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但願人長久 >>                                                                      

若詩是甘家的寶貝。

一個十七歲，很清秀的女孩子。

很不幸，她一出世就患了先天性心臟病，因此她祇能留在家中，不能像別的孩子那樣嬉戲、玩耍、自由自在的交朋友。不過，她也不是一無所知，因為甘先生夫婦為她聘請了兩名補習老師，另外還有教琴和教畫畫的。

她天質聰慧，樣貌漂亮，氣質高貴，心地善良，所以，除了甘家大少奶，每一個人都喜歡她。

甘太太白天陪著她，甘老爺每天回家總會給這寶貝小女兒帶點禮物。就連大少爺，下了班第一個要見的人，都是若詩。因此，陳麗怡對這小姑十分妒忌。

若詩有兩個好朋友，一個是徐志傑，徐管家的兒子。小時侯，他天天和若詩玩，有時候，他還會教她讀書認字。不過，自從徐子傑搬進大學宿舍留宿，他們見面的時間便漸漸減少了，但徐子傑始終是若詩最喜歡的人。

另外就是小花，一隻純白色的波斯貓。小花雖然是小動物，但是很有靈性，牠知道若詩喜歡牠，所以牠對若詩也十分友善。若詩午睡的時候，牠就會乖乖的躺在若詩的床邊；若詩彈琴唱歌的時候，牠就目不轉睛的留心聆聽，眼皮也不會眨一下。牠甚至能做模特兒，靜靜的坐一個小時讓若詩替牠畫畫。

牠喜歡和鄰家的小狗打架，不過，祇要若詩不高興的叫一聲「小花！」牠便會立刻退了開去，小狗吠牠，牠也不會發火。

不過，貓畢竟不是人，有時候，牠們也會做一些不應該做的事情。

陳麗怡走進了房間，坐下不久，她就吸了吸鼻子，對她的近身女傭說：「亞桂，我嗅到臭味。」

「唔！好像是貓尿，讓我看看。」亞桂到處看。突然，她叫了起來:：「大少奶，在這兒！」

「豈有此理！竟然在我的床撒尿，還把我的地氈都弄污了！」

「二小姐太放縱小花，任由牠到處跑。」

「她是故意的，故意欺負我。」陳麗怡一提起若詩心�奡N生氣：「妳有沒有聽過小花在老爺的房間撤尿？小花在我這兒已經撒過兩次了。」

「等少爺回來，告訴他，叫他跟二小姐說，二小姐應該向妳道歉的！」

「少爺？哈！亞桂，妳來的日子淺，妳根本不了解少爺，在他的心�堙A二小姐佔了六份三，我才佔六份一，小花撒尿，他會管？」

「那怎麼辦？」

「把小花找來。去，立刻。」陳麗怡眼一閃，臉一變，念頭轉得好快：「亞桂，別讓任何人知道妳找小花。」

「為甚麼？」

「等會兒妳自然知道。去，快把小花靜靜的抱來。」

亞桂出去了一會，小花已在她的臂彎內。

「沒有人看見妳吧？」陳麗怡緊張的問。

「沒有。小花在走廊，我看見牠，便立刻把牠抱走。」

「好極，把小花給我。」陳麗怡抱緊波斯貓，開了門，左右觀望，確定了走廊上沒有人，便她抱著小花進書房，往下望，看清楚花園內寂靜無人，於是，她把小花高高舉起，擲下花園。

