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誰】第一部


* 普柯 *

 

在濛濛細雨中,緩緩走過墳場。那飽經風化的碑石上,刻著一排日漸退色的字。依稀見到,曾呼喚過千萬次的名字,黯然落淚。

埋在黃土下,是那供我依偎的熾熱胸膛、保護著我的有力臂彎,還有貼近我的溫柔笑臉。全都久違了兩年,剛好兩年了。放下一束黑色的玫瑰在墳前,拖著沉重的腳步離去。

我不敢回頭,害怕想起你彌留之際那空洞迷茫的眼眸。突然,胸口很痛,我不支跪倒在泥地上,雙手無力的支撐著。是因為太難過、太內疚。低頭望見自己曾染血的雙手,憤怒突然沖襲腦袋,恨意幾乎使理智如風箏般斷線。剎那間,好想用那了結你生命的手段親手解決自己,以作贖罪。在你死忌這天隨你而去也許很不錯。

想也知道若你在場定會阻止自己,亦知你在遠方並不期望我變得如此。可是我控制不了抑壓那鄙視的意念,就是偏要感到自卑和充滿罪惡感。畢竟,我只是一個罪人,滿身沾染了族人的鮮血──我背叛了大家。其實更難以置信的,是在那契約的束縛之下,我為了敵人而毀了你。

我們之間也劃上了句號。縱然相愛,天人永隔的狀況卻限制了這段感情。即使多麼的愛你也只是枉然,後悔的心意又有誰會明白。明知你不會恨我,甚至仍沒捨棄以往對我的微妙感覺,但卻就是不能原諒自己......絕不輕饒!

雨愈下愈大,四周的景物也變得模糊了。站了起來回頭一看,彷如見到你的亡靈在對我慘淡地淺笑著。是因為要安慰我還是因為過得不太好哩?我看不懂也猜不透那神情的含意。皺著眉頭,甩了甩頭顱,你那身影突然消失不見了。果然,這都只是由於哭得太兇所產生的幻象。

                *

一頭飄逸的長金髮,因為暴露在甘露的淋浴下,濕答答地黏在人兒的臉蛋和衣服上。可是,他就只是毫不在乎地走,回到那偏遠隱秘的藏身之所──荒蕪的山區。因為自問對不起全世界,所以要躲開一切目光。

無神的暗淡眼腔,將主人的絕望展示得一清二楚。

返回彷如出自人手的天然洞穴,人兒躺在用稻草堆成的簡陋床舖,手中把玩著一塊記載著很多往事的瑪瑙石。在它與初現的曙光相映之下,放射著迷人的暗紅色,好比那絳月。它醞含著柯達.史摩特與普.蓋拿雙互許下的諾言和感人肺腑的誓言──永不分離。

但現在,承諾已破碎,再也無法實現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金髮人兒閉上湛藍的眼睛,沈睡過去了。他真的很累,不論肉體還是精神上也到了極限,而且眼皮亦因哭泣過度而腫得像核桃一樣。休息,大概可以暫時放鬆一下,忘掉煩人的一切。

睡夢裡,他仍在啜泣,悲傷還是歷久不去。

               *

事隔兩年,原本以為記憶會淡去,忘掉你這殺人兇手。不過,我發現根本辦不到,還是很愛你。沒錯......刻骨銘心的愛絕不會被仇恨佔據。來到我的墳前,很想出現任面前挽留你,告知我所思所想,卻怕會令你更難過。

親愛的,你所作的,我全都看得見。拜託別再折磨自己了,壓根兒就沒有怪責過你。只不過,那界限分隔了我們,思念使我開始發瘋。不是不可突破隔閡,但上天不容許,我只好默默忍受。

還是按奈不住,硬要讓你看見了我的靈魂,並以虛弱的微笑看著你。很想展示快樂一面叫你放心一點,不過真的裝不來。這種景況,是上天狂玩弄咱倆嗎?難道我們還不夠淒慘嗎?為何那重任要落在你肩上,逼使你當時不得不那麼做?

其實,我比你更心痛。我不要你難過。

我在等待,那一個重聚的大日子。可是不希望太快來臨,因為那意味著你的死亡。但我已受不了......此情此境,內心茅盾至極。

該期望與否?這問題愈是去想,愈是教我苦笑起來。也許,我就只能選擇在此苦候,別無他選。

 

 

【誰是誰】第二部

 

厚實的呼吸聲,未曾間斷。似乎人兒墮入了甘甜的夢境,早已意識不到四周的轉變。不再是那個洞穴,也不再是那堆稻草,只是手裡的嫣紅瑪瑙仍緊握著。

緩緩的用力張開眼,發由皎月的微弱光線輕輕地打在仔的臉上。撐起身子打量身處的環境,不其然眨了眨眼,因為疑惑不解。未幾,一個矮壯的男人靜謐
地走近他。

男子友善地問:『你醒來了?』人兒知道他所說的話與自己無異,可是就是覺得那口音古怪得很,確定未曾聽過。

嘶啞的聲音,是由於哭過但還未復原,只能吃力地回答那問題。『嗯......可以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的一回事?』

『昨日,我與手下的幾個侍衛外出打獵,發現你昏倒在一洞穴裡面,於是便把你救回來。』睡意漸去,視野亦隨之變得清晰。赫然發現,眼前人的容貌竟然那麼的熟悉,人兒不禁驚訝萬分,目定口呆地愣住完成說不出話來。

              *

打從睡著了就一直在造惡夢,你臨終前的情景又不斷再重現,每個細節都真實得有如歷歷在目。這是我的慘痛下場了吧,瘡疤總被夢境觸痛。睡眠,不但不能助我脫離現實,反倒令記憶變得更難忘。不過在後來的時段,我開始睡得安穩,從而獲得真正的休息與解脫。

時光總愛悄悄流逝,新的一天大概又要來臨了。睜開眼慒然意識到經已離開了原來身處的地方,身下正是一張可隨意自由伸展四肢的柔軟大床。全穩了並倚在套著以金線織成套子的別緻枕頭,手放在床邊用黃金製成的扶手,暗自猜測著那些鑲嵌於其上的紅、藍寶石之真偽。看到自己就在一個裝修奢華莊煌的寬敞房間裡,旁邊有一個以大理石所造的大露台,外面的迷人夜色一覽無遺,不禁驚呼起來。

盡入眼廉的,就是一幅教人難以置信甚至想像的極盡華麗場面。一男子趨近,驚覺他竟然與那一個人的一切如此相像,不單止是外貌、身形,就連那把指頭放進口裡的小動作和神態也是一模一樣的。

手中那觸感促使我問:『蓋拿?』

『不,我的名字是范加.馬奇。』奇怪,這怎麼可能?到底他是何方神聖?還是這只是蓋拿跟我開的玩笑?再仔細去看,幾乎認定這就是已死去兩年的你!不會有錯的。

『你就是蓋智,別騙我了!』笑說著,其實還不知道這是夢境還是靈魂已抵達天國的愛人重聚,不過都沒有所謂吧,反正最重要的是我們之間的誓言可成真了。咱們會一起渡過永遠。

只見他一臉正經地說:『你認錯了人,我是如假包換的范加.馬奇。』聽罷,不能冷靜下來,因為實在太激動。我想,一定是蓋拿為了懲罰和報復我才故意讓我痛苦難過。『不可能我......你分明就是他......』急得哭了起來,真的無法叫我相信。肩膀突然承受著一把剛陽的力度,一股熱氣在耳邊凝聚著。『別這樣吧,就把我當成他好了。』感動得投進他懷抱之內,可是他不是你,確實不是你。可以感受到那體溫並不熟悉,卻教我可放心依偎在相似我胸膛之上。軀殼很像,只可惜靈魂並不如一。為什麼會這樣子?

