是在其中的一個高塔裡面──他們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床鋪──五張垂掛著深紫色天鵝絨帷幔的古典四柱式大床。他們的皮箱已經送到了。大家全都累得沒力氣說話,換上睡衣,就往床上倒。 「今天的食物很棒,對不對?」榮恩透過帷幔輕聲對哈利說,「走開,斑斑!他在啃我的床單!」 哈利很想問榮恩有沒有嚐到美味的糖漿餡餅,但還沒開口便睡著了。 也許哈利今晚吃得太多了些,他做了一個非常奇怪的夢。他頭上戴著奎若教授的頭巾,那頭巾一直嘮嘮叨叨地說個不停,勸他務必轉到史萊哲林,因為那就是他的命運。哈利告訴頭巾,他一點也不想去史萊哲林;頭巾卻變得越來越重;他想扯掉,它卻緊緊箍住他的頭,痛得他要命──馬份也出現在他的夢裡,在他掙扎著想要扯下頭巾時,馬份就站在旁邊不斷嘲笑他──接著馬份變成了那個鷹勾鼻老師石內卜,他的笑聲變得高亢而冷酷──哈利眼前爆出了一片綠光,他驚醒過來,嚇得不停發抖、直冒冷汗。 他翻身,再度睡著,第二天醒來時,完全記不起這個夢了。
「就在那兒,快看。」 「哪裡?」 「就在那個紅髮高個子男生的旁邊。」 「那個戴眼鏡的?」 「你看到他的臉了嗎?」 「你看到他的疤了嗎?」 第二天早上,哈利一踏出寢室,這類的耳語就如影隨形地跟著他不放。人們在他的教室外大排長龍,只是為了踮起腳來看他一眼,不然就是在走廊上經過他身邊時,又故意折回來,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哈利真希望他們不要這樣,因為他不想為這些事分神,他得專心點才能找到通往教室的路。 霍格華茲一共有一百四十二道樓梯;有些又寬又長;有些窄小又搖晃不定;有些在星期五的時候會通往不同的地點;還有一些走到一半,某一級階梯會突然消失,因此得記住要在什麼地方跳過去,才不至於踏空。還有那些怪門,除非你很有禮貌地請求,或是朝某個特定的地方搔搔癢,否則硬是不開,甚至有些門根本不是真正的門,只不過是喬裝打扮的堅硬牆壁。 要記住這些地方的位置同樣也是難得要命,所有的位置似乎一直都在四處移動。那些畫像裡的人物不斷的互相串門子,而那些盔甲──哈利不敢確定──全都會走路。 幽靈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常常在你滿頭大汗地想要打開一扇門時,一個幽靈冷不防地從門後竄出來,嚇得你心臟痲痺。『差點沒頭的尼古』十分樂意為葛來分多的新生指點正確的方向,但要是在上課遲到時,不幸遇到那個愛吵鬧的皮皮鬼,那可比兩扇緊鎖的門再加上一道機關重重的階梯還要難纏。他會把字紙簍倒在你頭上,抽走你腳下的地毯,朝你扔粉筆頭,或是偷偷隱形跟在你後面,再突然衝過來攫住你的鼻子尖聲怪叫:「抓到你的鼻頭啦!」 如果說世上真有比皮皮鬼更糟糕的事物,那就該是這裡的管理員阿各.飛七。哈利和榮恩在學期開始的第一天就跟他結下了樑子。飛七發現他們想要硬闖一扇門,糟糕的是,這扇門其實是通往三樓走廊禁區的入口。他不肯相信他們倆是因為迷路的關係,反而一口咬定他們是故意想要溜進禁區,並恐嚇說要把兩人進地牢,幸好奎若教授正好經過,解了危。 飛七養了一隻貓叫做拿樂絲太太,這隻瘦成皮包骨,毛色黯淡無光的生物,有著一雙突得像燈泡似的金魚眼,像透了飛七。她經過獨自在走廊上來回巡邏。誰要是膽敢在她面前犯規,只要有一根腳趾頭越過界限,她就會一溜煙地跑去找飛七告狀,過兩秒,她的主人就喘吁吁地出現在你面前。飛七對於學校裡的秘密通道比誰都了解(或許略遜衛斯理雙胞胎一籌),而且他的行動就像幽靈一樣地神出鬼沒。學生們恨他恨得要命,有許多人最大的野心就是,狠狠踹他的拿樂絲太太一腳。 之後,你一旦找到教室,還得去應付那些難纏的課程。哈利很快就發現,除了揮動魔杖,念幾句好玩的咒語之外,魔法還有其他許多高深的學問,等著他去努力鑽研。 在每個週三的夜晚,他們必須用望遠鏡觀看夜晚的星空,學習不同星星的名稱,與研究行星的運行軌道。每個禮拜有三天,必須隨著一名叫做芽菜教授的矮胖小女巫,到城堡後面的溫室去研讀藥草學,在那裡學習如何照料各種奇怪的植物與菌類,查出它們的用途。 魔法史是其中最無聊的一門課,這同時也是唯一一堂由幽靈擔任老師的課程。當年這位丙斯教授在教職員休息室爐火前沉沉睡去,第二天早上起來教課,竟忘了帶自己的身體,可想而知有多老了。丙斯上課的時候,只是用單調模糊的嗓音嘮嘮叨叨地唸個不停,大家得忙著記下許許多多的人名和日期,又經常把壞人墨瑞克和怪怡烏瑞克給搞混。 符咒老師孚立維,是一個身村異常矮小的巫師,上課時得站在一大疊書上面,他的頭才能冒出講桌。第一堂課一開始,他拿出點名簿點名,叫到哈利的名字時,他發出一聲激動的尖叫,一頭栽倒在講桌後面,失去蹤影。 麥教授又跟他們都不一樣。哈利對她第一眼的印象是,這是位不容任何人違抗冒犯、非常不好說話的嚴師,他的直覺完全正確。這位既嚴格又聰明的老師,上第一堂課,大家剛剛坐下,她就來個下馬威,狠狠訓了他們一頓。 「變形是你們在霍格華茲的課程中,最複雜、同時也最危險的一種魔法,」她說,「任何在我課堂上搗蛋摸魚的人,我會請他立刻離開,永遠不准再進我的教室。我已經警告過你們了。」 然後她就露了一手,把講桌變成一隻豬,又再變回來。大家全都受到很大的震撼,迫不及待地想要趕快開始上課,但沒過多久,他們就了解了要想把家具變成動物還早得很呢。在記了一大堆複雜深奧的筆記之後,每人分到一根火柴,要想辦法把它變成一根針。到了下課的時候,全班只有妙麗一個人,成功地讓她的火柴出現了某些變化;麥教授舉起火柴,讓全班同學仔細看清楚它是如何地變化成全銀的而且尾端尖細,還給妙麗一個難得的笑容。 全班同學真正期待的課程是黑魔法防禦術,結果奎若的課簡直就像是個笑話。他的教室裡瀰漫了強烈的大蒜味,大家都說這是為了驅逐他在羅馬尼亞遇到的一個吸血鬼,因為他很害怕吸血鬼突然跑過來把他給抓走。他告訴他們,他的頭巾是他為一名非洲王子除去難纏殭尸所得到的謝禮,同學並不怎麼相信這個故事。首先,在西莫急切地追問打敗殭尸的過程時,奎若立刻變得滿臉通紅,支支吾吾地談論起天氣;其次,他們注意到,他的頭巾散發出一種古怪的氣味,衛斯理雙胞胎堅稱那裡面一定也同樣塞滿了大蒜,這樣奎若不論走到哪兒,都可以受到嚴密的保護。 哈利發現自己在功課方面並沒有落後太多,他心裡的大石頭總算落了地。許多人都來自『麻瓜』家庭,而且像他一樣,從來不曉得自己竟然是巫師或女巫。他們實在有太多東西必須學習,甚至連榮恩這些古老巫術家族出身的人,也不見得能夠遙遙領先。 星期五對哈利和榮恩來說是一個重要的里程碑。他們終於可以完全不迷路的從寢室走到餐廳去進早餐了。 「我們今天要上什麼課?」哈利在麥片粥裡加糖時隨口問。 「跟史萊哲林一起上兩堂魔藥學,」榮恩說,「石內卜是史萊哲林學院的導師。他們說他總是特別偏裡他們──我們待會兒就知道這是不是真的了。」 「真希望麥教授能夠對我們偏心一點。」哈利說。麥教授是葛來分多學院的導師,昨天她還是鐵面無私地開始給他們一大堆功課。 就在此時,當日的郵件送到了餐廳。哈利現在已經習慣這樣的景象了,第一天早上他還真是被嚇了一咷,當時大家在用早餐,忽然有上百隻貓頭鷹飛進來,在餐桌上空繞著圈子,尋找自己的主人,然後把郵件和包裹扔到他們的大腿上。 到目前為止,嘿美從來沒替哈利帶來任何東西。她有時會飛進來輕啄他的耳朵,嚐點吐司麵包,再飛回貓頭鷹屋,和學校其他貓頭鷹們一起睡覺。然而,在這個早晨,她卻拍著翅膀降落在果醬和糖罐之間,把一封信放到哈利的餐盤上。哈利立刻撕開信封。 親愛的哈利:(信上的字體潦草得像是鬼畫符) 我知道你星期五下午放假,所以可不可以在三點左右過來跟我喝杯茶?我想聽聽你在這兒的第一個星期過得怎樣。叫嘿美送封回信給我吧。 哈利向榮恩借了隻羽毛筆,在信紙背面匆匆寫下:「好的,非常樂意,待會兒見」,嘿美再度飛走。 幸好哈利還有跟海格一起喝茶這件事可以期待,因為接下來的魔藥學課程是他到霍格華茲以來所遇到最糟的一件事。 在開學宴會中,哈利就覺得這位石內卜教授不太喜歡他。第一堂魔藥課結束時,他知道自己想錯了。石內卜不是不喜歡哈利──他根本就對哈利痛恨至極。 魔藥學是在一間地牢裡面上課。這裡比地面上的城堡主要建築寒冷陰森,就算沒有牆邊那些飄浮在玻璃罐裡的數百具動物屍體,也夠讓人感到毛骨悚然了。 石內卜就跟孚立維一樣,第一堂課先拿著點名簿一一點名,而他乜像孚立維一樣,在念到哈利名字時特別停了下來。 「啊,是的,」他輕聲說,「哈利波特。我們這兒的新──名人哪。」 跩哥.馬份和他的朋友克拉與高爾摀住嘴巴吃吃竊笑。石內卜點完名,抬起頭環視全班同學。他的眼睛像海格一般漆黑,但少了海格的溫暖。它們顯得冰冷而空洞,就像是兩條深不可測的黑暗隧道。 「你們到這兒來,是為了學習調配魔法藥劑的精密科學與正確技術,」他開始演說,他的聲音細微得像是耳語,卻能讓大家每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就像麥教授一樣,石內卜也有著不用故意裝凶,就可以讓全班噤若寒蟬的威儀,「這裡沒什麼機會讓你們傻呼呼地揮動魔杖,因此會有許多人想不通,這怎麼可以看算是一種魔法。我並不期待你們會真正了解,一鍋細火慢燉,咕嘟咕嘟冒著白煙的深釜所特有的美感,或是那些爬進人類血管,混亂他們心智、迷惑他們感官的液體,有著多麼妙不可言的魔力……我可以教導你們如何萃取名聲,熬煮榮耀,甚至阻止死亡──前提是,你們不能像我常常教到的那些超級蠢蛋那麼愚昧。」 在這段小小的演說之後,全班變得鴉雀無聲。哈利和榮恩聳起眉毛,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妙麗整個身子往前傾,看似迫不及待地想要證明,她可絕對不是一個超級蠢蛋。 「波特!」石內卜突然喊道,「如果我把手仙球根粉末倒入苦艾汁,會產生什麼樣的效果?」 究竟是什麼粉倒進什麼汁呀?哈利瞥向榮恩,他看起來就跟自己一樣茫然;妙麗的手高高舉向空中。 「我不知道,先生。」哈利說。 石內卜的薄嘴唇扭出一個冷笑。 「嘖,嘖──名氣顯然並不能代表一切。」 他裝做沒看到妙麗高舉的手。 「我們再試一次吧,波特,要是我叫你拿一塊毛糞石給我,你要到哪兒去找?」 妙麗盡可能在屁股不離開座位的情況下,努力把手舉得老高,哈利壓根就不知道毛糞石是什麼玩意兒。他盡量不去注意馬份、克拉和高爾,他們三人現在把臉埋在手裡,笑得全身抖動。 「我不知道,先生。」 「我想你在開學以前,從來沒把課本翻開來看過,是不是,波特?」 他強迫自己正視那對冷酷的眼睛。其實他在德思禮家時,曾把所有的課本都從頭到尾翻過一遍,可是石內卜難道以為他可以把『一千種神奇藥草與蕈類』的內容全部背下來不成? 石內卜依然不理會手酸得微微打顫的妙麗。 「那你告訴我,波特,附子和牛扁有什麼不同?」 一聽到這個問題,妙麗忍不住站了起來,一隻手筆直指向地牢天花板。 「我不知道,」哈利鎮定表示,「不過,我想妙麗應該知道答案,你為什麼不問問她呢?」 有幾個人笑出了聲;哈利迎上西莫的目光,西莫激賞地對他眨眨眼。石內卜很不高興。 「坐下,」他對妙麗厲聲怒吼,「我來替你解答,波特,水仙和苦艾加在一起,可以調製出一種藥效極強的安眠藥,俗稱一飲活死水。毛糞石是從山羊胃裡取出的一種石頭,用來解毒非常有效。至於附子和牛扁呢,它們其實是同一種植物,它另外還有個名字叫做烏頭。懂了嗎?你們大家怎麼不趕緊把這些記下來呢?」 地牢中立刻響起了一陣摸索羽毛筆和羊皮紙的窸窣聲。在吵雜聲中,大家依然可以聽到石內卜氣若游絲的嗓音:「由於你剛才頂撞師長,葛來分多學院會因為此扣掉一分,波特。」 魔藥學的課程繼續,葛來分多學生們的處境並未改善。石內卜將他們兩人分成一組,指導他們調製一種簡單的、治療疔瘡的藥水。他拖著寬大的黑色長斗篷,在教室中四處走動,監督他們秤乾蕁麻和磨碎的毒蛇牙,幾乎每個人都遭受到嚴厲的批評,只有馬份一個人得以倖免,他似乎特別偏愛這個學生。就在他對大家指出,馬份燉煮角蛞蝓的手法是多麼純熟完美時,地窖中突然冒出一股帶有酸味的綠色濃煙,並響起一陣尖銳的嘶嘶聲。奈威不知怎的把西莫的釜燒成一團歪七扭八的鐵塊,釜裡的藥汁也全都潑到了石頭地板上,把其他學生的鞋子腐蝕出一個個的小洞。在短短幾秒鐘之內,全班同學通通爬上椅子,而大釜翻倒時被藥汁潑得全身溼透的奈威,痛苦地大聲哀號,手臂和腿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紅腫疔瘡。 「笨蛋!」石內卜怒喝,他輕輕揮一下魔杖,潑出的藥汁立刻消失,「我猜你大概是在大釜還沒離火前,就把豪豬刺給扔了進去是不是?」 奈威現在連鼻子上都冒出了許多疔瘡,他嗚嗚咽咽地低聲哭泣。 「把他送到上面的醫院廂房去。」石內卜對西莫吼。然後他繞到哈利和榮恩面前,他倆調配藥汁的位置恰好就在奈威隔壁。 「你──波特──你為什麼不告訴他別把豪豬刺放進去?我想,你大概是以為,他要是出錯的話,可以讓你自己顯得特別優秀是吧?你現在又讓葛來分多扣了一分。」 這實在是太不公平了,哈利張開嘴正要反駁,榮恩卻在大釜後面踢他一下。 「別亂來,」他輕聲說,「我聽說石內卜這個人非常不可理喻。」 一個鐘頭之後,大家出了地牢登上階梯,哈利的腦袋裡湧出無數的疑問,他的情緒也變得異常低落。在開學的第一個禮拜,他就害葛來分多扣了兩分──石內卜為什麼會這麼恨他? 「想開一點,」榮恩說,「弗雷和喬治也常常被石內卜亂扣分數。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找海格?」 三點差五分,他們離開城堡,踏上穿越校園的遠征旅途。海格住在禁忌森林邊緣的一棟小木屋裡。他的大門前放著一張石弩和一雙橡膠套鞋。 哈利伸手敲門時,聽到裡面有激烈掙扎的聲音,還間雜著幾聲低吼。然後海格突然提高聲音喝道:「退後,牙牙──退後。」 大門開了一道縫,露出海格毛茸茸的大臉。 「等一下,」他說,「退後,牙牙。」 他請他們進去,一手奮力揪住好大一頭巨大黑色獵豬犬的項圈。 木屋總共就只有一個房間。天花板上吊著火腿和雉雞,壁爐的火堆上擱著一把正在沸騰冒煙的銅水壺,角落擺著一張大床,上面鋪著打補釘的被褥。 「別客氣。」海格說著鬆開了牙牙的項圈,大狗立刻撲到榮恩身上,熱情地舔他的耳朵。就像海格一樣,牙牙其實並不如外表那麼兇惡。 「這是榮恩,」哈利告訴海格,這位主人正忙著把滾水倒入一個大茶壺,餐盤上堆滿了石頭蛋糕。 「又一個衛斯理家的兄弟,嗄?」海格看著榮恩的雀斑,「我大半輩子的時間,都用在追趕你的雙胞胎兄弟。」 石頭蛋糕硬得害他們差點兒繃斷了牙,哈利和榮恩還是佯裝出很愛吃模樣,七嘴八舌地搶著把這幾天上課的情形講給海格聽。牙牙把頭擱在哈利的膝蓋上,口水把他的長袍滴得溼了一大片。 哈利和榮恩聽到海格叫飛七『那個老雜種』,心裡都覺得非常痛快。 「說到那頭貓啊,那個叫什麼拿樂絲太太的傢伙,有時候我還真想把她介紹給牙牙認識認識。你知道嗎,每次上學的時候,我走到哪兒她就跟到哪兒。怎麼都甩不掉她──這一定是飛七唆使她這麼做的。」 哈利把石內卜上課時發生的事告訴海格。海格的反應跟榮恩一模一樣,叫哈利不用擔心,反正那個石內卜從來沒喜歡過任何學生。 「可是他好像是真的非常恨我。」 「胡說八道!」海格說,「他幹嘛要恨你?」 然而哈利還是忍不住的覺得,海格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閃爍,似乎不敢看他。 「你哥哥查理最近怎麼樣啊?」海格問榮恩,「我好喜歡這個孩子──他對動物真有一套。」 哈利又忍不住的猜想,海格是不是故意轉移話題。榮恩向海格說著查理研究龍的工作情形時,哈利在桌上的茶墊下面發現了一張紙。 那是一篇從『預言家日報』上剪下來的文章: <古靈閣非法闖入事件最新報導> 相關人士正在繼續調查發生於七月三十一日的古靈閣非法闖入事件,一般認為,這顯然是某位不知名黑巫師或是女巫所策劃的行動。 古靈閣的妖精們今日再度堅稱,闖入者並沒有取走任何東西。遭闖入者侵入搜索的那間地下金庫,事實上已在當日稍早被提領一空。 「不過我們不會告訴你們,裡面究竟放了些什麼東西,所以,識相的話,最好安份一點,別再來跟我們囉唆。」一名古靈閣的發言妖精在今日下午表示。 哈利記得榮恩在火車上告訴過他,有人企圖搶劫古靈閣,但榮恩當時並沒有提到發生日期。 「海格!」哈利說,「那個古靈閣非法闖入事件,就發生在我生日那一天!說不定就是在我們去提錢的時候發生的呢。」 這次哈利確定無疑,海格很明顯地不敢看他的眼睛。海格咕噥了一聲,又塞給哈利一塊石頭蛋糕。哈利再把那篇報導看一遍。「遭闖入者侵入搜索的那間地下金庫,事實上已在當日稍早被提領一空。」如果說,只是把那個髒兮兮的小包裹拿出來,就可以叫做提領一空的話,海格確實是在當日把七百十三號地下金庫提領一空。難道那就是搶匪想要找的東西嗎? 在哈利和榮恩返回城堡吃晚餐的途中,他們的口袋裡塞滿了因為太過客氣而不便拒絕的石頭蛋糕,哈利想著,跟海格喝了這一頓下午茶,所留給他去思索的問題,簡直比這一個禮拜所上的課程還要多。 海格是不是趕在搶匪闖入之前,及時取出了那個包裹?那個包裹現在在哪裡?海格是不是知道一些關於石內卜的事情,卻不願意坦白告訴他?
哈利過去從不相信,世上還會有一個比達力更令他深惡痛絕的男孩,不過那是在他還到跩哥.馬份之前。好在,葛來分多的一年級新生,只有魔藥學得跟史萊哲林的新生一起上課,所以他們跟馬份相處的時間並不算大多。 然而好景不長,有一天,他們在葛來分多交誼廳牆上,看到了一張讓所有的人都大聲抱怨的布告。飛行課程將於星期四開始──而葛來分多將和史萊哲林一起上課。 「太好了,」哈利陰鬱地說,「果然如我所願。在馬份面前騎飛天掃帚出醜。」 飛行原本是他最期待的課程。 「你怎麼知道自己一定會出醜,」榮恩理智地說,「我倒是曉得,馬份老是天花亂墜地吹牛,說他的魁地奇打得有多棒,我敢打包票,他只是愛說大話罷了。」 馬份確實是常常把飛行掛在嘴邊。他大聲抱怨,一年級新生從未入選過學院魁地奇代表隊,是多麼地不公平不合理,又老是在講一些冗長誇張的故事,故事最後總是以他在千均一髮之際,如何巧妙地閃過一架『麻瓜』直升機做為結束。愛現的並不是只有他一個人:西莫也常說,他大部分的童年時光,都是騎著掃帚在鄉野裡飛來飛去。甚至連榮恩逮到機會,也會長篇大論地描述,他騎著查理的舊掃帚出遊時,是如何差點撞上了一個搭滑翔翼飛行的『麻瓜』。來自巫師家族的每一個人,都常常把魁地奇拿來當做聊天話題。榮恩已經為足球跟他們同寢室的丁.湯馬斯大吵了一架。榮恩不明白,全場只有一個球,而參賽者又不能飛的遊戲,究竟有什麼好玩。哈利有一次還看到榮恩伸手偷戳了丁的西漢足球隊海報,想設法讓那些球員動起來。 奈威這輩子從來沒騎過飛天掃帚,因為奶奶絕不准他靠近這種飛行工具。哈利暗暗同意她的做法,奈威光是用兩條腿在地上走,發生的意外已經多到嚇人。 妙麗一遇到飛行,幾乎就變得跟奈威一樣緊張。這可不是你翻本書死記就可以學會的東西──她並不是沒有試過。在星期四的早餐時間,她把圖書館借來的《穿越歷史的魁地奇》這本書中看到的種種飛行情報,一古腦的全說出來,把他們給煩得半死。奈威聽得異常認真,連一個字都不敢輕易放過,只求稍後對他抱牢那把掃帚能有所幫助,但其他人在妙麗的演說終於被送達的郵件打斷時,都高興得不得了。 哈利從海格的短箋以後,再也沒收到過一封信,馬份自然很快就注意到這一點。馬份的雕鴞常常從家裡替他帶來一盒盒的餅乾糖果,而他總是得意地拆開,放在史萊哲林的餐桌上展示。 一隻草鴞替奈威送來奶奶寄給他的小包裹。他興奮地拆開,取出一個像大彈珠似的玻璃球,球裡似乎瀰漫著白色的煙霧。 「這是一個記憶球呢!」他對大家解釋,「奶奶知道我老是忘東忘西的──你要是有某件事忘了去做,這個球就會提醒你。你們看,只要像這樣把它緊緊握在手裡,如果它變紅的話──喔……」他的面孔沉了下來,因為記憶球突然散發出鮮豔的猩紅光芒,「……那就代表你忘了某件事情……」 就在奈威努力回想自己究竟忘了什麼事的時候,正巧經過葛來分多餐桌的馬份,一把搶走了他手中的記憶球。 哈利和榮恩跳起來。他們其實早就想找個理由跟馬份幹上一架了,對於學生之間的爭端驚覺性比所有師長都高的麥教授,像閃電般衝到了他們面前。 「怎麼回事?」 「馬份搶走了我的記憶球,教授。」 馬份滿臉不高興地把記憶球扔到桌上。 「只是看看罷了。」他說完就帶著克拉和高爾落荒而逃。 那天在下午三點半,哈利、榮恩和其他的葛來分多新生們,爭先恐後地衝下城堡大門的台階,到校園裡去上他們的第一堂飛行課程。是一個晴朗的好天氣,風微微的,他們順著碧草如茵的下坡路,走向平坦寬闊的草坪,清風不時在他們腳下翻攪出翠綠的草浪。此處對禁忌森林正好分處於校園的兩端,他們依稀可以看見那片陰森樹林在遠方晃動的影子。 史萊哲林的學生已先他們一步到達,同時還有二十根排得整整齊齊的飛天掃帚在地上躺著。哈利過去曾聽弗雷和喬治兩兄弟抱怨過學校的掃帚,說如果飛過太高,有些掃帚就會晃個不停,要不然就是飛的時候老是偏向左邊。 他們的老師胡奇夫人到了。她有著一頭灰色的短髮,和一對老鷹似的黃眼睛。 「你們還在蘑菇什麼?」她吼道,「每個人站到一根掃帚旁邊。快點,各就各位。」 哈利低頭看他的掃帚。很舊,末梢有些枝條東突西翹的。 「右手伸到掃帚上方,」胡奇夫人站在前面喊道,「說,『上來!』」 「上來!」大家一同喊道。 哈利的掃帚立刻跳到他的手中,班上只有少數幾個人順利達到這樣的效果。妙麗的掃帚只在地上滾了一圈,而奈威的掃帚連動都不動。也許掃帚就跟馬兒一樣,可以分辨出你心裡害不害怕,哈利暗自忖度;奈威的聲音微微顫抖,一聽就知道,他只想兩腳安安穩穩地踏在地上。 接著胡奇夫人指導他們要怎麼樣騎掃帚,才不會從尾端滑下來,她還在隊伍中來回巡行,一一糾正他們抓握的姿勢。她說馬份多年來一直都是用錯誤的姿勢在騎掃帚,這讓哈利和榮恩覺得非常高興。 「現在,我一吹口哨,你們就開始用力往上跳,」胡奇夫人說,「掃帚保持穩定,往上飛個幾呎,然後身子微微向前傾,直接飛回原地。現在聽我的口哨──三──二──」 奈威因為太過緊張而變得非常神經質,他又很害怕只有他一個人留在地上飛不起來,因此口哨才剛碰到胡夫太太嘴唇的那一刻,他就受驚似地用力跳了起來。 「回來,孩子!」她喊道,可是奈威就像迸離瓶子的瓶塞一飛沖天──十二呎──二十呎。哈利看見他那張嚇得發白的面孔低頭望著距離越來越遠的地面,看他身子一歪,從掃帚上滑了下來。 砰──一記驚天動地的巨響伴隨著嚴重的碎裂聲,奈威面孔朝下地栽到地上,軟綿綿地攤在那兒不能動彈。他的飛天掃帚依然在天空越飛越高,緩緩地飄向了禁忌森林,隨後就失去蹤影。 胡奇夫人彎下腰檢查奈威的傷勢,她的臉跟他一樣慘白。 「手腕摔斷了,」哈利聽到她輕聲說,「好了,孩子──沒事了,站起來吧。」 她轉過身望著其他學生。 「我帶這個孩子到醫院廂房的時候,你們全都給我乖乖站在這兒不准亂動!絕對不准去動這些飛天掃帚,否則在看到『魁地奇』之前,你們就會被逐出霍格華茲。跟我來吧,親愛的。」 奈威臉上沾滿了淚水,他緊抓住受傷的手腕,一跛一跛地跟著胡奇夫人離去,她體貼地環抱著他的肩膀。 等他們兩人一走出聽力所及的範圍,馬份就開始放聲大笑。 「你們看到那個大笨蛋的表情了嗎?」 其他的史來哲林學生們也開始大笑。 「閉嘴,馬份。」芭蒂.巴提厲聲吼道。 「咦,她想替奈威撐腰是不是?」一個長相刻薄的史萊哲林女孩潘琪.金森說,「我可從來沒想到,妳居然會喜歡這種又胖又蠢的小愛哭鬼呢,巴蒂。」 「你們看!」馬份說,他一個箭步衝到前面,從草地上抓起一樣東西。「這不是奈威的奶奶寄給他的蠢東西嗎。」 他手中的記憶球在陽光下發出閃爍的光輝。 「把它放回去,馬份。」哈利沉聲說。大家立刻安靜下來,望著他們兩人。 馬份露出惡作劇的笑容。 「我想我還是把它藏到某個地方,讓奈威去找──你覺得放在──樹上怎麼樣啊?」 「放回去!」哈利吼道,但馬份已跳上他的飛天掃帚,迅速竄到空中。他沒有說謊,真的是飛很很好──他在一棵大橡樹頂端來回盤旋,示威似地喊道:「要就上來拿呀,波特!」 哈利一把抓起他的掃帚。 「不行!」妙麗.格蘭傑喊道,「胡奇夫人說我們不可以動──你這樣會替大家惹上麻煩。」 哈利根本不理她。一股熱血衝上了他的耳朵,現在他只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他騎上掃帚,用力一蹬,就飛了起來,迅速衝向天空,他的亂髮迎風飛揚,寬大的袍子在身後鼓脹翻飛──在一陣強烈的狂喜中,他終於發現有些東西是不學自會的──這麼容易、這麼美妙。他將掃帚略微向上拉起,讓它飛得更高一些,他聽到女孩子在下面尖叫喘氣的聲音,還有榮恩崇拜的歡呼。 他騎著掃帚一個急轉彎,在半空中與馬份正面相對。馬份嚇得一愣。 「給我,」哈利喊道,「不然我就把你從掃帚上踢下去!」 「喔,是嗎?」馬份努力想要表現出滿不在乎的嘲諷模樣,看起來卻是憂心忡忡。 不知怎的,哈利完全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他身子向前傾,雙手緊緊抓住掃帚,像標槍似地朝馬份疾衝過去。馬份在最後一刻才及時閃過;哈利在空中俐落地轉個身,動作漂亮而穩定。下面有幾個人忍不住大聲鼓掌叫好。 「現在可沒有克拉和高爾來救你了,馬份。」哈利喊道。 馬份也在此時想到了同樣念頭。 「好,抓得到你就來拿吧!」他大喝一聲,將玻璃球高高扔向天空,便急急忙忙地飛回地面。 哈利彷彿在看慢動作電影,望著玻璃球飛到空中,然後朝下墜落。他俯身向前,將掃帚柄對準下方──下一秒他就以越來越快的速度向下俯衝,跟玻璃球競『跑』──風聲在他耳邊呼嘯,剛好間雜著觀望的人群的尖叫聲──他伸出一隻手──在離地一呎處抓住了玻璃球,剛好及時拉起掃帚,手中緊握著毫無損傷的記憶球,輕輕滾落到草地上。 「哈利波特!」 他的心沉得甚至比剛才俯衝的速度更快。麥教授朝他們跑過來。他抖索索地站了起來。 「從來沒有過──我待在霍格華茲這麼多年來──」 麥教授驚愕地幾乎說不出話來,她的眼鏡閃爍著眩目的光芒,「──你竟然敢──這樣很可能會摔斷脖子──」 「這不是他的錯,麥教授──」 「別說了,芭蒂──」 「可是馬份──」 「夠了,榮恩。波特,跟我來。」 麥教授大踏步地朝城堡走去,哈利拖著麻木的雙腿隨著她離開時,瞥見了馬份、克拉和高爾得意洋洋的勝利笑容。他心裡很清楚,自己就快要被開除了。他想要說些話來替自己辯護,喉嚨卻似乎出了問題,發不出任何聲音。麥教授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拖著長袍飛快地向前走,他必須用小跑步才跟得上。現在他已經完了。甚至連兩個星期都撐不過。他將會在十分鐘之內收拾好行李。天知道德思禮他們看到他出現在大門前的時候,會說出什麼難聽的話? 登上大門的台階,再登上裡面的大理石樓梯,麥教授仍然沒開口對他說一句話。她拉開一扇扇的門,走過一條條的長廊,哈利可憐兮兮地在後面追著跑,努力跟上她的腳步。也許她要帶他去找鄧不利多。他想到了海格,這個巨人在開除之後,還可以獲准留在學校擔任獵場看守人。也許他可以做海格的助手。但只要一想到,將來得眼睜睜地看著榮恩等人全都變成巫師,自己只能馱著海格的大袋子,吃力地在校園裡繞來繞去,他的胃就開始隱隱作痛。 麥教授在一間教室門前停下腳步。她打開門,把頭探進室內。 「對不起,孚立維教授,能不能把『木頭』借給我幾分鐘?」 木頭?哈利困愕地想著;難道木頭是一根她要用來處罰他的藤條嗎? 但木頭其實是一個叫做木透的人,一名魁梧健壯的五年級學生,他此時正帶著困惑的神情走出孚立維的教室。 「你們兩個跟我來。」麥教授說,於是他們三人繼續沿著走廊向前走,木透滿臉狐疑地望著哈利。 「進去。」 麥教授指示他們走進一間空無一人的教室,裡面只有愛吵鬧的皮皮鬼正忙著在黑板上寫髒話。 「出去,皮皮鬼!」她厲聲喝道。皮皮鬼把粉筆扔進字紙簍,發出好大的咚一聲,然後才連連咒罵地疾飛出去。麥教授砰上大門,轉身望著兩個男孩。 「波特,這是奧利佛.木透。木透──我替你找到了一個搜捕手。」 木透臉上的表情立刻從困惑變成喜悅。 「她是說真的嗎,教授?」 「當然,」麥教授斬釘截鐵地表示,「這孩子是個天才。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事。這是你第一次騎飛天掃帚嗎,波特?」 哈利默默點頭。他完全不曉得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不過好像不會被開除了,他的兩腿總算恢復了一點感覺。 「他從離地五十呎的高處俯衝下來,一手抓住了那樣東西,」麥教授告訴木透,「甚至連塊皮都沒擦破。這連當年的查理.衛斯理都沒辦法辦得到。」 木透現在的神情,就像是所有的美夢都在瞬間變成了事實。 「你看過魁地奇球賽嗎,波特?」他興奮地詢問。 「木透是葛來分多魁地奇球隊的隊長。」麥教授解釋。 「他連身村都是標準的搜捕手體格,」木透在哈利的身邊繞圈子,仔細打量這名新加入的生力軍,「靈活、敏捷,我們得替他準備一根像樣的掃帚,教授──我想,可以考慮光輪二千或是狂風七號。」 「我會去跟鄧不利多談談,看看我們是不是可以通融一下,暫時別去管一年級新生不准擁有掃帚的規剛。天知道,我們太需要一組比去年優秀的團隊。上一場比賽被史萊哲林打得慘敗,我有好幾個禮拜都看不得石內卜那副得意洋洋的面孔……」 麥教授瞇起眼睛,嚴厲的目光從眼鏡上方逼視哈利。 「我希望你能接受嚴格的訓練,波特,否則我或許會改變心意來處罰你。」 她突然微微一笑。 「你父親一定會為你感到驕傲,」她說,「他自己以前也是個非常優秀的魁地奇球員呢。」 **************************************** 「你是在開玩笑吧。」 現在是晚餐時間。哈利剛剛把他在隨著麥教授離開校園後發生的事情,全都告訴了榮恩。榮恩正準備將一塊牛肉腰花派送進口中,這會兒完全忘了這塊派。 「搜捕手?」他說,「可是一年級新生從來沒有──你鐵定是好多年以來最年輕的學院代表球員。」 「是一百年以來最年輕的代表球員,」哈利說,狼吞虎嚥地把派餅鏟進嘴裡。經過下午這麼多緊張刺激的遭遇之後,他覺得肚子餓得要命,「這是木透告訴我的。」 榮恩實在是太驚訝,太感動了,他只是呆呆地坐在那裡,張大嘴巴望著哈利。 「我在下星期開始接受訓練,」哈利說,「千萬別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木透希望能暫時保密。」 弗雷和喬治.衛斯理在此刻踏進餐廳,瞥見了哈利,連忙趕過來。 「幹得好,」喬治低聲說道,「木透已經告訴我們了。我們兩個也是隊員──打擊手。」 「我告訴你,我們今年一定會拿到魁地奇盃冠軍,」弗雷說,「查理畢業以後,我們就再也沒有贏過,不過今年我們的球隊可以排出最堅強的陣容。你一定是真的非常優秀,哈利。木透在告訴我們的時候,興奮得差點兒跳起來。」 「好了,我們得走了,李.喬丹新發現了一條離開學校的秘密通道。」 「我敢說,那肯定就是藏在羅馬教皇雕像後面的通道,我們早在開學第一個禮拜就發現了。下次再見。」 弗雷和喬治前腳才剛踏出去,另一個不受歡迎的人物就走了進來:馬份,他的爪牙克拉和高爾站在兩旁。 「在享受你的最後一餐嗎,波特?你什麼時候搭火車回去找『麻瓜』啊?」 「你比剛才勇敢多了,現在回到了地面,身邊又有兩個小朋友在保護你。」哈利冷冷地說。克拉和高爾自然不承認自己是什麼小朋友,可是主餐桌坐滿了老師,他們除了摩拳擦掌和怒目瞪視之外,也不敢採取任何具體的行動。 「我隨時可以跟你『單挑』,」馬份說,「不如就定在今天晚上吧。巫師的決鬥。只能用魔杖──沒有身體接觸。你覺得怎麼樣?我想你以前大概從來沒聽過巫師決鬥吧?」 「他當然聽過,」榮恩回過頭來接口說,「我是他的副手,你選誰做副手?」 馬份望著克拉和高爾,仔細地評估比較。 「克拉,」他說,「那就定在午夜吧?我們在紀念盃室碰面,那裡總是開著,不會上鎖。」 馬份離開以後,榮恩和哈利互相對望。 「什麼是巫師決鬥?」哈利問,「你說你做我的副手,那又是什麼意思?」 「嗯,副手就是在你死掉以後,接替你繼續進行決鬥的人,」榮恩不當一回事地回答,順手把那塊冷掉的派送進嘴裡。看到哈利臉上的表情,他趕快補充說明:「只有在正式的決鬥裡,跟真正的巫師競賽才會死人。你跟馬份現在最多只能朝對方射幾串火花。你們兩個會的魔法都還太少,不至於造成什麼真正的傷害。不過,我敢說他本來以為你一定會拒絕。」 「要是我揮動魔杖,結果什麼也沒發生,那我該怎麼辦?」 「扔掉魔杖,朝他鼻子上揍一拳。」榮恩建議。 「對不起。」 他們兩人抬起頭來。說話的是妙麗.格蘭傑。 「難道就不能在這裡安安靜靜吃頓飯嗎?」榮恩說。 妙麗不理他,直接對哈利說話。 「我剛才不小心聽到你跟馬份的談話──」 「故意偷聽。」榮恩低聲說。 「──你絕對不行晚上在學校裡亂晃,想想看,要是被抓到──這是必然的結果──我們葛來分多會扣多少分啊。你這麼做真的是非常自私。」 「這真的是不關妳的事。」哈利說。 「再會了。」榮恩說。 無論如何,以決鬥來結束一天實在不是件愉快的事,哈利暗暗想著,他張大眼躺在床上,聆聽丁和西莫熟睡的鼾聲(奈威還沒有從醫院廂房回來)。榮恩整個晚上都在獻計,諸如「要是他想詛咒你,你最好趕快躲開,因為我不記得該怎樣來破解咒語。」之類的。他們很可能會被飛七或是那隻瘦貓拿樂絲太太逮個正著,而哈利也覺得,今天一連犯上兩條校規,真是太不像話了。在另一方面,馬份那張充滿嘲諷意味的臉孔,卻又不時浮現在他的眼前──這是面對面痛擊馬份的大好機會。他不能錯過。 「十一點半了,」最後榮恩輕聲說道,「走吧。」 他們套上睡袍,抓起魔杖,躡手躡腳地溜出塔上的寢室,走下螺旋階梯,踏入葛來分多的交誼廳。壁爐中依然閃著幾點餘燼,把室內的扶手椅全變成一個個弓伏的黑影。就在他們快要走到胖女士畫像後的出口時,背後的椅子上突然響起一個聲音:「我真不敢相信,你真的會這麼做,哈利。」 黑暗中亮起一盞明滅不定的燈火。那是妙麗,身上披著粉紅色的睡袍,臉上掛著不悅的皺眉神情。 「妳!」榮恩憤怒地低吼,「快回去睡覺!」 「我差點就去向你哥哥告狀了,」妙麗厲聲反擊,「派西──他可是級長耶,他一定會出面阻止的。」 哈利真不敢相信,世上竟有這麼愛管閒事的人。 「算了,走吧,」他對榮恩說。他推開胖女士的畫像,爬進洞口。 妙麗可不會這麼容易就放棄。她跟著榮恩爬進畫像後的洞口,像隻瘋母鵝似地對他們嘶嘶怒吼。 「難道你們完全不關心葛來分多,只關心你們自己嗎,我不想讓史萊哲林學院再得到今年的學院盃冠軍,你們這麼做只會把我用變形咒語從麥教授那裡贏來的分數全都扣光。」 「走開。」 「好吧,不過我警告你們,明天坐火車回家的時候,別忘了我現在說的話,你們實在是太──」 不管下文是什麼,他們都聽不到了。妙麗轉向胖女士畫像,準備回寢室,卻發現眼前竟是一幅空白的畫。胖女士到別的地方串門子去了,妙麗就此被關在葛來分多搭外。 「現在我該怎麼辦?」她尖聲問道。 「那是妳自己的問題,」榮恩說,「我們得走了,快要來不及了。」 他們甚至還沒走到走廊盡頭,妙麗就追過來。 「我跟你們一起去。」她說。 「妳不能去。」 「你以為我會呆呆站在外面,等著讓飛七來抓嗎?假如他發現了我們三個人,我會把真相告訴他,說我是想要阻止你們,你們到時候可以替我作證。」 「妳要是有膽子把──」榮恩大聲說。 「你們兩個都閉嘴!」哈利機警地說,「我聽到了一些聲音。」 是吸鼻子似的呼嚕聲。 「是拿樂絲太太嗎?」榮恩瞇著眼睛望著漆黑的前方。 不是拿樂絲太太,是奈威。他蜷縮著身子躺在地板上睡很很沉,但他們一走近,他立刻驚醒。 「謝天謝地,你們總算找到我了。我已經在這裡待了好幾個鐘頭。怎麼想都想不起回寢室的新通關密語。」 「聲音小一點,奈威。新的密語是『豬鼻』,但這現在對你沒什麼幫助,那個胖女士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你的手臂好些了嗎?」哈利說。 「完全好了,」奈威說,舉起手給他們看,「龐芮夫人才花了一分鐘就完全治好了。」 「太棒了──呃,奈威,我們現在要去一個地方,待會兒見──」 「不要丟下我!」奈威連忙爬了起來,「我不想一個人待在這裡,血腥男爵已經出現過兩次了。」 榮恩低頭看錶,然後憤怒地瞪著妙麗和奈威。 「不管你們哪一個害我們被逮到的話,我就算累死,也要學會奎若教的惡鬼咒語來詛咒你們。」 妙麗張開嘴巴,或許是要傳授榮恩使用惡鬼咒語的正確方法,哈利卻朝她噓了一聲,示意大家往前走。 四個人踏著輕悄無聲的腳步向前走去,月光透過高高的天窗,在走廊上灑落一道道狹長的光影。每繞過一個轉角之前,哈利都擔心著會一頭撞上飛七或是『拿樂絲太太』,但他們相當幸運,一路上並沒有碰到任何人。他們快步爬上通往三樓的階梯,躡手躡腳地走向獎品陳列室。 馬份和克拉還沒到。獎品的水晶匣在月光照耀下閃爍發光。獎盃、盾牌、金盤和雕像,在黑暗中散發出幽幽的金銀光芒。他們沿著牆壁向前走,眼睛緊盯著房間兩端的大門。哈利取出魔杖,以防馬份突然跳進來立刻開戰。 「他遲到了,說不定是嚇得不敢來。」榮恩輕聲說。 這時隔壁房間裡響起了一個聲音,大家驚得跳起來。哈利才剛舉起魔杖,他們就聽到有個人在說話──不是馬份。 是飛七在對『拿樂絲太太』說話。嚇得魂飛魄散的哈利慌亂地朝其他三人連連揮手,要他們盡快跟著他逃走;四個人安靜無聲的快步跑向遠離飛七說話的另一扇門。奈威的長袍剛掃過轉角,他們就聽到飛七踏入了陳列室。 「他一定就在這兒,」他們聽到他喃喃自語,「大概是躲起來了。」 「走這裡!」哈利用無聲的唇語指示大家,早就嚇呆了的他們開始悄悄地踏入一條排滿盔甲的長廊。他們可以聽到飛七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奈威突然發出一聲驚恐的哭喊,拔腳狂奔──他一個踉蹌,及時抓住榮恩的手腕,兩人不偏不倚倒向一副矗立的盔甲。 驚天動地的撞擊聲,足以驚醒整個城堡。 「快跑!」哈利喊道,四個人放開步伐,全速飛奔,不敢回頭察看飛七有沒有跟在後面──他們飛快地繞過大門柱,跑過一條又一條的走廊,帶頭的哈利完全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哪裡,也不曉得要跑到什麼地方。他們扯開一幅壁氈,發現後面是一條秘密通道,沿著通道再橫衝直撞,最後跑出來已經到了符咒教室附近,這裡他們都知道,離陳列室足足有好幾哩遠。 「看樣子我們已經甩掉他了。」哈利氣喘吁吁地說,把頭靠在冰涼的牆壁上,舉手拭去額上的汗水。奈威彎下腰,發出哮喘般的可怕聲音,嘰哩咕嚕地連連抱怨。 「我-早就-告訴──你了,」妙麗喘著氣說,緊按住胸口,「我-早就-告訴──你了。」 「我們得趕回到葛來分多塔,」榮恩說,「越快越好。」 「馬份故意耍你,」妙麗對哈利說,「你懂了吧?他本來就不打算去見你──飛七知道有人會到陳列室去,八成是馬份去跟他通風報信。」 哈利覺得她的推測相當正確,可是他不想跟她說。 「我們走吧。」 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他們才向前走了大約十步,旁邊的門把就發出卡搭卡搭的聲音,有樣東西竄出教室,飛到了他們面前。 是皮皮鬼。他看到他們,立刻發出一陣高興的尖叫。 「閉嘴,皮皮鬼──拜託──你這樣會害我們被趕出校門的。」 皮皮鬼咯咯大笑。 「三更半夜四處亂晃,是不是啊,討厭的一年級新生?嘖,嘖,嘖。淘氣,真淘氣,你們會被趕出去,哭得慘兮兮。」 「只要你不出賣我們,就不會這樣,拜託你,皮皮鬼。」 「應該去告訴飛七,沒錯,就這樣辦,」皮皮鬼換上一副聖人的莊嚴口吻,眼中卻閃爍著使詐的光芒,「這可是為你們好啊,知不知道。」 「不要擋路。」榮恩厲聲吼道,用力揍了皮皮鬼一下──這是個天大的錯誤。 「有學生偷溜下床啊!」皮皮鬼扯開喉嚨大叫,「有學生偷溜下床,跑到符咒教室走廊來啦!」 他們連忙低下頭,從皮皮鬼腳下竄過去,沒命地向前跑,一路跑到了走廊盡頭,砰地一聲撞上一扇門──門是鎖著的。 「慘了!」大家使足力氣,也沒辦法把門推開時,榮恩呻吟著說,「這下我們真的完蛋了!沒路可走了!」 他們聽到越來越接近的腳步聲,飛七正以最快的速度朝皮皮鬼大叫的方向跑著。 「喔,讓開,」妙麗怒吼。她一把搶過哈利的魔杖,輕敲門鎖低聲念道:「阿咯哈呣啦!」 門鎖卡搭一聲彈起,大門迅速敞開──四人一湧而入,飛快地關上大門,把耳朵貼在門上,專心傾聽外面的動靜。 「他們往哪個方向走的,皮皮鬼?」飛七說,「快告訴我。」 「說『請』」 「別跟我故鬧,皮皮鬼,現在告訴我,他們走到哪兒去了?」 「你要是不先說聲請,我就不說啊不說。」皮皮鬼用他那種唱歌似的惱人嗓音念道。 「好吧──請。」 「不說!哈,哈哈!我剛剛不是告訴過你了嗎,你要是不先說請,我就不說啊不說!哈,哈!哈哈哈!」他們四個聽到皮皮鬼迅速飛走的嘶嘶風聲,以及飛七憤怒的咒罵。 「他以為這扇門是鎖著的,」哈利輕聲說,「我想我們大概沒事了──放開,奈威!」這是因為奈威在用力扯著哈利的睡袍袖子,「怎麼回事?」 哈利轉過身──立刻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在那一瞬間,他非常確定自己是踏入了一個活生生的夢魘──這實在是太過分了,到目前為止所發生的一切,跟眼前的景象比起來全都不算什麼。 就像他原先所猜測的一樣,他們並不是在一間房裡。而是在一條走廊,禁止進入的三樓走廊。現在他們終於了解,會禁止進入的道理了。 他們眼前站著一頭目光炯炯,像山一樣的巨犬,牠龐大的身軀塞滿了從地板到天花板中間所有的空間。牠有三個頭。三對骨碌碌轉動的怒眼;三個朝著他們不斷抽搐抖動的鼻子;三個淌著口水的血盆大口,泛黃的巨齒上垂掛著一行行滑不溜丟的黏液。 牠不動如山地站在那裡,六隻眼睛全都緊盯著他們,哈利心裡明白,他們之所以沒有當場慘死,是因為他們的出現太過突然,讓牠一時之間不知該做何反應,但牠很快就回過神來,那如雷般的怒吼,已清楚傳達出危險的訊息。 哈利摸索著握住門把──在飛七和死亡之間,他寧願選擇飛七。 他們退到門外──哈利用力甩上門,大家一起沿著走廊拚命往回跑,速度快得簡直要飛了起來。飛七必定是趕到別的地方找他們去了,因為一路上都沒有碰到他,不過現在他們也不怎麼在乎──現在希望的只是,把他們和那頭怪獸之間的距離拉得越遠越好。四個人馬不停蹄地跑回七樓的胖女士畫像前方。 「你們到底上哪兒去啦?」她問道,狐疑地望著他們垂到肩膀下的睡袍,和淌滿汗水的泛紅臉頰。 「這妳別管──豬鼻,豬鼻。」哈利喘著氣說,畫像隨即向前敞開。他們飛快地爬進交誼廳,渾身發抖地倒在扶手椅上。 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沒有任何人開口說話。事實上,奈威看起來像是這輩子永遠都不會再說話了。 「他們這些人究竟是怎麼想的,竟然把那種東西關在學校裡面?」榮恩終於開口說,「那個傢伙還真需要跑出去運動運動。」 妙麗好不容易才喘過氣來,她的壞脾氣就又重新發作。 「你們不會用眼睛看嗎,你們這些人,一個也不會嗎?」她怒聲咒罵,「難道你們沒看到,牠是站在什麼東西上面?」 「地板?」哈利猜測,「我沒注意到牠的腳,牠那三個頭就夠我忙的了。」 「不,不是地板。牠站在一扇活板門上。牠顯然是在看守某個東西。」 她站起身來,氣憤地瞪著他們。 「各位對自己的表現滿意了吧。我們很可能因此沒命──或者更糟,被趕出校門。現在,要是你們不介意,我要上床去睡覺了。」 榮恩張大嘴巴,詑異地凝視她的背影。 「不,我們一點也不介意,」他說,「她這麼說,就好像是我們硬拉她去似的,你說是不是?」 哈利爬上床休息時,妙麗說的話,一直在他腦海裡揮之不去。那隻狗是在看守某樣東西──海格當初是怎麼說的?如果你想要藏起某樣東西,古靈閣可算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除了霍格華茲之外。
第二天,馬份看到哈利和榮恩仍然好端端地待在霍格華茲時,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倆看起來有些疲累,心情卻相當愉快。事實上,到了第二天早上,哈利和榮恩都覺得遇到三頭狗的經過,是一場非常精彩刺激的冒險,他們甚至還相當期待另一場探險行動。同時,哈利也把那個包裹似乎已從古靈閣移到霍格華茲的事,鉅細靡遺地告訴榮恩,兩人花了許多時間猜測,究竟是什麼樣的東西,才會需要如此嚴密的保護。 「這東西要不是非常貴重,就是非常危險。」榮恩說。 「或者兩樣都是。」哈利說。 他們對於這個神秘物品唯一能夠確定的,就是它大約兩吋長,在找不到更多線索的情況下,實在也沒什麼好猜的。 奈威和妙麗兩人,對於藏在三頭犬和活板門下面的東西,完全不感興趣。奈威關心的只是永遠別再靠近那條狗。 妙麗拒絕再跟哈利和榮恩說話,她是那樣一個囂張跋扈,自以為無所不知的討厭鬼,因此他們反而把這看做是一個意外的收穫,至少以後耳根可以清淨一些。現在他們倆真正最想做的事,是找個機會向馬份報仇,一個禮拜之後,兩人興奮地發現,這樣的機會竟隨著晨間郵件一同到來。 像往常一樣,貓頭鷹從四面八方湧進餐廳時,所有的人注意力立刻集中在一個由六頭大鳴角鴞搬運的細長包裹上。哈利跟其他人一樣,急著想看看這個大包裹裡面究竟裝了什麼,因此當六隻貓頭鷹忽然滑翔而下,在他面前扔下包裹,把他的培根震落到地上時,他不禁大吃一驚。 這六隻鳴角鴞才剛飛走,就又有另一隻貓頭鷹拍著翅膀降落,把一封信扔在包裹上。 哈利先拆信,這實在是他的運氣,因為信上寫著: 不要在餐桌上把包裹拆開。 裡面是你的新光輪二千, 我不想讓大家知道你得到一根飛天掃帚, 否則他們每個人都會吵著也要一根。 奧列佛.木透會在今晚七點到魁地奇球場跟你會面, 進行你的第一堂訓練課程。 麥教授 哈利把信紙遞給榮恩,臉上難掩喜悅的神情。 「光輪二千!」榮恩羨慕地讚嘆,「這東西我連碰都沒碰過呢。」 他們立刻離開餐廳,想要趕在第一堂課開始前,回寢室去打開這個包裹,但是才剛越過入口大廳,就發現上樓的路被克拉和高爾堵住,馬份一把搶過哈利的包裹,用手摸了一下。 「是飛天掃帚,」他說,帶著又嫉又恨的複雜神情把包裹扔給哈利,「你這下是真的完了,哈利,一年級新生是不准擁有飛天掃帚的。」 榮恩再也忍不住了。 「這可不是一根隨隨便便的破爛掃帚,」他說,「這是光輪二千呢。你說你家裡那根掃帚是什麼來著,馬份,彗星一百二十?彗星看起來是滿炫的,但等級可比光輪要差多了。」 「你怎麼會知道這些事情呢,衛斯理,你根本連半根掃帚柄都買不起,」馬份反唇相譏,「我想,你和你那幾個兄弟大概得慢慢存錢,再一根一根把技條買回來湊成一把掃帚。」 榮恩還來不及反駁,孚立維教授就忽然出現在馬份的手肘邊。 「你們沒吵架吧?」他高聲尖叫。 「哈利收到一根飛天掃帚,教授。」馬份立刻告狀。 「是的,是的,這沒關係,」孚立維教授笑吟吟地望著哈利,「麥教授已經跟我解釋過這個特殊狀況了,哈利,你的掃帚是哪一型呀?」 「是光輪二千,教授,」哈利說,不敢去看馬份那張滿是驚嚇的面孔,免得自己大笑出聲,「其實能夠得到這根掃帚,真該感謝馬份才對。」他補充說明。 哈利和榮恩走上樓梯,馬份又氣又困惑的表情,讓他倆憋笑憋到肚子發疼。 「嗯,我說的是真話,」走到樓梯頂端,哈利縱聲大笑,「要是他沒偷奈威的記憶球,我現在也不會進球隊……」 「所以說,你是認為,這是你破壞校規而得到的獎賞對不對?」他們背後響起了一個憤怒的聲音。妙麗用力跺著腳爬上樓梯,不以為然地望著哈利手中的包裹。 「咦,妳不是不跟我們說話了嗎?」哈利說。 「對呀,拜託妳繼續保持好不好,」榮恩說,「這對我們可是天大的恩惠哪。」 妙麗把鼻子抬得老高,趾高氣昂地大步離去。 哈利在接下來的一天中,完全沒辦法專心上課。他的心思不斷地飄向寢室,想著那全新的飛天掃帚正躺在床底下等待著他,或者是不斷地盪向魁地奇球場,今晚他將在那裡開始接受訓練。晚餐時他食不知味地把食物囫圇吞進肚裡,沒注意到自己吃的是什麼東西,隨後就跟榮恩衝上樓,拆開了光輪二千的包裹。 「哇!」當飛天掃帚滾落到哈利的床單上,榮恩不禁發出一聲驚嘆。 即便是對各類飛天掃帚型號一無所知的哈利,也覺得這根掃帚真是炫極了。光滑閃亮,有著質感絕佳的桃花心木掃帚柄,以及由又直又齊的枝條組成的漂亮尾巴,靠近帚頂的地方印著一行金色字體:光輪二千。 接近七點,哈利踏出城堡,在黃昏的暮色中走向魁地奇球場。哈利過去從未來過體育場。球場四周的看台上環繞著數百個高聳的座位,方便觀眾坐在高處清楚地觀賞到球賽的進行。球場的兩邊各有三根頂端裝著圓框的金柱。這讓哈利聯想到『麻瓜』小孩拿來吹泡泡的塑膠棒,唯一的差別是這些柱子足足有五十呎高。 在等待木透的空檔時間,哈利忍不住想要再試試飛行的滋味,於是他騎上掃帚,蹬了起來。感覺太棒了──他在球柱之間靈巧地飛來繞去,又在球場中間迅速地竄升俯衝。只要輕輕一碰,光輪二千立刻按照他的指示改變方向。 「嘿,哈利,下來吧!」 奧列佛.木透已經來了。他的腋下夾著一個巨大的板條箱。哈利降落在他的身邊。 「非常好,」木透說,眼裡閃耀著喜悅的光芒,「我現在終於明白麥教授的話是什麼意思了……你真的是個天生的飛行人才。今晚我先把球賽規則告訴你,然後你就要加入我們每星期三次的固定練習了。」 他打開木板箱。裡面有四個大小不一的球。 「好,」木透說,「現在聽我說,魁地奇的規則相當簡單,要打得好並不簡單。每一隊總共有七名球員。其中三個叫做追蹤手。」 「三個追蹤手,」哈利喃喃複誦,木透取出一個足球大小的鮮豔紅球。 「這個球叫做快浮,」木透說,「追蹤手把快浮傳來傳去,想辦法把快浮扔進球框射門得分。每投進一球就可以得到十分。我會不會說太快?」 「三個追蹤手把快浮傳來傳去,想辦法把它扔進球框得分,」哈利背誦,「所以──這就像是一種騎著掃帚,有六個籃框的籃球囉,是不是?」 「什麼是籃球?」木透好奇地問道。 「沒事。」哈利連忙說。 「好吧,另外,每一隊各有一名叫做看守手的球員──我自己就是葛來分多的看守手。我必須在我們這邊的球框附近飛來飛去,阻止別隊球員射門得分。」 「三個追蹤手,一個看守手,」哈利說,他下定決心要把這一切記得清清楚楚,「他們玩的球叫做快浮。好,我明白了。那其他這些是用來做什麼的?」他指著箱中剩下的三個球。 「我現在就要告訴你,」木透說,「拿著。」 他遞給哈利一支小棍子,看起來有點兒像兒童小棒球的短球棒。 「我來告訴你搏格的用途,」木透說,「這兩個就是搏格。」 他指著兩個一模一樣的球,顏色漆黑,略略比快浮小一些。哈利注意到,它們似乎正在不斷扭動,彷彿是想要掙脫那些把它們牢牢捆在木箱中的繩索。 「退後,」木透警告哈利。他彎下腰,解開其中一個搏格的繩索。 一個漆黑的球立刻竄到高空,對準哈利的面孔猛衝下來。哈利怕被它砸斷鼻梁,連忙舉起棍子朝它一揮,黑球歪歪扭扭地飛向空中,在他們頭上飛快地繞了一圈,再朝木透發動攻擊,木透跳起來,整個身子撲到黑球上面,用力把它按到地板上。 「看到了嗎?」木透喘著氣說,奮力將不斷掙扎的搏格放回箱中,用繩子捆緊,「搏格在場中衝上衝下,想要把球員從掃帚上撞下來。這就是每隊都需要兩名打擊手的原因。衛斯理雙胞胎兄弟是我們的打擊手──他們負責保護我們的球員不讓搏格撞到,再想辦法把它們打到另一隊那邊去。所以──剛才講的你都記住了嗎?」 「三個追縱手負責用快浮射門得分;看守手保護球門柱;打擊手不讓搏格傷害本隊的球員。」哈利一口氣把它說完。 「非常好。」木透說。 「呃──這個搏格以前有沒有害死過人?」哈利故做隨意地問道。 「在霍格華茲沒發生過。以前是有一、兩個球員摔碎了下巴,除此之外就沒有更嚴重的情形了。好,剩下的最後一名球員叫做搜捕手。那就是你。而你完全不用去管快浮和搏格── 「──除非它們砸破你的腦袋。 「放心──搏格絕對不是衛斯理兄弟的對手──我的意思是,他們兩個簡直就像是一對人形搏格。」 木透將手伸入板條箱,取出第四個,同時也是最後一個球。跟快浮和搏格比起來,這個球顯得非常小,就像是一粒大胡桃。亮金色的小球還有著一對不斷揮舞的小銀翅膀。 「這個,」木透說,「叫做金探子,是整場比賽裡最重要的一個球。要抓到它非常困難,因為它動作很快,又小得讓人找不到。搜捕手的任務就是負責抓住金探子。你必須在追蹤手、打擊手、搏格和快浮之間飛來飛去,想辦法趕在另一隊的搜捕手之前把它逮住,搜捕手只要抓到金探子,就可以替他的球隊多得一百五十分,這等於是贏定了。 「這就是搜捕手為什麼特別容易犯規。魁地奇比賽只有金探子被抓到以後,才能宣告結束,所以往往拖了好久還是無法分出勝負──我記得最長的記錄是整整打了三個月,球隊必須不斷找候補上場,讓球員至少能找時間睡一下。 「好了,大概就是這樣──有什麼問題嗎?」 哈利搖搖頭。該做什麼他都了解了,只有在真正去做的時候,才會曉得問題出在哪裡。 「現在你還不能用金探子練習,」木透小心翼翼地把球放進板條箱裡關好,「這裡太黑了,說不定會把它給搞丟。我們現在暫時先用這些球讓你練習一下。」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袋普通的高爾夫球,幾分鐘之後,他和哈利就飛到了半空中,木透用力把球扔血四面八方,讓哈利練習去接。 哈利從頭到尾沒有漏接過一球,木透非常高興。半個鐘頭之後,天完全黑了,他們無法再繼續練習下去。 「今年的魁地奇冠軍獎盃,一定會刻上我們學院的名字,」兩人步行走回城堡途中木透快樂地說,「就算你表現得比查理.衛斯理還要棒,我也不會覺得意外,當初如果查理沒跑去追龍,他可是有資格入選英國代表隊的。」 也許是因為太忙,哈利現在除了要應付他所有的功課之外,每個禮拜還要抽出三個晚上參加魁地奇球隊訓練,因此,當他突然發現自己已在霍格華茲待了兩個月時,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城堡比水蠟樹街的房子更有家的感覺,而在學會基本課程之後,上課也開始變得越來越有趣了。 萬聖節早上,他們一醒來就聞到從走廊飄進來的烤南瓜香味。更棒的是,在上符咒課時孚立維教授宣佈,他們已經可以開始練習驅使東西飛起來的咒語,這是在孚立維教授小試身手,讓奈威的蟾蜍在教室中飛了一圈之後,大定全都迫不及待想要學會的熱門招數。孚立維教授把全班分成兩人一組來進行練習。哈利的夥伴是西莫.斐尼干(這讓他鬆了一大口氣,因為奈威一直滿臉期盼地盯著他看)。然而,榮恩卻不幸跟妙麗.格蘭傑分到同一組,使得這兩個人都氣得要命。在哈利收到飛天掃帚的那天之後,妙麗就再沒跟他們說過一句話。 「現在,大家不要忘了我們曾經練習過漂亮的手腕動作,」孚立維教授尖聲叫著,他跟往常一樣坐在他的書堆上面,「揮和彈,記住,揮和彈。再來就是如何把咒語說得既正確又清楚,這點也是非常重要──千萬別忘了巴魯夫巫師的慘痛教訓,他不小心念錯,結果就發現自己躺到了地板上,胸口坐著一頭大水牛。」 這真的是非常困難。哈利和西莫不斷地揮和彈,那片應該飛起來的羽毛,卻依然文風文動地躺在桌面上。西莫氣得失去耐心,用魔杖戳羽毛,羽毛燒了起來──哈利只好趕緊脫下帽子滅火。 隔壁桌的榮恩運氣也好不到哪兒去。 「溫咖癲啦唯啊薩!」他喊道,兩條長臂像風車似地揮個不停。 「你念得不對,」哈利聽到妙麗粗聲粗氣地說,「應該是溫-加-癲,啦唯-啊-薩,「咖」這個字要拖長,把每一個音節好好念清楚。」 「既然妳這麼棒,乾脆妳自己來好了。」榮恩沒好氣地吼回去。 妙麗捲起長袍袖口,輕輕彈魔杖說:「溫咖癲啦唯啊薩!」 羽毛從桌上飛了起來,在他們頭上四呎處的高空不停繞圈子。 「喔,太棒了!」孚立維教授拍著手喊,「大家快看,妙麗小姐成功了!」 下課之後,榮恩的脾氣變得非常壞。 「難怪沒有人受得了她,」隨著其他學生擠進走廊時,榮恩忍不住對哈利發牢騷,「說真的,她簡直就是個惡夢。」 身邊的人潮迅速衝過他們身邊,有人不小心撞了哈利一下。是妙麗。哈利瞥見了她的面孔──驚訝地發現她滿臉淚水。 「大概她聽到你說的話了。」 「那又怎樣?」榮恩說,但他的表情有些不安,「她自己一定也早就發現,她根本連一個朋友也沒有。」 下一堂課,妙麗並沒有出現,接下來的整個下午也都不見蹤影。他們前往餐廳去參加萬聖節宴會時,哈利和榮恩無意間聽到巴蒂告訴她的朋友文妲.布朗,妙麗現在正躲在女生廁所裡哭,說她想要一個人靜一靜。榮恩的表情變得比剛才更加不自在,但是沒過多久,大家踏進餐廳時,裡面眩目的萬聖節裝飾,令他們頓時把妙麗的事拋到九霄雲外。 一千隻蝙蝠拍著翅膀從牆壁和天花板飛出來,另外還有一千隻蝙蝠像一片黑壓壓的雲層,在餐桌上方飛來撲去,把南瓜裡的蠟燭掃得劈啪作響。晚宴的餐點就跟開學宴會時那樣,突然從盤子裡平空冒了出來。 哈利忙著把一個連皮煮的馬鈴薯盛進自己餐盤時,奎若教授突然氣急敗壞地衝進餐廳,他的頭巾歪向一邊,臉上帶著嚇得半死的表情。所有的人都抬起頭來,望著他跑到鄧不利多教授椅子旁邊,頹然趴在餐桌邊喘著氣說,「山怪──在地牢裡──我想應該向你通報一聲。」 然後就倒在地上昏死過去。 餐廳裡一陣騷動。鄧不利多的魔杖一連爆出了好幾串紫色鞭炮,才讓大家安靜下來。 「級長們,」他沉聲喝道,「立刻把自己學院的學生全部帶回寢室!」 派西一聽到命令,立刻如魚得水地大展身手。 「跟我來!大家聚在一起不要分開,一年級生!只要你們聽從我的指示,就不用害怕山怪!現在跟緊我。讓開,一年級生要從這裡通過!借過,我是級長!」 「山怪怎麼可能會跑得進來?」大夥爬上樓梯時,哈利問。 「你別問我,山怪通常應該是很笨的,」榮恩說,「說不定是皮皮鬼故意把牠放進來,想要在萬聖節跟我們開個玩笑。」 途中他們遇到了些團隊各往各的方向跑。在用力擠過一堆滿臉困惑的赫夫帕夫學生時,哈利突然抓住了榮恩的手臂。 「我剛剛才想到──妙麗。」 「她怎麼啦?」 「她不曉得山怪的事。」 榮恩咬著嘴唇。 「喔,好吧,」他說,「最好別讓派西發現。」 兩人俯下身來,偷偷潛入一群往反方向走去的赫夫帕夫生,再悄悄溜到一條無人的長廊,快步跑向女生廁所。才繞過轉角,就聽到後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是派西!」榮恩低喝一聲,連忙拉著哈利躲到一尊很大的獅身鷹面怪獸石像後面。 然而,當他們定下心來凝神細看,出現在他們眼前的並不是派西,而是石內卜。他急忙匆匆地穿越走廊,隨即失去蹤影。 「他在幹什麼?」哈利低聲說,「他為什麼不和其他老師一起到地牢裡去抓山怪?」 