范加因事故而離開,留下我獨自於此處沈思。不甘心彷始被蒙在鼓裡,悄然步出房間,踏在那散發著一種美不勝收而又洋溢住古典氣息的黑玄石地板上,感覺很奧妙。溜到浮雕柱子聳立的闊長走廊上,被整齊排列並掛在牆上的天藍色長蠟燭所深深吸引著。迂迴曲折的通道好比迷宮,分不清方向。

沿途見到穿住傭人服的女僕,從她口中得知自己身處於威廉城堡,范加乃此國土的國王。記憶中在那遙遠的傳說裡面,有一座宏偉莊嚴的威廉古堡,住著當時顯赫一時的君王,他擁有著很多土地。那應該就是范加了,因為他身上的王者氣慨確立了其身份。

就在王帝離奇失蹤後,城堡被外敵佔領了,並用隨著日月星晨的流轉,化為無數的沙粒,飄揚到世界各處了。強大的王國、偉大的君主、叫人目眩的城堡都消失不見了,傳說也終結於此。那就只是一個傳說。

不過,不可思議地,我竟身處於這萬人景仰的迷幻古蹟。過往多少族人曾去努力尋訪,但仍覓不到比亞特蘭蒂斯更神秘、更鮮為人知的神聖遺跡。

這古堡的存在,就只有我族才知曉。因為傳說流傳自前人口中,歌頌和紀念從族人輝煌的歷史。它世代相接,旁人絕不可能會聽聞。作了結論,整個城堡上下都是吸血鬼,無一例外。這是我始料不及、難以預計的狀況,實在是難以亦不能置信。

那麼,想必范加是蓋拿的前輩子吧,不然再也沒有更合理的解釋了。而我,大概是誤墮了時空的另一端,穿梭到了這兒。

正當摸不著回去的路線時,范加忽然出現在一扇十五呎高的拱形大鋼門前,把趨領回房間,並指派了一個名叫伊萊.風的女僕來侍候我。細問范加,現在大概是公元前一千五百年。

這下子糟糕了......

 

【誰是誰】第三部

 

金髮人兒站在寬廣的達古華拉河岸邊,在聽那由浪花互相碰撞所產生的悅耳韻律。湛眸的目光落在對岸的 mesopatamia(註:美索不達米亞平原),不曾離開過,因為在驚嘆著在遠古時代也居然有著如此富庶的一片景象。這個平原夾在兩條河之間,滿佈生靈和生機,可謂世外桃園。其中一條河人兒正身處於此,而另一條就是杜拉斯里河。

粉紅色的碎花紡紗絲質長裙隨著主人漫步著而輕輕擺動,彷彿在起舞。如縷縷輕煙的秀髮就像瀑布一樣垂至腰間,迎著風向飄揚,散發著夏日香氣。遙遙乍看,就似高貴的碧眼精靈。

銀鈴般的嗓子如動人的韻律響起:『我的王,范加,我想到走到水中嬉戲。』只見在旁的那個健碩男子在微笑點頭。人兒緩緩走近河床並遂點沒入清涼的水裡去。身上的衣物沾溼了,貼在白晢的皮膚上使其若隱若現異常引人遐想;落到水中的長裙,因為太輕而被沖到水面,有如羅傘一樣打開,圍在人兒的四周。身後的巨大岩石由於飽經大自然的醞釀,所以醞含著寶石於其中,在那濛濛月光之下彷彿可穿透堅硬的表層看見它在閃閃生輝。

盡見漆黑的夜空彷似一塵不染,不被絢麗的雲彩遮掩任何一個角落。夢幻的平原、川流不息的大河道以及迷人的人兒,構成了一幅綺麗的圖畫,教人如痴如醉。那男子就一直在觀看,不願時間在此刻流逝。身上那以上等頂好絲綢造成的金黃衣飾開始被自東方展露的陽光照射到,並將耀眼的金光正好反射在那巨岩之上,更刺到了人兒的眼眸,皺起眉頭來。灼熱的白天快要到來,兩人不得不趕上馬車返回宏偉的威廉城堡。

人兒坐在車箱內,身旁的男子依舊目不轉睛地看著她。『范加,車伕不怕被陽光所傷嗎?』『別擔心,柯達。他受過許多嚴格的訓練所以體格非常強健,而且還要經過千挑萬選才能擔當此職位。再者,有護衣甲及頭盔套於其上,他會沒事的。』仍在緊盯著人兒,因為單薄的束腰裙子將姣好的身材展示無遺,未去的水氣更突顯其出水芙蓉的美態。

烈日當空,兩人總算返回堡壘去。范加把人兒送回房間,依依不捨地在道別,表示熱切的關懷。『今天妳玩的累了,好好休息吧。』『因......我會的。』這含蓄的回答,是代表了人兒的甚麼感覺?是害羞還是不耐煩?范加不曾暸解過,儘管已努力去猜想。

人兒今在床上,看著那劃分為一格格的獨特白色天花板。過了兩個月,還是不習慣。她懷念昔日的洞穴、稻草以及愛人的墳墓,只可惜,回不了去。雖然現在擁有眾人所渴求的幸福,但她寧可不要,只想拾回自己生活的那一套方式。一絲絲悶熱的風自露台吹入,空氣變得更氤氳,人兒更納悶。正因如此,墮入了夢鄉,心中依然存有再次穿越時空返回屬於自己的地方那渺茫希望,亦深明只是奢望。這一覺沒有造夢,見不到從前的景象,因為很累很累。

              *

忽然出現的她,好比仙女下凡,擁有著脫俗清雅的氣質。從她睜眼看這個世界那一刻,心房每一處都填滿了那優美的倩影。不介意她來自未來,這只會使我更憐憫其遭遇。愈來愈不能自控對佳人的感覺,卻又被祭司多番阻撓,就只因為說她來歷不明,恐防會帶來災禍。不會再管那些話,已決定不計後果。