「這我怎麼知道。」 兩人盡可能不發出聲音,躡手躡腳地跟著石內卜越行越遠的腳步聲,踏入下一條長廊。 「他是往三樓走廊的方向。」哈利說,但榮恩卻突然舉起手來,要他暫時停下腳步。 「你有沒有聞到一股味道?」 哈利用力一吸,一股噁心的臭味直竄鼻孔,聞起來好像是臭襪子加上很久沒清理的公廁尿臊味。 接著他們就聽到了──一陣低沉的努吼,和巨腳跺向地面的沉重腳步聲。榮恩指著:在左方一條通道的盡頭,有個巨大的影子,正朝著他們的方向走來。兩人趕緊退到陰暗的角落,望著牠踏進一片明亮的月光。 那是一幅恐怖至極的畫面。牠足足有十二呎高,皮膚是暗沉的花崗岩灰,如巨石般龐大且肌肉暴凸的軀體上,鑲著一個椰子似的小禿頭。牠有著樹幹般粗壯的短腿,和扁平粗硬的腳。身上散發出可怕的臭味。牠的手裡握著一根大木棍,因為手臂過長,木棍一直拖在地上。 山怪停在一扇門前,仔細張望著室內。牠搖搖長耳朵,用牠的小腦袋想了一會兒,低頭彎腰地慢慢走進房間。 「鑰匙就插在門上,」哈利低聲說,「我們可以把牠鎖在裡面。」 「好主意。」榮恩緊張地說。 在他們沿著牆壁,慢慢挪向那扇敞開的門,唇乾舌燥地暗暗祈禱,山怪千萬別趕在這個時候走出來。哈利縱身一跳,一把抓住鑰匙,砰地一聲關了大門,鎖上。 「太好了!」 帶著勝利的興奮心情,兩個人沿著通道往回跑,才剛到轉角,就聽到了讓他們幾乎心跳停止的聲音──一聲高亢、恐懼的尖叫──聲音的來源正是他們剛才鎖上的房間。 「喔,不妙。」榮恩的臉色變得跟血腥伯爵一樣慘白。 「那是女生廁所!」哈利屏氣說。 「妙麗!」他們異口同聲地喊。 他們實在不想這麼做,但除此之外他們還有什麼選擇呢?兩個人連忙掉過頭,全速衝回那扇門,在慌亂中摸索著轉動鑰匙──哈利拉開門──然後一起跑了進去。 妙麗瑟縮地貼在對面的牆邊,看起來好像就快要昏倒了。山怪正朝她走去,邊走邊敲掉牆邊的水槽。 「轉移牠的目標!」哈利氣急敗壞地對榮恩說,抓起一個掉落的水龍頭,用盡全力扔到牆上。 山怪在距離妙麗只有幾呎遠的地方停下腳步。牠笨拙地轉過身來,傻呼呼地連連眨眼,想要看清楚究竟是誰弄出這麼大的聲音。那對難算的小眼睛瞥見了哈利。牠遲疑一會兒,就轉移目標,舉起木棍走向哈利。 「喂,小豆子腦笨蛋!」榮恩在房間另一邊大喊,把一根金屬水管扔到山怪身上。山怪似乎完全沒發覺那根砸到肩膀上的水管,但是聽到了喊叫聲,牠再度停下腳步,把牠那醜陋的大豬鼻轉向榮恩,哈利趕緊把握住這個機會,從牠身邊繞過去。 「快,跑啊,快跑啊!」哈利對妙麗喊著,拚命拉著她跑向門口,可是她動不了,依然緊貼在牆壁上,驚恐地張著嘴。 吵鬧的喊叫和回聲似乎激怒了山怪。牠大聲咆哮,朝榮恩發動攻擊,他的距離最近,無路可逃。 緊接著哈利做了一件非常勇敢,也非常愚昧的事:他飛快地衝向前方,一躍而起,從背後抱住山怪的脖子。山怪感覺不到掛在他背後的哈利,但即使是超級遲純的山怪,也不可能會忽略一根插進自己鼻孔裡的長棍;哈利在跳起來的時候,手裡依然握著他的魔杖──此時正好不偏不倚地戳進山怪的鼻孔。 山怪痛得大聲嚎叫,奮力扭動身軀,發狂地揮舞手中的木棍,在牠背上還掛著緊抱牠不放的哈利:現在山怪隨時都可能會把哈利甩開,或用木棍敲破他的腦袋。 妙麗早就嚇得癱在地上:榮恩掏出自己的魔杖──在他還不知道該怎麼做的時候,就聽到自己大聲吼出腦中想到的第一個咒語:「溫咖癲啦唯啊薩!」 山怪手中的木棍立刻飛了出去,不斷地向上竄升,在高空緩緩劃出一道弧線,然後朝下墜落──帶著一聲令人作嘔的碎裂聲,砸到它主人的頭頂上。山怪在原地搖晃了一會兒,砰的一聲撲倒在地,把整個房間震得連連顫動。 哈利站了起來。他渾身發抖,氣都喘不過來。榮恩依然高舉魔杖站在原處,呆呆地望著自己所造成的後果。 最先開口說話的是妙麗。 「牠──死了嗎?」 「我想沒有,」哈利說,「牠應該只是被打昏了。」 他彎下腰,把他的魔杖從山怪鼻孔中拔出來。魔杖上面覆蓋著一層看起來像是起疙瘩的灰色黏膠。 「噁──山怪鼻屎。」 他用山怪的褲子把魔杖擦乾淨。 外面突然響起乒乒乓乓的砰門聲和急促的腳步聲,他們三個人嚇得立刻抬起頭來。他們剛才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多麼吵鬧,但樓下必然有某個人聽到了響亮的碰撞聲和山怪的咆哮。不久之後,麥教授就闖進房間,石內卜緊跟在她後面,殿後的是奎若。奎若瞄了山怪一眼,發出一聲微弱的嗚咽,隨即緊按胸口,虛脫似地坐在馬桶上。 石內卜俯身看著山怪。麥教授緊盯著哈利和榮恩。哈利從來沒看到她這麼憤怒過。她的嘴唇氣得發白。原先抱著替葛來分多贏得五十分的希望,也就此自哈利腦海中迅速消失。 「你們到底是怎麼想的?」麥教授的聲音中帶著冷冷的怒意,哈利望著榮恩,他依然高舉著魔杖站在原地發愣,「你們沒被殺死只能算是運氣。你們為什麼沒待在寢室?」 石內卜銳利的目光掃了哈利一眼。哈利低頭望著地板,暗暗希望榮恩趕快把魔杖放下來。 然後從暗影中傳出一個微細的聲音。 「請聽我說,麥教授──他們是到這裡來找我的。」 「妙麗小姐!」 妙麗終於站了起來。 「我到這裡來找山怪,因為我──我以為我可以自己一個人對付他──妳知道,因為我看過好多關於山怪的書。」 榮恩放下他的魔杖。妙麗.格蘭傑,這個乖乖模範生竟然在師長面前一派胡言,公然撒謊? 「如果他們沒找到我的話,我現在早就死了。哈利把他的魔杖插進山怪的鼻孔,榮恩用咒語驅使山怪手上的木棍把牠自己打昏。他們沒時間去找別人幫忙。他們來的時候,山怪正要動手殺我。」 哈利和榮恩努力控制面部表情,好像他們並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 「嗯──如果是這樣的話……」麥教授望著他們三個說,「妙麗小姐,妳這個傻女孩,妳怎麼會以為,妳可以獨自制服一個巨大的山怪呢?」 妙麗垂下頭。哈利驚訝得說不出話。妙麗是全世界最不可能違反校規的人,而她現在站在這裡,假裝自己犯了規,替他們兩人解圍。 這簡直就像是石內卜開始發糖果一樣地不可思議。 「妙麗小姐,葛來分多學院會因為這件事而扣五分,」麥教授說,「我對妳非常失望。如果妳沒受什麼傷,最好立刻回到葛來分多塔。現在同學都在自己的學院裡享用萬聖節大餐。」 妙麗走開了。 麥教授轉頭望著哈利和榮恩。 「嗯,我還是認為,你們兩個實在是很幸運,不過,能夠制服成年山怪的一年級生畢竟不多。你們兩人各替葛來分多贏得五分。我會向鄧不利多教授報告這件事。你們可以走了。」 他們連忙跑出房間,飛快地向前狂奔,直到一連衝上兩層樓,才再開口說話。對他們來說,能夠逃離山怪噁心的臭味,實在是一種至高無上的解脫。 「我們應該不只得十分的。」榮恩咕噥著說。 「你是說五分吧,別忘了她扣了妙麗五分。」 「她這樣替我們解圍,直的是很不錯,」榮恩承認,「不過話說回來,我們可是救了她的命哪。」 「要是我們沒把那個東西跟她鎖在一起,她說不定根本就不需要我們去救。」哈利提醒他。 他們走到了胖女士畫像前方。 「豬鼻。」兩人說出密語,爬了進去。 交誼廳裡擠滿了人,非常吵鬧。大家都在享用送上來的宴會大餐。然而,妙麗卻獨自站在入口等著他們。三個人碰面之後,出現一段有些尷尬的沉默。在沒有人好意思抬頭看對方一眼的情況下,三人一塊兒低聲咕噥了一句『謝謝』,就趕緊跑到桌邊去拿餐盤。 但是從那一刻起,妙麗.格蘭傑就變成了他們的朋友。世上有某些事情在共同經歷過之後,很難不去喜歡對方,而一同打昏一名十二呎高的巨山怪,就是其中一件。
進入十一月之後,天氣變得異常寒冷。環繞在學校四周的山巒凝成一堆灰樸樸的冰塊,而湖泊就像是一池凍結的鋼鐵。每天早晨,校園裡都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白霜。從樓上的窗口望去,可以看到海格身上裹著鼴鼠皮長大衣,手上戴著兔手套,腳上套著巨大的海狸皮靴,站在魁地奇球場裡,忙著清除飛天掃帚上的白霜。 魁地奇球季已經開始了。在經過幾個星期的訓練之後,哈利終於要在這個星期六,開始他的第一場球賽:葛來分多對史萊哲林。木透原本決定要把哈利當做他們的秘密武器,因此這件事照理說應該嚴格保密,但紙終究是包不住火,哈利將擔任搜捕手的消息不知怎的洩漏了出去,而大家不同的反應也讓他大傷腦筋──有人表示他一定會在球場上大展雄風,也有人說得抬個大床墊,在下面跟著哈利跑來跑去以防萬一──他真不知道哪種說法令他更難過。 哈利現在能有妙麗這樣的朋友,真的是非常幸運。如果沒有她,在木透緊鑼密鼓的最後加強訓練之下,他真不知道該如何應付那麼多繁重的功課。此外她也把《穿越歷史的魁地奇》借給哈利看,他發現這是一本非常有趣的書。 哈利在書中學到,在魁地奇球賽中作弊犯規的方法多達七百種,一四七三年的世界盃球賽中,所有花招全都派上了用場;搜捕手通常是全隊最瘦小、也最敏捷的球員,而最嚴重的魁地奇意外事件,似乎也都發生在他們身上;很少人會因為玩魁地奇而喪生,但確曾發生過裁判在比賽途中忽然消失,過幾個月後出現在撒哈拉大沙漠的怪事。 哈利和榮恩從山怪手中救出妙麗之後,她對於犯規這件事也不再像過去那樣大驚小怪,這讓她變得可愛多了。在哈利第一場魁地奇球賽的前一天,他們三人在休息時間走到冰寒的庭院中透透氣,妙麗因為怕冷,特地用咒語變出一團可以放在果醬罐裡隨身攜帶的藍色火球。正在他們背靠著火球取暖的時候,石內卜踏入了庭院。哈利立刻發現石內卜跛了一條腿。哈利、榮恩和妙麗緊緊靠在一起,遮住那團火球,他們很清楚這是違規的行為。不幸的是,臉上那種鬼鬼崇崇的心虛神情,立刻吸引了石內卜的注意力。他一跛一跛地走過來,並沒有看到火球,但他似乎打定主意,非得找個理由好好訓他們一頓。 「你手上拿的是什麼東西,哈利?」 是《穿越歷史的魁地奇》。哈利把書遞給他看。 「圖書館的書籍不准帶出學校,」石內卜說,「把它給我。葛來分多扣五分。」 「那個規定根本就是他臨時捏造出來的,」石內卜跛著腿走開之後,哈利生氣地抱怨,「不知道他的眼到底是怎麼了?」 「不曉得,我希望他越痛越好。」榮恩忿忿地說。 ******************************************** 那天晚上,葛來分多交誼廳裡顯得異常喧嘩。哈利、榮恩和妙麗一起坐在窗邊。妙麗正幫哈利和榮恩檢查他們的符咒功課。她從來不讓他們抄作業(「這樣你們怎麼學得到東西呢?」),但只要請她看一遍,他們同樣也可以獲得正確的答案。 哈利感到坐立難安。他好想把《穿越歷史的魁地奇》要回來,這樣至少可以讓他暫時轉移注意力,稍稍紓解一下比賽前的緊張心情。幹嘛要那麼怕石內卜?他站起來,對榮恩和妙麗說,他要去問石內卜可不可以把書拿回來。 「恕不奉陪。」兩人異口同聲地表示。哈利心中自有打算:只要有其他老師在場,石內卜一定不會拒絕他的要求。 他下樓走到教員休息室,敲敲門。沒有任何回應。他再敲一下。毫無反應。 也許石內卜把書留在桌上沒帶走?這值得一試。他把門推開一條縫,朝裡探──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幅駭人的畫面。 石內卜和飛七坐在裡面,室內只有他倆。石內卜把長袍拉到膝蓋上。他的一條腿上佈滿了血肉模糊的傷口。飛七把繃帶遞給石內卜。 「該死的東西,」石內卜說,「你怎麼有辦法同時盯牢三個頭呢?」 哈利試著輕輕把門帶上,不料── 「哈利!」 石內卜立刻放下長袍遮住他的腿,臉孔因憤怒而扭曲。哈利嚇得倒抽了一口氣。 「我只是來問問看,我可不可以把我的書拿回去。」 「出去!滾!」 哈利趕緊離開,免得石內卜逮到機會,又再多扣葛來分多的分數。他快步衝到樓上。 「拿到書了嗎?」榮恩一看見哈利就問,「你怎麼啦?」 哈利刻意壓低聲音,把剛才看到的事情告訴他們兩人。 「你們知道這代表什麼嗎?」他屏住氣息,做出最後的結論,「他試圖在萬聖節,穿越三頭狗看守的活板門!我們看到他的時候,他正往三樓的方向走──他想要偷三頭狗看守的東西!我敢用我的飛天掃帚起誓,那個山怪一定是他故意放進來,好轉移大家的注意力!」 妙麗睜大眼睛。 「不──他不會吧。」她說,「我知道他這個人不是很好,可是他絕對不會去偷鄧不利多保管的東西。」 「坦白說,妙麗,妳總是以為所有的老師都是聖人,」榮恩吼道,「我贊成哈利的看法。石內卜這個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但他的目的是什麼?那隻三頭狗看守的又是什麼東西?」 哈利上床睡覺時,同樣的問題依然在他腦海裡不停打轉。奈威發出響亮的鼾聲,哈利卻完全睡不著。他告訴自己不要再胡思亂想──他需要充裕的睡眠,非睡不可,再過幾個小時,他的第一場魁地奇球賽就要開始──但是石內卜在發現哈利看到他腿傷時那張猙獰的面孔,並不是那麼容易就可以忘掉的。 第二天清晨的天氣晴朗而寒冷。餐廳裡充滿了煎臘腸的香味和興高采烈的談話聲,所有的人都等不及想要看一場精采的魁地奇球賽。 「你要吃點早餐呀。」 「我吃不下。」 「來,吃一小塊吐司就好了。」妙麗像哄子孩似地勸他。 「我不餓。」 哈利覺得很不舒服。再過一個小時,他就要正式踏入魁地奇球場了。 「哈利,你要吃點東西才會有力氣啊,」西莫.斐尼干說,「搜捕手是最容易被另一隊盯住不放的球員。」 「謝了,西莫。」哈利看著西莫把厚厚的番茄醬抹在臘腸上。 到了十一點,全校師生都湧進了魁地奇球場四周高聳的看台。許多學生手裡還拿著望遠鏡。這裡的座位已經夠高,但有時還是會看不清場內的情況。 榮恩和妙麗爬上看台,和奈威、西莫,以及西漢足球隊球迷丁等人,一起坐在最上面一排座位。哈利驚訝地發現,他們利用一條被斑斑咬破的床單,做成一張上面寫著:『哈利萬歲』的大旗子,擅長繪畫的丁,在這行字下面畫了一個大大的葛來分多獅子標誌。最後妙麗又施了一個花稍的小法術,讓圖案閃耀出各種不同的鮮豔色彩。 此時在更衣室,哈利和其他球員正忙著換上他們的猩紅色的魁地奇球袍(史萊哲林的球袍是綠色)。 木透清清喉嚨,示意大家安靜下來。 「好了,男士們。」他說。 「還有女士們。」追蹤手莉娜.強生說。 「沒錯,還有女士們,」木透從善如流地說,「就要開始了。」 「一場偉大的盛事。」弗雷說。 「我們大家期待已久的偉大盛事。」喬治說。 「木透的演講詞我們早就聽得會背了,」弗雷告訴哈利,「我們去年參加過比賽。」 「你們兩個給我閉嘴,」木透說,「這是多年來葛來分多最優秀的球隊陣容。我們一定贏。我非常確定。」 他怒目瞪視全體球員,彷彿在說:「要不然你們就小心了。」 「好。時間到了。祝大家好運。」 哈利跟著弗雷和喬治走出更衣室,暗暗祈禱自己的膝蓋不要打顫,隨後就在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踏入球場。 擔任裁判的是胡奇夫人。她站在球場中央,手裡握著她的飛天掃帚,等著兩隊球員走進球場。 「現在大家注意聽好,我希望這會是一場光明正大的公平競賽,」全體球員在她身邊圍攏時,她立刻提出警告。哈利發現,她這段話似乎特別針對史萊哲林的隊長馬科.福林說的。福林是五年級的學生,哈利覺得這個隊長看起來好像有點兒山怪的血統。他從眼角瞥見那面迎風飛揚的旗幟,在觀眾頭頂上閃耀出『哈利萬歲』的七彩字體。他的心怦怦跳,感到勇氣倍增。 「請大家騎上掃帚。」 哈利跨上他的光輪二千。 胡奇夫人用力吹響她的銀色哨子。 十五支飛天掃帚向上升起,越飛越高,直上天空。比賽正式開始。 「快浮立刻落入葛來分多的莉娜手中──這女孩的確是個優秀的追蹤手,長得也很漂亮──」 「喬丹!」 「對不起,教授。」 雙胞胎兄弟的朋友李.喬丹,在麥教授的嚴格監控之下,負責擔任球賽的播報員。 「她現在加足馬力,全速向上衝刺,然後一記漂亮的長傳,球落到了西亞手中,她是木透發掘的人才,去年還只是一名後備球員──球再度傳給莉娜,而──喔,不,史萊哲林攔下了球,史萊哲林的隊長馬科奪下快浮,開始衝刺──他像老鷹似地快速飛向球門柱──他就要射門得──不,葛來分多的看守手木透矯健地撲過來,及時擋住這一球,快浮再度落入葛來分多手中──現在接住球的是葛來分多的追蹤手凱娣,她向下俯衝,俐落地從馬科下方繞過去,再朝上衝回場中,然後──哎喲──那一定很痛,後腦勺被一個搏格狠狠撞了一下──快浮被史萊哲林奪去──阿尊全速飛向球門柱,被另一個搏格擋住去路──這個球是弗雷或喬治故意送過來擋路的,他們兩個雙胞胎我老是搞不清楚誰是誰──不管怎樣,葛來分多打擊手的表現的確是可圈可點,現在快浮重新落到了莉娜手中,前方正好無人阻攔,她開始往上疾飛──簡直就像是隻大鳥──及時閃過一個迎面飛來的搏格──球門柱就近在眼前──來吧,就是現在,莉娜──看守手賴里俯衝下來,漏接──葛來分多射門得分!」 原本凝重的氣氛,迅速被葛來分多的熱烈歡呼打破,其間還夾雜著幾聲史萊哲林的哀號抱怨。 「過去一點,挪個位子給我。」 「海格!」 榮恩和妙麗緊靠在一起,騰出足夠的空間讓海格坐下。 「我本來是在木屋裡看,」海格說,伸手拍拍掛在脖子上的大望遠鏡,「但還是在這兒跟大家擠在一起,看現場比較過癮。還沒看到金探子是吧,嗄?」 「沒,」榮恩說,「哈利到目前為止還沒什麼表現。」 「至少沒給自己惹上麻煩,你說是不是,這已經很了不起了,」海格說,他舉起望遠鏡,望著天空那個像小黑點似的哈利。 在他們的頭頂上,哈利刻意避開球場的所有活動,在高處緩緩滑翔,專心搜尋金探子的蹤影。這是他和木透兩人討論出來的戰術之一。 「在你看到金探子之前,最好先避得遠遠的,」木透告訴他,「我們可不希望你還沒施展身手就受到攻擊。」 在莉娜順利射門得分時,哈利高興得在空中一連翻了兩個觔斗,抒發他心中的喜悅。現在他已恢復平靜,再度開始環顧全場,仔細搜尋金探子。他瞥見一道金色的閃光,結果發現那只不過是衛斯理雙胞胎兄弟之一的手錶反光。不久之後,一個搏格突然決定對他發動攻擊,像砲彈似地朝他猛衝過來,哈利機警地閃過,弗雷.衛斯理連忙飛過來追球。 「你還好吧,哈利?」弗雷把握時間吼了一聲,用力揮棒,把搏格打到馬科面前。 「史萊哲林現在拿到了球,」喬丹播報著,「追蹤手阿尊一連閃過兩個搏格,雙胞胎兄弟和追蹤手凱娣,快馬加鞭地飛向──慢著──那是金探子嗎?」 阿尊連忙回過頭來,正好瞥見一道自他左耳邊掠過的金色光芒,驚得失手扔掉了快浮,台下立刻響起一片嗡嗡聲。 哈利看到了。在一股強烈興奮情緒的驅策之下,他用最高的速度朝下俯衝,追逐那道細細的金線。史萊哲林的搜捕手太倫同樣也看到了它。他們兩人並駕齊驅地朝金探子疾飛過去──所有的追蹤手似乎全都忘了自己的任務,只是呆呆停在半空中望著他們。 哈利的速度比西格斯略快一些──他可以看到那個小圓球,正用力拍翅膀衝向天空──他再加快速度── 砰!葛來分多的學生在底下爆出一陣憤怒的咆哮──馬科故意擋在哈利面前,把哈利的掃帚撞得連連打滾,飛離了原先的航道,哈利抓緊掃帚以求保命。 「犯規!」葛來分多學生尖叫。 胡奇夫人氣沖沖地訓了馬科一頓,然後判定葛來分多進行罰球。在這陣混亂之中,金探子自然早就跑不見了。 看台上,丁吼著:「判他出局,裁判。紅牌!」 「這又不是足球,丁,」榮恩提醒他,「魁地奇球賽是不能判球員出局的──紅牌是什麼東西?」 海格倒是支持丁的看法。 「他們真應該把規則改一下,馬科差點就把哈利給撞下來。」 喬丹發現自己很難再保持中立。 「所以──在這明顯而令人厭惡的作弊事件之後──」 「喬丹!」麥教授怒斥。 「我是說,在那公開而令人作嘔的犯規事件之後──」 「喬丹,我警告你──」 「好,好。馬科差點殺死了葛來分多的搜捕手,我非常確定,同樣的事件很可能會發生在任何人身上,所以現在由葛來分多進行罰球,擔任罰球的是西亞,她投出去,輕鬆射門得分,現在繼續進行比賽,球依然在葛來分多手中。」 哈利驚險萬分地避開另一個從他頭頂擦過的搏格,事情就發生了。他的掃帚毫無預兆地忽然歪向一邊。在那一瞬間,哈利真的以為自己就要摔下來。他用四肢緊緊攀住掃帚。他從來沒碰過這樣的事。 同樣的事情又再度發生。就好像他的掃帚下定決心要把他甩掉似的。但照理說光輪二千不應該會發生這種問題。哈利企圖掉過頭來,飛向葛來分多的球門柱;他考慮請木透先喊暫停──這時他才赫然發現,掃帚已經完全失去控制。他沒辦法讓它掉過頭來。他根本就沒辦法再操縱它。它歪歪扭扭地在空中橫衝直衝,不時還劇烈地抖動一下,害他幾乎就滾落下來。 喬丹依然在盡責播報球場現況。 「球目前是落在史萊哲林手中──馬科抓住快浮──閃過西工──閃過凱娣──一個搏格迎面飛來,朝他臉上重重撞了一下,希望可以把他的鼻梁打斷──只是開個玩笑,教授──史萊哲林射門得分──喔,不……」 史萊哲林學生大聲歡呼。似乎誰也沒發現,哈利的掃帚行動有多麼怪異。它帶哈利慢慢往上飛,逐漸遠離球場,途中還不時猛晃亂顫。 「真不曉得哈利到底在幹嘛,」海格喃喃自語。他舉起望遠鏡凝神細看,「我要是不了解狀況的話,我還真會以為,他的掃帚已經失去控制了呢……這不可能呀……」 突然之間,看台上所有的觀眾全都舉手指著哈利。他的掃帚開始在天空不停打滾,其間險象環生,但哈利依然勉力攀附在掃帚上。接下來發生的狀況,更讓所有觀眾屏住氣息。哈利的掃帚劇烈一震,把他整個人震了出去。他現在只剩一隻手抓著掃帚,懸掛在半空中。 「是不是馬科在擋住他的時候動了一些手腳?」西莫低聲說。 「不可能,」海格說,他的聲音有些顫抖,「要讓飛天掃帚變成這副德性,只有最強的黑魔法才辦得到──小孩子是絕對不可能在光輪二千上動手腳的。」 一聽到這些話,妙麗就一把搶過海格的望遠鏡,她並沒有抬頭望哈利,而是狂亂地朝觀眾群裡搜尋。 「妳這是在幹什麼?」榮恩臉色灰白地唉著。 「我就知道,」妙麗喘著氣說,「石內卜──你看。」 榮恩抓住望遠鏡。石內卜正坐在他們對面的看台中央。他的目光緊盯著哈利不放,嘴巴叨叨不停地低聲念誦。 「他是在做某件事──對掃帚下惡咒。」妙麗說。 「我們該怎麼辦?」 「看我的。」 榮恩還來不及開口,妙麗就一溜煙地跑走了。榮恩把望遠鏡轉向天空的哈利。他的掃帚震動得太厲害,看來他大概撐不了多久了。全體觀眾都站了起來,提心弔膽地望著衛斯理雙胞胎飛過去營救。他們企圖把哈利安全地拉到他們其中一人的掃帚上,但一點用也沒有──每當他們快接近哈利的時候,那隻掃帚就會咻地一聲,竄得比先前更高。他們改變策略,往下降了一些,在哈利腳下來回盤旋,顯然是打算在他摔下來時好把他接住。馬科抓住快浮,連連射門得分了五次,卻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 「快點呀,妙麗。」榮恩絕望地低喊。 妙麗已順利擠到了石內卜坐的看台,現在沿著他背後那排座位,朝他的方向快步跑去;甚至在她一不小心,把奎若教授撞得一頭栽到前排座位時,也沒停下來說聲道歉。到了石內卜背後,就趕緊蹲伏下來,掏出她的魔杖,低聲念了幾句她精心挑選的咒語。一團明亮的藍色火焰從她的魔杖噴射出來,落在石內卜的長袍衣襬上。 大約三十秒之後,石內卜才發現自己身上著了火。突然爆出的一聲怒喝,讓妙麗知道自己已大功告成。她順手撈起他袍子上的火球,裝進她口袋中的小罐,再沿著座位往回跑──這樣石內卜永遠也不會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樣就夠了。原本吊在半空中的哈利,現在又重新爬上了他的掃帚。 「奈威,你現在可以看了!」榮恩說。奈威在剛才的五分鐘裡,一直都把頭埋在海格的夾克裡低聲哭泣。 哈利現在快速地俯衝,準備降落,觀眾看到他一手摀住嘴巴,就好像快要吐了──他四肢著地落到球場上──不停咳嗽──有個金色的東西落到了他的手中。 「我拿到了金探子!」他喊道,把球舉在頭上不停揮舞,而球賽也在大家一頭霧水之下宣告結束。吼,這對比賽結果完全不造成任何影響──哈利並沒有違反球賽規則,而喬丹現在還布快樂地大聲播報球賽結果──葛來分多以一百七十分對六十分獲得壓倒性的勝利。這些哈利全都沒有聽到。他此時和妙麗及榮恩一起坐在海格的小木屋裡,享受主人為他泡的濃茶。 「都是石內卜搞的鬼,」榮恩正在解釋,「妙麗和我都看到了。他嘴裡叨叨念個不停,眼睛緊盯著你不放,分明就是在詛咒你的飛天掃帚。」 「胡說八說,」海格說,他在球賽時顯然沒聽到旁邊的人在說些什麼,「石內卜幹嘛要做這種事?」 哈利、榮恩和妙麗面面相覷,考慮是不是該把事情告訴他。哈利決定實話實說。 「我發現了他的一些事,」他告訴海格,「他在萬聖節的時候,試圖溜進那隻三頭狗腳下的活板門。結果被狗咬了。我們認為,他是想要偷三頭狗看守的東西。」 海格手裡的茶壺掉到地上。 「你們怎麼會曉得毛毛的事?」他說。 「毛毛?」 「是呀──牠是我的狗──是我去年在酒吧裡跟一個希臘小夥子買來的,我把牠借給鄧不利多來看守──」 「看守什麼?」哈利急切地問。 「夠了,不要再問我了,」海格粗聲說,「那是最高機密,懂了吧。」 「可是石內卜想要把它偷走啊。」 「胡說八道,」海格又說了一聲,「石內卜是霍格華茲的老師欸,他是絕對不會做這種事的。」 「那他為什麼想要殺死哈利?」妙麗喊道。 這個下午所發生的事,似乎已完全改變了她對石內卜的看法。 「我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不是有人在下惡咒,海格,惡咒的書我全都看過!你的眼睛必須緊盯住目標不放,連一刻也不能間斷,而石內卜完全沒有眨過眼,我看得非常清楚!」 「我告訴你,你大錯特錯!」海格發怒地說,「我不曉得哈利的掃帚為什麼會變成那個樣子,可是石內卜絕對不會去殺一個學生!現在,聽我說,你們三個──你們實在太受管閒事,惹上跟你們完全無關的事情。這樣很危險的。你們最好快點忘了那狗,忘了牠看守的東西,那是鄧不利多和尼樂.勒梅之間──」 「啊哈!」哈利說,「所以這牽涉到一個叫做尼樂.勒梅的人,是不是?」 海格顯然對自己非常生氣。
聖誕節即將到來。十二月中旬的一個早晨,霍格華茲在晨曦中甦醒時,發現自己全『身』都覆蓋著一層厚達數呎的積雪。湖水凍結成冰,衛斯理雙胞胎淘氣地捏了幾個小雪球,用魔法驅使它們緊跟著奎若不放,不時還從後方偷襲,朝他的大頭巾撞上幾下,因而遭受到學校的處分。少數幾隻能夠堅忍穿越風雨密佈的天空,成功送達郵件的貓頭鷹,也必須在海格的悉心照料下休養好幾天,才能恢復健康,再度飛翔。 每個人都衷心期盼假期快點開始。葛來分多交誼廳和餐廳都有溫暖的爐火,通風的走廊卻變得冰寒刺骨,教室的窗戶也被呼嘯的狂風吹得吱嘎作響。但最糟糕的是在地牢裡上課的魔藥學,在那裡呼出的氣息,都會在眼前凝成一團白煙,而大家總是盡可能靠近沸騰的大釜取暖。 「我真的是替有些人感到難過,」馬份在一堂魔藥的課堂上說,「他們得留在霍格華茲過聖誕節,因為沒有人歡迎他們回家。」 他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斜睨著哈利。克拉和高爾在一旁吃吃竊笑。哈利正忙著計算獅子魚脊骨粉末的正確份量,根本懶得搭理。自從魁地奇球賽之後,馬份變得比以前更惹人厭。史萊哲林輸掉比賽,他心裡頭老大不高興,就以隨便一隻大嘴樹蛙,都可以取代哈利當上搜捕手的刻薄話引大家發笑。但他立刻發現,根本沒人覺得這有什麼好笑,因為哈利當時緊攀住掃帚的英勇表現,讓所有的人都大為感動。因此,馬份在妒恨交加的複雜心境中,只好又開始重新搬回老話題,嘲笑哈利的家庭不正常。 哈利確實不準備回水蠟樹街過聖誕節。麥教授上個禮拜特地到寢室來,統計願意留在學校過節的學生人數,哈利毫不考慮地簽下自己的姓名。他一點兒都不為自己感到難過;這可能會是他這輩子最棒的一次聖誕節。榮恩和他的兄弟們也會留在學校,因為衛斯理夫婦打算去羅馬尼亞看查理。 上完魔藥學課,走出冰冷的地牢時,大家發現前方有一株巨大的樅樹擋在走廊中央。樹根下面伸出兩隻大腳,由那一陣響亮的呼氣聲告訴他們,海格就站在樹幹後面。 「嗨,海格,需要幫忙嗎?」榮恩把頭探進枝椏中問道。 「不用了,我應付得來,謝啦,榮恩。」 「請你不要擋路好嗎?」他們背後響起馬份懶洋洋的冷漠嗓音,「你是不是打算賺點零用錢,衛斯理?我想,你是希望在離開霍格華茲以後,也可以擔任這兒的獵場看守人吧──跟你家的破狗窩比起來,海格的小木屋,簡直就像是個皇宮吧。」 在榮恩撲向馬份的時候,石內卜突然出現在樓梯口。 「衛斯理!」 榮恩悻悻然地放開馬份的長袍前襟。 「是馬份先挑釁的,石內卜教授,」海格從樹後探出他毛糟糟的大臉,「他侮辱榮恩的家人哪。」 「不管是什麼理由,打架就犯了霍格華茲的校規,海格,」石內卜輕聲說,「葛來分多扣五分,衛斯理,你該感謝我沒扣太多。你們全都走吧。」 馬份、克拉和高爾臉上掛著得意洋洋的笑容,粗魯地從樅樹旁邊硬擠過去,害得針葉灑落滿地。 「我一定要找他算帳,」榮恩咬牙切齒地望著馬份的背影說,「總有一天,我要找他把帳全都算清楚──」 「他們兩個我都討厭,」哈利說,「馬份和石內卜。」 「好了,高興一點,就快要過聖誕節了呢,」海格說,「我跟你們說,現在跟我到餐廳去瞧瞧,包管你們大開眼界。」 於是哈利、榮恩和妙麗三人,就隨著海格和他的寶貝樅樹進了餐廳,麥教授和孚立維教授正忙著在裡面佈置聖誕裝飾。 「啊,海格,最後一棟樹──請你把它放在那個最遠的角落好嗎?」 餐廳看起來壯觀至極。牆上掛滿了冬青木與檞寄生編成的花綵裝飾,四周矗立著至少十二株高聳的聖誕樹,有些掛滿了晶瑩剔透的小冰柱,有些閃爍著數百枝蠟燭。 「妳回家過節前還會在這兒待多久?」海格問。 「這是最後一天了,」妙麗說,「這正好提醒我──哈利、榮恩,離午餐還有半個鐘頭的時間,我們得趕快上圖書館去。」 「喔,沒錯,妳說的對。」榮恩說,勉強把目光從孚立維教授身上移開,他正在用魔杖變出一個又一個的金色泡泡,再把它們掛到最後一棵聖誕樹的枝椏上。 「圖書館?」海格跟著他們一起走出餐廳,「在過節前上圖書館?你們還真用功呢,是不是?」 「喔,我們可不是去那兒做功課的,」哈利愉快地對他說,「在你提到尼樂.勒梅以後,我們就一直想要查出他到底是誰。」 「你說什麼?」海格大為震驚,「聽我說──我告訴你們──忘了這回事吧。不管那頭狗看守的是什麼東西,全都不關你們的事。」 「我們只是想知道尼樂.勒梅是誰,就是這麼簡單。」 「或者,你乾脆把答案告訴我們,省得我們多費工夫,好嗎?」哈利再加上一句,「我們已經翻了好幾百本書,就是找不到他的任何資料──至少給我們一點暗示嘛──我知道我一定在某個地方看過這個名字。」 「我什麼都不會說的。」海格斷然拒絕。 「那我們就自己去找好了。」榮恩說,然後他們就拋下滿臉不高興的海格,飛快地跑向圖書館。 自從海格一時大意說溜嘴之後,他們就開始到處翻書,尋找尼樂.勒梅這個名字,因為除了這個線索之外,他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方法,可以調查出石內卜想偷的東西。問題是,他們並不曉得尼樂.勒梅究竟做過什麼足以留名青史的偉大事蹟,不知道該從何處著手。他的名字並未出現在《二十世紀的偉大巫師》,或是《今日魔法名流》;在《現代魔法的重大發現》和《巫術最新發展研究》中,也找不到他的資料。再加上,圖書館的龐大規模也讓他們感到有些使不上力,這兒有著數萬本藏書、數千個書架、數百排分類書區。 妙麗掏出一張列著主題與書名的單子,準備按圖索驥,榮恩卻大步走向一排書區,開始隨機採樣地取書翻閱。哈利信步晃到了禁書區。他早就懷疑尼樂.勒梅的資料是藏在這個地方。但不幸的是,除非你能拿到某位師長親筆簽名的特准單,否則學生是絕對不准翻閱禁書區的任何書籍,哈利心裡明白,自己是絕對不可能拿到特准單的。這些書裡記載的全都是霍格華茲從來不肯教授的超強黑魔法,只有那些選修高等黑魔法防禦術的高年級學生才有資格借閱。 「你在找什麼,孩子?」 「沒什麼。」哈利說。 圖書館員朋夫人對他舉起了雞毛撢子。 「那你最好出去。走啊──出去!」 哈利只好走出圖書館,暗暗懊惱自己為什麼無法立刻編出某個可信的藉口。哈利、榮恩和妙麗三人早已達成共識,千萬別去問朋夫人哪裡才能找到勒梅的資料。他們相信她應該會說出來,但石內卜也可能因此而探聽出他們的意圖,因此他們不打算冒這個險。 哈利站在外面的走廊等待,看看其他兩人會不會找到什麼有用的線索,他心裡卻沒抱太大希望。他們已經查了整整兩個禮拜,畢竟,他們只能利用下課的零星時間,查不到也是意料中的事。他們真正需要的是一段完整的時間,擺脫朋夫人的嚴密監視,定下心來好好尋找一番。 五分鐘之後,榮恩和妙麗搖著頭走出來與他會合。三人一同走去吃午餐。 「我回家以後,你們還會繼續查吧,是不是?」妙麗說,「有任何消息,就立刻派隻貓頭鷹送信給我。」 「對了,妳可以問妳爸媽,看他們知不知道尼樂.勒梅是誰,」榮恩說,「問他們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 「一點危險也沒有,他們兩個都是牙醫。」妙麗說。 假期開始之後,榮恩和哈利實在有太多樂子可找,根本沒有多餘時間去管尼樂.勒梅的事。他們兩人獨佔整個寢室,而交誼廳也不像平常那麼擠,所以他們總是可以搶到爐火旁最舒服的扶手椅。他們把任何可以串到長柄叉子上的東西──麵包、小圓餅、果汁軟糖──全都烤來吃,一面還興致勃勃地設計各種害馬份被開除的陰謀詭計,雖然這些詭計幾乎全都不可行,光是說說就夠令人高興的了。 同時,榮恩也開始教哈利下巫師棋。這種棋其實跟麻瓜的西洋棋完全相同,唯一的差別是,巫師棋的棋子全都是活的,這使得下棋就好像是在指揮軍隊作戰一樣。榮恩用的那套棋又舊又破。就像他所有的其他東西一樣,這套棋也是從家人那邊接收過來的──這次物主是他的祖父。 其實,舊棋子反而還比新的好用。榮恩早就把它們的脾氣摸得一清二楚,所以在指揮時從來沒碰過任何麻煩。 哈利用的是西莫借給他的棋子,它們完全不信任他。他本來就下得不太好,這些棋子還在一旁扯後腿,七嘴八舌地提供各種令人困惑的意見:「不要把我送過去,你難道沒看到那裡有個騎士嗎?派它去好了,反正我們失掉它也無所謂。」 聖誕夜,哈利上床時滿心期待明日的豐盛大餐和有趣的節目,但並不指望會收到任何禮物。想不到,他第二天早上醒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床腳邊的一小堆禮物。 「聖誕快樂。」榮恩睡意朦朧地說了一聲,望著哈利爬下床披上睡袍。 「聖誕快樂,」哈利說,「你來看看這裡好嗎?我有禮物耶!」 「不然你以為是什麼,大頭菜嗎?」榮恩說,轉過頭來望著他自己的禮物堆,那看起來比哈利的豐富多了。 哈利抓起最上面的包裹。它用厚重的褐紙包裹,上面有一行鬼畫符似的潦草字跡;送給哈利,海格。裡面是一支粗糙的木笛。一看就知道是海格自己做的。哈利吹了一下──聽起來有點像貓頭鷹的叫聲。 第二個包裹非常小,裡面只放了一張字條。 「我們收到你的信,在此附上你的聖誕禮物。德思禮姨丈與佩妮阿姨。」紙條上用透明膠帶黏了一枚五毛錢硬幣。 「真夠意思。」哈利說。 那枚五毛錢硬幣讓榮恩看過入迷。 「詭異!」他說,「怎麼會有這種形狀!這真的是錢嗎?」 「你喜歡就留著吧,」哈利說,榮恩喜出望外的表情令他哈哈大笑,「海格和我的姨丈阿姨──剩下這些會是誰送的?」 「我知道這個是誰寄來的,」榮恩說,臉紅地指著一個鼓鼓的包裹,「是我媽。我告訴她你不指望會收到任何禮物──喔,不,」他低聲抱怨,「她替你織了一件衛斯理家的套頭毛衣。」 哈利拆開包裹,看到一件厚厚的翡翠綠毛織毛衣,還有一大罐自製的軟牛奶糖。 「她每年都會替我們織一件新套頭毛衣,」榮恩拆開他自己的包裹,「我的永遠都是茶色。」 「她人真好。」哈利說,嚐了一點牛奶糖,味道非常棒。 他的下一個禮物同樣也是甜食──妙麗寄來的一大盒巧克力蛙。 現在只剩下最後一個包裹了。哈利抓起來摸了一下,很輕。他把它拆開。 一個又輕又軟的銀灰色東西滑落到地板上,散發出淡淡的幽光。榮恩屏住氣息。 「我聽說過這玩意兒,」他用一種像做夢般的輕柔嗓音說,妙麗送給他的一大盒全口味豆全掉到了地上,「如果這真的是我想到的那東西──那它真的是非常罕見,而且真的非常珍貴。」 「這是什麼?」 哈利從地上檢起那塊閃亮的銀布。摸起來的感覺很奇怪,就好像是流水織成的布料。 「這是一件隱形斗篷,」榮恩的臉上帶著敬畏的神情,「我非常確定──穿穿看吧。」 哈利把斗篷披在肩膀上,榮恩發出一聲驚呼。 「真的是欸!你自己低頭看看!」 哈利低頭望著自己的腳,卻什麼也看不到。他連忙衝到鏡子前面。這下不會錯了,鏡子裡有他的映像,但只剩下一個飄浮在半空中的頭,他的身體全都不見了。他把斗篷拉到頭上,鏡子裡的映像便完全消失。 「這兒有一封信!」榮恩突然說,「從裡面掉出一封信。」 哈利脫掉斗篷,一把拿起信封。信上是他從來沒見過的字體,細細又圓圓的寫著: 你的父親在死後把這個東西留給我。 現在該是把它交還給你的時候了。 好好使用它吧。 祝你有一個非常快樂的聖誕假期。 沒有簽名。哈利望著那封信。榮恩豔羨地欣賞著隱形斗篷。 「我願意用我所有的東西交換一件隱形斗篷,」他說,「所有的東西,怎麼啦?」 「沒事,」哈利說。他覺得事情很古怪。是誰寄給他這件隱形斗篷?這真的是他父親的遺物嗎? 在他還來不及想或是說任何事情之前,寢室大門就突然敞開,弗雷和喬治跳了進來。哈利趕緊把斗篷藏起來。他現在還不想跟任何人分享這件東西。 「聖誕快樂!」 「嘿,你看──哈利也有一件衛斯理家的套頭毛衣!」 弗雷和喬治身穿藍色套頭毛衣,一件上面有著一個大大的黃色『F』字,另一件上面是大大的黃色『G』字。 「不過哈利的比我們好看多了,」弗雷拿起哈利的毛衣,「不是自家人的話,她就會織得特別用心。」 「你怎麼沒把毛衣穿上呢?」喬治問道,「來吧,趕快穿上,這毛衣又漂亮又暖和。」 「我討厭茶色。」榮恩不高興地嘟囔了一聲,穿上毛衣。 「你的毛衣上沒有字,」喬治歪著頭打量,「我想她是認為,你不會把自己的名字給忘掉。可是我們也不笨哪──我們知道自己叫『弗治』和『喬雷』啊。」 「這兒怎麼這麼吵啊?」 派西.衛斯理帶著不以為然的表情探頭進來。他顯然正在拆禮物,因為他手臂上同樣也掛了一件厚鼓鼓的套頭毛衣。弗雷一把抓起派西的毛衣。 「上面可是代表級長的P耶(註:級長prefect,與派西同樣可用P字做為縮寫)!穿上吧,派西,快點,我們全都穿上自己的毛衣,甚至連哈利都有一件呢。」 「我-不-要──」派西的聲音變得模糊不清,因為雙胞胎兄弟不由分說地把毛衣從他頭上套進去,等到他的頭冒出來時,臉上的眼鏡已經歪掉了。 「而且他今天也不可以跟其他級長坐在一起,」喬治說,「聖誕節是家人聚會的日子。」 派西的雙手還套在毛衣裡沒伸出來,就被他們像押犯人似地推出房間。 哈利這輩子從來沒吃過這麼豐盛的聖誕大餐。一百隻肥嫩的烤火雞、堆積如山的烤煮兩吃馬鈴薯、一盤盤肥腴的辣味小香腸、一碗碗奶油青豆、用銀船盛裝的濃稠肉汁和蔓越橘醬──而且餐桌上每隔幾呎,就放著一堆堆的巫師爆竹。這些神奇的爆竹,跟德思禮家在買小塑膠玩具和軟軟的紙帽時,常會順便帶上一包的蹩腳麻瓜爆竹完全不一樣。哈利跟弗雷一同拉響一個巫師爆竹,它並不只是砰地一響,而是發出一陣像炸彈爆炸似的轟然巨響,冒出一團把他倆完全吞沒的藍色濃煙,同時還從裡面噴出一頂海軍少將軍帽,和幾隻活生生的小白老鼠。在台上的主要餐桌旁,鄧不利多戴著他用巫師尖頂帽跟別人換來的綴花小軟帽,被孚立維教授的笑話逗得咯咯笑。 火雞吃完之後,接著上場的是火燒聖誕布丁。派西的布丁裡面藏了一枚西可銀幣,害他差點兒繃斷了牙。哈利看到海格大杯大杯地灌酒,臉色越來越紅,最後他終於失去控制,膽大包天地在麥教授的面頰上親了一下,哈利驚訝地發現,這位嚴師竟然飛紅了臉吃吃傻笑,連頭上的高頂絲質禮帽都弄歪了。 等到哈利終於離餐桌時,他的手裡捧了滿滿一大把巫師爆竹爆出來的小玩意,其中包括一包吹不破的發亮氣球、自助長瘤組合包和一套新的巫師棋。白老鼠全都跑不見了,而哈利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覺得他們最後都會變成瘦貓拿樂絲太太的聖誕大餐。 哈利和衛斯理家的兄弟們在校園中打了場激烈的雪戰,度過一個快樂的下午。然後,在渾身又溼又冷,累得喘不過氣來的情況下,他們返回葛來分多交誼廳的爐火邊,哈利首次啟用他新得到的巫師棋,結果卻被榮恩殺得一敗塗地。他懷疑如果不是派西那麼熱心幫忙的話,他也不至於輸得這麼慘。 在吃過一餐有火雞三明治、小圓餅、乳脂鬆糕和聖誕蛋糕的豐富茶點之後,大家都覺得肚子撐得要命,懶洋洋地提不起勁,因此他上床睡覺之前,除了癱在椅子上,看派西把偷走他級長徽章的雙胞胎兄弟追得四處亂竄之外,其他什麼事也不想做。 這是哈利有生以來最棒的一個聖誕節。然而他一整天都覺得心裡有些不太對勁。直到爬上床休息之後,他才有空思索那些揮之不去的問題:隱形斗篷和寄來斗篷的神秘人物。 肚子裡裝滿火雞蛋糕,也沒有任何神秘怪事惹他煩心的榮恩,幾乎是一拉上四柱床的垂幔,就立刻呼呼大睡。哈利把身子探到床外,把斗篷從床底下拉出來。 他父親的遺物……這是他父親用過的東西。他捧起斗篷,柔軟的布料自他手上飄垂下來,比絲綢更光滑,輕得像空氣似的。『好好使用它吧』,信上是這麼寫的。 他必須穿上它,就是現在。他輕輕溜下來,裹上斗篷。他低頭望著自己的腳,卻只看到月光與陰影。這是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 好好使用它吧。 哈利突然完全清醒過來。只要穿上這件斗篷,整個霍格華茲就可以任由他來去自如。他佇立在寂靜的漆黑夜色之中,一陣狂喜竄遍了他的全身。穿上這個以後,他愛去哪裡就去哪裡,飛七絕對逮不到他。 榮恩咕咕噥噥地說著夢話。哈利該叫醒他嗎?某個念頭阻止了哈利──這是他父親的斗篷──他覺得至少在這一次──第一次──他要獨自享用。 他躡手躡腳地溜出寢室,走下樓梯,穿越交誼廳,爬出畫像洞口。 「是誰啊?」胖女士哇哇大叫。哈利沒有回答。他迅速踏上走廊往前走去。 他該去哪兒呢?他停下腳步,腦袋裡飛快地轉著念頭。然後他突然靈機一動:圖書館的禁書區。他可以愛看多久就看多久,直到找到尼樂.勒梅的資料為止。他隨即出發,裹緊他的隱形斗篷大步前進。 圖書館裡一片漆黑,顯得異常陰森詭異。哈利點亮一盞燈,沿著一排排書架向前走去。雖然哈利能夠真確地感覺到自己手裡提著燈,但他曉得別人只能看到一團飄浮在半空中的燈光,其他什麼也沒有,這幅畫面令他感到不寒而慄。 禁書區位於圖書館的後部。他小心翼翼地跨越區隔禁書與其他書籍的圍繩,舉起燈來仔細閱讀那些書名。 但這些書名對他並沒有任何幫助。那些斑駁脫落的燙金字母,拼出的全都是一些哈利看不懂的異國文字。有些書甚至沒有書名。其中有本書上有一大塊黑色的污點,看起來就像是嚇人的血跡。哈利脖子後的寒毛豎了起來。這他許是真的,也可能只是他自己的幻覺,但他真的覺得,這些書現在正發出一陣陣微弱的耳語,就好像它們知們有某個不應該出現的人闖了進來。 不管怎樣,他總得開始進行搜尋。他輕輕把燈放在地板上,蹲下身來望著最下面一排書籍,想要找到一本看起來還挺有趣的書。一本封面是黑底銀字的大書吸引住他的視線。這本書非常重,他費了一番功夫,才把它順利拉出來,用膝蓋頂住,讓它落下來攤在腿上。 一聲足以讓血液凍結的尖叫劃破周遭的寂靜──這本書在尖叫!哈利趕緊把它闔上,但尖叫並沒有停止,反而拖長成一個高亢、持續、震耳欲聾的單音。他慌慌張張地往後退,一不小心踢翻了燈,燈光立刻熄滅。在驚惶之中,他聽到外面的走廊響起一陣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他連忙把仍在高聲尖叫的書塞回書架,跑向走廊。他差點在門口跟飛七撞個正著;飛七黯淡狂亂的目光穿透哈利,直勾勾地瞪視前方,哈利從飛七怒張的手臂下溜下過去,沿著走廊向前飛奔,耳邊依然迴盪著那本書的刺耳尖叫。 他在一副高聳的盔甲前忽地停下腳步。剛才一心只想著趕快逃離圖書館,沒注意自己跑到了什麼地方。也許是因為周遭太黑,他完全認不出這到底是在哪裡。他知道廚房附近是有一副盔甲,但現在所在的位置,顯然要比廚房高上整整五層樓。 「你吩咐過我,教授,要是發現有任何人在夜間四處亂晃,就立刻向你報告,我剛剛發現有人溜進了圖書館──而且是在禁書區。」 哈利感到自己臉上失去血色。不管他現在是在哪裡,飛七必定知道有一條通往這兒的捷徑,因為他那油腔滑調的諂媚聲音越來越靠近,更令他驚嚇的是,回答的人竟然是石內卜。 「禁書區?嗯,這樣他們跑不遠的,我們一定可以逮到他們。」 哈利文風不動地站在原處,望著飛七和石內卜繞過前方的轉角,朝他走來。他們當然看不見他,但這是一條非常狹窄的走廊,他們只要再走近一些,就會一頭撞到他的身上──這件斗篷並不能讓他變成空氣。 他慢慢朝後退,盡可能不發出任何聲音。他的左邊有一扇半開半閉的門。那是他唯一的希望。他屏住呼吸,緩緩擠進去,努力不讓自己碰到門;他順利擠進房間,絲毫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這讓他大大鬆了一口氣。 他們經過門外,繼續向前走去,哈利靠在牆上,深深呼吸,聽著他們的腳步聲越行越遠。他剛才的遭遇真的是很驚險,非常驚險,過了幾秒鐘之後,他才注意到房間裡的景象。 這裡看起來像是個廢棄的教室。牆邊疊放著暗黝黝的桌椅黑影,地上有一個倒置的字紙簍──在他對面的牆邊,卻擱著某樣看起來不屬於這裡的東西,某樣似乎是因為有人在清理時怕它擋路,而暫時移到這裡的物品。 那是一面高達天花板,非常氣派、壯觀的大鏡子,四周鑲著華麗的金框,下面鑄了兩個爪狀的鏡腳。頂端的鏡框上刻了一段文字:意若思,思特拉,厄魯,歐特,烏比,卡佛魯,歐特,昂,烏西。朝鏡子走去,想要再享受一次照鏡子卻看不見自己的有趣感覺。他踏到鏡子正前方。 他必須用雙手摀住嘴巴,才不至於尖叫出聲。他猛的旋過身來。他的心跳得比剛才書本尖叫時還要劇烈──因為他在鏡子裡看到的不只是他自己,他的背後還站了一大群人。 可是房間並沒有別人。他的呼吸變得非常急促,鼓起勇氣慢慢轉過頭來望著鏡子。 反映出來的,是他,一個面色慘白滿臉驚嚇的他,而在那裡,反映在鏡子裡,他的背後,至少有十個人站在那裡。哈利回過頭來──還是一樣,什麼人也沒有。或者他們也都穿著隱形衣?難道他是走進了一個擠滿隱形人的房間,而這面鏡子的特點,恰好就是不管你有沒有隱形,它全都照得出來? 他的目光再轉向鏡子。鏡中一個站在他右後方的女人,正微笑著朝他揮手。他連忙往右後方伸手揮了一下,卻什麼也沒碰到。如果她真的站在那裡,他就應該摸得到她,鏡子裡的他們站得那麼近,而實際上他卻只能感覺到空氣──她和其他的人只存在於鏡中世界。 她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她有一頭深紅色的秀髮,她的眼睛──她的眼睛跟我真像,哈利心想著,往前挪了一步,更貼近鏡子。鮮綠色──連形狀都一模一樣,但接著他發現她在流眼淚;臉上帶著微笑,眼角卻掛著淚珠。她旁邊那名高瘦的黑髮男子伸手環住她的肩膀。 他戴著眼鏡,頭髮凌亂不堪,後面的髮梢高高翹起,就跟哈利的頭髮一樣。 哈利跟鏡子越靠越近,鼻子都快要碰到鏡中的自己了。 「媽?」他輕聲說,「爸?」 他們只是微笑望著他。哈利慢慢將目光移開,研究起其他鏡中人的面孔,他看到更多跟他一樣的綠眼睛,跟他一樣的鼻子,甚至還有個小老頭有著跟哈利一樣,長滿疙瘩的膝蓋骨──這是哈利這輩子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家人。 波特夫婦微笑著朝哈利揮手,他把雙手貼在鏡面上,貪婪地凝視他們,恨不得能夠穿透鏡面,撲到他們懷中。他心中感到一陣強烈的痛楚,半是喜悅、半是深沉的憂傷。 他不知道自己在那兒站了多久。鏡中的影像並未消失,他癡癡地望著,不知過了多久,遠遠突然響起了某個聲音,才讓他重新回過神來。他不能待在這裡,他必須趕快找到路回床上睡覺。他依依不捨地將目光自他母親臉上移開,輕輕說了一句:「我會再回來的。」就快步踏出房間。 *********************************** 「你可以把我叫醒啊。」榮恩生氣地說。 「你今天就可以去了,我打算再回去看看,我想帶你去看那面鏡子。」 「我很想看看你爸媽長什麼樣子。」榮恩期待地說。 「我也想看看你的家人,看所有的衛斯理家族,你可以把你其他兄弟和親戚指給我看。」 「你要看他們方便得很,」榮恩說,「只要在放暑假的時候,到我家來玩就行了。而且那面鏡子說不定只能顯現出死人。不過,你沒找到尼樂.勒梅的資料還真是有點可惜。來點培根怎麼樣,你怎麼什麼都不吃呢?」 哈利吃不下。他看到了他的父母,而今晚還會再看到他們。他幾乎把尼樂.勒梅的事忘得一乾二淨。現在這一切似乎都不再重要了。誰在乎那隻三頭狗看守的什麼東西?就算石內卜真的把它偷走,那又有什麼關連呢? 「你還好吧?」榮恩說,「你看起來怪怪的。」 哈利最害怕的就是再也找不到那個放鏡子的房間。現在斗篷裡多塞了一個榮恩,所以沒辦法像昨晚走得那麼快。他們從圖書館出發,企圖摸索出哈利昨天走過的路線,結果卻在黑暗的通道中晃了將近一個鐘頭,什麼也找不著。 「我快凍斃了,」榮恩說,「乾脆忘了這回事,回去睡覺算了。」 「不!」哈利低吼,「我知道就在這附近。」 途中他們遇到一個正往反方向飛的高瘦女巫幽靈,此外什麼人也沒看見。就在榮恩開始抱怨腿快凍僵的時候,哈利找到了那副盔甲。 「這裡──就是這裡──沒錯!」 他們推開門。哈利脫下斗篷,衝到鏡子面前。 他們就在那裡。他的父母親正笑容可掬地望著他。 「看到了嗎?」哈利輕聲說。 「我什麼也沒看見。」 「你看!看看他們……有好多人哪……」 「我只看到你。」 「你這樣看不對,過來,站到我這個位置。」 哈利退到旁邊,但榮恩一站到鏡子前方,哈利就完全看不到他的家人了,鏡子裡只有穿著渦漩紋花呢睡衣褲的榮恩。 榮恩像定住似地呆呆望著鏡子裡的自己。 「你看我!」他說。 「你看到所有家人都環繞在你身邊嗎?」 「不──只有我一個人──可是我跟現在不一樣──看起來年紀比較大──而且我是學生會男生主席!」 「什麼?」 「我是──我身上別著比爾以前戴過的徽章──而且我手裡拿著學院盃和魁地奇冠軍盃──我也是魁地奇隊長呢!」 榮恩勉強將目光從這幅光榮的景象上移開,帶著興奮的神情望著哈利。 「你覺得這面鏡子是不是可以顯示出未來?」 「這怎麼可能?我的家人全都死了──現在換我看了──」 「你昨天已經看了一整夜,讓我再多看一下嘛。」 「你不過是拿了個魁地奇獎盃,那有什麼好看的?我想看我的父母。」 「不要推我──」 門外走廊上突然響起某種聲音,打斷了這場小小的爭執。他們剛才並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有多大。 「快!」 榮恩剛把隱形斗篷罩在他們倆的身上,瘦貓拿樂絲太太發亮的眼睛就出現在門口。榮恩和哈利嚇得大氣不敢喘一聲,文風不動地站在原地,兩人想著同一件事──隱形斗篷究竟對貓有沒有用?似乎過了好幾個世紀之後,她才終於轉身離開。 「我們還沒有脫險──她很可能是去向飛七通風報信,我敢打睹她一定聽到了我們的聲音。走吧。」 榮恩拉著哈利走出房間。 ******************************* 第二天早晨,積雪依然沒有融化。 「要不要來下盤棋呀,哈利?」榮恩說。 「不要。」 「那我們下樓去找海格怎麼樣?」 「不……你自己去好了……」 「我知道你心裡在打什麼主意,哈利,那面鏡子是吧?今天晚上不要去。」 「為什麼?」 「不知道,我只是覺得它有些不對勁──不管怎樣,你已經冒過太多次險了。飛七、石內卜和那隻瘦貓拿樂絲太太全都在到處巡邏。就算他們看不見你又怎樣?要是他們撞到你怎麼辦?要是你不小心打翻東西呢?」 「你的語氣簡直跟妙麗一模一樣。」 「我是說真的,哈利,不要去。」 但哈利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趕快回到鏡子前面看他的家人,榮恩是絕對無法阻止他的。 ******************************* 在第三個夜晚,他沒花多少時間就順利到達目的他。他走得很快,他知道自己的腳步聲不算小,所幸他並沒有遇到任何人。 他的父母親仍在那裡看著他微笑,他的一位祖父甚至還高興地對他點頭。哈利坐在鏡子前面,沒有任何事可以阻止他留在這裡,跟家人們度個整個夜晚。任何事都不成。 除了── 「所以──你又回來啦,哈利?」 哈利感到自己的五臟六腑似乎在瞬間凍成了冰。他回過頭。在牆邊的一張桌子上,坐著校長大人阿不思.鄧不利多。剛才哈利八成是大刺刺地直接從他身邊走過,急著想要衝到鏡子前面,以至於完全沒有注意到他。 「我──我剛才沒看到你,先生。」 「怪了,看來在隱形以後,你的近視反倒加深了。」鄧不利多說,哈利看到他面帶笑容,覺得安心了不少。 「所以說,」鄧不利多滑下書桌,跟哈利一起坐在地板上,「你呢,就跟在你之前的好幾百人一樣,已經發現了意若思鏡帶來的樂趣。」 「我不曉得它叫做意若思鏡,先生。」 「我想,你現在應該已經了解到它的功能了吧?」 「它──嗯──它讓我看到我的家人──」 「它讓你的朋友榮恩,看到自己成為學生會男生主席。」 「你怎麼知道──?」 「我不需要斗篷就可以隱形,」鄧不利多溫和地說,「現在,你來想想看,這面意若思鏡,究竟讓我們看到了什麼?」 哈利搖搖頭。 「讓我告訴你吧。世人最快樂的人,才有辦法把這面意若思鏡,當做普通鏡子使用,也就是說,在他望著鏡子的時候,他看到的是他自己真實的形貌。這讓你想到什麼了嗎?」 哈利想了一會兒。然後他慢慢開口說:「它讓我們看到,我們想要的東西……我們想要的任何東西……」 「對,但也不對,」鄧不利多平靜地說,「它讓我們看到的,不多不少恰好是我們心裡最深沉、最迫切的欲望。你呢,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家人,所以看到的是他們全都環繞在你的身邊。而榮恩,他一直都活在他哥哥們的陰影下,所以看到的是自己一個人站在那裡,變得比他們幾個都要優秀。然而,這面鏡子既不能教給我們知識,也無法讓我們看到真相。人們在它前面虛度光陰,被他們所看到的景象迷得神魂顛倒,或是逼得發狂,因為他們不曉得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事實,還是永遠不可能實現的妄想。 「這面鏡子明天會移到另一個地方,哈利,我請你不要再去尋找它。未來你也很可能會在無意間再看到它,所以你必須現在就做好心理準備。活在虛幻的夢境裡,因而遺忘了現實生活,這樣是絕對行不通的,牢牢記住這一點。好了,現在你趕快套上那件令人羨慕的斗篷,回去睡覺好嗎?」 哈利站起來。 「先生──鄧不利多教授?我可以問你一些問題嗎?」 「你不是已經問了嗎,」鄧不利多微笑著說,「不過,你可以再多問我一個問題。」 「在你看這面鏡子的時候,你看見了什麼?」 「我看見我手裡抓了一雙厚厚的羊毛襪。」 哈利張大眼睛。 「一個人的襪子永遠都不會嫌多。」鄧不利多說,「另一個聖誕節來了又走,而我連一雙襪子都沒有收到。大家總是堅持要送我書。」 哈利直到躺回床上時,才突然想到鄧不利多或許並沒有說實話。但過了一會兒,當他把斑斑趕下枕頭時,他又想到,那其實是一個相當個人的問題。