坐於金碧輝煌的伊西大殿皇坐上,思量著如何去攻打下一個目標,從而擴大勢力範圍和國土。此時,祭司艾拉.塞爾悠悠走進來,跪在階梯下的紅地毯上。她以銳利的目光看著我,那黑眸就如老鷹一樣。『王啊,請你放遂那個滿身沾滿厄運的女人吧!』我火光了。

『妳給我閉咀!我早就說過別再提起這件事,現在休怪我對妳不客氣!來人,給我拿下她!』數十個紅衣衛毫不猶豫地趨前把那金黃身影捉住,拖到牢獄去。心痛,因為艾拉是我法力無邊的得力助手以及忠實摯友,得我賞賜君王尊有的金色服飾,並穿著質地最為上乘的披掛開胸長裙,銀白色的及地腰帶顯示她那尊貴無比的身份。

艾拉長得不算國色天香,但就是有一種說不出的神秘氣質。她就像深不見底的海洋一樣,那嫵媚叫人著迷。我承認自己曾經深愛過她,卻因為自古帝王與祭司不能結合的限制而放棄了她。可是這不代表她能干涉我和柯達之間的事情,誰也不可以!

               *

睡醒,雖然肉身不再疲倦,但精神卻飽受煎熬。知道范加對我好,可是因為蓋拿的緣故,我沒有辦法愛上他。覺得自己現在很齷齪,像是在利用他的關愛。難道繼蓋拿之後我又要再傷害另一個心靈嗎,忍心嗎?還是我應該選擇離開,這樣會好一點嗎?

離開房間,走過一條又一條熟悉的走廊,瞬間已站於一個大廳之內,沈思著──這兒前身是音樂廳,不過現在都不會在此舉行任何活動了,就只因曾對范加說過很喜愛此處,他就把這大廳送了給我。在腳下的高台之上俯瞰,覺得自己像在造夢,感覺太虛浮。倚在黑柳木雕花的圍欄上,見到那大圓頂與注了色形成圖案的古典玻璃窗,呈現著愛神的容貌。於天花吊下的水晶吊燈與窗戶相映成趣,從彼此中看見對方的色彩。走下旋轉的梯級到達下層,想著也許會在那天真的愛上這兒。我會試著去習慣,因為不可以長期逃避現實。

只是,忘不了蓋拿,對不起范加。

看著古老的大鐘,希冀著它的時針轉動把我帶走。

 

【誰是誰】第四部(上)

 

自人兒誤墮時空的另一端,在不知不覺間時光已飛逝了半年。她懷偭那一個原本屬於自己的世界,那一片故地教她魂牽夢縈,卻不知於那兒今夕是何年,也不獲悉一切變得怎樣。她焦慮深愛的蓋拿會因自己消失不見而對昔日的那股熱情冷卻,亦懷疑還未有人發現這叛徒的失蹤。很可能,自己已被遺忘--人兒,柯達是這想子想的。

           *

不曉得祭司--艾拉所言之虛偽,踱步良久後決定前去神殿,尋求愛神維納斯的指引。但其實心中早有定斷,不論結果如何也不會放棄這段剛萌芽的深切感情。

『神,求妳告訴我,我能與柯達.史摩特一起嗎?』跪在神殿內的猩紅瓷磚地板上,我誠心誠意地向女神的雕像詢問。君王與神的地位,從大殿中心供奉神靈的宏偉高台便立刻高下立分--此時此刻,我是何等的低微。

從外面看來,這神殿寬敞壯大如威廉城堡,頂部就如吉薩金字塔一樣,高聳入雲。那厚實的大理石在光線的折射低下,有時呈現淡粉紅或奶白色,有時卻又可見金碧輝煌的絢麗色彩。

在內劃分著二百多排長椅,在中間留著一條通道,直通往女神的雕像。在她腳下,插著一把有六尺長的氣勢龐泊的長劍,此乃因劍柄上鑲有一顆有如人頭般大的無瑕藍寶石,刀刃以純金炷造而成。整個大殿依賴著七十八根的柱子支撐普,並刻有栩栩如生的巨龍,在華麗的水晶吊燈輝映之下,龍就像在蠢蠢欲動,予人莊嚴神聖的感覺。牆壁上都掛滿著愛神的畫像,全都出自名師之手,分別於九十七層的各條走廊也隨處可見。倚在欄杆上可瞰察一切,遠遠觀望去更會發現四周的建築結構就有如有著節奏,盡看過去時會感覺到好像身置於無盡伸延的空間之中。

乖著風,一把悠揚悅耳的聲音突然自遠方悄然傳來。『范加,柯達.史摩特是禍水......』『神!不是的!求求妳就跟我說她不是!』那幾乎是無聲的吶喊,因為無法接受造所謂的事實,但我知道神會聽得見。『我在凡間的使者,覺悟吧!遠離禍水,以免導致國家的覆亡......』

怎麼可能女神與祭司的造雷同?是意味著她們所言屬實?還是一切都只是一場鬧劇?『不!我要跟她一起,誰也阻止不了!』咆哮,乃褻瀆神明之舉,可是由不得我再去管了,因為我的心、我的理智、我的腦海,全部都只有柯達一個,我要定她!『范加,聽從我的話與否,就在你掌握之中。請記住,神的忠告永遠都錯不了......』接著,嗓音遠去,只剩下我一人在抬頭仰望著那黑幕以及縱橫交錯的玄木橫樑。

在色彩斑斕的背景襯托下,我顯得特別灰暗,心情實在太沈重了。緩緩步過斑駁的石板路,正要離開身後直插雲霄的建築物,天邊忽然吹來一大堆藍色的羽毛,輕輕迎著風向的轉動落到我的頭上。此情此景,在我爬上軍隊的馬車之前未曾間斷。明白到,這是神的啟示,那些在空中飄揚的淡羽輕毛,是叫我忘情。

隨著士兵們遂漸到達威廉城堡,在車箱中不住嘆息搖頭,不解為何像柯達如此一個可愛的女子如何會危害到國家社襗。好吧,就這麼一次,我決定捨棄神,要一意孤行。因為,我真的好愛好愛柯達......