哈利決定聽從鄧不利多的吩咐,不再去尋找意若思鏡,而在接下來的聖誕假期中,隱形斗篷就被打入冷宮,擱置在他行李箱的最底層。哈利希望能趕快忘掉他在鏡中看到的影像,但是做不到。他晚上開始做惡夢,不斷在夢中聽到一陣高亢的奸笑,並看到他的父母消失在一道錄色閃光中。 『你看吧,鄧不利多說的沒錯,那面鏡子的確是會把你給逼瘋。』榮恩在聽到哈利描述夢境的時候表示。 妙麗在開學前一天返回學校,她對這件事卻有著不同的看法。她一方面被哈利一連三天晚上偷溜下床,在校園裡到處亂晃的大膽舉動嚇得半死(『你要是被飛七抓到怎麼辦?』),另一方面,她也為他竟然無法利用這個機會找到尼樂.勒梅的資料而感到遺憾。 他們幾乎已放棄在圖書館裡解開勒梅謎團的希望,雖然哈利仍舊非常肯定,他曾在某個地方看過這個名字。等到學期一開始,他們三人又重新利用十分鐘的下課時間,跑到圖書館快速翻閱書籍。哈利的空閒時間甚至比他們兩人還要少,因為魁地奇的集訓又再度開始了。 木透對球員們的訓練遠比過去嚴格許多。甚至連雪融之後的錦錦春雨,也無法澆熄他旺盛的鬥志。衛斯理雙胞胎兄弟被木透操得叫苦連天,說他是個神經病,哈利卻十分支持木透的做法。要是能在下一場跟赫夫帕夫的對抗賽中獲勝,他們就可以一掃七年來的怨氣,打敗史萊哲林贏得魁地奇盃冠軍。除了想要贏球之外,哈利也發現,他練球練得越累,晚上就越不容易做惡夢。 然後,在一次特別辛苦,讓大家全身沾滿溼泥的訓練課程中,木透對全體球員透露了一個壞消息。當時他正被衛斯理雙胞胎兄弟氣得半死,兄弟倆硬是不肯好好練球,淘氣地把自己扮做自殺飛機互相撞擊,不時還裝出快要從掃帚上掉下來的滑稽相。 『你們不要再胡鬧了!』木透忍無可忍地大吼,『這種無聊舉動會害我們輸掉比賽!這次的裁判是石內卜,他巴不得能找到藉口,好多扣葛來分多的分數。』 聽到這些話,喬治.衛斯理嚇得真的從掃帚上掉了下來。 『石內卜要擔任裁判?』他不顧滿嘴的泥巴,急促地連聲追問,『他不是從來沒做魁地奇裁判嗎?他不可能公平,他就怕我們會勝過史萊哲林。』 其他球員紛紛降落在喬治身邊,加入抱怨的陣營。 『這又不是我的錯,』木透說,『我們只要不犯錯,規規矩矩地進行比賽,石內卜就找不到藉口來挑我們的毛病。』 這真是太『精采』了,哈利心想,但他不希望石內卜在他參加魁地奇球賽時擔任裁判,其實還有另外一個理由…… 集訓結束之後,其他球員依然留在球場上聊天,哈利直接返回葛來分多交誼廳,在那裡找到正在下棋的榮恩和妙麗。妙麗只有在下棋的時候才會輸給別人,因此哈利和榮恩認為這種活動對她非常有益。 『現在先別跟我說話,』哈利一坐下,榮恩就先發制人,『我得考慮一下——』他瞥見哈利的表情,『你怎麼啦?你臉色好難看啊。』 為了避免讓其他人聽到他們的談話,哈利刻意壓低聲音,告訴他們石內卜突然自願擔任魁地奇裁判,顯然是不懷好意。 『那你就不要上場。』妙麗不假思索地說。 『說你病了。』榮恩說。 『假裝摔斷了一條腿。』妙麗建議。 『乾脆真的摔斷腿好了。』榮恩說。 『我不能這麼做,』哈利說,『我們沒有搜捕手的候補球員。我要是退出的話,葛來分多根本就沒辦法上場比賽。』 就在此時,奈威忽然摔進了交誼廳。在場的人全都想不通,他究竟是用什麼方法爬過胖女士畫像的洞口,因為他的兩條腿纏在一起卡得死緊,而他們一眼就看出這是中了鎖腿咒。他剛才想必是像兔子似地跳了好久,才爬上葛來分多塔。 大家都忍不住笑得前仰後合,妙麗卻沉著臉,立刻跳起來施展解咒術。奈威的雙腿應聲彈開,他站起來,不停地發抖。 『發生什麼事了?』妙麗問道,並帶著他坐到哈利和榮恩旁邊。 『是馬份,』奈威用顫抖的聲音說,『我在圖書館外面碰到他。他說他正想找個人來練習鎖腿咒。』 『去找麥教授!』妙麗慫恿奈威,『去告馬份的狀!』 『我可不想再給自己多惹麻煩。』他囁嚅地說。 『你必須站起來反抗他,奈威!』榮恩說,『他習慣把所有的人都踩在腳底下,但你也沒必要自己躺下來替他省事啊。』 『你不用再告訴我,說我不夠勇敢,根本沒資格待在葛來分多,這些馬份剛剛已經跟我說過了。』奈威強忍住眼淚。 哈利把手伸進長袍口袋,掏出一根巧克力蛙,這是妙麗送給他的聖誕禮物,現在只剩下這最後一根了。哈利把它遞給奈威,他看來就快要哭了。 『十二個馬份加起來也比不上你一個,』哈利說,『分類帽不是把你分到葛來分多了嗎?馬份在哪裡呢?在臭氣薰天的史萊哲林。』 奈威拆開巧克力蛙,嘴唇扭出一個虛弱的微笑。 『謝謝,哈利……我想上床睡覺了……你要不要這張卡,你在蒐集,對不對?』 在奈威離開之後,哈利低頭看看手裡的名巫師卡。 『又是鄧不利多,』他說,『我蒐集到的第一張卡就是他——』 他屏住氣息。他瞪大眼睛望著卡片背面。然後抬起頭看著榮恩和妙麗。 『我找到他了!』他輕聲說,『我找到尼樂.勒梅了!我告訴過你們,我曾經在某個地方看這個名字,現在我才想起來,我是在坐火車到這來的時候看到的——聽聽這個:「鄧不利多教授最廣為人知的成就,包括在一九四五年成功擊敗黑巫師葛林戴華德,發現龍血的十二種使用方法,以及他與他的研究夥伴尼樂.勒梅在煉金術方面的傑出成績!」』 妙麗跳了起來。自他們看到第一次作業的成績以來,她就再也沒有這麼激動過。 『坐著別動!』她交代一聲,就快步衝上樓梯跑進女生寢室。哈利和榮恩甚至還來不及互相交換迷惑的神情,她就又衝了回來,懷裡抱了一本巨大的舊書。 『我從來沒想到要查這本書!』她激動地小聲說著,『我好幾個禮拜前就把它從圖書館借出來,拿來當做輕鬆的消遺讀物。』 『輕鬆?』榮恩說,妙麗叫他先閉嘴,讓她專心查資料,接著就開始慌亂地快速翻閱,口裡還不停地喃喃自語。 終於,她找到了她要的東西。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現在我們總可以講話了吧?』榮恩不滿地抱怨,妙麗並不理他。 『尼樂.勒梅,』她用戲劇化的語氣低聲朗誦,『是目前所知魔法石的唯一製造者!』 但這句話並未達到她預期中的效果。 『什麼的製造者?』哈利和榮恩齊聲問道。 『喔,真是的,你們看不懂字嗎?拿去——自己看,就在這兒。』 她把書推到他們面前,哈利和榮恩讀著: 古代煉金術致力於提煉魔法石,這是一種擁有驚人力量的傳奇物質。這種石頭可以把所有金屬變成純金。此外,它也可以用來製造長生不死藥,一種可以讓飲下它的人永生不死的靈藥。 數個世紀以來,出現過許多關於魔法石的研究報告,但目前現存的唯一一顆石頭,是屬於尼樂.勒梅先生所有,他是一位著名的煉金術士,同時也是一位歌劇愛好者。勒梅先生剛於去年歡度他的六百六十五歲生日,目前與他的妻子長春(六于五十八歲)在得文郡過著平靜快樂的生活。 『看到了吧?』哈利和榮恩看完之後,妙麗開口說,『那隻狗看守的一定就是勒梅的魔法石!我敢打賭,這一定是他自己請鄧不利多替他保管,因為他們是朋友,而且他也曉得有人在打這顆石頭的主意。那就是他為什麼要把石頭移出古靈閣的原因!』 『一顆能夠把金屬變成黃金,還可以讓你永遠不死的石頭!』哈利說,『怪不得石內卜想打它的主意!任何人都會想要得到這樣的東西。』 『難怪我們沒辦法在《近代巫術發展研究》裡找到勒梅的資料,』榮恩說,『既然他已經六百六十五歲了,那他根本就不能算是近代人嘛,你說是不是?』 在第二天早上的黑魔法防禦術課堂上,大家正忙著抄寫治療狼人咬傷的各種方法,哈利和榮恩依然在興致勃勃地討論著,假如他們得到了一塊魔法石,要拿它來做什麼事。一直到榮恩表示要買下一整個魁地奇球隊時,哈利才重新想到石內卜和即將來臨的球賽。 『我一定要上場比賽,』他告訴榮恩和妙麗,『要是我退出,所有史萊哲林學生,都會以為我是因為怕石內卜才嚇得不敢上場。我要給他們點顏色瞧瞧……我們贏了的話,他們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只要你能上場,他們就休想笑得出來。』妙麗說。 *********************************** 然而,不論哈利跟榮恩和妙麗說了什麼大話,當比賽越來越靠近時,他的心情就變得越來越緊張。其他球員也比他好不到哪兒去。打敗史萊哲林、贏得魁地奇冠軍的理想的確很棒,畢竟這是連續七年來無人能完成的艱鉅任務,但面對這麼一位偏心的裁判,他們是否有機會順利達到目的? 哈利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的想像,他總覺得,不管走到哪裡,似乎總會碰到石內卜。有些時候,他甚至懷疑石內卜是有意跟蹤,想要找機會對付他。魔藥學變成了每週一次的固定酷刑,因為現在石內卜對哈利的態度實在是惡劣得可怕。石內卜是否有可能知道,他們已發現魔法石的秘密?哈利想不通他有什麼辦法探聽到這個消息——但有時哈利會有一種恐怖的感覺:石內卜會讀心術。 *********************************** 第二天下午,榮恩和妙麗在更衣室門外祝哈利好運時,哈利心裡很清楚,他們真正的意思是:不知道能不能再看到他活著走出球場。這實在不能算是一種安慰人的方式。哈利茫然地套上魁地奇球袍,抓起他的光輪兩千,完全沒聽到木透的賽前精神訓話。 在同一時間,榮恩和妙麗在奈威身邊找到位子坐下。奈威搞不懂他們兩人的表情為何那麼憂慮凝重,也不曉得他們幹嘛要帶著魔杖看球賽。同樣地,甚至連哈利也不知道,榮恩和妙麗早就在偷偷練習鎖腿咒,這是他們從馬份欺負奈威的惡行中得到的靈感,他們倆已經商量好,只要一發現石內卜有任何想要傷害哈利的跡象,就立刻用這個咒語對付他。 『現在,千萬別忘記,咒語是「榫頭——失準」。』妙麗在榮恩把魔杖插進袖口時低聲吩咐。 『我知道,』榮恩吼道,『別再嘮叨了。』 此時在更衣室裡,木透將哈利拉到一旁。 『我不是要給你壓力,哈利,不過照目前的情況看來,我們真的是非常需要早點抓住金探子。我們得趕在石內卜太過偏袒赫夫帕夫之前,盡快結束這場比賽。』 『整個學校的人全都坐在外面!』弗雷.衛斯理凝神望著門外,『甚至連——哎喲!我的天哪——連鄧不利多都來了。』 哈利的心雀躍地翻了一個筋斗。 『鄧不利多?』他衝到門邊,想確定這個消息是不是真的。弗雷說的沒錯。那把銀白閃亮的招牌鬍鬚絕對錯不了。 他心裡的大石頭終於落了地,高興得想要仰頭大笑。他現在安全了。 有鄧不利多在場,石內卜絕對不敢暗中動手腳來傷害他。 也許這就是在兩隊球員踏進球場時,石內卜看起來為什麼這麼生氣的原因,而這自然逃不過榮恩的眼睛。 『我從來沒看到石內卜臉色這麼難看過,』他告訴妙麗,『他們開始比賽了。哎喲!』 榮恩的後腦勺被某個人狠狠戳了一下。是馬份。 『喔,抱歉,榮恩,剛才沒注意到你。』 馬份得意地朝克拉和高爾露齒而笑。 『真不曉得哈利波特這次能在掃帚上撐多久?有人要跟我打賭嗎?你要不要參加啊,榮恩?』 榮恩並沒有答話,石內卜剛才宣判由赫夫帕夫進行罰球,理由是喬治.衛斯理故意把搏格打到他面前。妙麗把手擱在大腿上,十根手指神經質地交握著,瞇起眼睛緊盯著空中的哈利,他現在正在球場上方繞圈子,搜尋金探子的蹤跡。 『你們知道,他們是用什麼標準來選葛來分多球員嗎?』幾分鐘之後馬份大聲說道,這時石內卜又毫無理由地讓赫夫帕夫罰了一球,『我認為他們是專挑一些可憐人哪。懂了吧,先是哈利波特,他沒有父母,然後是衛斯理兄弟,他們沒有錢——照這樣看來,其實你也應該入選才對,奈威,因為你沒有腦袋。』 奈威的臉漲得通紅,他鼓起勇氣轉過頭面對馬份。 『十二個你也比不上我一個,馬份。』他結結巴巴地說。 馬份、克拉和高爾尖聲狂笑,榮恩雖不敢將目光自球場移開,卻也不忘記為奈威打氣:『說得好,奈威。』 『奈威,假如腦袋是黃金,那你顯然比榮恩還要窮,你總該聽得懂這句話的意思吧。』 榮恩的情緒早就因擔心哈利而太過緊繃,現在已到達爆發邊緣。 『我警告你,馬份——你再多說一個字——』 『榮恩!』妙麗突然說,『哈利——!』 『怎麼啦?在哪裡?』 哈利突然來了一個精采絕倫的俯衝,觀眾群發出一陣驚喘與熱烈的喝采。當哈利加快速度,像一顆子彈似地高速衝向地面時,妙麗站了起來,用交疊的雙手摀住嘴巴。 『你要發財囉,榮恩,哈利顯然是發現地上有塊銅板!』馬份說。 榮恩大喝一聲,馬份還搞不清是怎麼回事,榮恩已撲到他身上,將他扭倒在地。奈威遲疑了一會兒,然後就爬過椅背,上前助陣。 『快呀,哈利!』妙麗尖叫著跳上座位,望著哈利朝著石內卜的方向直衝過去——她甚至不曾注意到她座位下激烈翻滾的馬份和榮恩,也沒聽到後方由奈威、克拉和高爾三人組成的拳頭陣所發出的混戰吆喝聲。 在空中,石內卜騎著掃帚調過頭來,正好看到一團猩紅色的影子掠過身邊,只要再稍稍近個幾吋就會撞到他——而下一秒,哈利就拉高掃帚,舉起手來擺出勝利的姿勢,金探子就握在他的手中。 看台上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這絕對創下了一項紀錄,沒有人記得過去有哪場魁地奇球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分出勝負。 『榮恩!榮恩!你在哪裡?比賽結束了!哈利贏了!我們贏了!葛來分多領先!』妙麗大喊大叫,興奮地在座位上跳上跳下,甚至還激動得撲過去擁抱前排的巴蒂.巴提。 哈利在離地一呎的地方跳下掃帚。他不敢相信這竟然是真的。他辦到了——比賽已宣告結束;從開始到結束甚至還不到五分鐘。當葛來分多學生們紛紛湧進球場時,哈利看到石內卜降落在他們身邊,他臉色蒼白,緊抿著嘴——這時哈利感到有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他抬起頭,正好看到鄧不利多的笑臉。 『幹得好,』鄧不利多壓低聲音,因此只有哈利才能聽到他的話,『真高興看到你不再老想著那面鏡子……盡量讓自己保持忙碌……非常好……』 石內卜忿忿地朝地上吐了口痰。 不久之後,哈利獨自離開更衣室,準備將他的光輪二千送回掃帚庫。他覺得自己這輩子從來沒這麼快樂過。他現在真的做了一件值得驕傲的大事——沒有誰再能笑他是個徒有虛名的繡花枕頭了。黃昏的氣息從來不曾這麼甜美過。他穿越溼潤的草地,在腦海中重新回味剛才所發生的事,那是一些快樂又有些模糊的印象:葛來分多的學生湧進球場把他抬到肩膀上;榮恩和妙麗在遠方激動得跳上跳下;沾了滿臉鼻血的榮恩為他大聲叫好。 哈利走進了掃帚庫前面。他靠在庫房的木門上,抬頭仰望霍格華茲城堡,那兒的窗戶在夕陽中閃耀出柔紅的光芒。葛來分多領先。他辦到了,他讓石內卜…… 說到石內卜…… 一個罩著連帽斗篷的身影,飛快地溜下城堡前門的台階。這人顯然是不想被別人看見,用最快的速度衝向禁忌森林。哈利一看到這個人影,心中勝利的喜悅迅速消退。他一眼就可以認出那種鬼鬼崇崇的步伐。石內卜,趁著大家在吃晚餐的時候,偷偷溜進禁忌森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哈利重新跳上他的光輪二千,飛向空中。他靜悄悄地在城堡上方滑翔,正好看到石內卜用跑步衝進了禁忌森林。他跟過去。 這裡的樹林非常濃密,他看不到石內卜的身影。他在樹林上空打轉,越飛越低,擦過樹頂的枝椏,終於聽到了一些聲音。他朝著聲音的方面飛過去,輕輕降落在一株高聳的山毛櫸樹上。 他緊抓住飛天掃帚,小心翼翼地爬向其中一根枝椏,透過茂密的樹蔭往下看。 在下面,那個站在一片陰暗伐木空地上的人影,正是石內卜無疑,但他不是獨自一人。奎苦也站在那裡。哈利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他的結巴卻比平常更加嚴重。哈利努力想聽清楚他們究竟在說些什麼。 『……不—不曉得你為什麼偏偏要—要選在這個地方碰面,石內卜……』 『喔,我希望這事能保持隱密,』石內卜說,他的聲音就像冰一樣寒冷,『無論如何,絕對不能讓學生知道魔法石的事。』 哈利俯向前方。奎若喃喃說了幾句話,就立刻被石內卜打斷。 『你找到制服海格那頭怪獸的方法了嗎?』 『可—可—可是石內卜,我——』 『你不會希望我做你的敵人吧,奎若。』石內卜說著,往前踏了一步。 『我—我不—不曉得你這是什麼——』 『你明明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一隻貓頭鷹突然大聲嗚嗚啼叫,嚇得哈利幾乎從樹上滾下來。他好不容易穩住身軀時,正好聽到石內卜說:『……你的那些小花招。我在等回音。』 『可—可是我不—不—不知道——』 『好吧,』石內卜打斷他的話,『等到你有時間仔細考慮清楚,決定該對誰效忠以後,我們再來談吧。』 他把斗篷罩在頭上,大步踏出伐木空地。現在天色已接近全黑,哈利依然可以看到奎若的身影,他像生了根似地站在那裡,似乎已經嚇呆了。 *********************************** 『哈利,你跑哪兒去啦?』妙麗哇哇大叫。 『我們贏了!我們贏了!我們贏了!』榮恩喊道,還朝哈利背後捶了一拳,『我送給馬份一個漂亮的黑眼圈,而奈威居然試著獨力對付克拉和高爾!他現在還在昏迷中,不過龐芮夫人說他不會有問題的——終於給史萊哲林一點顏色瞧瞧了!大家全都在交誼廳裡等你呢,我們在開慶祝會,弗雷和喬治從廚房偷了些蛋糕和其他吃的過來。』 『現在先別管這些,』哈利悄聲說,『我們找個空房間,我有話要說……』 他先仔細檢查過,確定皮皮鬼沒有躲在裡面後,才把房門關上,把他剛才看到和聽到的事告訴了他們。 『所以我們猜得沒錯,那的確是魔法石,而石內卜想要逼奎若幫他偷。我親耳聽到他問奎若,要用什麼方法才能通過毛毛那一關——而且他還說了一些關於奎若的「小花招」之類的話——我認為,除了毛毛之外,一定還有其他方法在守護魔法石,可能是設了一些魔法關卡,而奎若大概施了某種讓石內卜沒辦法通過的反黑魔法咒語——』 『所以你的意思是,只要奎若繼續努力對抗石內卜,魔法石就會很安全囉?』 『恐怕到下星期二就沒力了。』榮恩說。
沒有想到的是,奎若比他們想象中更勇敢。在隨後的幾個星期里,他確實變得更蒼白瘦弱了,但他看起來還不至于崩潰。 每次他們經過三樓的走廊,哈利,榮恩和妙麗都會將他們的耳朵貼在門上,看看弗拉菲是不是還在里面吼叫。石內卜像平常一樣脾氣很壞地清掃著周圍,這就確切地意味著點金石還很安全。這些日子,哈利每次遇到奎若,都會給他一個諸如鼓勵般的微笑,而榮恩則開始斥責那些取笑奎若口吃的人。 而妙麗有比點金石更使她關注的事要做。她已經開始制訂復習時間表並已開始復習,哈利和榮恩卻對考試不在意,但她總是責怪著他們,叫他們抓緊復習。 “妙麗,那些考試還是幾年以後的事呢。” “十個星期。”妙麗說,“而不是幾年,對于尼可拉斯。弗蘭馬爾來說,只不過是一秒鐘的事。” “但我們沒有6oo歲,”榮恩提醒她說,“說實在的,你為什麼要復習呢,反正你全部都知道了。” “我為什麼復習?你瘋了嗎?你知道我們要經過考試才能進入二年級嗎?這些是很重要的。我本應在一個月前就開始復習了,我也不知自己是怎麼搞的……” 很不幸,老師們好像跟妙麗想法一樣。他們給學生們堆了那麼多功課,以致使復活節過得比聖誕節遜色多了。有妙麗在旁背頌著龍血的十二種用法,飛舞練習著魔杖,簡直使人難于安靜下來。哈利和榮恩悲嘆著,打著呵欠,把大部分的閑時間都花在圖書館陪她,並試圖完成積累的功課。 “我記不起這個。”一天下午,榮恩咆哮著說,扔下他的羽毛筆,向圖書館的窗外渴望地望去。外面的天氣多好啊,是幾個月來最好的一天,天空很明淨,像藍色勿忘我一樣藍,好像夏天就要來臨了。 哈利正在《一千種魔法藥草和菌類》里查找“迪沸泥”這個詞,直到他听見榮恩說“哈格利!你在圖書館里干什麼?”時,才抬起頭來。 哈利力閃躲著,不想被人發現,背後藏著不知什麼東西,穿著鼴鼠皮大衣的他看起來非常不合時宜。 “只是看看而已,”他用一種詭詐的語氣說著,這馬上引起他們的注意,“你們在找什麼?”他突然看起來很可疑,“你們還沒有找到尼樂•勒梅吧?” “噢,我們幾年前就知道他是誰了,”榮恩深刻地說,“我們已知道那只狗在守衛著什麼,是點金……” “噓……噓……”海格向四周望了望,看有沒有人在听著,“不要這麼大聲,你怎麼啦?” “實際上,我們有些事想問你,”哈利說,“除了弗拉菲,還有誰在守衛著點金石?” “噓……噓……!”海格又說,‘听著--待會來找我。但我不保證去告訴你們什麼。記著,不要在這兒亂講,這是不準讓學生知道的。他們會認為我已經告訴你們……“”那待會見。“哈利說。 海格走開了。 “他在背後藏了些什麼?”行米恩若有所恩地說。 “你認為這跟點金石有關系嗎?” “我去看看他剛才在找什麼書。”榮恩說,他已做飯了作業。幾分鐘後,他懷里抱一大堆書回來,他把它們猛力擲到桌上。 “龍!”他輕聲說,“海格正在尋找關于龍的資料,看這些︰《大不列顛愛爾蘭龍的種類》,《從蛋到成年龍--養龍手冊》”海格--真想要條龍,自從我第一次遇見他,他就這樣告訴我。“哈利說。 “但這是犯法的,”榮恩說,“根據1709年《沃洛協議》,飼養龍是犯法的,大家都知道。如果我們把它養在後花園,是很難不被麻瓜發現的。--無論如何,你也不可能馴服一條龍。這是很危險的,你應該知道查理在羅馬尼亞被野龍咬傷的事。” “但英格蘭那里沒有野龍。”哈利說。 “當然了。”榮恩說,“我告訴你,國家魔法部對此秘而不宣。 他們將不得不對發現它們的人念咒語,讓他們忘記所見到的。“”海格究竟在忙什麼?“妙麗問道。 一小時後,他們來到獵禽看守人的小屋門前,驚奇地發現海格把小屋全部窗簾都關上了,在讓他們進屋以前,海格小心地問“誰呀?”然後在他們進屋後又把門迅速地關上。 屋子里面熱得透不過氣來。雖然天氣很暖和,在門口卻還擺著一個燃得很旺的火爐。海格為他們徹茶,並拿白助三明治給他們,但他們拒絕了。 “那麼--,你們想問我些問題嗎?” “是的,”哈利說,“沒有必要兜圈子了,我們想知道,除了弗拉菲外,還有誰在守衛著點金石?” 海格對他皺了皺眉頭。 “我不能告訴你,”他說,“第一,我自己也不知道;第二,你們知道得太多了,因此我即使知道也不能告訴你們,點金石會留在這兒是很有道理的,它幾乎被盜出了格林高斯--我猜你們已知道那件事吧?你們是怎樣知道弗拉菲的?” “嗅,說吧,海格,你或許不想告訴我們,但你確實知道,你對周圍發生的事都了解。”妙麗用一種溫柔,館媚的語氣說。 海格的胡須抽動了一下,他笑嘻嘻的。“我們只想知道是誰在守衛,真的。” 妙麗繼續說,“我們想知道,除了你,鄧不利多認為還有誰可以幫他?” “好吧,我想告訴你們這些也無妨,--讓我想想--他跟我借弗拉菲--幾個老師做了些魔法--史普露教授--孚立維教授--麥米奈娃教授--屈拉教授--當然鄧不利多自己也做了些。還有誰?哦,還有石內卜教授。” “石內卜?” “是的,沒有想到吧?看,石內卜也幫忙著守,他是不會偷的。” 哈利知道榮恩和妙麗跟他想的一樣。如果石內卜也在守衛點金石,那麼他很容易知道其他老師是怎樣守衛的,他可能全都知道了--除了屈拉的咒語和制服弗拉菲的方法。 “您是唯一知道怎樣制服弗拉菲的人,對嗎?海格?”哈利焦急地說,“你也不會告訴任何人,對嗎?甚至任何老師也不告訴。” “除了我和鄧不利多外,誰也不會知道。”海格驕傲地說。 “很好,這就對了。”哈利對其他人低聲說,“海格,我們開個窗戶好嗎? 我很熱。“ “對不起,不能開窗,哈利。”海格說。哈利注意到他往火爐那邊看了一下。 哈利也看了看。 “海格,那是什麼?” 其實他早就知道那是什麼。在火中央,開水壺的下面,有一個巨型黑蛋。 “啊!”海格突然緊張地撥弄著胡須,“那是--一個………” “你在哪里弄到的,海格?”榮恩問,蹲到火的旁邊,湊近一點去看那蛋,“你一定花了不少錢吧。” “贏來的,”海格說,“昨天晚上,我到村子里喝了些酒,和一個陌生人賭了一把。老實說,他好像急著讓它脫手。” “那它孵出來後,你怎樣處理它?”妙麗向。 “我正在著些書,”海格說著,從他的枕頭下拉出一本大書,“從圖書館借來的--《娛樂,贏利之龍的飼養》。當然,這本書看起來很舊,但里面的內容很詳細。如‘把蛋放在火里面’,‘叫它們的母親在上面呼吸’,看看,‘當它們孵出來後,每半小時用一桶白蘭地和著小雞的血喂它。’看這兒--還教你怎樣辨別不同的蛋--我得到的那只有‘挪威脊背’,他們是很稀有的,他們……” 他看起來很是自得其樂,而荷術思則不然。 “海格,你住在木屋里?”她說。 但是海格沒有听到她的話,他正高興地哼唱著,向火爐里加煤炭。 那麼現在他們又有其他事要擔心了︰假如有人發現海格在木屋里藏著龍蛋會怎樣呢? “真想知道平靜的生活是怎樣的。”榮恩嘆著氣說,他們晚晚都為功課忙著。 妙麗現在又開始為他們制定復習時間表了,這簡直把他們逼瘋了。 一天,海維在午飯時間送了一條紙條給哈利,是海格那里來的,上只寫著︰它快孵出來了。 榮恩想繞過教室直接到小屋去,但妙麗卻不听他的,不讓他去。 “妙麗,在我們一生中能有多少次可看見龍從蛋中孵出?” “我們有過教訓,會有麻煩的。人們如果發現海格孵著龍蛋,我們做什麼都無濟于事了。” “住嘴!”哈利低聲說。 馬爾夫就在幾步之遙的不遠處,他正停下來偷听。他听到了什麼?哈利根本不喜歡他那副德性。 在去教室的路上,榮恩和妙麗一直爭論著。最後,妙麗同意他們兩個在天亮之前跑到海格的住處去。當下課鈴從城堡傳來時,他們三個馬上,快速沖到禁林的邊緣。海格向他們打招呼,他看起來很激動很興奮。 “它就快出來了!”海格招呼著他們進屋。 蛋正放在桌上,正面有一條深深的裂痕,有東西在里面蠕動,發出古怪的前答聲。 他們都把椅子搬到桌邊,緊張地看著它。 突然,蛋里面傳出一陣零碎的嘈雜聲,然後蛋殼裂了開來。小龍撲通一聲落在桌子上。它不是很可愛。哈利覺得它像一把皺巴巴的黑傘。它弱小的翅膀跟它瘦削的身子比起來顯得很大,它的鼻孔很大,額上有一對疙瘩似的角,眼楮鼓突突的,呈橙色的。 它打著噴嚏,兩柱火花從鼻孔飛出。 “它很漂亮嗎?”海格輕聲說,伸出一只手來敲敲它的頭。它則猛地咬住他的指頭,露出毒牙。 “它認得它的媽咪!”海格說。 “海格,”妙麗說,“‘挪威脊背’成長得有多快?” 海格剛要回答,臉突然變了色--他跳了起來向窗邊跑去。 “怎麼啦?” “有人正在窗外偷看--是個小孩--他跑回學校去了。” 哈利猛奔到門外張望。雖然那人走遠了,但哈利敢肯定他是誰。 馬爾夫看見龍了。 在第二個星期,馬爾夫臉上總是對他們不懷好意地笑著,哈利三人緊張得要命。 他們一有空閑,便到海格的小屋里討論。 “讓它走。”哈利極力主張,“放了它吧。” “我做不到。”海格說,“它太弱小了,它會死去的。” 他們看著龍,在一星期內它的身了子就已長大了三倍。它的鼻孔不時地噴著煙霧。海格由于要照顧小龍。已無暇顧及豬禽看守的工作,他小屋的地板上堆滿了空白蘭地酒瓶和小雞羽毛。 “我決定把它叫做諾貝特,”海格說,眼楮迷滾地看著他的小龍,“它已經與我很熟了,看,諾貝特,諾貝特!媽咪在這兒。” “他瘋了。”榮恩對著哈利耳語。 “海格,”哈利大聲喊,“兩個星期後,它就長得跟你的木屋那樣長了。到時馬爾夫會去向鄧不利多報密的。” 海格極力咬了咬嘴唇。 “我--我知道我不能永遠擁有它,但我就是不能隨便扔了它,我做不到。” 哈利突然轉身面對著榮恩。 “查理。”他說。 “你也走神了,”羅思說,“我是榮恩,記得嗎?” “不--查理--你的兄弟查理,在羅馬尼亞研究龍,我們可以把諾貝特送給他,查理會照顧好他的,以後讓它回大自然去。” “太聰明了!”榮恩說,“怎麼樣,海格?” 最後,海格同意他們送只貓頭鷹給查理。 接下來的那個禮拜的時間過得特別慢。星期三晚上,人們都上床睡覺了,哈利和羅思還在公共休息室坐著。牆上的鐘敲了十二點。榮恩剛才披上哈利的隱形披風到海格的小木屋幫他喂小龍,那條小龍正在吃著死老鼠。 “它咬了我!”他說著,舉著他那只包在染血的手帕里的手,“我可能一個星期都不能拿羽毛筆了。我告訴你們,那條龍是我所見過最凶的動物。但看海格和它相處的樣子,你會認為那是一只毛絨絨的溫順小白兔。當我被那家伙咬到時,他還責怪我說我驚動了它。我走時,他正在為它唱著搖籃曲。” 這時,有人在敲著窗。 “是海維!”哈利說,急忙讓它進來。“它有查理的回復了。” 他們三個人把頭湊在一起,看著那張紙條︰“親愛的榮恩。” 近來可好?謝謝你的來信。我很樂意照顧‘挪威脊背’,但要把它弄到這兒不太容易。我想最好的辦法是托我的朋友帶來,他們下個星期將要來看我。但麻煩的是,攜帶龍是非法的,千萬不能被人發現。 你們能將那條龍于星期六午夜放在最高的塔頂嗎?我的朋友們將與你們踫頭,他們將會趁著天黑把那條龍帶走。 請盡快給我答復。 查理他們互相望了望。 “我有隱形披風,”哈利說,“應該不會很難--披風可以把我們和諾貝特遮住。” 榮恩和妙麗同意哈利的意見,他們現在就要擺脫諾貝特和馬爾夫了,上個星期的麻煩事也將到此結束。 第二天早上,羅思被喚到的手比平常腫了兩倍。他不知道去找龐芮夫人人是否妥當--她會看出這是龍咬的嗎?直到下午,他還是想不出好的辦法,傷口已變成暗綠色。從傷口來看,諾貝特好像長有毒牙。 傍晚,哈利和妙麗沖到病房,看見榮恩正驚恐地躺在床上。 “不僅是我的手,”他輕聲說,“我全身的知覺好像都要消失了。 馬爾夫對龐芮夫人人說要借我的一本書,而實際是來取笑我。 他還不斷地威脅說要告訴龐芮夫人人是什麼東西咬我--我告訴她這是狗咬傷的,但我想她是不會相信的--早知上次魁地奇比賽就不打馬爾夫的頭了,他一定是懷恨在心的。“哈利和妙麗試著讓羅思安靜下來。 “到星期六午夜,把諾貝特送走便沒事了。”妙麗說,但這根本不能安慰他,相反地,他驚恐地坐直身子,直冒著汗。 “星期六午夜!”他嘶啞著聲說,“嗅,不--嗅,不--我剛想起來--查理的信夾在馬爾夫惜去的書里面,他知道我們將送走諾貝特了。” 哈利和妙麗剛要再說些什麼,這時龐芮夫人人過來叫他們離去,說榮恩需要休息。 “現在改變計劃已經太遲了。”哈利對妙麗說,“我們沒時間再送個貓頭鷹過去給查理,這是我們唯一能擺脫諾貝特的方法,我們不得不冒險了,我們還有隱形披風,馬爾夫不知道我們有這個寶物。” 當他們去找海格時,發現弗蘭在外坐著,尾巴上纏著繃帶,海格只打開一個窗戶跟他們講話。 “我不能讓你們進來,”他喘息著,“諾貝特現在正處于狡猾的階段--我真拿它沒辦法。” 他們告訴他關于查理來信的事,他的眼楮滿是淚水--是諾貝特在背後毫不留情地咬他的腳。 “啊!好了,它只咬到我的鞋子--跟我玩玩而已--別忘了,它還是個小孩子。” 那“小孩”用尾巴敲著牆,弄得窗戶格格作響。哈利和妙麗回到城堡,覺得星期六來得太遲了。 終于等到了星期六,海格就要和諾貝特分手了,哈利他們也為他感到難過。 這天夜晚,天十分漆黑,天上布滿了雲。哈利他們由于要避開正在大堂打網球的皮維斯,遲了一點才趕到海格的小木屋。 海格已經把諾貝特裝在一個大木箱里。 “在旅途上有老鼠和白蘭地吃。”海格低沉地說,“我把它的玩具熊也放了進去--它在旅途中會寂寞的。” 從大木箱里傳來一聲撕裂的聲音,哈利覺得好像是玩具熊的頭被撕了下來。 “再見了,諾貝特,”海格嗚咽著說,哈利和妙麗把隱形披風玻到木箱上,同時他們自己也走到被風下。“螞咪會記住你的。” 海格說。 他們不知當時是怎樣把木箱運到城堡上的。當他們把木箱舉上大堂的大理石石階、沿著漆黑的走廊走時,已接近午夜了。步上一級樓梯、再一級--哈利抄了近路,好似也沒把活兒弄得容易了些。 “就快到了。”哈利喘著氣,他們已到了頂塔下面的樓梯。 突然,頭頂的諾爾特猛烈動了一下,幾乎使他們扔下木箱。他們嚇了一跳,忘記了他們已經隱形了,忙縮到縮影里,正在這時,他們發現前面十英尺左右處有兩個人扭在一起。一盞燈燃了起來。 是麥米奈娃教授,穿著甦格蘭佐子呢布晨衣,戴著發網,正在前面擰著馬爾夫的耳朵。 “拘留起來,”她大聲喊道,“扣史林德林二十分,竟敢半夜還在閑逛……” “听我說,教授,哈利。波特待會要來,他帶著條龍……” “什麼,十足的廢物!竟敢撒這樣的謊!過來--我要你去見石內卜教授……” 此時,攀登那通到塔頂的陡峭盤旋的樓梯似乎是世界上最容易的事了。一到塔頂,他們便卸下被風,高興地松了一口氣。還跳起了吉格舞。 “馬爾夫被拘留了我要唱歌!” “不要。”哈利阻止她。 他們在那兒等著,笑談著馬爾夫,諾貝特則在木箱里不安分地撞擊著。大約過了十分鐘,四支掃帚從黑暗中摔然降下。 查理的朋友喜氣洋洋的。他們拿出綁諾貝特的帶子,準備在飛行時,把諾貝特固定在他們中間。哈利他們幫助著把木箱扣好。最後,哈利同他們握手致謝。 諾貝特走了,消失了…… 他們從盤旋著的樓梯潛行著下來,覺得一身輕松。現在已送走了諾貝特--再也沒有龍來煩了--馬爾夫也被拘留了起來--還有什麼能被壞他們的幸福的呢? 答案很快就找到了。當他們走下樓梯,步進走廊,費馳突然從黑暗中冒了出來。 “好啊!好啊!”他低聲說,“你們有麻煩了。” 他們把隱形披風留在牆塔頂了。