終於返回自己的伊西大殿,在此處我才是至高無上,沒有任何人能夠凌駕我,亦不用屈膝俯首於人前。經我的傳召,一個華髮的老翁膽怯地呈上一個小巧的精緻盒子,接過後便動身去跟心愛的人兒一聚。

走到一個大廳,通往一個有以玻璃造成的八角形大圓頂並兩則呈現成拱形的大堂,被微弱的和煦光線輕輕穿透天花板,打在地上照射著我。那是一種緩和的刺痛,卻又教人陶醉於其中。看著十二道圍成圓圈的拱門,越過那條處於正西方的走廊,走了一段很漫長的路才來到柯達的房間門前。『叩!叩!』她默默地打開了門,以清澈可人的微笑靜謐地迎接我。

坐在以熊皮的毛皮所制成的大椅之上,無言地欣賞著人兒的美態。含羞答答的眼神、緊緊閤上的粉嫩唇瓣,還有那如瀑布的金黃髮絲,實在不比維納斯女神沉魚落雁的容貌遜色,更可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推她坐在框架鑲滿著寶石的橢圓鍍金銅鏡子面前,反射出我共她的影象。拿出剛才那個盒子,如發現驚世寶藏的小心翼翼地打開它。從裡面取出並高舉起一條價值連城的黑珍珠項鍊,慢慢的戴在柯達頸上。大氣中忽然彌漫著一絲絲氤氳的氣息。

『看,多漂亮!這是我命工匠特別為妳精心製造的,它獨一無二,就如妳一樣。以後它就只屬於妳一個。』一面在柯達耳邊低語,一面在鏡中慒見她咀角上的誘人弧度。但,她真的快樂嗎?似乎,我就只能為她提供物質上的享受,卻沒有辦法填補她心靈裡的空隙。

教.我.怎.麼.辦

空洞的看著人兒,一襲的奶白色長裙在對比色的輝映下,有如仙女下凡。她就如置身於天國華麗官殿的天之驕子,整個世界也不過只是為了突顯她的美麗而存活。

『柯達,咱們明天一起去艾菲伊斯雪山好嗎?』『好的。』她總是回答得那麼平靜,那麼簡潔有力,大概是不想跟我多作無謂的對話吧......靜如處子的她,更神秘更高深莫測。

 

【誰是誰】第四部(下)

 

黃昏一覺醒來,才睜眼便見范加坐於一角安靜地等待著。整頓好一切的裝束,西方的金黃大火球此時已沒入黑暗之中,我倆分別坐上兩匹雪白無瑕的寶駒,向雪山出發。

路途遙遠,過了好久好久我們才到達山峰。此處是一大片高原,卻佈滿了長年累月所積聚的霜雪,使到四周寸草不生。我和范加並肩坐著,地面上的情況一覽無遺,盡入眼廉的是遠方的海岸以及米索不達美亞平原--全是教人目眩的景致。

『妳冷嗎?』范加指著我那寬鬆皺摺的紫藍色披掛裙,關切的問候著我。我遲緩的點頭,其實早已冷得直瑟縮著。他連忙脫下唯一保暖的皮革大衣,灑脫的套在我身上,還替我整理一番。暴露在冷凝空氣中的雙手,不住地裝作滿不在乎地自顧把玩著地上的雪--但瞬間顯現的疙瘩是瞞騙不了我。

『你也冷吧?』儘管范加說不,我還是緩慢地把身子趨近他,以我體溫去為他帶來溫暖。被我抱緊的他,不太自然地回抱我,隱約可見他臉上的一抹紅暈。半?,沒有人哼過一聲,只是靜靜的相擁相依著。氣氛突然變得好平靜,好柔和,還有......好羅曼蒂克。

『范加,你看海旁的那座塔樓多漂亮!』空出一隻手,指著遠處的醉人景致並打破了寧靜,在讚歎那建築物。『傻瓜蛋,那可是關著罪犯的地方喔!』嫣然一笑,是因為范加的溫柔逗我笑了。『但那兒的燈光崔燦非常,真的迷到了我唄∼』

良久,我們才決定踏上回程的路途。

我發現......自己似乎經已喜歡上范加了......

          *

回到堡壘之中,范加帶領柯達到他自己於房間內的香薰大浴池,叫她在那如游泳池般大的地方洗澡去除倦意。他就坐在浴室外面,不住回想起剛才的甜蜜回憶。柯達主動去抱他,會是因為真的願意接受他、關懷他,還是另有原因哩?他不渴求也怕知道事實的真相,只希望那一刻可以永遠停留著。

未幾,柯達披著單薄的大浴巾,步入范加的視線範圍之內。呼之欲出的美好身段,在那薄如絲的裹布之下乃一絲不掛。在男人的本能之下,范加的走到人兒的背後,抓起她的一小撮秀髮用地地嗅著。『好香。』說罷,他不由自主的將身輕如燕的人兒橫抱起來,走近以天鵝絨造成的床舖旁,然後輕輕放下她於其上。

他也坐到床上,徐徐的躺了下來並遂點壓在柯達身上。熱氣有序地噴在人兒的臉上,范加的唇正用力地吻著她,舌頭企圖跨越那緊閉的防線。不能動陣,人兒驚慌失措亂了分寸。無力的以雙手抵禦著上方的熾熱胸膛,張開口想要說不,卻讓對方不廢吹灰之力便使到兩股蜜液互相交流著。

『唔......唔......不要......』吃力的申訴著,范加停下了動作,不捨的離開了那兩片粉紅,傾首皺起眉頭來不解地問道:『怎麼了?』『我......我還未作好心理準備......』生怕君王會動氣,人兒又補充一句:『遲一點再作打算,好嗎?』點頭並以微笑回應她,他默然輕抱人兒入懷,彷如蜻蜓點水的親了柯達額角一下,又說:『那咱們就睡吧。』

終於,兩人擁作一團雙雙入睡......

這一日,變得很美好很溫馨......人兒在睡夢中,依稀感覺到,自己已愛上了枕邊人。很茅盾,到底在她心目中蓋拿還是范加比較重要哩?這,暫時還是一個謎。

 

【誰是誰】第五部

 

* 范柯 *

 

撥動著音量宏厚的黑色豎琴,傳入耳畔的是彷彿遺忘已久的樂曲。哼著,是多瑙河的漣漪。明明就是不懂樂韻之道,此刻卻像被神附予力量讓人兒彈奏出繞樑三日的醉人音樂。

此時,她不知道在這音樂廳的入口正有一人影悄然步入,逐漸趨近。一曲奏畢,掌聲響起。轉身,只見到一個矮壯卻又混身散發著高尚氣息的男子。他就是令人兒魂牽夢縈的那一位,而他也緊咬著她的心靈不放。

『柯達,好妙的一曲唷!』不忘吻了吻人兒的粉嫩臉龐,緊扣著那纖細的腰支。

貼著俊俏的臉頰,倚偎於寬大的胸膛之上。「范加,你見笑了。」

兩人擁吻起來──這是慣例的指定動作。良久,彼此的唇瓣終於分開了。『不如咱們來跳一支舞,好嗎?』「因,好的。可是你這笨蛋會跳嗎?」竊竊私笑,但這也不過是打情罵悄的技倆。

『妳膽敢笑我?你可要小心我會懲罰妳啊∼』自從雪山之行,他倆早已成為如膠似漆的愛侶,直使羨剎旁人。

隨著君王一聲令下,音師一一魚貫進入莊煌的大廳。『噢不,他們劃破了這屬於妳的音樂廳的寧靜了..』「這,又有什麼關係哩?反正跟你在一起,啥也不要緊......」『妳真是一個口甜舌滑的壞寶貝。』說罷頑皮的戳了人兒鼻尖一下。

圓舞曲徐徐奏起,音符就似跳躍於微風中,腳步隨著節拍時快時慢優美的溜動著,兩人彷彿不斷在空中盤旋,像極了踏雲而來。

時間,就像不曾停下......他們就這樣跳下去、舞動著.......
直到皎月沒落。

          *

突然間,我似乎被黑洞吸走,丟進了未知的空間裡--一個沒有出口的空間。這,是迷宮嗎?怎麼我會離開了自己甘甜的夢魘,來到了這兒?難道這也是自己夢境的一部分?到底......這是甚麼一回事?

我很害怕,直覺自己發起抖來。企圖放聲大喊,卻驚覺根本就連吭半句也不行,不能作聲。就在此刻,我發現范加根本就不在......就只有我獨自一人呆在無數又黑又長的走廊上,雙眼沾滿了淚滴模糊得彷如看不見一切。

四周好靜好靜,我就連自己的呼吸聲、心跳聲也聽得一清二楚。無力的躺在堅硬的冰冷地板上,等待著無止盡的時間流逝,正視著黑暗。

剎那間,腦海響起了多瑙河的漣漪的旋律,衣履間忽然滑下一塊血紅的瑪瑙石。這喚起了我遙遠的記憶──那一段我共蓋拿的美好回憶。

『柯達,我愛妳。』

「我也愛你.....直到永遠......」

『這瑪瑙雖然算不上什麼,但,這是我一片心意,代表了我們之間不變的愛。』

「謝謝你.....蓋拿.....」

不變的愛是吧?真諷刺......為何首先粉碎誓言的居然是我自己?此時我最掛念的已是范加,只是,蓋拿你還在天祭一方深愛著我嗎?請不要告訴我,我怕自己會內疚至死。

想當初,親手毀掉你的是自己。雙手早已沾染邪惡,還憑甚麼奢求你的愛?心裡卻明白得很,你還是對我依依不捨。到了如今我又再次背叛你,你能再次包容我嗎?

我很在乎你的感覺但又不希望你忘不了我。這是很茅盾的心情......原本我以為自己真的可以不去回憶從前的印記,只是......無能為力......

算了吧,就讓一切成為過去吧。現在,我只想離開這兒。范加你在何方?怎麼還不快快來安撫我這在掙扎的破碎心靈?

漆黑一片,含淚沙啞的大喊著:「臭范加∼你要是再不來,我以後就不管你了!」

沒有回應,只有回音在裊裊回盪。

終於,過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我才清晰的聽到遠遠傳來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未幾,一個人影出現於我眼前。那是范加!

我連忙站了起來,飛奔向他的懷抱。「你怎麼現在才來,害我好孤單好害怕喔!」喜極而泣,淚水就似缺堤瘋狂的飆出來,都弄濕了范加肩膀上的衣物了。

『不用怕......我就在這兒.....』他更用力地緊抱著我,然後又說:『剛剛我從夢鄉之中忽然被一股引力帶到了這兒,卻發現這是一個無盡的迷宮,我廢了不少力氣才找到妳。我知道妳一定也在這兒,因為我能感覺得到。』

「那麼,這到底是何方?我們能逃離嗎?」『相信我,我們會的。』

現在,我倆只能在黑暗中相依、等待......

一剎那之間,那個傳說湧現於心頭。我頓時明白了發生怎麼一回事。這件事,我不曾向城堡裡的任何人提及過(註)。
(關於那個傳說的詳情請參閱第二部)

(註:柯達知道范加乃傳說中那位君王,地位顯赫一時卻突然失縱。)

         *

忽然之間,我想起了維納斯女神的話,心中有點餘悸。

「范加,柯達.史摩特是禍水......」

難道柯達就真的會害我國覆亡,我倆會回不了去?不過,只要能夠與柯達在一起,我不在乎。因為,我不愛江山愛美人。

在此處,我只能冀望著咱們能平安渡過。

 

【誰是誰】第六部

 

時間逐點的在流逝,但那緊偎在一起的兩日似乎還是對脫離困境的方法毫無頭緒。『我們不可以就這樣子無止境的等待下去,來,跟我走。』說罷已用力地拉起坐著的人兒,急切的向前方探索。

「范加,你這是在幹什麼?」人兒不解地問。『妳想要坐以待斃嗎?』「這個當然不....可是咱們這樣做會有用嗎?」『不曉得,但也只好一試。』黑暗的環境已使范加變得不耐煩,而且焦慮不安。他們胡亂的走,因為覺得反正未必能離開此處,何不運用自己的運氣。

良久,終於慒見前方有點亮光,兩人不禁瞇起眼,不敢致信的在打量著。牽著范加的手,柯達安心的緊隨著他。「那......會是出口嗎?」不太有信心的問,但仍有一絲希望。

兩人幾乎是用跑的走到光線之源,驚嘆著。見到的是一個幽暗的山谷,而他們身處的地方正是山谷的一個洞穴。離洞穴不遠有一道長長的吊橋,在下面的是一個無底深淵,假如掉了下去定必喪命。

『柯達,我們要走過去橋的另一端。』堅定的說,誰也不能動搖范加的決定。「可是我怕......」柯達不太肯定的說,而范加企圖安撫她:『怕什麼,要麼我背著妳走,妳就在我的背上閤上眼睛吧。』「好的....」人兒還有選擇的餘地嗎?她就只能隨著命運的腳步走......

終於顫抖的到達對面的山谷,范加輕輕的把柯達放下,卻又隨即緊抱著她。「怎麼了?」范加心裡很清楚自己已不能再返回城堡裡去,因為他可以感覺到維納斯女神的預言已實現了。『沒有,只一時感觸罷了。』

他們依然不懈地前進,心中只渴望著能找到一點點自己熟悉的景象以及地方。可是,在此刻見到的,卻是一個千年古墓。本來,柯達就如驚弓之鳥似的急步走開了,但范加卻挽著她的手臂,示意要她上前察看墓碑上的古文。

碑文顯示著【敬我們偉大的君主 范加.馬加 生於公元前15987年 卒於公元前1498年】,顯然地經過多番修葺才可保持原有的這副面貌。這突如其來的刺激使柯達不其然的暈眩起來,幾乎沒立即倒在地上。范加似乎早就料到人兒會有如此的反應,快速的扶穩了柯達。

「這.......是怎麼的一回事?」人兒大惑不解的問,看著墓穴旁邊亂生的野草,愕然。『難道妳真的看不出來?』范加揚起眉毛,無奈的聳聳肩。「我們.....是到了你之後的年代嗎?」點點頭又說:『很有可能,剛才那如迷宮的通道就是所謂的時光隧道。』

「我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讓我告訴你一個故事吧......」柯達將那個關於范加的傳說一五一十的道來。「所以,你就是因為這樣才會突然消失,然後你的王國就被佔領了,最後覆亡了。」

范加的反應既震驚而又氣憤:『豈有此理,那些人居然如此摧殘我的城堡!』「冷靜,范加。在這裡,你的一切已成為歷史、神話、傳說,所有的都成為了定局。」『我了解了,就是說我已變成了這時代的一個人,不再是昔日的君王了......』

『柯達,你猜這是會不會是威廉城堡的遺址哩?』就在離開那兒的那刻,范加這樣子問。她看得出,范加還是有點依戀《過去》的一切。「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兒是。」

兩人漸漸地走出了深山野嶺,到來了有稀薄人煙的小村落。

          *

想不到范加居然是這樣子從《遠古》突然消聲匿跡,原來我也要負上一部分的責任。摸不到、猜不透在這奧妙的宇宙中,時空到底如何運轉,我又如何經歷兩次的穿梭時空?