事情絕不會變得比現在更糟糕了! 費馳把他們一直領到一樓的麥米奈娃的書房,然後他們幾個坐在那兒,一言不發。 妙麗在發抖。借口,托辭,和漂亮的小謊言在哈利的腦中盤旋,但沒有一樣是有用的。他實在不知道這回他們又要如何擺脫困境了。現在已是走投無路了。他們怎麼會愚蠢到忘記披上隱形披風呀!現在可好了,麥米奈娃教授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原諒他們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爬起床在學校里游蕩的,更不用說他們還爬上了那座除了上課之外任何人都不準上去的最高的觀星台。 情況難道真的像哈利想的一樣,不可能變得更糟糕了嗎?他想錯了。當麥米奈娃教授出現的時候,身後還跟著尼維爾。 “哈利!”尼維爾大叫,同時他瞅見了另外的兩個家伙。“我想盡辦法要找到你並要告訴你,听說馬爾夫,要把你抓起來,他說你有一只龍……” 哈利猛地搖了搖頭以制止尼維爾說下去,但麥米奈娃教授已听到了,現在她生氣得好像諾貝特在噴火。 “我絕不會相信你們會那樣做的,費馳先生說你們爬上了天文台塔,而且是在凌晨一點鐘的時候。你們自己來解釋吧!” 這可是第一次妙麗回答不上老師的問題。她靜靜地凝望著老師的拖鞋,像一尊雕塑般動也不動。 “我想我倒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麥米奈娃教授說,“其實那也不難想出來,你把那個有關龍的荒謬可笑的故事告訴了杰高。馬爾夫,想把他從床上拉起來搞惡作劇。我已經捉到他了。我想你們一定認為很有趣,因為尼維爾也听到了那個故事並相信了它。” 哈利努力地想捕住尼維爾的眼楮,偷偷對他說那並不是真相,因為尼維爾看起來是那樣的震驚和傷心。可憐的、粗心的尼維爾--哈利知道他要在黑暗中找到他們並告訴他們,肯定已費了不少勁。 “我失望透頂了!”麥米奈娃教授說。“四個學生在一夜里全爬起床!我還真的不曾听過這種事呢!你,格蘭傑小姐,我還以為你會守紀律一點的!對于你,波特先生,我想你應該會認為葛來芬多比這重要得多吧!你們三個都將受到非常嚴厲的懲罰--是的,還有你,蘭博頓先生,你沒有任何權利半夜三更的在校園里游蕩,尤其是在這段日子里,是非常危險的--現在,葛來芬多隊會被扣掉50分。” “50?”哈利倒抽一口涼氣--那意味著他們將失去領先優勢,那是他在上一次魁地奇比賽中贏回來的。 “每人扣50.”麥米奈娃補充說,重重地喘息著。 “教授--請你--” “你不可以--” “別告訴我我應該做什麼,不應該做什麼,波特。現在,所有人都給我回到床上去。我還沒有為葛來芬多隊的學生那樣羞恥過!” 150分就這樣丟掉了。那樣會使葛來芬多隊落到最後一位的。 一夜間,他們失去了葛來芬多隊曾有過的獲得豪斯杯的一切優勢。 哈利好像感到自己的胃忽然沒了底似的向下沉。他們怎樣才可拿回這麼多分? 哈利一整夜都不曾睡著,他可以听見尼維爾埋頭在枕頭里嗚咽了好像有好幾個小時。哈利實在想不出要說些什麼來安慰他了。他了解尼維爾,象他自己一樣恐懼黎明的來臨。如果葛來芬多隊里的其他人也知道他們干了些什麼的話,又會有什麼發生呢? 一開始,葛來芬多隊的學生們經過那塊記載著上一天的競賽分數的大積分榜的時候,還以為它出錯了︰他們怎麼可能忽然間比昨天少了整整150分呢?接著這樣的謠傳就開始散布了︰哈利。波特,出色的哈利。波特,他們兩次的魁地奇比賽的英雄,把他們的分數全給丟掉了,這是他和另外幾個愚蠢的一年級學生干的好事。 哈利突然從全校最受歡迎和愛戴的人物一下子成為最討厭的人。就連衛文卡羅隊和海夫巴夫隊也來攻擊他了,因為本來每個人都希望看到葛來芬多隊在這場比賽中打敗的。無論哈利會到哪里,人們都會指指點點並且毫無顧忌地羞辱他,而史林德林隊的人則每逢在他走過他們面前都會吹口哨並歡呼︰“感謝波特,我們的大恩人!” 只有榮恩還是站在他那邊。 “過得幾個禮拜他們就會把這事忘得干干淨淨的。弗來德和喬治不也是從他們一來到這兒就不停地丟了許多分嗎?可人們還是這樣喜歡他們。” “他們可從來沒有試過一次丟掉150分,對嗎?”哈利可憐巴巴的說。 “嗯--沒有。”榮恩承認。 現在要彌補損失已是太遲了,但哈利還是暗自發誓從今以後絕不多管閑事了。 他不應該這樣四處游蕩。第一次,他為自己而羞愧難當,于是他找到伍德並自動提出要退出魁地奇比賽。 “退出?”伍德大叫,“那樣會有幫助嗎?如果我們連魁地奇比賽也贏不了,又怎麼可能把分全拿回來呢?” 但就連魁地奇也失去了它以往的樂趣了。隊里的其他人在訓練時誰也不跟哈利說話,即使不得不跟他談話,他們也會喊他“偉大的搜索員”。 妙麗和尼維爾同樣也在受苦。他們當然沒有哈利那樣艱辛,因為沒有他那樣有名。但是同樣,沒有人願意跟他們說話。妙麗不再積極地在班上引起別人的注意了,總是低著頭,默默地苦干。 哈利很高興因為考試就快要來了。所以他不得不去溫習功課,這樣可以使他的心思暫時從困苦中解脫出來。他和榮恩、妙麗三個把自己隔離開來,每天都學習到很晚,努力去記住那些復雜的藥品的成份,不停地背下那些巫術和魔法的咒語,背下那些偉大的發明和魔鬼造反事件的日期。 然而,就在考試即將來臨的前一個禮拜,哈利那項新宣誓,不再多管閑事的決心卻受到了考驗。就在他從圖書館往回走的當兒,他听到有人在上面的課室低聲談話。走近一點,他听得出那是屈拉的聲音。 “不--不--請別再這樣--” 听起來好像有人在威脅他。哈利于是移近一點。 “那--好吧--”他听到屈拉的嘴泣。 過了一會,屈拉匆匆地從教室里走出來,一邊整理著他的頭巾。他看起來蒼白極了,一副就要哭出來的樣子。他大踏步走遠了,哈利認為他根本就沒有察覺到自己,于是一等到屈拉的腳步聲消失了,他馬上溜進了教室,但里面是空的,只有另外一扇門是半開著的。哈利快要沖到它前面卻忽然想起自己許下的不再管閑事的誓言。 同時,他敢以十二塊點金石為賭注,打賭剛剛從課室里出去的一定是石內卜。 哈利回到圖書館,妙麗正在那里思考榮恩的天文學。哈利告訴了他們自己所听到的東西。 “那就一定是石內卜干的!”榮恩說,“如果屈拉告訴了他破解黑巫術防御法的法的話--” “幸好我們還有弗拉菲。”妙麗說。 “也許石內卜不用問海格,自己也能想辦法通過他這關了,” 望著周圍成千上萬的書,榮恩說︰“我敢打賭這兒的某一角落定有一本書告訴你如何通過一只巨型的三頭犬的辦法。那麼,現在我們應該怎麼辦呢,哈利?” 躍躍欲試的光芒又在榮恩的眼中點燃了,但在哈利有機會回答之前,妙麗先開腔了。 “我們還是去找鄧不利多吧,我們很久以前就該如此了。如果我們幾個再自己行動的話,肯定會被擲出學校的。” “但是我們沒有證據!”哈利說,“屈拉已經被嚇得不敢再為我們作證了。而石內卜只會說他不知道那只洞窟巨人是怎麼會在萬聖節出現的,還會說他根本就沒上過三樓呢。你認為他們會相信誰,他還是我們?我們恨他已不是一個秘密了,鄧不利多可能會認為我們故意這麼做來把他趕出去的。費馳如果幫我們,就會證明自己是失職了,他對石內卜又這麼好,而且他一定會認為越多學生被掃出學校越好的。 還有,不要忘記,我們是不應該知道那塊石頭和弗拉菲的,那又會花費我們不少時間去弄清楚了。“ 妙麗看起來是被說服了,但榮恩卻沒有。 “或許我們可以四處活動一下。” “不,”哈利平靜地說,“我們已經四處活動得夠多了。” 他拉近一幅木星的地圖,開始認真地研究它的衛星了。 第二天早上,哈利,妙麗和尼維爾在早餐桌上收到了同樣的小紙條︰你們的懲罰將在今晚11點開始。到大堂里去找費馳先生吧。 麥米奈娃教授。 哈利實在已經忘記了除了扣妙麗、他和尼維爾的分這個大懲罰之外,他們仍需被懲罰這回事了。他還有少許期望妙麗會因此埋怨他們又少了一晚來溫習了,但她卻沒有說話。像哈利一樣,她覺得這是他們所做過一切而應付出的。 那晚的十一點,他們在公共休息室里跟榮恩道別之後就和尼維爾一道向大堂走去。費馳已等在那兒了,身邊還有馬爾夫--哈利已經忘記連馬爾夫也要受懲罰這回事了。 “跟我來,”費馳說,他提著一盞燈引著他們向外面走。“我敢打賭你們一定會變本加厲地想著如何再次破壞學校的紀律,對吧? 哼!“他瞟了他們一眼,繼續說下去,”那是對的……勤奮和困苦是最好的老師,我敢說……他們廢除了那些舊的懲罰還真是可惜…… 應該把你們的手臂捆起吊你們幾天--我現在還有那樣的鏈子在辦公室里,被我好好地上了油保管起來,等著要用到它的時候呢…… 好,走那邊,別打逃跑的主意,那樣做只會令你的情況更糟糕。“他們一行穿過了庭院。尼維爾一直在抽泣。而哈利一路上在猜測他們將會受到什麼樣的懲罰。那肯定是非常恐怖的,不然費馳就不會顯得如此興高采烈了。 月亮非常清朗,但幾片雲掠過,使得他們一下子陷入了漆黑中。哈利可以望見前方海格小屋的窗戶的燈光。接著,他們听到遠處一聲呼叫。 “是你嗎,費馳?快一點,我要開始干活了。” 哈利的心一下子放了下來,如果要他們和海格一起干活的話,那還不算太壞。 他的輕松可能從臉上表現出來了,因為費馳說︰“我想你肯定認為你會和這個笨蛋相處得不錯吧?哈,認真想一下吧,小家伙--你們現在正在向禁林進發呢,還有,如果你們可以完完整整的再走出來的話,那我真的是大錯特錯了。” 听到這,尼維爾發出了一聲低低的怪叫聲,而馬爾夫則死死地站住了。 “到禁林里去?”他重復,但已失去了平時說話的鎮定。“我們不能在夜間到那兒去的--那兒有很多奇怪的東西--有狼人,我听說。” 尼維爾緊緊地抓住哈利衣服的袖子,發出一陣喉嚨哽住的聲音。 “這正是你擔心的事,對嗎?”費馳說,他的聲音卻因極大的歡樂而有點顫抖。 “在惹麻煩之前,就應該先想想那些狼人,你說是不是?” 海格大踏步地從黑暗中向他們走去,身後跟著弗蘭,在蹦蹦跳跳。他帶著他的大石弓,肩上背了一囊箭。 “時間差不多了,”他說。“我已在這兒等了半個小時了。怎麼了,哈利,還有妙麗?” “海格,我實在不應待他們太好,”費馳冷漠地說,“他們是來接受懲罰的。” “這就是你遲到的原因,對嗎?”海格問,對費馳皺了下眉。 “給他們一個教訓,嗯?由你來做實在有失身份呢?你已經完成你的那份職責了吧,現在開始他們幾個就由我接手好了。” “我會在天亮時回來的,”費馳說,“看看他們會變得怎樣。”他很猥褻地加上一句同時轉身就走回城堡去,他的燈光在黑暗中上下跳動。 馬爾夫隨即轉向海格。 “我不會進那座森林的。”他說,這時哈利很高興地听出他嗓音里的驚慌失措。 “如果你想留在霍格華茲的話,你就必須進去,”海格嚴厲地說。“你做了錯事,所以你必須為它負責。” “但這可是一件大險事,這不應該由學生做。我想我們應該寫寫檢討或其他。 假如我爸爸知道我這樣子的話,他會--“ “--我告訴你,這就是霍格華茲!”海格咆哮,“寫檢討又有什麼用?要麼你們做一些有用的東西,要麼給我走。如果你認為你爸爸寧願你被開除的話,滾回城堡去收拾家伙吧,快點!” 馬爾夫沒有移動。他狂怒地盯著海格看,但很快就垂下了目光。 “那麼,好。”海格說,“現在,給我認真地听著,因為我們將要做的事是非常危險的,但我也不想有任何危險。跟我過來一下。” 他把他們帶到禁林的邊緣。高舉手中的燈,海格指著一條狹窄的彎彎曲曲地消失在濃密漆黑樹林的小路給他們看。就在他們望進森林里去的時候,一陣幽幽的冷風揚起了他們的頭發。 “看那兒,”海格說,“看見那在地面一閃一閃的東西了嗎? 有銀色光澤的東西,那是獨角獸的血呢。那兒有一只獨角獸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弄傷了。這已是一周里的第二次了。上周三我還發現一只死了的。我們現在要找到那只可憐的受傷的家伙。需要的話我們還要幫它解除痛苦。“”但如果那只弄傷獨角獸的東西先遇到我們怎麼辦?“馬爾夫問,掩飾不住聲音里的恐懼。 “只要你和我或者弗蘭不走散的話,這樹林里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傷得到你的,” 海格說。“還要記住沿著路走。好了,現在我們要分成兩隊人,分別沿著不同的路向兩個方向進發。瞧!那個地方都是血跡,至少從昨晚開始它一定在那呆過。” “我要弗蘭。”馬爾夫看著它那些長長的牙很快地說。 “好吧,但我要警告你,它只是個懦夫。”海格說,“現在,我,哈利和妙麗是一路,而馬爾夫,尼維爾和弗蘭走另一路。如果任何人發現那只獨角獸的話,都要放綠煙花作信號,清楚了嗎? 伸出你們的手來試一下--這樣就對了--還有,如果遇到什麼麻煩,就放紅色的煙火,那麼我們其他人就會趕來救你--記住,小心一點--出發!“森林還是漆黑寂靜。走上那條小路,他們前面就是一個分叉,于是哈利,妙麗和海格沿左邊的路走;而馬爾夫、尼維爾和弗蘭則沿右邊的路走進去。 他們靜靜地走著,眼楮盯著地面看。不時地月光透過頭上的樹枝照亮留在落葉上的一道銀藍色的痕。 哈利看見海格顯得憂心仲忡。 “會不會是有個狼人在屠殺那些獨角獸呢?”哈利問。 “它們還不夠快,”海格回答,“要抓住一只獨角獸是非常難的事,它們是強大無比的、不可思議的東西。我之前還未見過有什麼可以傷害它們。” 他們走過一段兩旁有長滿青苔的樹樁的路。哈利可以听見水流動的聲音︰不遠處一定有一條小溪。這兒依然有一塊塊的獨角獸血跡沿著彎曲的小徑四處分布著。 “你還好吧,妙麗?”海格低聲問。“別擔心,它既然已經傷得這樣厲害,應該走不遠了,我們定會在那棵樹後面找到它!” 突然,海格拉住哈利和妙麗,把他們從小徑上扯起來,藏在一棵高大的橡樹後面。然後他取出一支箭並在石弓里裝好,抬起弓,準備射擊。三個人都在緊張地听著動靜。不遠處有東西在樹葉上滑行︰听起來好像是一件斗篷在地面上被拖著走。海格兩眼一直窺視著那條黑暗的小徑,但,僅過了一會,那聲響就漸漸消失了。 “我知道了,這兒出現了一些不該出現的東西。”他喃喃地說。 “是狼人嗎?”哈利提醒他。 “它既不是狼人,也不是獨角獸,”海格怏怏不樂地說,“好,現在跟我來。 但,小心一點。“ 他們行進得更慢了,耳朵都警惕地捕捉幽暗小徑上那怕是最微弱的聲音。突然,在前面的一片空地上,有東西在很明顯地移動著。 “誰在那邊?”海格大喊。“快出來--我有武器的!” 這時從空地上出現了一個--它是人,還是一匹馬?它的手臂倒是人的手臂,還有一頭紅色的頭發和一把紅胡子,但下面卻是一段閃著粟色光澤的馬的身體,以及一條淺紅色的馬尾巴。哈利和妙麗驚訝得嘴巴也合不上了! “啊,原來是你,羅曼,”海格松了一口氣說。“你怎麼樣了?” “晚安啊,海格,”羅曼說。他有一把低沉,憂郁的嗓音。 “你是要射擊我吧?” “不能不小心一點啊,羅曼,”海格說,拍拍他的石弓。“這個森林里已經散布了某些邪惡的東西。啊,對了,哈利。波特和妙麗。格蘭佐,都還是學生。 這位就是羅曼,他是一匹人頭馬。“ “我們自己也看到了。”妙麗輕輕地說。 “晚上好,”羅曼說。“都還是學生,對嗎?你們在學校里學的東西多不多?” “嗯……”哈利支吾著。 “學了一點點。”妙麗怯怯地答。 “一點點。那已經很好了。”羅曼輕嘆了一下,忽然猛地抬起頭注視著天空。 “今天晚上的火星真亮。” “是呀,”海格的眼楮盯著夜空,“羅曼,我很慶幸我們遇到了你,還有,你知道嗎,有一頭獨角獸受傷了--你有沒有發現什麼情況?” 羅曼沒有立即回答。他一動不動地向上凝望,又嘆了口氣。 “聖潔的東西總是最先成為貢品的--”他慨嘆,“過去是這樣,現在仍是這樣。” “的確是這樣,”海格贊同,“只是你究竟看到了什麼不尋常的東西沒有,羅曼?” “今天晚上的火星很亮,”羅曼見海格不耐煩地盯著他看,連忙補充一句︰“亮得很不尋常。” “我知道,但我是指一些發生在我們自己星球上的事情啊。”海格說。“那麼,你是一點奇怪的東西也沒踫著了?” 然而,這回羅曼又隔了好一陣子才開腔︰“森林里實在藏著太多秘密。” 羅曼身後的樹叢忽然籟籟作響,警覺的海格馬上舉起了弓,卻發現只是另一匹人頭馬。這回是一個黑頭發、黑肌膚,樣子比羅曼粗野一點的家伙。 “嘿!班尼,”海格說。“你沒事吧?” “晚安,海格,你一切都好吧?” “好極了。來,我剛才還在問羅曼這個問題呢。你近來有沒有在這兒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至少已有一只獨角獸受傷了--你可知道有關這事的情況?” 班尼走過去和羅曼站在一塊,望了望天空。 “今天晚上的火星真亮。”他簡短地說。 “我們早就听說了,”海格氣沖沖地說,“好吧,既然你們兩個都沒看到什麼苗頭,就讓我們自己去找出個究竟來吧。我們出發!” 哈利和妙麗跟著他離開那塊空地,一邊走一邊還回頭望羅曼和班尼,直到他們完全被樹林遮住為止。 “千萬,”海格氣憤地說,“別指望能從一只人頭獸身怪物處得到什麼直接答案。紅色的,只會望星的家伙!永遠都不關心自己星球上的事!” 妙麗問他︰“這兒有很多這種‘人’嗎?” “嗯,的確不少……他們通常都不愛多管閑事,但每逢我想打听消息的時候,他們總是很清楚地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們是些懂得深思的人頭馬,知道得非常多……這事還是別說太多了。” “你覺得我們剛才听到的是不是人頭馬的聲音?”妙麗問。 “嗯,如果你是想問我,是不是他們在屠殺獨角獸的話--我卻從未听過有這種可能。” 他們繼續在那片濃密、陰暗的森林里穿行。哈利還不時好奇地向後看。隱隱約約地,他總覺得他們正被別人監視著。還好,他身邊還有海格和他的巨型石引他們剛剛走過一拐彎口,妙麗忽然用力抓住了海格的胳膊。 “海格!看,紅煙火!其他人遇到麻煩了!” “你們兩個在這等著!”海格吆喝。“別走出小路,我會回來找你們的!” 他們兩個看著他穿過叢林,越走越遠,已經害怕得一動也不敢動,只是你望著我,我望著你。漸漸地四周只剩下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的聲音了。 “你想他們會不會已經受傷了呢?”妙麗輕聲地問。 “我才不在乎馬爾夫傷了沒有,但如果尼維爾有什麼事的話……那連累他到這兒來就是我們的錯。” 時間過得出奇的慢。他們的耳朵在這時候偏偏變得好像比平時靈敏多了,哈利甚至听得到每陣風吹過及每根小樹枝顫動的聲音。 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其他人又在哪兒呢? 終于,海格、馬爾夫和尼維爾還有弗蘭,嘎扎嘎扎地踏著枯枝回來了。海格看來非常惱火。而馬爾夫就似乎一直跟在尼維爾後面取笑他,因為尼維爾非常驚慌,那個紅色煙火信號就是他發出來的。 “有你們兩個笨家伙這樣瞎鬧,能捉得到什麼東西才奇怪呢! 來,我們重新編組吧--尼維爾跟我和妙麗一組,哈利,你跟弗蘭和這個白痴一組吧。“海格說完,又偷偷地告訴哈利︰”真不好意思,不過你放心,這次他敢再嚇唬你的話,就會夠他好受的。“于是,哈利就帶著弗蘭和馬爾夫一道向森林深處進發了。他們走了差不多半個小時,越來越深入森林了,而那條小路也因為樹木越來越濃密而越來越難走。哈利看得出那些血跡變得更稠了。有很多血濺上了一棵樹的樹根上,看來那只可憐的東西曾經在這附近痛苦地掙扎過。透過一堆亂七八糟的橡樹枝,哈利看到前面有一塊空地。 “瞧!”他低呼,伸出手來擋住馬爾夫。 有一團亮白色的東西躺在地上閃閃發光。他們向它移近了一點。 沒錯,一只獨角獸,但是已經死了。哈利還沒有見過這麼美麗和使人悲傷的東西。它細長的腿還保持著倒下時奇怪的姿勢,銀白的鬃毛閃動著珍珠般的光澤,在地面鋪開。 哈利剛剛向它跨出一步,突然一陣滑行的聲音嚇得他待在那兒不敢動彈。一團蓬松的東西在空地的邊上颯颯地抖動……接著,一個帶著面罩的影子從黑暗中慢慢地爬出來,活脫脫一只偽裝的野獸。哈利、馬爾夫和弗蘭驚呆了。那個影子來到獨角獸身邊,低下頭,俯在獨角獸的傷口上,開始吸它的血了。 “阿--呀呀--” 馬爾夫發出一聲恐懼的尖叫,飛快地逃跑了--接著弗蘭也跑掉了。那團影子抬起頭望著哈利,任由獨角獸的血一滴一滴地從額頭流下來。然後它移動雙腳,飛快地向哈利撲來--可憐的哈利已經嚇得動也不能動了。 一陣劇痛在這個時候猛地刺入他的頭,就好像把傷疤放在火里一樣。他已經痛得眼楮都有點模糊了,只是搖搖晃晃地後退了幾步。這時,身後傳來了腳步聲,跑得飛快,然後有樣東西從他身上跳了過去,直撲那團影子。 哈利頭部的劇痛痛得他跪在地上,一直過了好幾分鐘才好了點。當他抬起頭,那團影子已經不見了。一匹人頭馬正站在他面前,這個既不是羅曼也不是班尼的人有一頭淺亞麻色的頭發和淡褐色的身軀,看來年輕一點。 “你沒事吧?”那人把哈利扶起來,問他。 “沒事了,謝謝你。剛才那東西究竟是什麼?” 人首馬身人沒有回答。他有一雙像蒼白色的寶石般奇怪的眼楮。這雙眼楮很認真地盯著哈利看,然後停留在哈利額上那塊突出的,紅色的傷疤上。 “你一定是波特家的孩子,”他說。“現在最好快回到海格的身邊。現在森林里非常不太平--尤其是你,特別危險。你會騎馬嗎?那樣的話會走得快些。” “是了,我叫佛羅倫斯。”他在彎下身去讓哈利騎在他背上的時候介紹了自己。 忽然,空地的另一邊傳來了一陣更快的腳步聲,接著羅曼和班尼從樹林里沖了出來,他們的腹部布滿了汗。 “佛羅倫斯!”班尼怒吼。“你瘋了!竟然讓一個人騎在背上! 你不羞恥嗎?你以為自己是一只普通騾子嗎?“ “你知道他是誰嗎?”佛羅倫斯解釋說︰“這就是那個姓波特的小孩。他越快離開這兒越好。” “那麼你究竟告訴了他什麼?”班尼咆哮︰“記住,佛羅倫斯,我們發過誓不再和上天對抗的。而且我們不是已經預知將會發生什麼事了嗎?” 羅曼不安地用蹄踢地︰“我想佛羅倫斯應該知道怎麼做才是最好的。” “怎麼做最好!那跟我們有什麼關系呢?我們只應關心那些已經注定的事情! 我們怎麼可以像驢子一樣跟著迷路的人在森林里亂鑽呢?“佛羅倫斯忽然生氣地用後腿直立起來,使得哈利要緊緊抓住他的雙肩才沒有掉下來。 “難道你沒看見那只獨角獸嗎?”佛羅倫斯沖班尼大叫,“難道你不知道它為什麼會被殺死嗎?還是那些行星沒有讓你知道這個秘密嗎?班尼,我是決心跟埋藏在這森林里的任何壞東西斗爭的了,必要的話,我的確會站在人類的一邊。” 佛羅倫斯說完就不停地四處亂沖,哈利勉強地在他背上坐穩之後,佛羅倫斯載著他一下子投入樹林中,把羅曼和班尼拋在後面。 但哈利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為什麼班尼這麼生氣呢?你究竟把我從什麼東西手中救出來的?”他忍不住問。 佛羅倫斯慢了下來變成走路,但除了提醒哈利低下頭別讓樹枝勾住之外他什麼也不說。之後的一段路佛羅倫斯還是什麼也沒說,于是哈利覺得佛羅倫斯應該不會再和他說話了,直到他們穿過一片特別濃密的樹林時,佛羅倫斯卻忽然停了下來。 “哈利。波特,你知不知道獨角獸血是用來干什麼的嗎?” “不知道。”哈利被他這個奇怪的問題愣住了,“我們只會用它的角或者尾巴的長毛來配藥。” “這就是殺害獨角獸這件事的可怕之處了,”佛羅倫斯繼續說,“只有那些什麼也不怕失去,卻什麼都想得到的人才會干這種事。 你知道嗎?獨角獸的血能夠讓你起死回生,但卻要付出代價︰你必須殺害一個純潔、善良的生命來使你自己活下去,而且你只有一半生命,一半從獨角獸血踫到你的嘴唇才開始的、永遠要被詛咒的生命。“哈利定定地盯著佛羅倫斯那個在月光下閃著銀光的後腦,不由得大聲地問︰”但有誰會成為那些犧牲品呢?況且,如果你這一輩子都會在被詛咒中度過的話,生存又有什麼意思呢?“ “的確是這樣!”佛羅倫斯贊同。“但如果你可以在活著的時候找到一種能夠帶給你全部精神和氣力,並且令你永遠都不會死去的東西喝下去的話,那就不同了。 波特先生,你知道學校現在藏著一樣什麼東西嗎?“ “點金石!當然是它了--生命的長生不老藥!但我還不知道究竟是誰--” “你有沒有想起有什麼人是等了許多年來恢復能量的,有哪個人是牢牢地抓緊生命,等候著時機的呢?” 這些話就像一記重錘猛然敲擊了一下哈利的心。透過樹葉的沙沙聲,他好像又再次听到了他和海格第一次見面那一晚,海格告訴他的話︰有人說他已經死了,那是蠢話來的,我實在想不出有人會使他死去!“”你是指,那個人是--“ “哈利,哈利,你沒事吧?”還未等他說出來,妙麗已經一邊從小路上向他們跑來,一邊大叫。海格則跟在後面。 “我很好。”哈利幾乎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海格,那只獨角獸死了,在那後邊的一塊空地上。” “我要在這里放下你了,”佛羅倫斯在海格跑去檢查獨角獸的當兒對哈利說,“你現在安全了。” 哈利從他背上滑了下來。 “祝你好運,哈利。波特。星相已經不止一次被證明錯了,就連我們人頭馬亦會算錯,我希望這次也是預測錯了吧。” 說完,佛羅倫斯轉身又跑進森林深處了,留下哈利在發抖。 在等他們回來的時候,榮恩已經困得在那間黑暗的公共休息室里睡著了。他正在夢中大聲痛罵的時候被哈利用力地搖醒了。可是在哈利開始對妙麗和他講自己在森林里的經歷好一陣子後,他的眼楮還是沒有完全睜開。 哈利簡直坐不下來了。他在火爐前走來走去,還是在抖個不停。 “石內卜想為佛地魔拿那塊石頭……而佛地魔一定正在森林里等著他--一直以來我們還以為石內卜拿那塊石頭是為了錢呢!” “別再說那個名字了!”榮恩恐懼地低聲請求哈利,好像佛地魔在听著他們說話似的。 哈利卻不听。 “佛羅倫斯救了我,但其實他是不該這樣做的,所以班尼生氣極了……他說這樣就違背了火星顯示出來的,那個安排好了的未來……那些人頭馬一定預測到佛地魔將會復活,因為班尼要佛羅倫斯任由佛地魔殺死我……這一行動或者也是記載在那些星座上的了。” “你可不可以不再說那個名字呢!”榮恩十分不滿。 “現在我所能做的就是等石內卜來把那塊石頭偷走,然後佛地魔就可以輕而易舉地結束了我……”哈利越說越氣憤,“那樣,班尼就會滿意了。” 妙麗看來也是十分害怕,但她卻去安慰哈利。 “哈利,每個人都知演,鄧不利多是‘那個人’唯一害怕的克星。 在這附近,‘那個人’是不敢踫你的。另外,誰說那些人頭馬就一定會預測對的?他們听起來就像是在預告命運,但麥米奈娃告訴過我,那是一種非常不精確的巫術。“在他們結束談話之前,天已經亮了起來,這時他們喉嚨也沙了,人也筋疲力盡了,但爬上床之後,夜間的驚嚇還是沒有馬上消失。 當哈利拉起被單,發現下面整整齊齊地放著他那件隱形披風,同時有一張小紙條附在上面︰“以備萬一。”