在此瞬間,威廉城堡那兒會有人發現咱們的失蹤嗎?到底各個時空是有序的連結著還是同時進行著?那麼現在我們又在那一個時間,那一個地點?可能會是返回一年前我身處的世界嗎?

我們走到一個湖的旁邊,慒見了巨石後的景況,心中都有著一個共識──日出快要來臨了!可見自遠方的山脈透出一道金光,正慢慢的升起伸延,那亮光刺眼得使我們瞇起眼。我倆心知不妙,連忙飛趕去村落一角的殘破小屋,使勁的敲打那道早已掉灰的門。可是,良久也沒有人回應。陽光開始照得我髮膚刺痛難當,而范加也是面容扭曲。

實在顧不得那麼多,范加粗暴的踢開了門,卻只見裡面空無一物。這大概是一間荒廢的屋子吧,我們都毫不顧忌地走了進去,打算借宿至夕陽西下。也許和緊的陽光在我心目中曾經是很可愛,但現在已變我跟毒藥無異。我恨吸血鬼的血統為我帶來這諸多的不便!

坐於荒廢小屋的一個幽暗角落,范加攬著我的腰支,不斷的在談論現在的凄絕景況。我們前無去路,後亦無退路,甚至不知道自己在那條路上。就在我心灰意冷之際,一直死受的防線終於被衝破。

我知道他開始在借故找藉口,打著自己的如意算盤。『噢,討厭的白天!真是快把我溶掉了.....』說罷,他把身上厚厚的衣服粗魯的脫掉,隨意地扔在滿佈灰塵的木地板上。「呵呵,你也該這樣子做,要麼人家看見你穿著帝王樣的服裝,還以為我是跟一個瘋子在一起哩!」我取笑他,但內心覺得一點也不有趣。他壞壞的靠近,在我耳邊呼出熱氣。『那你的公主服也有夠古怪吧......』好吧,他成功了。

我任由范加擺佈,即使他把我身上的衣物退去也毫無恕言,因為很可能我這輩子也要跟他這個臭傢伙相依為命了,所以還是順從他吧。其實更正確的來說,我是在迎合著他的動作。

到了戲肉,我不忘提點范加:「你給我放輕一點,人家可還是第一次....」『不是吧?想不到你還是處子之身!』驚訝的反應,算是什麼態度唷?他的手不安分的在我身上游移,下腹的碩大把我頂住得很不自在。

最後,我就被他不廢吹灰之力搞平了,我們終於結合為一體。

          *

好不容易才入黑,我們離開那間屋子,漫無目的地繼續旅行想不到我終於征服了柯達,她已完完全全地屬於我,而我也會在以後的日子裡好好的對待她。沒入黑暗之中隨著柯達的腳步,急促的走過每一寸土地。我覺得她似乎很熟悉這一帶的地勢,難道這是她從前所認知的世界嗎?

走過一重又一重山丘,我發現自己身處於一個墓園裡,四周被整齊聳立著的墓碑包圍著。只見柯達的表情有點不安,又緩緩地道:「這兒,我曾經到過。」

她沖沖地走到一個殘破不堪的墓穴前,跪了下來並輕柔地撫過石碑上的文字。那刻著【蓋拿.普】。我不解的問:『怎麼整天都碰上這麼多的墳墓耶?先是我自己的,然後又是這個什麼的蓋拿。對了,這人是誰喔?』指著那個名字示意,但柯達好像不太想回答我的問題。她只是專注的看著那塊飽經風化的破石,彷如就像與久遺的遠方友人重聚。我不知道她和蓋拿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甚至還弄不清楚他是誰,可是我能感覺到他對柯達來說是很重要。

未等我問明她,柯達已首先開口:「范加,記得你我初次見面時,我叫你什麼名字?」絞盡腦汁終於記起,就是【蓋拿】這名字了。她又繼續說下去:「那是因為你跟他長得一模一樣.......」這下子我有點弄糊塗了,連忙問道:『什麼?真的嗎?』

「因....可惜吸血鬼不能拍照,否則我就可以給你看看他的樣子了,那必定令你震驚非常。」在她臉上看見的,是苦笑。我頓時了解到,這個蓋拿大概是妳昔日的愛人。那麼,我會是一個......代替品嗎?

忽然,遠處傳來一陣踏實的腳步聲,我們毫不考慮地轉過頭去。見到迎面而來的那人,我不禁感到強烈的暈眩。

這世界上怎麼可能有這麼一回事.......?

 

 

【誰是誰】第七部

 

在墓園裡可見的,是兩個長得完全一樣的男子──都有著同一張俊美非凡的臉龐以及強壯勻稱的身段。那就彷如是上天的精心傑作,一對美輪美奐的玩偶。此外在一旁掩著咀巴驚嘆著的,是一個如妖精般嫵媚野艷的女子。三個人就是這樣,一直呆企著,互相以不可置信的眼光打量。

根本,就分不清誰是誰。其中一個男子驚訝不堪的顫抖地問道:『你......你是誰?』另外一個男子有禮地回答:「我是蓋拿.普。」那個自稱蓋拿的人趨近那女子,又道:「柯達,好久不見了。」笑意,使到柯達心有餘悸。

點頭示意歡迎,柯達指著呆若木雞的那人對蓋拿說:【這是范加.馬奇。】接下來,是一片死寂,沒有人想開口說話。隔了一段很長的時間,柯達才開腔。【蓋拿,現在是何年?】『公元2016年。』淡淡的回答,不作出任何多餘的對話。

2015年,是柯達離開原本的世界那一年,也就是說,她已回到自己應該身處的時空。可是,這也意味著,蓋拿經已死去三年,何解他會站在兩人面前.......?『柯達,難道妳不想知道怎麼我會在這兒嗎?』輕聲問道。【那好,你說一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吧。】

蓋拿打算一氣呵成地解釋一切,在旁的范加卻一頭霧水。『本來,我的靈魂在天堂裡,過著不快的日子。』他說罷看看柯達,兩人深知箇中原因──因為他倆曾飽受相思之苦。『可是就在不久前的一天,我忽然被吸到一個不知名的空間,當我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在完好無缺的肉身裡面。而且,妳付予我的那道傷痕也消失不見了。』

范加不清楚柯達和蓋拿之間的往事,但可感受到他們曾有著深厚的感情。他覺得自己在柯達心目中的地位似乎受到威脅了,連忙把她拉到身旁,悄悄詢問她自己未知的一切。只是,柯達默不作聲並低下頭來。

「妳跟我說清楚好不好?」范加開始有點兒不耐煩。可是可見的,是人兒還在掙扎,樣子就像依然毫不想回應。【范加......】咽嗚,令范加大為痛心。「怎麼了,妳終於肯吭半聲了嗎?」這是憐惜的試探,也可算是安慰吧。【因.....你可明白,每個人都總有自己不想被觸到的記憶嗎?那就如.......一道很深很深的瘡疤......】

輕撫金黃的髮端,溫柔地說道:「我明白了.....可是妳也要知道,我害怕妳會跟那個蓋拿在一起,說著我不知道的秘密......」明明清楚身邊站著昔日的愛人,卻依然大膽地掂高腳吻著范加的臉頰。【傻瓜,我就只愛你一個,真的,好愛好愛你......我就只會與你常在......】范加安然地笑了笑,用力地擁柯達入懷,自己的嘴巴與她柔軟的雙唇膠住了。沒法子,情到濃時這種時總避免不了。

所有的,都映在蓋拿眼裡。『柯達,我們曾經的誓言到了那裡去?我是否已成為過去?還是妳只因范加長得像我而一時迷失了方向?』內心痛苦悲慟的在掙扎,拾起柯達剛剛掉在地上的血紅瑪瑙石。它,掉碎了,是代表他們的愛情也破裂了嗎?『曾幾何時,它在她心目中是多麼的重要。』在旁落幕的自言自語,覺得此刻彷彿比死更難受。

終於黏住了的兩人久久才分開,柯達心知不妙,怯懦地慒一下蓋拿。他的樣子看上去正常得很,可是又有誰知道他只是在故作堅強哩?他,還是放不下殺死自己而又捨棄自己的柯達。柯達見狀也深感奇怪,心裡不禁在間自猜度,蓋拿是不是已經不再愛自己了。有一點擔心自己所害怕的事成真,可是心底裡還是是渴望他的愛嗎?答案恐怕不是,因為她愛的,只有范加一個,真的容不下別人了。

【蓋拿,對不起,是我的錯。】縱然自知不對,又能挽回什麼?在這一年裡所有都改變得太多太快,無論是柯達、蓋拿還是范加也無所適從。現在陷入的局面是,范加與柯達相愛,而柯達卻又對仍然深愛自己的蓋拿產生強烈的內疚以及罪惡感。

          *

《柯達》

原本我以為自己可與范加在這個世界重新過著新的生活,可是蓋拿你突然的出現令我方寸大亂。我實在不忍心對你說:【不,我不再愛你了。】到底我該怎樣做,才能確保任何一方都不受到傷害哩?

《范加》

我真的不焦慮妳會隨他而去,因為我深信我們之間的愛是可以排除萬難,衝開一切阻礙。只是我能察覺我的存在,令到蓋拿好難過。柯達,我不想要妳為難,也不想自己成為千古罪人,更不希望我們會因此而落得根本就不必要的別離的惡果。

《蓋拿》

成為了局外人的我,留在此地幹麼?我瞭解到妳愛的不再是我,原來我三年以來的苦等是白廢的,讓我還笨到終日冀盼這一天的重聚,結果哩?好吧,既然我得不到應得的愛,也只好默默承受。即使痛,卻又無力反抗,我也只能願妳共他快樂吧!

          *

就這樣,一行人在柯達領導之下回到了她昔日所居住的山洞作息。那兒一切都沒有改變,一樣的稻草,一樣的泥濘地,只是人心早已不同。黎明隨著柯達靜謐的躺在草堆上悄悄到訪,氤氳的空氣使到她睡得甘甜。可是蓋拿和范加仍舊坐著,因為難以入睡。

兩人尷尬地走在一起並肩而坐,述說著各自與柯達的情史,從而得到互相的了解。蓋拿展示雙手緊握著的破碎紅石,令到范加也不其然搖頭嘆息。也許他們是惺惺相惜,所以似乎一見如故,投契得很。

兩人在良久後有一個可怕的共識......他們一同乘柯達熟睡,走出了山洞進行那個約定的恐怖大計......

 

【誰是誰】完

 

* 柯范 *

 

風,在呼嘯、在咆哮。樹,在低吟、在碰撞。暗潮洶湧似的烏雲蓋頂,天地彷彿能感覺到一場腥風血雨快要來到。飛鷹滑翔而來,屹立於樹梢上,血紅銳眸看穿了一切,等待著殺戮。走獸狂奔逃逸,不捨的暫時離開家園,為的是避免被牽連於即將降臨的戰鬥之中。

叢林間,站著兩個迷濛的身影,威風而又鬼魅。宛如神話中的武士,相互以敵視眼光對峙。沒有武器在身,卻能瞭解到身處於一股逆風而來的強烈殺氣裡頭。絳紅媚月的柔弱波光輕輕打在他倆身上,旁人會錯愕地發覺兩者之間毫無分別,儼如雙生兒。

在這弱肉強食的世界,實力勻等的敵人還是得要一決高下,到了最後就只有一方可以藉以對方達到目標。沒錯,今夜裡,就只有一人可以繼續生存下去。那個死去的人,將會永遠失去擁有柯達.史摩特的權力。

兩個戰士的名字分別是蓋拿.普以及范加.馬奇。一個是來自遠古時代的偉大君主,另一個是死而復生的人。有一個很合理的方式去解釋他們的關係──范加是蓋拿的前生。沒有人知道為何命運要將他們放在一起,但也許.....這一切一切都有人在幕後操縱。

『蓋拿,別再等了,動手吧。』雖然風大得刮起無數沙石,但仍能依稀瞧見兩個人在瞬間之祭已衝向前方,扭打成一團。出手攻擊速度之快,肉眼根本無法可讀解。

蓋拿欲狠狠地以蠻勁送贈一記重重的右勾拳,卻被范加一下子舉起左臂擋住了。但始終,那一擊還是保留了它應有的威力。范加不支倒後幾步,蓋拿打算乘勝追擊,再加以一腳踐踏在范加的胸口之上。

鮮血,染紅了草地。猩紅月亮反映於血泊裡,更顯腥膩。范加吃力的以衣袖擦去嘴角的液體,搖晃地站了起來。等待反擊的時機,沉吟閉氣一蹬而起,往蓋拿頸後脆弱的位置猛地以手刀劈下去。只是,失血過多,令他動作變得遲緩,蓋拿不廢吹灰之力便躺過了。他不住慶幸著,因為假如中了范加那一重擊定於霎眼間裡死去。