之後的很多天,哈利還是記不起他當時是怎樣在一邊害怕佛地魔隨時破門而入的狀態下,一邊應付考試的。但日子還是一天一天地過,而弗拉菲也都確確實實還是活生生地被關在那扇上鎖的門後面守衛著。 這天簡直熱得發昏,尤其是在他們考試的大教室里。他們必須用發下來的特制的羽毛筆來寫,因為這些筆已經被施了魔咒用來防止作弊的。 他們還要考應用測試。那就是孚立維教授把他們一個接一個地叫進教室,考他們能不能令一個波蘿跳著踢踏舞經過一張桌子。 而麥米奈娃教授就讓他們把一只老鼠變成一個鼻煙壺,變得越漂亮,分數越高,但變得不像就要扣分。到石內卜考他們的時候,人人都緊張死了,他們要努力地回憶起怎樣制造一種健忘藥,想得眼都直了。 哈利盡力地應付,試著去忽略自從那晚從森林里出來就一直折磨著他的前額的刺痛。尼維爾覺得哈利肯定是得了考試緊張癥,因為他經常失眠。而事實上是哈利總是被那個以前常做的惡夢驚醒,推一不同的是這個夢比以前更恐怖了,因為夢中又多了一個罩著斗篷,嘴角淌血的恐怖影子。 或者是榮恩和妙麗沒有親眼目睹哈利在森林里見到的一切吧,又或者是他們的前額不像哈利那樣火辣辣地刺痛吧,總之他們倆沒有像哈利那樣擔心那塊石頭。 佛地魔固然令他們害怕,但他也不再經常出現在他們夢中了。況且,他們的復習實在太忙了,根本沒有太多時間去理會石內卜或其他人干些什麼。 他們最後一門考試是巫術的歷史,要用一個小時來回答關于一個發明了大汽鍋的古怪的老巫師的問題。然後,他們將會有一個禮拜的空閑時間來等候考試結果公布。當那位鬼魅般的賓西教授叫他們放下羽毛筆和交上試卷時,哈利也忍不住和其他學生一齊歡呼起來。 當他們幾個涌出教室,妙麗忍不住說︰“這次考試比我想象中要簡單得多了,早知如此我就不用溫習《1637年狼人管理法案》和《精靈叛亂事件始末》這幾章了。 妙麗本來最喜歡在考完試後對答案的,但榮恩卻說這樣做會令他覺得不舒服,于是他們三個就一直游蕩到湖邊,並在一棵樹下坐了下來。在那兒,衛斯理家的雙胞兄弟和李。喬丹正在技弄一只正在曬太陽的大王烏賊的觸爪。 “終于不用再溫習了!”榮恩愉快地松了口氣,在草地上伸開四肢,說,“哈利,你可以顯得更開心些的。我們有整整一個禮拜來等考試結果呢!現在還不用我們擔心。” 哈利正在擦著前額。“我倒希望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他生氣地大叫,“我的前額一直在作痛。以前它也痛過,但從來沒試過象現在這樣經常發作。” “你到龐芮夫人那里看看吧。”妙麗建議他。 “我想這不是病,這只是一種暗示,暗示著危險就要來臨了。”哈利說。 榮恩懶洋洋地不願起來--天氣實在太悶熱了。 “哈利,放松一點吧。荷術思說得對,只要那塊石頭附近有鄧不利多,就肯定安全的。而且,我們根本就沒有什麼證據證明,史綱皮已經找到了通過弗拉菲這一關的方法。上次他差點被弗拉菲撕斷了腿,我想短時間內他是不會再多次冒險的。” 哈利點了點頭,但有一個念頭卻在腦中無論如何也趕不走︰我一定忘記了做一件事,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事。當他試著跟他們解釋這種感覺時,妙麗說︰“這都是因為考試。昨晚我醒過來去溫習易咨術的筆記,溫到一半才記起這科已經考完了。” 但哈利很清楚地知道這種不踏實的感覺並不是因為考試帶來似。他抬頭望見一只貓頭鷹口里餃著一張便條振翅飛向學校的方向。只有海格曾給他寫過信。而海格絕不會出賣鄧不利多的,他絕不會告訴任何人如何過弗拉菲這一關的,絕不會… …滁非--想到這,哈利忽然跳了起來。 “你要去哪兒呀!”羅思睡眼朦朧地問。 “我剛剛想到一件事,”哈利臉都嚇白了,“現在,我們快去找海格!” “為什麼呢?”妙麗一邊爬起身,一邊氣喘吁吁地問。 “你不覺得有點古怪嗎?”哈利吃力地爬上草坡,一邊解釋。 “海格最想要的就是一只龍蛋,而一個陌生人正巧口袋里帶著一只龍蛋出現。 如果一般巫師都不會接近龍蛋的話,他又怎會帶著一只龍蛋到處游蕩呢。他們從很遠的地方來,輕而易舉就找到了海格,對嗎?唉,為什麼之前我沒想到這些呢?“ 榮恩忍不住問︰“你究竟在搞什麼鬼?”但哈利只是一個勁地向森林里走,沒有答他。 海格正坐在房子外的一張長椅上往一個大碗里剝碗豆,褲管和衣袖挽得高高的。 “你們好,”他微笑著問,“考完試了嗎?有時間來一杯吧!” “好吧,謝謝你,”榮恩答,但馬上被哈利打斷了。“不用了,我們趕時間。 海格,我是來問你一些事的。你還記得你贏了諾貝的那一晚嗎?那個和你打牌的人長得怎麼樣的?“ “不知道,”海格很悠閑地說,“他不肯除下面罩。”但見到他們幾個看起來吃驚的樣子,他揚起了眼眉。“其實這事一點也不奇怪。那時我們是在那間鄉村酒店里,有人對霍格華茲感興趣是很尋常的。或者他是一個龍商呢,不過他一直蒙著臉,我沒見到他的樣子。” 哈利一下子躍坐在豌豆碗旁邊。“那你究竟對他說了些什麼,你把霍格華茲里的事全告訴他了嗎?” “讓我想想看,”海格皺起眉頭回憶著,“是了,他問我是干什麼的,我告訴他我是個獵場看守……他問了我照看的幾種動物的情況,我都全部告訴了他,然後,我說我非常想有一條龍……接著,他提出如果我真想要的話,他有一只龍蛋,只要我和他打牌,就可……可是他要我保證,我會處理好那只蛋,不能只是放在一邊環掉……于是我告訴他,有弗拉菲在,要孵化那只蛋就不成問題。” “于是,他對弗拉菲很感興趣,對吧?”哈利說,努力地使自己的聲音鎮靜一點。 “嗯,是這樣的--你想即使是在霍格華茲,你能找到幾只三頭犬呢?于是我告訴他,其實弗拉菲一點也不算什麼,只要你給它奏一首音樂,它就會乖乖地睡過去--” 海格忽然變得驚恐萬分。 “我不應該把這些告訴你的!”他不假思索地說︰“忘記我剛才說的話吧!喂,你們幾個要去哪里?” 可哈利、榮恩和妙麗誰也不想再說什麼,就這樣一直走到大堂才停了下來。 現在大堂里少了一大群用功的學生,顯得格外陰森。 “我們現在一定得去找鄧不利多。”妙麗說,“那個藏在面罩後面的人不是石內卜就是佛地魔了,只要他把海格灌醉,的確是很容易就問出破解弗拉菲的方法的。現在只希望鄧不利多會相信我們。當初假如沒有班尼阻止的話,佛羅倫斯或者會為我們作證的。 是了,鄧不利多的辦公室到底在哪里呢?“ 他們站在那兒四處張望,好像等待著一個什麼信號來指引他們似的。願來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們鄧不利多住在哪兒,也沒有見到過有什麼人曾經被鄧不利多叫去辦公室。 “看來,我們唯有--”哈利剛剛開口,外面就傳來一個人的說話聲打斷了他。 “你們三個在里面干什麼?”來的是捧著一大堆書的麥米奈娃教授。 “我們想見一下鄧不利多教授。”出乎哈利和榮恩的意料,妙麗很勇敢地回答。 “見鄧不利多教授?”麥米奈娃重復,好像這是一件非常可疑的事一樣。“為了什麼事?” 哈利吞了一口唾液,怎麼說才好呢? “這是個秘密。”但他剛說完就後悔了,因為麥米奈娃教授一听見是秘密就從鼻孔里噴了一口氣。 “鄧不利多教授剛在十分鐘前走了,”她冷冷地說,“他剛剛收到一封貓頭鷹送來的緊急通知,現在趕了去倫敦的巫術總部。” “他走了!”哈利絕望地問,“真的走了?” “波特,鄧不利多教授是個很偉大的巫師,他有很多重要的事務要處理的。” “但這件事是非常重大的!” “難道你說的大事比巫術總部還要重要嗎?” “瞧,教授,”哈利開始留意吹過來的風了。“這事是和點金石有關的--” 麥米奈娃教授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會說到這事上面的,吃驚得連手中的書本全都掉在地上了。但她沒有馬上撿起來。 “你們是怎麼知道--?”她氣急敗壞地問。 “教授,我想--我知道--石內卜--有人要來偷那塊石頭。 我一定得把這件事跟鄧不利多教授說。“她既震驚又懷疑地盯著哈利。”鄧不利多教授明天才會回來,“她終于肯說了,”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麼知道那塊石頭的事的,但可以肯定,沒有人可以偷到那塊石頭,它被保護得非常嚴密。“ “但是,教授--” “波特,我非常清楚自己在說什麼,”她簡短地說,然後俯身去抬起地上的書,“我建議你們幾個還是到外面曬曬太陽吧!” 但他們卻沒有動。“就在今晚,”一等他確定麥米奈娃不會听到他們說話,哈利馬上說,“石內卜會通過關卡,找到他想要的東西。 現在鄧不利多已經奈何不了他了,我敢打賭一定是他冒充巫術總會給鄧不利多送那張紙條來把他調開的。“”那我們應該--“妙麗停住了,因為哈利和榮恩都轉過身來--石內卜正站在面前。 “下午好,”他沉著地說。見他們瞪著自己,他又說︰“這樣的好天氣,你們不應該呆在屋里。”說完,擠了一個古怪、別扭的笑容出來。 “我們要--”哈利說,但自己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好。 “你們一定要小心一點了,”石內卜說,“像現在這樣四處游蕩,別人又會認為你們要做什麼壞事了。而葛來芬多已經不可能再丟分了,對嗎?” 哈利臉紅了。他們正要走出去,石內卜卻叫住他們。 “波特,警覺點--我個人敢保證,你再在夜間游蕩的話,一定會被開除的。 再見!“說完,他頭也不回地向職員辦公室大步走去。 在外面的階梯上,哈利面對他的兩個伙伴急切地低聲說︰“來,我們分工合作。 一個人去監視住石內卜--就在職員辦公室外面等著就可以了,他一離開就馬上跟著他。妙麗,你來吧!“ “為什麼是我?” “其實很簡單,你可以裝作在等孚立維教授的樣子。”他提高嗓門,“噢,孚立維教授,我擔心死了,我想我把第十四題做錯了。” “好了!住嘴。”妙麗喝住他,但她還是同意監視石內卜。 “我們現在就到三樓樓梯外邊。”哈利對榮恩說。“快點!” 但他們這部分計劃卻實現不了。他們剛剛來到關住弗拉菲的那扇門前的時候,麥米奈娃教授又出現了,這次,她開始發脾氣了。 “我想你們一定認為自己比復雜的魔法更難對付吧?好了,我受夠了。你們再敢走近這兒的話,我定要從葛來芬多隊扣50分!” 哈利和榮恩只好悻悻地回到自己的房間。哈利剛剛說了句,“幸好,我們還有妙麗在盯著石內卜……”就見到妙麗推門走了進來。 “對不起,哈利!”她傷心地說。“石內卜走出來問我在干什麼,我告訴他在等孚立維,誰知他走了進去把孚立維找了出來。所以我唯有走了。我實在不知道石內卜去了哪里了。” “好了,我們只有這樣了。”哈利苦笑。 另外兩人望著他,只見他臉色蒼白,但眼楮在閃閃發光。“我今晚就要出去,一定要趕在石內卜之前得到那塊石頭。” “你瘋了!”榮恩叫。 “你不可以!你忘了剛才麥米奈娃和石內卜怎麼說嗎?你會被趕出學校的!”妙麗反對。 “那又怎樣?”哈利大叫。“你還不明白嗎?一旦石內卜得到那塊石頭,佛地魔就會回來了!你們不是听說過他回來後會發生什麼嗎?到時再沒有霍格華茲可以開除我了!他一定會毀了它,或者把它變為一間藏污納垢的學校。丟分已經不再重要了,難道你沒有想過,就算葛來芬多贏得了豪斯杯,他就不會為難你或你的家人嗎?如果我在得到那塊石頭之前被捉住了,我就會回到德思禮家,等佛地魔來找我。其實我只是提前了一點做這件事罷了,因為我是不會向惡勢力屈服的! 我今晚就會去闖那道關卡,你們倆別再勸我了,佛地魔殺了我的父母親,難道你們忘了?“ 他凝視著他們,不再說話了。 “你是對的,哈利。”妙麗小聲地說。 “我會用上那件隱形披風的,”哈利說,“還好,我剛剛又重新得到了它。” “但它會遮得住我們三個人嗎?”榮恩問。 “我們三個人?” “噢,別傻了。你認為我倆會讓你一個人去冒險嗎?” “當然不會了,”妙麗調皮地說,“你覺得沒有我們你會找到那塊石頭嗎? 我還要去瀏覽一下書本,或者可以找到一些有用的東西呢!“ “但是如果我們被抓住的話,連你們倆也會被趕出學校的。” “不會的,”妙麗輕松地說。“孚立維偷偷地告訴我,我在他那門考試里拿了120分。我想那樣他們就不會趕我走了。” 吃完晚飯,他們三個緊張地分開坐在公共休息室里。沒有人來打擾他們,因為在葛來芬多里已經沒人願意跟哈利說話了。而今晚是他唯一覺得受冷落反而好一點的一晚。妙麗在忙碌地創覽著她的筆記,希望能從中找到一些他們會用到或需要破解的巫法。哈利和榮恩很少說話,因為兩個人都在盤算著他們應該做什麼。 慢慢地,人們都逐漸上床睡覺了,課室里空了起來。 “現在應該拿隱形披風了,”當李。喬丹終于也走了後,榮恩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說。于是哈利跑上他們黑暗的宿舍。他剛取出隱形披風,就發現了海格送給他作聖誕節禮物的笛子了。于是把它放入了口袋--他可不想唱歌來對付弗拉菲呢。 他跑下來,回到公共休息室。 “我們最好現在就試一下,看它能不能蓋得住我們三個。要是費馳看出我們的腳在他的身邊移動的話--” “你們三個在干什麼?”角落里有聲音問。然後緊緊握著他那只寶貝蠟殊的尼維爾從一張扶椅後站了起來,他看來好像已下定決心為自由再作一次斗爭了。 “沒事,尼維爾,沒什麼。”哈利說著,忙把隱形披風藏在身後。 尼維爾望著他們驚慌的臉孔,“你們又要偷偷跑出去了。”他判斷。 “不,不,我們怎麼會呢?”荷術恩說,“你為什麼還不睡覺呢,尼維爾?” 哈利抬頭看了看牆上的老爺鐘--他們不可以浪費更多時間了!現在尼奈普可能在弄弗拉菲入睡呢! “你們不可以出去,”尼維爾說,“你們一定會被抓住的,到時候葛來芬多會有更多麻煩了。” “你不會明白的,”哈利說,“這事非常重要!”但尼維爾顯然已經決定不顧一切地采取某些行動了。“我們不會讓你們那樣做的!” 他說看,一個箭步沖到門口擋住他們。“我會--我會阻止你們的!” “尼維爾,”榮恩被氣火了,“快點走開,別再像個白痴般--” “你竟然喊我白痴!”尼維爾氣憤極了。“我希望你們別再違反學校規章了! 因為你們,我已經成為大家的敵人了。“ “是的,但不是我們的敵人,”榮恩狂怒地說,“尼維爾,你簡直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麼!”他說完後,向前走了一步,嚇得尼維爾一下子放開了那只蟾蜍,它一眨眼就跳走了。 “那麼你們試試看吧!”尼維爾舉起拳頭,“打我吧,我已經準備好了。” 哈利轉向妙麗,生氣地叫她︰“行動吧!”妙麗向前走了一步。“尼維爾,我真是非常、非常抱歉。”她說著,舉起魔杖喊︰“達瑞弗可斯特陀勒斯!”魔杖接著一指尼維爾。 尼維爾的手臂馬上垂了下來,兩腿並在一起,整個身體忽然僵硬起來,然後面孔朝下地摔了下去,像一塊木板倒下一樣。 妙麗跑過去把他身體翻過來。尼維爾的下巴合在一塊,所以不能再說話了,只是他的眼楮還在動,驚恐地看著他們。 “你對他做了什麼手腳?”哈利低聲問。 “‘這叫”全身束縛術“。’妙麗可憐巴巴地說,”噢,尼維爾,我實在太抱歉了!“”我們不得不這樣,尼維爾,實在沒有時間解釋了。“哈利說。 “你遲早會明白的,尼維爾。”榮恩在他們穿上隱形技風,從尼維爾身上跨過時說。 但讓尼維爾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對他們來說始終不是一個好預兆。在這種緊張的狀態下,每一個遇到的影子都像是費馳,而每一下遠處的風聲都像是皮維斯向他們撲來。 在第一層樓梯口,他們看見了諾麗絲夫人懶洋洋地縮在最上面那級樓梯。 “噢!讓我跟她一下,只是一下!”榮恩在哈利耳朵旁低聲央求,但哈利搖了搖頭。當他們從她身旁小心翼翼地爬上去時,諾麗絲那雙像燈籠一樣的眼楮移到他們身上,但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一直到第二層的樓梯間,他們才又遇到第二個人︰皮維斯正蹦蹦跳跳地爬上樓梯,一面興高彩烈地扯松樓梯上的毯子,想害別人絆倒。 “誰在那兒?”當他們向他爬去時,他突然大喝了一聲。然後,他眯著那雙凶惡的黑眼楮,說,“別以為我看不見你,就不知道你在哪兒。你究竟是鬼,幽靈,還是我們的搗蛋學生?”然後他在空中站直了身體,飄在半空斜著眼盯著他們。 “我會叫費馳來的,既然有這樣看不見的東西在地上亂爬。” 哈利忽然想出了辦法。“皮維斯,”他沙啞著嗓子低聲說,“巴倫自然有他不現身的理由的。” 皮維斯幾乎嚇得從半空中掉了下來。他總算及時穩住了身體,又馬上從梯階旁彈開了一尺左右。 “對不起,尊敬的公爵,巴倫先生,”他低聲下氣地說,“是我的錯,我該死! 我看不見你--我當然看不見了,你是看不見的--原諒可憐的老皮維斯的過錯吧,尊敬的先生。“ “我今晚在這有事,皮維斯,所以你今晚別留在這兒。”哈利嘶啞著聲音說。 “好的,先生,我非常樂意這樣做,”說著皮維斯又升到空中。 “巴倫,希望你辦事順利吧,我不打擾你了。”然後他立即飛走了。 “你真厲害,哈利!”榮恩低聲說。 不一會,他們就到了三樓樓梯--那扇門竟然已是半開著了。 “好家伙,他已經到了,”哈利悄聲說,“看來石內卜已經制伏弗拉菲了。” 然而開著的門卻使他們更真切地意識到即將面對的一切。于是在隱形技風下,哈利轉向他們兩個,說,“如果你們現在要回去的話,我是不會怪你們的。你們可以把隱形技風穿走,現在我已經用不上它了。” “別傻了!”榮恩答。 “我們要跟你一起。”妙麗說。 哈利推開了門。門剛吱嘎地打開,他們就听到一陣隆隆的低哮聲了。雖然看不見他們,那條狗的三個鼻子卻不停地朝他們那個方向嗅著。 “它腳下的是什麼?‘”妙麗低聲問。 “看起來像是一個豎琴,”榮恩答,“一定是石內卜把它留在這兒的。” “它一定是在停止奏樂的時候就會醒過來的,”哈利說,“那麼,讓我來……” 他舉起海格的笛子,開始吹起來。事實上,他吹得根本就不成調,但從第一聲音樂響起,那只狗的眼皮就開始垂了下來。哈利幾乎連氣也沒有換地吹著。慢慢地,那只狗的咆哮聲停了下來,它搖搖晃晃地跪在地上,然後猛地倒下,在地上睡熟了。 “繼續吹!”在他們從隱形披風中溜出來,向地板門爬去時,榮恩提醒哈利。 他們已經爬到那只狗巨大的頭旁邊,甚至可以感受到它熱乎乎臭燻燻的氣息了。 “我想我們可以把門拉開了,”榮恩凝視著狗背,說,“妙麗,想不想第一個過去?” “不,我不想!” “那好吧。”榮恩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跨過那條狗的腿,然後彎下腰拉了拉門環,門晃了一晃就打開了。 “你看到什麼了?”妙麗緊張地問。 “沒有,只是一片漆黑--看來沒路下去的,我們只有跳下去了。” 正在吹笛的哈利這時向榮恩揮了揮手讓他望過來,然後指了指自己。 “你想第一個下去?你肯定嗎?”榮恩問。“我實在看不出這洞有多深呢。那麼把笛子給妙麗吧,讓她吹著,別讓狗醒來。” 哈利就把笛子遞了給妙麗。可是在那幾秒鐘的空隙里,那條狗又開始扭動並狂吠了起來,嚇得妙麗馬上使勁地吹,于是它又熟睡了。 哈利跨過它,從地洞口往里邊望,竟然看不到底!他用手指緊緊攀住地面探身下去,然後身體凌空地對榮恩說︰“如果我有什麼事的話,你們千萬別跟著來。馬上去貓頭鷹之家,找海維送信給鄧不利多,知道沒有?” “知道了。”榮恩說。 “我希望等會兒還可以見到你……” 說完哈利就跳了下去,一陣又濕又冷的空氣立即向他撲來,而他只是不停地往下掉,往下掉--到底了!隨著一聲奇怪的、沉悶的聲音,他落到一個軟軟的東西上面。由于他的眼楮還沒有適應這里的幽暗,他就用手四處摸索了一下,發現自己竟然像是坐在一棵不知什麼植物的上面。 “沒事的!”他抬頭對著已經變得像郵票般大小的地洞口大聲叫。“你們可以跳下來的,這塊地很軟。” 榮恩跟著跳了下來,正好落在哈利身邊。“這是什麼東西?”他一下來馬上問。 “我也不知道,是一種植物吧。我想是放在這兒減輕下墜力的。”哈利答道。然後大叫,“妙麗快下來吧!” 遠處的笛聲馬上停了下來。然後那條狗狂叫了一聲,可是妙麗已經跳了下去。 她落在哈利的另一邊。 “我們現在一定在學校地下好幾里遠了。”妙麗說。 “幸好有這棵東西在這接住。”榮恩高興地說。 “不好!”妙麗突然尖叫起來。“你們快看看自己!”她跳了起來,拼命地要靠近那堵濕牆。她不斷地掙扎,因為從她一落下來起,那棵東西就伸出象蛇一樣扭動著的卷須纏住她的腳踝。而哈利和榮恩早已經不知不覺地被卷須爬上了身上,雙腿被纏得結結實實了。 妙麗終于在趁著卷須緊緊抓住她之前掙脫了。現在她恐懼地看著他們兩個在拼命掙扎,可他們越掙扎,那些爪纏得越緊,越快。 “別再動了!”妙麗命令他們。“我知道這是什麼了,這叫‘魔鬼的羅網’!” “太好了,我們知道它是什麼,那樣要掙脫它就容易多了。”榮恩一邊叫罵,一邊向後靠,以免被它纏上脖子。 “閉嘴,我在想著如何殺死它!”妙麗說。 “嘿,快一點,我快喘不過氣來了!”哈利上氣不接下氣地喊。 同時拼命掙扎,看來魔爪已經纏住了他胸口。 “魔鬼的羅網,魔鬼的羅網……史普露教授說了些什麼呢?對了,它喜歡潮濕和黑暗--” “那麼快點火!”哈利听到這兒,忍不住大叫--他已經快被纏死了。 “對!但現在沒木柴呀。”妙麗絞著手,快要急哭了。 “你傻了嗎?”榮恩咆哮。“你學巫術來干什麼的?” “噢,對了!”妙麗恍然大悟。她抽出魔杖,口中念念有辭地揮舞著,然後噴出了一串像藍鈴花般的火焰,向那棵東西射去。不過幾秒鐘,那兩個男孩就被松開了,同時那些爪也好像被光和熱嚇著了,蠕動著、揮舞著退下了。 “真幸運,妙麗,你竟然有听植物學課。”哈利一邊說,一邊靠在牆上,不停擦汗。 “是呀,”榮恩笑著說,“幸好哈利沒有在危急中昏了頭--‘現在沒有柴’,確實如此!” “走這邊。”哈利指著一條看來是唯一入口的走廊說。 除了他們的腳步聲,他們能听到的就是水順著牆往下滴的聲音。走了不遠就是下坡路了,這使哈利想起格林高斯。忽然他的心狂跳起來,因為記起自己曾听說過的,巫師的地下室一般是有龍護衛的。要是他們遇到一條大龍的話--其實就算是諾貝特已夠他們受了。 “你有沒有听到什麼?”榮恩低聲問。 哈利認真地听。一陣輕輕的,好像從上面傳過來的聲音沙沙地響著。 “你覺得會不會是鬼?” “我不知道……我听到像是翅膀拍動的聲音。” “前面有光!我見到有東西在動。” 他們走到走廊盡頭,發現前面是一間亮堂堂的房間,房頂高高地拱起,里面全是一些像寶石般發亮的小鳥,在不停地拍著翅膀飛舞著。房間後面是一扇又厚又實的木門。 “你說我們穿過房間時,那些鳥會不會攻擊我們呢?”榮恩問。 “可能會的,”哈利說。“雖然它們看起來沒有惡意,但如果一齊撲下來的話……噢,我們就無法抵抗了……我要跑過去了。” 他深呼吸一下,用手臂護住面部全速沖進了房間。他隨時都準備著有尖嘴啄他或者利爪抓他,可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他安全地到了那扇門前,用手一拉,發現是鎖上的。 另外兩個人也跟著過去了,他們用力地又拖又推,可那扇門紋絲不動,就連妙麗的魔杖也不管用。 “怎麼辦?”榮恩沒有主意了。 “那些鳥兒……它們沒有理由只是放在這里作裝飾的。”妙麗沉思了一下說。 他們望著鳥兒在頭頂飛翔,身體閃閃發亮。“它們不是鳥!”哈利忽然大叫。 它們是鑰匙!有翅膀的鑰匙!那是說……“他在另外兩人眯著眼望那群鑰匙的時候向房間的四周審視了一陣,繼續說,”我有辦法了。看,有掃帚!看來我們要捉住鑰匙來開門!“”但這里有幾百只呢!“ 榮恩低身認真地看了看鑰匙孔。“我們要找一只大的,式樣古老的--可能跟把手一樣,是銀色的鳥。” 于是每人抓了一把掃帚,不停地飛來飛去,抓空中的鑰匙。他們抓呀,抓呀。 可是那些令人眼花綻亂的鑰匙飛快地飛上飛下,看來是不可能抓到它們的了。 但,事情也不是毫無希望的。哈利,這個本世紀最年輕的搜索員,有一種其他人沒有的辨認事物的絕技。在彩虹般的羽毛在面前穿梭盤旋了一會後,他發現有一把銀色的鑰匙的翅膀垂了下來,好像剛剛被抓住過並且粗魯地塞進過鑰匙口一樣。 “是那一只了!”他對其他人喊。“那只很大的--在那兒--不,是那兒--淺藍色的翅膀--羽毛全堆在一邊的。” 榮恩一听,馬上朝哈利指著的方向猛沖過去,直撲天花板,卻差點從掃帚上掉了下來。 “我們要包圍它!”哈利喊,眼楮一秒鐘也不敢從那把鑰匙上移開。“榮恩,你從上面趕它,妙麗,你留在下面,別讓它飛下來--我試著抓它。好,行動!” 榮恩向下俯沖,妙麗則向上沖,那把鑰匙卻巧妙地躲開了他們,哈利跟著它飛來飛去。忽然它向牆上猛沖去,哈利也跟著向前飛,伴著一聲淒厲的鳥叫聲,哈利用一只手把它按在牆上。榮恩和妙麗高興得歡呼起來。 他們跳下來,哈利向木門走去,那把鑰匙還在他手中不停掙扎。他把它插入鎖內,轉動一下--鎖開了!鎖一開,那條鑰匙馬上又振翅飛走了,被抓了兩次之後,它顯得十分憔悴。 “準備好了?”哈利把手放在門把上,問其他兩人,見他們點了點頭,就把門拉開。 這間房子一開始十分黑暗,他們根本就看不見里面有什麼,可是他們一踏進去,房里立即灑滿了光線,于是他們看到了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 他們正站在一個巨型棋盤的邊上,前面是黑棋子。這些棋子都比他們要高,像是用黑色石頭雕刻成的。接著發現,通過房間的路上站著一排白子。哈利、榮恩和妙麗不禁輕輕地發抖--原來那些屹立的白子全都是沒有面孔的。 “現在我們怎麼辦?”哈利低聲問。 “很明顯,不是嗎?”榮恩說。“我們要下棋來通過這個房間。” 因為在白棋子背後,他們已望見了另外一扇門。 “怎麼下?”妙麗緊張地問。 “我想,”榮恩說,“我們要自己做棋子。” 他走近了一只黑方的馬面前,伸出手踫了一下那匹馬。那塊石頭馬上活了過來,那匹馬用前蹄在地上亂抓,而馬上的騎士則轉過他那戴著頭盔的頭來俯視著榮恩。 “我們--嗯--是不是要加入你們這邊來,要贏了才能通過?” 黑騎士點了點頭,于是羅思回到兩個同伴旁邊。“這真有點費神了,”他喃喃地說,“我想我們要代替三只黑子來下……” 哈利和荷術恩只是一動不動地望著榮恩思考,最後,他終于說,“現在不能夠反抗或其他了,但,你們倆又不會下棋--” “我們不會反抗的,”哈利很快地說。“你只要告訴我們怎麼做就可以了。” “好,哈利,你代替那只黑方的象,妙麗,你跟著他去,代替那只黑方的車。” “那麼你呢?” “我要做那只黑方的馬。”榮恩答。 那些棋好像在听著,因為他們一商量完,就有一只象,一只車和一只馬轉過身,背對著白棋從棋盤上走開了,留下三個方格由他們站上去。 “下棋時,通常是白棋先走的,”榮恩眼盯著棋盤,說。“瞧!” 一只白方的卒已向前移了兩格。 榮恩開始指揮那些黑子了,它們都靜靜地听著他的指揮移動。 哈利雙腿在抖。如果他們輸了,怎麼辦? “哈利,向右邊斜行四格。” 當他們的一只馬被吃了時,他們開始真正地吃驚了。只見白方王後猛地把它掃倒在地,然後拖著它離開棋盤。現在它面孔朝下,一動不動了。 “犧牲是避免不了的。”榮恩說,但已經在顫抖了。“妙麗,你現在可以吃掉那只象了。” 每次他們那邊的棋要失去時,白子都毫不留情地擊倒它們。很快,牆角就堆了一大堆躺下的黑手了。有兩次,榮恩都是很險地發現哈利和荷術恩快被吃掉了,而他自己就在棋盤上橫沖直撞,吃了差不多跟失去的黑子一樣多的白子了。 “我們快要到達那兒了,”他忽然咕噥了一聲。“讓我想想,讓我想想看……” 白方皇後那張平板板的面孔這時正對著他。 “應該是這樣了!”榮恩冷靜地說。“我要被吃掉,這是唯一的法子了。” “不!”哈利和妙麗同時大叫。 “下棋就是這樣。”榮恩決斷地說。“你必須作一些犧牲!我向前一步,讓它吃了我。哈利,你就可以將死那只國王了!” “但--” “你不想快點去阻止石內卜嗎?” “榮恩--” “看,如果你還不快點,他會拿走石頭了。” 而事實上再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了。 “準備好了?”榮恩叫。他面色十分蒼白,但是非常堅毅。“現在我要走了,記住,一贏了馬上就走!” 他走上一步,白方王後馬上向他撲去。它用石臂大力擊了榮恩腦袋一下,他就倒了下去。妙麗尖叫了一聲,卻不敢移動,眼睜睜看著白方王後把他拖到一邊。 看來他被打暈了。 哈利顫抖著向左移了三步。白方國王把頭上的皇冠摘下來,一把摔在哈利腳下。 他們贏了! 所有棋子都讓開一邊屈膝跪下,空出了到達入口的路。 戀戀不舍地最後看了榮恩一眼,哈利和妙麗走入那房門,進入第二條走廊。 “如果他被--” “他會沒事的,”哈利努力地安慰她和自己。“猜一下後面還有什麼關卡呢? 看,我們已經見識過史普露的‘魔鬼的羅網了’,而那些會飛的鑰匙定是那孚立維的杰作。麥米奈娃肯定對那些棋子下了什麼手腳令它們可以活過來--那麼只剩下屈拉的咒語和石內卜……“ 還說著就來到了另一扇門前面。 “還好吧?”哈利輕聲問。 “進去吧。” 哈利把門推開。一股發霉的氣味馬上鑽進了他們的鼻孔,使得他們不得不用衣服捂住了鼻子。眼楮被燻出了眼淚,他們才看清楚,前面的地板上,平平地躺著一只比他們捉到過的那一只還要巨大得多的洞窟巨人。但這只頭上有一個帶血的腫塊突了出來,躺著一動也不動。 “我真高興,我們不用跟它搏斗,”哈利在他們小心翼翼地跨過它巨大的腿時,輕聲地說。“快點,我不敢呼吸了!” 哈利推開了另一扇門時,兩個人都幾乎不敢看里面有什麼--但出乎意料的是里面並沒有什麼嚇人的東西,只有七瓶不同形狀的酒瓶整齊地排在一張桌子上。 “這是石內卜的把戲,”哈利說,“我們又要做什麼呢?” 他們一走過門檻,就有一團火在他們後面的人口處燃燒起來--這可不是普通的火,因為它是紫色的。在同一時間,一團黑色的火在通向前面的門口處轟然點著。 他們被困在中間了! “看!”妙麗從酒瓶旁邊抽出一張紙並招呼哈利看。紙上是這樣寫的︰你的前面有危險,而後面是安全的,如果你找到的話,我們中的兩瓶可以幫你,七瓶中的一瓶會助你繼續向前,另一瓶會把你送回原地,而有兩瓶只是普通的尊麻酒,有三瓶是致命的毒酒。 不想永遠呆在這兒就快選吧! 為了幫你選擇,我們有四個提示︰首先,無論毒酒藏得多麼秘密,你總能在蕁麻酒的左邊找到它們;第二,站在邊緣的總是不同的酒,但如果你繼續向里移的話,就沒有好酒了;第三,正如你見到的,所有瓶大小不一,短小的或高大的瓶都沒有危險;第四,左邊第二個和右邊的第二個其實是一對的,雖然看起來並不像。 看完,妙麗發出一聲重重的嘆息,可在哈利望向她時,卻出乎意料地發現她在微笑。 “精采,”妙麗說,“這已經不是巫術了,這是考邏輯--一個謎來的。有很多偉大的巫師都不精于猜謎,于是只好永遠被關在這里了。” “我們也會這樣,對嗎?” “當然不會了,”妙麗充滿信心地說。“所有的事都在這張紙上告訴了我們。 共有七瓶酒︰三瓶是有毒的;兩瓶是普通酒;一瓶會讓我們安全通過那黑色火焰而另一瓶會使我們通過紫色火焰回到原地。“ “但我們怎麼知道應該喝哪瓶呢?” “給我一點時間。” 妙麗把紙條又讀了幾次,然後在那排酒瓶旁邊來回走動,指著它們喃喃自語。 最後,她拍了下手。 “行了!”她說,“那最小的一瓶會令我們通過黑色火焰去找點金石!” 哈利望了望那個小瓶。“里面只有一個人的份量,”他說。“差不多連一口都不夠吞。那麼是哪一瓶會讓人通過紫色火焰回去的?” 于是妙麗指了指排在最右邊的那個圓形瓶子。 他們兩個互相望著對方。“你飲了它,”哈利說。“听我說,你快回去,救回榮恩。然後,抓住飛匙室里的掃帚,那麼要通過地洞口和弗拉菲就不難了。跟著,馬上到貓頭鷹之家,派海維送信給鄧不利多,我們需要他幫忙。因為我可能會阻住石內卜一會兒,但肯定不是他的對手。” “但是哈利,如果‘那個人’跟他在一起怎麼辦?” “不要緊--我幸運過一次,不是嗎?說不定我今次又走運呢!”哈利指著前額的疤說。 妙麗的嘴唇在抖動,忽然她一個箭步沖上前抱住了哈利。 “妙麗!” “哈利,你知道嗎,你是一個偉大的巫師!” “我比不上你。”哈利在她放開他後不好意思地說。 “我?”妙麗大叫。“只是靠書本和一些小聰明!現在才知道有比這些重要得多的東西--友誼和勇氣。噢!哈利,一定要小心啊!” “你先喝吧,”哈利說。“你肯定這不是毒藥了吧?” “絕對肯定!”妙麗一邊說一邊把圓瓶里的酒全喝下去,但馬上戰粟了一下。 “它不是毒藥吧?”哈利緊張地問。 “不是,但好像冰水一樣。” “快,趕在藥力消失之前快回去!” “祝你幸運--小心一點啊!” “快走!” 妙麗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從紫色火焰中走了出去。 哈利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拿起最小的瓶子,凝望著紫色的火焰。 “我來了!”他說了一句,一仰頭把酒一口喝下。 那酒果真像冰水在血液里流動一樣。他放下瓶子向前走了過去,只見哪些火焰在舔他的身體,卻一點也感覺不到是火來的。有好一陣子,他眼前只是一片紫色的火。然後終于走到了對面--來到最後一間房間。 那里已經有一個人了--但卻不是石內卜,也不是“那個人”。
那個竟然是屈拉。 “是你!”哈利大驚。 屈拉在笑。但瞼部肌肉一點也沒有動。 “是我,”他淡淡地說。“我還懷疑過究竟可不可以在這兒遇見你呢,波特。” “但,我還以為是石內卜--” “石內卜?”屈拉又笑了。但卻不是平時的高聲大笑,而是既尖銳又冷酷。 “是的,石內卜的確值得懷疑。有他像老鼠一樣四處分散注意力真是十分有用。沒有他,誰會去懷疑可--可--可憐、結--結--巴巴的屈拉教--教授呢?” 哈利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這不會是真的,絕不會! “但石內卜曾經想殺掉我!” “不,不對。是我想殺掉你。你的朋友格蘭傑小姐在那場魁地奇比賽中向石內卜放火時不小心把我踫倒了。你和他把我的隱形眼鏡給打破了。再多幾秒我就要把你從掃帚上弄下來的,可石內卜在這時念了一個對抗咒語,救了你。” “石內卜要救我?” “當然了,要不他為什麼要在你的下一場比賽中當裁判呢?他是為了不讓我有機會再下手。哼,真有趣……”屈拉冷冷地說。 “其實他根本無需這樣做,因為有鄧不利多在看著,我根本就不敢干什麼。所有人都以為石內卜在阻撓葛來芬多獲勝,而他也為此不受歡迎……唉,多麼浪費時間啊!怎樣也好,我還是可以在今天晚上殺了你。” 屈拉彈了彈手指,一根繩子忽然出現,把哈利捆得結結實實。 “你太愛多管閑事了,波特。你萬聖節時在校園里亂走,一定見到了我吧,那時我在查看那塊石頭是被什麼守衛著呢。” “是你讓那洞窟巨人出來的嗎?” “當然了。我有應付洞窟巨人的特別天分--你一定已經看到了我對前一間房里的那一個做了些什麼了吧。可是在每個人都四處奔走著去找它的時候,石內卜卻早已懷疑我了,他直接上三樓來找我--可惜我的洞窟巨人居然沒有把你打死,連那只三頭犬也沒有把石內卜的腿撕裂。真是可惜!” “好了,波特,安靜地等著我吧。我要去看看這塊有趣的鏡子了。” 直到這時哈利才發現有塊瓖著框的大鏡子放在屈拉身後。 “這塊鏡子是找到點金石的關鍵,”屈拉喃喃自語,在鏡框旁邊走動著,“我肯定鄧不利多可以提供一些線索……可惜,他現在還在倫敦,等到他回來的時候我早已經走得遠遠的了……” 現在哈利可以做的只能夠是盡量讓屈拉多說些話,別讓他把注意力集中在研究那塊鏡子上。 “我見到你和石內卜在那片森林里--”他不加思索地說。 “對呀,”屈拉一邊繞著鏡子轉,一邊心不在焉地應他。“就是在那次他發現了我,想看看我已經走到哪一步了。其實一直以來他都在懷疑我的,以為他可以嚇到我,卻不知道我有佛地魔公爵在身邊。” 屈拉從那塊鏡子後面走了出來,貪婪地盯著它看,說︰“我已經看到那塊石頭了!我要報告給我的主人知道……但是,究竟要怎樣才能拿到它呢?” 哈刮拼命地想掙脫繩索,但它卻捆得十分緊,于是唯有盡量分散屈拉的注意力。 “但石內卜總是一副很討厭我的樣子。” “噢,他的確很討厭你,”屈拉懶洋洋地說︰“你不知道嗎,他跟你父親一起在霍格華茲里的時候,就已經互相厭惡對方了。但他一點兒也不想你死。” “但我在前些日子听到你在哭--我還以為石內卜在威脅你……” 第一次,一陣突發的恐懼掠過屈拉的面孔。“有時候,”他小聲地說,“我發覺要听從我主人的教誨是很難的--他是一個偉大的巫師,而我又太弱了。” “你是說,那時候他是跟你一起在課室里的?”哈利倒抽了一口涼氣。 “他每時每刻都跟我在一起,”屈拉平靜地說。“我在環游世界的時候遇到了他。那時候的我只是一個愚蠢的年輕人,腦袋里裝滿了一些奇奇怪怪的關于善與惡的觀點。是佛地魔公爵使我認識到我是多麼的錯誤和無知。實際上善與惡是不存在的,只有力量才是最重要,而那些弱者就應該……從那時開始我就忠心耿耿地跟隨著他了,雖然我也曾經拒絕過他幾次,因為他對我實在是太嚴厲了。”屈拉忽然聲音發顫地說,“他不肯輕易原諒我的過失。當我沒有從格林高斯把石頭偷出來時,他生氣極了,狠狠地懲罰了我…… 決定以後更加嚴密地監視著我……“屈拉的聲音緩緩消散,哈利不由得想起他在戴阿宮道的時候--他怎麼會那樣愚蠢呢?那天不是明明在那兒見到屈拉了,還跟他在漏鍋店里握手呢。 “真是難找……那塊石頭是在鏡子里嗎?我要不要打碎它呢?” 屈拉氣鼓鼓地咒罵了一聲。 哈利腦筋在飛轉。 現在我最迫切要做的事,就是趕在屈拉之前找到點金石,如果我可以往鏡里看的話,我應該會見到它在里面--那就意味著有機會找出它究竟藏在哪里!但是我又怎樣在屈拉不留神的情況下看那塊鏡子一眼呢? 他努力地向左邊的方向移動,這樣他就能夠在屈拉不察覺的情況下來到鏡子面前了。可是那根繩實在綁得太緊了,他一失足就跌倒在地。好在屈拉已經忘記了他,還在一個勁地自言自語。 “這面鏡子用來干什麼的呢?究竟要怎樣利用它呢?主人,快幫幫我吧!” 令哈利毛骨悚然的是,有一種聲音回答了,而那聲音竟像是從屈拉身上發出來的! “利用那個男孩……利用那個男孩……” 屈拉轉向哈利。 “對了--波特--過來這兒。” 他拍了拍手,那條捆住哈利的繩就掉了下來。哈利慢慢地向他走去。 “快過來,”屈拉催促他。“看著這塊鏡子,然後告訴我你見到了什麼。” “我一定得撒謊。”哈利想,“我要在看了之後隨便扯個謊,就這樣!” 屈拉從背後靠近了他,他馬上聞到了一股好像來自屈拉頭巾的怪味。 哈利閉上眼,走到鏡子前面,然後睜開。 他首先見到自己的映像,有一張受到驚嚇的蒼白臉孔。然後那個映像向他微笑。 它把手伸進口袋,取出一塊血紅的石頭,向哈利眨了眨眼,又把石頭放回口袋。在它這樣做的時候,哈利忽然覺得有一樣很重的東西落入了他自己真的口袋里。那麼--不可思議地--他得到那塊點金石了! “好了?”屈拉不耐煩地問。“你看到了什麼?” 哈利鼓足勇氣說,“我見到自己在跟鄧不利多校長握手,”他努力地在編謊言。 “我還為葛來芬多贏得了豪斯杯。” 屈拉又開始在咒罵了。 “快點滾開!”他喝道。哈利移開到一邊--他現在可以感覺到點金石貼著自己的大腿了。他敢不敢用它來搏一搏呢? 但他還沒有走開幾步,一把很尖的聲音又從屈拉身上響了起來,而他卻連嘴唇也不動一下。 “他在說謊,他在說謊……” “波特快回來!”屈拉在喊。“快把真相告訴我!剛才你究竟見到了什麼?” 那把很尖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讓我來跟他說……面對面地說……” “主人,你的力量還不足夠!” “我已經有足夠的力量可以這樣做了。” 哈利覺得仿佛又被“魔鬼的羅網”纏住了,全身不能動彈地被帶到屈拉跟前。 慢慢地,屈拉解開他的頭巾。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呢?哈利滿懷恐懼地望著他。 那條頭巾飄了下來。沒有了頭巾,屈拉的頭變得異常地小。然後,他緩緩地把背朝向哈利。 哈利本來是應該尖叫的,可他已經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在本來應該是屈拉後腦勺的地方,竟然長著一張臉孔!那是一張哈利見過的最可怖的面孔︰粉筆般死白的臉上,嵌著一雙閃著紅光的小眼楮,鼻子是裂開的一道縫,活像一條蛇! “哈利。波特……”它低聲說。 哈利拼命地想向後退,但他的腿已經不听使喚了。 “看見我變成什麼樣子嗎?”那張臉說,“我活得更加明暗和隱蔽了……我只能夠和別人共用一個身體……但通常都有很多人願意讓我使用他們的心髒和思想… …獨角獸的血在這幾個禮拜里不斷地增加了我的力量……你不是看到我忠心的屈拉在森林里為我吸血嗎?現在,只要我有了那塊長生不老藥,就可以制造出一個自己的身體了……你為什麼還不把口袋里的那塊石頭交出來呢?“ 原來他是知道的!哈利的腿忽然一下子恢復了知覺,他向後倒退了好幾步。 “別像個傻瓜似的再反抗了,”那面孔冷笑著說,“你最好救自己一命,加入我們。不然,你就會和你父母一樣死無葬身之地…… 他們臨死還向我求饒呢……“”你說謊!“哈利忽然大叫。 屈拉後退了幾步,這樣佛地魔就又來到哈利面前了,他那張極邪惡的臉正在笑著。 “多麼感人啊……”它嘶嘶地說,“我一向都很欣賞勇氣的,沒錯,孩子,你的父母十分勇敢……我是先殺你父親的。他很勇敢地和我搏斗。但你母親其實是用不著去死的,她是為了保護你……好了,把石頭交給我吧,別讓她為你白白送命… …“ “絕不!” 哈利猛地向門口沖去,佛地魔大叫︰“抓住他!”然後,不到幾秒鐘,哈利就感覺到屈拉的手緊緊抓住他的手臂。同時,一陣像針刺一樣的劇痛又襲向他前額的疤,他的頭痛得好像快要裂開兩邊了!哈利呻吟著,用盡所有氣力去掙扎。 奇怪的是,屈拉竟然自己彈開了!而他額上的頭痛馬上跟著好了點。他好奇地四處張望,看看屈拉去了哪里,卻發現他痛苦地給縮成一團,望著自己的手指--那些手指在他眼里好像變得十分不可思議一樣。 “抓住他!抓住他!”佛地魔又在大叫。屈拉一個箭步沖上來,把哈利踢倒,然後爬到他身上,雙手叉他的脖子。這時哈利的疤又再痛得他快要暈過去了,同時,屈拉痛苦地狂號起來。 “主人,我抓不住他,我的手--我的手!” 這時的屈拉雖然用膝蓋把哈利壓在地上,他的手卻已經放開了哈利的脖子。他正在迷惑地望著自己的手掌--哈利可以看到,那雙手像被火燒過一樣,又紅又腫。 “那麼,殺了他!快點,蠢材!”佛地魔尖聲高叫。 屈拉舉起手,想要作一個索命的惡咒,但哈利比他快很多,伸出手來,一把抓住了他的面孔。 “啊一啊一啊呀!” 屈拉怪叫著滾開了,他的臉孔也在痛苦扭曲著。于是哈利明白了︰屈拉是不能踫他的皮膚的!一踫他就會痛得死去活來。現在唯一的機會就是控制住屈拉,讓他一直痛著,念不了那個索命咒語。 哈利跳了起來,用盡所有氣力抓住屈拉的手臂。屈拉慘叫著要甩掉哈利的手--但同時哈利的頭痛也在不斷加劇,他已經痛得看不見東西了,只能听到屈拉殺豬般的尖叫和佛地魔不停地喊︰“殺了他!殺了他!”,還有另一種聲音,可能就在哈利自己的頭里,叫著︰“哈利!哈利!” 他感覺到屈拉的手臂已掙脫了自己,知道一切都完了,然後跌進了一片漆黑中,不停地向下沉……響下沉…… 有一樣金色的東西在他上面閃耀。史尼斯球!他想捉住它,但雙臂卻沉重得抬不起來。 他眨了眨眼。那根本就不是什麼史尼斯球,而是一副眼鏡。多麼奇怪啊! 他再次眨了眨眼。忽然記起了。“先生!那塊石頭!是屈拉! 他偷了那塊石頭!先生,快點--“”別著急,親愛的孩子,你已經漏掉後面的情節了。“鄧不利多說,”屈拉沒有得到那塊石。“ “那麼誰得到了?先生--我--” “哈利,放松一些,要不龐芮夫人人會把我轟出去的!” 哈利把話吞下肚子,開始四處打量著周圍,意識到自己應該是在一間病房里︰他正躺在一張鋪著白色被單的床上,旁邊有一張桌子,上面堆的糖果高得夠開一間糖果店了。 “是你的朋友和仰慕者送給你的,”鄧不利多和顏悅色地說,“雖然在地牢里你和屈拉教授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是一個秘密,但是全校人都知道這件事了。我想,你的朋友弗來德和喬治。衛斯理先生本來是送了一張沖洗式便椅給你的,因為他們認為你一定會感興趣。可是龐芮夫人人認為它不衛生,就沒收了它。‘” “我在這兒多久了?” “三天了。榮恩和妙麗看見你回來開心得不得了,他們十分擔心你。” “但是先生,那塊石頭--” “我不想你再心煩意亂了。好吧,我說說那塊石頭。屈拉教授並沒有從你身上拿走它,我及時趕到,並阻止了他。不過,我必須說,你已經做得非常棒了!” “你趕到那兒了?你收到妙麗的貓頭鷹嗎?” “我們必須從頭開始說起。我剛剛到達倫敦,忽然想起我是應該留在原地的,于是馬上趕了回來--剛剛來得及把屈拉從你身上拉開--” “原來是你!” “我真怕我來遲了。” “你差一點就來遲了,因為那時候我已經不能夠再阻止他搶那塊石了。” “我不是說那塊石,我是說你,孩子。你差一點就被殺掉了--而那塊石,它已經被毀掉了。” “毀了?”哈利茫然地重復。“可是你的朋友--尼古拉斯。弗蘭馬爾--” “噢!你也認識尼古拉斯嗎?”鄧不利多很高興地說。“你已經很好地處理了這件事,不是嗎?別擔心,我已經和尼古拉斯談過了,他也認為這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但,那就意味著他和他的妻子都得死!” 鄧不利多微笑地望著哈利迷惑不解的表情。 “對于一個像你這樣年輕的人來說,我知道你肯定會覺得不可思議。但對尼古拉斯和伯雲妮來說,死亡只是像經過一整天的工作後,靜靜躺在睡覺一樣平常。因為畢竟,對于有智慧的人來說,死亡只是第二次偉大的冒險。你要知道,那塊石頭其實並不像听起來那樣神奇,可以無窮無盡地給你金錢和能量。那固然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東西--但問題是,人們卻往往缺乏一種判別力,不知道他們追求的東西一樣是會害了自己的。” 哈利躺在那兒,已經忘了說話。 鄧不利多停了下來,微笑著望向天花板。 “先生,”哈利說。“我在想--就算那塊石頭沒有了,那個福爾得--我是指‘那個人’--” “喊他佛地魔,哈利。要準確地稱呼所有一切事物。對名字的恐懼會令你對它本身也產生恐懼感的。” “是,先生。佛地魔會想其他法子再回來的,對嗎?我是說,他還沒有走,對嗎?” “對,哈利。他的確還沒有走,他仍然在某一個不知名的地方游蕩著,或許正在尋找下一個身體來使用……因為它並不是真正活著,所以也不能夠被殺死。它任由屈拉死去,對追隨者就像對敵人一樣冷酷無情。這麼樣也好,哈利,既然你可以阻止他重新獲得力量,或者又會有哪個人像你一樣跟他進行斗爭,來阻止他重新獲得力量呢--而他被阻止了一次,又再一次……他就可能永遠都不能夠成功。” 哈利點頭贊同,但馬上又停了下來。因為象那樣動一下又令他的頭痛了起來。 然後,他說,“先生,我還有一些事很想知道。要是你肯告訴我的話,我想知道那……” “真相是美麗而恐怖的,因此總是被給予過多的注意力。”鄧不利多輕輕嘆了口氣。“除了因為特殊理由不能回答的之外,我一般都會回答你的問題的。” “好的……福爾得魔特說他殺死我的母親,完全是因為她想阻止他殺了我,可是他為什麼一開始就想要先殺了我呢?” 鄧不利多這次又長長地嘆了口氣。 “很抱歉,你問我的第一件事我就不能夠告訴你了--至少今天不能夠。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現在先把它放在一邊別去想它,哈利。到你長大一點的時候… …我知道你討厭听這些話,但一定要等到時機成熟了,你才可以知道。“ 于是哈利知道就算爭辯下去也是沒用的。他只好問另一個問題了。 “那麼,為什麼屈拉不可以踫到我的皮膚呢?” “你的母親犧牲了自己來救你。如果說有一種東西佛地魔理解不了的話,那就是愛了。他沒有意識到,像你母親對你那樣強烈的愛是可以留下印記的。不是一個疤,而是一種無形的東西…… 如果深深地被愛著的話,就算愛你的那個人不在了,那份愛都會永遠庇護著你的,它已經凝結在你的皮膚上了。像屈拉那樣充滿仇恨、貪婪和欲望的人,是不能去踫一個被如此純潔美好的東西印記過的人的。“鄧不利多現在裝作對窗外的一只鳥兒很感興趣的樣子來讓哈利有時間偷偷地用被單來指眼淚。等到他的情緒恢復了平靜,哈利說,”還有那件隱形被風,你知道是誰送給我的嗎?“ “哦,那是你父親留給你的東西,我想你肯定會喜歡它的。”鄧不利多在說到他父親的時候,眼楮閃動著光芒。“的確是很有用的東西,你父親在的時候主要是用來隱形自己去廚房偷菜吃的。” “我還有一件事不明白……” “可不能說太多了。” “屈拉說石內卜--” “應該叫石內卜教授,哈利。” “好的,他--屈拉說他討厭我是因為討厭我父親,這是真的嗎?” “對,他們的確是互相厭惡的,就像你和馬爾夫一樣。而那原因是你父親做了一件石內卜永遠都不會原諒的事。” “什麼事?” “他救了石內卜一命。” “什麼?” “就是這樣……”鄧不利多像在做夢一樣說著。“很奇怪,對嗎? 這就是人們的心態了。石內卜教授不能忍受他欠你父親一份人情……所以我倒是相信他一直在努力地保護著你,因為這樣做,他就會覺得和你父親扯平了……“哈利嘗試著去理解這番話,卻被它弄得頭昏眼花,于是他只好放棄努力了。 “還有,先生,有一件事……” “只是一件?” “我為什麼可以從鏡子中得到那塊石頭呢?” “哈,我很高興你終于問這個問題了。這可是我了不起的主意之一呢!是這樣的,只有那些想找到石頭而目的又不是利用它的人才可以得到它,否則他們就只會在鏡中見到自己在煉金或者喝著所謂的長生不老藥。你知道,有時我想出來的主意妙得連自己也大吃一驚呢!好了,夠多問題了。我建議你快嘗嘗這些糖果吧。啊哈! 多味豆!真不幸,我年輕時候踫巧是一個聞到香味就會嘔吐的人,而現在又對它們失去興趣了--不過我想,吃一顆太妃糖還是很不錯的,你要不要來一顆?“ 他笑著把棕黃色的糖投入口中,咀嚼了一下,大叫︰“哎呀呀! 哎呀!“龐芮夫人,即那個護士長,是一個漂亮的年輕女人,但是非常嚴厲。 “只是五分鐘。”哈利央求她。 “絕對不可以。” “可你又讓鄧不利多教授進來……” “那當然了,他是校長,怎麼不同意呢。你很需要休息。” “我只是躺著什麼也不做,休息得夠多了。龐芮夫人,求你了……” “唉,好吧,”她終于說。“但是只有五分鐘。” 于是榮恩和妙麗可以進來了。 “哈利!” 妙麗看來又要撲過來抱他了,令哈利松一口氣的是她忍住了,因為怕弄痛他的頭。 “噢,哈利,我們還以為你定會--連鄧不利多校長也在擔心……” “整個學校都在談論這件事,”榮恩說,“事實上是怎樣的?” 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比沒有根據的傳聞更加傳奇和驚險。哈利把經歷全告訴了他們︰屈拉啦,那塊鏡子啦,還有那塊石頭和佛地魔。榮恩和妙麗倒是很好的听眾,一直目瞪口呆地听著,什麼也不想說,直到哈利告訴他屈拉頭巾下面有什麼時,妙麗終于尖叫了一聲。 “那麼,那塊石是沒有了?”榮恩听完後,問︰“弗蘭馬爾一家不是要死了?” “我也這樣說過,但鄧不利多校長認為--他說了什麼呢?--‘對那些有智慧的人來說,死亡只不過是第二次偉大的冒險罷了。”’“我一向都說他是瘋狂的。” 榮恩說,顯然被校長的瘋狂程度深深震撼了。 “是了,你們兩個又發生了什麼事呢?”哈利問。 “我安安全全地往回走,”妙麗說。“然後帶上榮恩一起--當然這費了很大的勁--兩個人就跑著準備到貓頭鷹之家聯絡鄧不利多校長。誰知在大堂就遇見了他。他原來早已經知道了,只是問我們‘哈利已經跟著他去了,對嗎?’就沖去三樓了。” “你想他會不會是故意安排你這樣做的呢?”榮恩說。“給你送來你父親的隱形技風,還有其他安排……?” ‘嘩,“妙麗大叫,”如果他真的這樣做的話,那實在是--實在是太可怕了,你可能會被殺死的!“”不,不會是故意的,“哈利深思熟慮地說,”鄧不利多校長是一個非常有趣的人,或者他只是給我一個機會。我想他肯定已經或多或少地知道這里發生的所有事的,他知道我們一定會去阻止的,于是不但不勸住我們,反而教了我們很多會用到的東西。最明顯的是,他專門設計的那塊鏡子,好像早就知道我會和佛地魔一起找點金石似的……“ “夠了,夠了,鄧不利多的贊美者。”榮恩說。“听著,你明天必須出席年尾大食會。分數全都出來了--當然是史林德林贏了我們。因為最後一場魁地奇比賽沒有了你,大家被衛文卡羅壓著來打……不過,食物肯定會很不錯。” 這時,龐芮夫人沖了進來。 “你們已經呆夠了,妙麗、榮恩,快給我走。”她堅定不移地說。 睡過一晚好覺,哈利覺得自己已恢復得差不多了。 “我想參加大食會。”當龐芮夫人人整理他那一大堆糖果罐時,哈利說,“我可以去嗎?” “鄧不利多教授說你可以去,”她不以為然地說,顯然覺得鄧不利多教授竟然沒有認識到大食會有多麼不衛生,真是很不明智。“還有,你又有一位探訪者了。” “噢,太好了!”哈利叫,“會是誰呢?” 海格就在他說話時已經側身從門口鑽了進來。象平常一樣,海格一進到室內,房子就會顯得太小擠不下了。他坐在哈利身旁,望了他一眼,竟然哭了起來。 “這--全--是--我--該死的錯!”他嗚咽著,把臉埋在手里不敢抬起來。“我告訴了那只鬼如何通過弗拉菲!我竟然告訴了他!這是他唯一不知道的事而我卻告訴了他!你千萬別死!噢,全因為一只龍蛋!我以後也不敢喝酒了!我活該被扔出去貶為麻瓜!噢!” “海格!”哈利震驚地發現他因為悲傷和侮疚而顫抖著,同時還有一大滴一大滴的眼淚跌在被單上。連忙說,“別這樣了,海格,就算你不說,他自己也會找出辦法來的,要知道我們說的是佛地魔呀。” “你不能死啊!”海格嗚咽,“還有,別再說那個名字了!” “佛地魔!”哈利響亮地大叫,把海格嚇得連哭都忘記了。“我見過他了,我還在叫他的名字呢!這有什麼好怕的。海格,開心一點吧!你看,我們搶回了那塊石頭,現在它又被毀了,他永遠也不能利用它了。來一塊巧克力青蛙糖,怎麼樣?我有很多很多呢……” 海格用手背擦了擦鼻子,說︰“你提醒了我。我也有一件禮物要送給你的。” “它不是一塊鼬肉三明治吧?”哈刮興奮地說。使海格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來。 “看,這是鄧不利多昨天給了我一整天時間來弄的,他說弄不好就會解雇我--怎樣也好,這個給你……” 它像是一本精美的皮面書。哈利好奇地打開。里面全是一些巫師的照片。每一頁都有他父母的笑容和動作…… “我給你父母所有的老校友都捎了封貓頭鷹信,向他們要照片……我知道你沒有多少張的,喜歡嗎?” 哈利說不出話來,但海格已經明白了。 哈利那一晚一個人去了年尾大食會。因為臨走時被龐芮夫人小題大做地攔住了,堅持要他作完最後一次全身檢查才準走,所以在他去到大堂時,那里已經擠滿了人。為了慶祝史林德林贏得了七年一屆的豪斯杯,史林德林的人把大堂都裝飾成他們隊的綠色和銀色,座位處插著那面印著大蟒蛇的隊旗。 哈利一走進去,大堂里就像開水一樣沸騰了起來,每個人都開始大聲地談論了起來。他靜靜地溜到葛來芬多的座位,坐在榮恩和妙麗中間,同時努力地不去注意那些站起來看他的人們的臉孔。 幸好,過了一會鄧不利多校長就來了。那些雜音馬上消失了。 “又一年過去了!”鄧不利多校長振奮地說,“但我不得不在你們放開肚皮去吃這些美妙的食物前,用一個老頭的嘮叨來先打擾一下。多麼愉快的一年啊!我希望你們會發覺,自己的腦筋比過去豐富了一些……你們還有整整一個暑假的時間來讓它變得漂亮和空虛呢! 現在,據我所知,豪斯杯要在這里頒發。具體積分是︰葛來芬多隊312分,排第四;海夫巴夫隊352分,排第三;衛文卡羅隊426分,排第二;史林德林隊472分,排第一。“一陣歡呼聲和跳躍聲從史林德林學生的座位處爆發出來。哈利一眼見到杰高。 馬爾夫正在拍打著他的高腳酒杯。真是令人傷心的一幕。 “好了,好了,你們做得很好,史林德林。”鄧不利多校長說。 “但是近來的事件也應該計算在內的。” 大堂一下子靜了下來,史林德林隊員的笑容也沒那麼燦爛了。 “啊嗨,”鄧不利多校長繼續說。“現在我有一份最新的積分榜要推出。讓我看看。對了……第一樣是給……是給榮恩。衛斯理先生的!” 榮恩的臉一下子變為紫色,看起來活像一根曬黑的紅蘿卜。 “……因為他是霍格華茲許多年來出現的最優秀的棋師!我獎給葛來芬多隊榮恩50分! 葛來芬多的歡呼聲幾乎要把房頂震破了,連頭上的星星也仿佛活潑了起來。伯希興奮的聲音在不停地響起︰“我的弟弟,你知道嗎?我的小弟弟,成為大棋師了!” 最後,終于又回恢了寂靜。 “第二,是關于妙麗。格蘭佐小姐的……她很了不起地在烈火面前運用了冷靜的邏輯。我再獎給葛來芬多50分!” 妙麗用手捂住了臉,令哈利很懷疑她是不是又在哭了。旁邊的葛來芬多學生們在椅子上跳上跳下--當然了,因為他們又多了100分啦! “第三--是哈利。波特先生的……”鄧不利多校長說。大堂一下子變得安安靜靜。“……因為他偉大的魄力和無畏的勇氣,我給葛來芬多再加60分。” 大堂又沸騰了。那些會心算的人已經知道,葛來芬多現在已經有了472分--跟史林德林一樣多。要是鄧不利多校長再多獎哈利一分的話,他們就會捧走豪斯杯了。 鄧不利多校長抬起頭,大堂又慢慢地靜了下來。 “勇氣是有很多種的,”鄧不利多微笑著說。“要堅決抵抗我們的敵人需要極大的勇氣,但堅決抵抗朋友同樣也需要無比的勇氣。因此,我在這里獎給尼維爾。蘭博頓先生10分!” 站在大堂外面的人肯定會以為里邊有什麼東西爆炸了,因為葛來芬多座位處發出的歡呼聲是這麼的震撼。哈利,榮恩,和妙麗也站了起來大叫大喊,而尼維爾則嚇得臉都白了,消失在一大群爭著擁抱他的人群中--他還未試過為葛來芬多拿過這麼多分呢!還在歡呼的哈利輕推了一下榮恩,並指了指馬爾夫。這個可憐的人已經沒有機會比現在更震驚和失望了,看上去就像中了“全身束縛” 術一樣。 “那就是說,”鄧不利多校長終于平息了那場騷動--因為連衛文卡羅和海夫巴夫隊也在慶祝史林德林的失敗,所以場面尤其盛大。 “我們要更換一下這里的擺設了!” 他拍了拍手。馬上,那些綠色的裝飾物變成了紅色,而銀色的則變成了金色。 那條代表史林德林的大蟒蛇消失了--換成了葛來芬多的獅子。石內卜教授十分勉強地和麥米奈娃教授握了握手。當他的眼楮一踫到哈利,哈利就知道,石內卜對他的憎恨一點也沒有變。但這一點也沒有令哈利憂慮,因為對于他,這是一生中最快樂的一晚,比贏了魁地奇比賽、打倒洞窟巨人……還要開心得多!他永遠、永遠也不會忘記這一夜。 哈利已經差不多忘記了他們還有考試結果要公布。但結果一出來卻令他們大吃一驚︰他和榮恩都以很高分數通過了,至于妙麗--自然又是全年級第一名了。 就連尼維爾也馬馬虎虎地通過了!他的植物常識拿了高分,于是把他考得一塌糊涂的藥劑學也扯高了。他們本來希望高爾--他簡直是要有多蠢就有多蠢--會被踢出去的,可是他竟然也通過了。這簡直是一個羞辱。但,正如榮恩說的,你不能指望生活會樣樣順利。 然後,突然間,他們的衣櫃都空了,而皮箱卻滿了。尼維爾的蟾蜍也被發現了,原來是藏在廁所的一個角落里。學校又有了公告,禁止學生在假期里使用巫術(弗來德。衛斯理知道後曾傷心地說,“我還一直希望他們忘了告訴我們這個呢。”)。 海格已經準備好了接他們下船,然後他們乘坐著“霍格華茲號快船”在河面上航行。他們又說又笑地看著兩岸越來越翠綠清新的鄉村;在經過麻瓜鎮時又在大嚼貝蒂。博特牌多味豆;一齊把巫師袍脫了下來,又一齊穿上了夾克和大衣;然後,在9點45分時駛進了國王車站。他們所有人下船也費了不少時間。這時,一個很老的巫師站在驗票口,讓他們兩個或三個地通過,以免像人潮一樣一次過涌出把那些麻瓜給嚇著。 “你們這個暑假一定要來,”榮恩說,“你們兩個都是--我會給你們送貓頭鷹信的。” “謝謝,”哈利說。“我終于有一些東西可以盼望了。” 人們在擠來擠去。好不容易他們來到那個通向麻瓜世界的出口。這時,有些人喊︰“再見了,哈利!” “再會,波特!” “還是很出名呢。”榮恩笑著對他說。 “我保證,只要一回到我要去的地方就不會出名了。”哈利說。 他,榮恩和妙麗一起通過了那個出口。 “他在那兒呢,媽媽,他在那兒,看!”原來是金妮。衛斯理,榮恩的小妹妹,但她卻不是指著榮恩喊的。 “哈利。波特!”她尖叫,“看,媽媽!我見到了--” “靜一點,金妮,別指人家,太不禮貌了。”衛斯理夫人向他們微笑著。“很忙的一年,是嗎?”她問。 “嘿,那一點也不算什麼。” “你準備好了吧?”那是威農姨丈。他還是滿臉短須,還是一見到哈利就怒氣沖沖。現在,他手里提著一個貓頭鷹籠子站在一個擠滿普通人的車站里,身後站著的是帕尤尼亞阿姨和達力,他們倆一見到哈利就嚇得面無人色了。 “你們定是哈利的家人了!”衛斯理夫人試著去跟他們搭腔。 “可以這麼說吧,”威農姨丈不客氣地說。“小家伙,快點!我們沒有一整天的時間來給你浪費的!”說完就走開了。 哈利急匆匆地對榮恩和妙麗道別。 “那麼,我們過了暑假再見吧!” “希望你--嗯--有個愉快的假期。”妙麗在見到威農姨丈後已經不敢肯定她說的這句話了。她很奇怪︰竟然有這樣討厭的人! “噢,我會的,”哈利說。他們倆這時很驚奇地發覺他臉上竟然帶著燦爛的笑容!“他們不知道那個在家不準使用巫術的禁令的! 那麼,這個暑假我敢保證,在達力身上肯定會發生很多有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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