「范加,不如我們停止吧,再這樣下去對於那一方都不是一件好事。」勸告似是無效,范加在轉眼間又再擺出迎戰的陣勢,對蓋拿的話彷彿是充耳不聞。可是,蓋拿還是站在原地,不想再作戰。范加見狀連忙趨前跟他說:『這是我們唯一的路,要麼我們三個人繼續痛苦下去,要麼我們其中一個犧牲!別.無.他.選.明白沒有?』

點頭,代表迷茫的人真的清醒了。他們又重新開始互宰,但內心裡都覺得這個屠殺的遊戲一點兒也不有趣,一點兒也不。寧可一切快點兒完結,那怕死去的是自己,只是不願意殺害眼前無辜的人。但,這是命運,逃不了。

戰況愈發激烈,拳腳交加,雙方都勢均力敵,沒有一個稍為遜色。幽暗的山巒就如巨人在觀戰,嘴角向上揚起在展現微笑。久經苦戰,兩人都揮汗成雨,而范加所受的內傷因連綿不斷的劇烈動作而變得更重。

負傷累累的他,開始體力不繼,而且內出血的情況也白熱化。終於,在蓋拿無意之間底下,范加的肚子被他的指甲貫穿、劃過。老實說,要是在平時的時候那傷應該是要不了范加的命,可是在這傷上加上而且又筋疲力盡的情況之下又另作別論了。此祭,霞紅鮮血四濺。

他眼前一黑,四面發軟的倒下。蓋拿倏地慌張的踏過青蔥草地,上前抱著范加。「對不起.....范加......我不是故意的......」令人難以置信的,是蓋拿在哭,晶瑩剔透的淚珠都滴在范加沾血的臉龐上。血、淚交融於一起,成為一體再滑下。

『蓋拿...這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大意且而.....』說話未畢,范加已在抽搐咳嗽並吐出大量黏黏的血漿。『這樣也好.....那麼我們的問題終於解決了.....你以後要代我好好的照顧柯達.....千萬不要讓她受苦.....要不是我在天堂可不會饒恕你的....』范加臉上的笑意,是在安慰蓋拿,還是在逞強?

「到了這個時候你還在開玩笑?你不可以死的!我能看出柯達愛的不再是我,而是你!你死了教她如何繼續生存下去?」蓋拿深知范加的生命正在一點點的流逝,但還是在死心不息的以激將法去鼓舞他。只見范加搖了搖頭,口中喃喃喊了一聲『柯達....別了....』便永遠的閤上雙眼。

蓋拿攪著冰冷的屍體呆呆的看著,淚水已流得乾涸,眼神也變得空洞。他覺得自己奪去了范加的一切、柯達的幸福,那比柯達從前所犯的罪還要可怕。他該如何面對柯達,如何去作出補償?也許應聽從范加的指示,好好的待柯達,直到她死去那一天。

埋葬了范加於一昂立的柳樹下的黃土之中,簡單的弄了一個墓碑便黯然離去。與范加的衣鬢互換,企圖掩飾自己犯下的大錯。回到離開已久的那個山洞,本來沉睡的柯達早就若有所思地坐在大石上,碧眼在陰霾的轉動,難道是獲悉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嚇人見聞?

摸不透柯達心中底蘊的意念,因為蓋拿始終不是范加,不是那一位靈魂可與對方心靈輕易溝通的人。看著那如車輛滾動的亮眸,驚見那種攝人氣魄,旖旎的眼神帶有一點憂怨。【就只有你一個回來嗎?范.加.】強調了那不屬於蓋拿的名字,教人不能不相信她真的領會到一切。

「是的,就只有我一個。蓋拿他.....走了....他說....因......不要妨礙我們.....他跟我說他知道....妳愛只有我一個.....」蓋拿說得結巴巴,不太習慣以別的角度呼喚吾名。

【是嗎?那可真奇怪了....昔日的蓋拿總是要用盡九牛二虎之力去爭取自己所要的東西,怎麼現在變得那麼灑脫啦?】詭異的目光,帶有一點兒嘲弄。此刻的柯達變得平靜,平靜得好可怕,就如一坐莊嚴的神像,雍容的臉頰有著不容侵犯的表情。在這張炫目的臉蛋上不應擁有的笑靨,燦爛地展現。

心寒心虛的感覺直捲如潮而來,蓋拿遲緩的回答:「這個....我不太清楚.....反正他就是離開了,我們也沒有必要再探討這個問題吧.....」【不,我一定要說下去。】堅定的語氣,使他沒有反駁的餘地。【從你一進入這兒,我就可感到你的氣息異於范加,而且你的眼神,沒有他的氣焰。你.不.是.他,你......只是蓋拿,對不?】

驀地而來的,是一片可怕的死寂默然。「是的......我不是范加。」沒有人願意聽到這個心碎的答案,就連蓋拿的心也在慟,不想說出來。他在懊悔自己無心之過、在憐憫柯達。【對底,發生什麼事?】冷冷地道,蓋拿更是激動落淚地一一道出。

柯達了解所有的來龍去脈後,情緒一再激憤起來。【你這個.....笨蛋!】她已經在失色地掩面號啕大哭,蓋拿也不顯得怎麼好過,他也在痛心的以雙手緊掩著陣痛的胸口──為自己、為柯達、為范加。

「對不起......我不知道要怎麼補償.....妳就殺了我吧....再多殺我一次吧....我真的不會怪妳.....就當是我贖罪吧.....」

【如果殺了你可以令范加死而復生,那殺將你千刀萬剮也在所不惜!可是.....你的死不能挽回什麼.....我的心已隨范加離去.......】

「柯達,不要這樣吧,事情已到了我們不能控制的地步....」蓋拿扶住柯達的纖細粉臂,卻被盛怒以及悲傷纏上的人兒一下子就拽開了。【你根本就不明白!我以後也不要再見到你!永遠也不!】說罷已倏然沖沖的拂袖而去,頭不曾轉過去再多看愣在原地的蓋拿一眼。

蓋拿,從此以後大概是要過著孤苦的生活吧。而范加則在天國一方以鬱鬱的目光穿透輕霞望去,慨嘆著弄人的一切。

柯達離開了自己的山洞,踏在乾枯的黃澄澄草地上,無力地走著。滂沱大雨在此祭無情的下了起來,她分不清臉上的那些是淚水那些是甘露了。情景,似曾相識,就像當初柯達從蓋拿墳前返回洞穴的狀況一樣──同樣的陰涼悲淒。只是,人心已變。

她不知道何去何從,他也不知道。可是,命運會指引他們三個的路,等待終結的一天。沒錯,這一切錯綜複雜,都是命運的傑作。

難道,大家一直都看不到泰利.戴斯蒙在背後竊竊私笑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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