「少奶……」

「別出聲，快跟我回房間。」

「小花會不會死？」

「不死才怪！」

「二小姐知道，那還得了？」

「畜牲到處跑，跌死了是意外，妳和我不說，根本就沒有人知道牠是怎樣死！」

「我怕……」

「別怕了！等會兒送妳錢買新衣服。」

若詩一醒來，不見了小花，立刻按鈴叫人。

她的近身女傭亞珍進來：「小姐，有甚麼事？」

「小花呢？」

「牠不在房間�媔隉H」

「我要午睡時，牠咪咪叫，我想牠可能想到外面玩，於是，我把牠放了出房間。」若詩一邊梳頭髮，一邊說：「亞珍，你替我把小花找回來，好嗎？」

「我立刻去！」

「小姐，小姐！」亞珍氣急的衝進來：「不得了，小花……」

「小花怎樣了？」

「牠，牠在花園……」亞珍沒有膽量說下去了。

若詩眉頭一皺。當她跑到花園，看見小花陳屍在花園地上時，她心內一陣疼痛，眼前一片昏黑，腦袋冰冷，她的身體搖晃�荂A倒在地上。

「小姐……太太，徐伯，你們快來啊！」亞珍撲過去，一面扶起若詩，一面在叫：「小姐暈倒啦！你們來幫幫忙啦！」

「甚麼事？」徐伯第一個衝進來。

「若詩…...」甘太太也從夢中醒過來。

幾個人把若詩扶進大廳。甘太太十分慌張，一面吩咐徐伯請醫生，一面哭�虓n��若詩：「孩子，醒來吧！媽媽快要嚇瘋了！」

醫生匆匆趕來，為若詩打了針。不久，甘老先生和甘立德也回來了。

「媽！」立德突然大聲叫��來：「妹妹的眼皮動了！」

「媽，小花……」若詩的眼角，滑落了一顆淚。

「爸爸答應明天再送妳一隻更好、更美的波斯貓。」

若詩輕輕搖一下頭。她沒說一句話，但每一個人都知道，在若詩的心�堙A沒有任何寵物可以代替小花。

「讓若詩靜靜休息一會。」柯醫生說。「她是個明理開朗的孩子，待會兒我們再來看她，她一定會跟我們說笑。」

所有的人全都出了去，房間內祇留下亞珍。

在客廳，甘太太說：「柯醫生，你的藥真靈，祇那麼一針，若詩就醒過來了。」

「我的藥，也未必永遠靈驗。」柯醫生突然深鎖眉頭。

「若詩是我由小看大的，她身體雖然不好，但也總算平安無事的過了十七年。有時候，我甚至相信，祇要觀察一段時間，說�p定還可以讓若詩過一些正常人的生活，比如結婚、生子……」柯醫生終於還是接了下去，「我以為，暈厥的事，永遠不會發生在若詩的身上，想�p到……」

「柯醫生，你的意思是，若詩�p能暈倒？」甘太太一呆。

「最好不要讓她暈倒。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而她再次昏暈，那麼會令她的心臟更衰弱。」

「我怕……有一天她暈倒了，永遠也不能醒來。」

「柯醫生，」甘立德說：「有沒有積極而徹底的辦法？」

「有，移植心臟！」

「換心？好。」立德急忙說：「我們立刻為若詩動手術。」

「說做就做，那麼簡單？假如真的那麼簡單，我早就提議若詩做手術。」

甘老先生的希望像個泡泡，一下子又破滅了。「難道還有困難？」

柯醫生沉重的說：「困難重重。第一，移植心臟，是一項大手術，危險性很大，極有可能會在手術進行中死亡……」

甘太太掩面哭叫：「絕對�p能施手術，我�p能拿我女兒的生命去冒險！」

「假如不做心臟移植手術，那麼盡可能�p要讓她受刺激，任由她做喜歡的事。」

「我們不會刺激若詩，我們會令她一直都很快樂。」

「那麼……我們應該為她做些甚麼事，令她開心？」

「問若詩。一切由她自己挑選，祇要沒有危險，甚麼事情她�m可以做。」

「我們一定要讓若詩快樂。」

「媽，妳今天為甚麼這樣特別？」若詩抱��立德送給她的「芝華華」曬太陽。

「我祇是想知道，妳喜歡做甚麼？」

「唔…」若詩側�蚗Y想一下，很認真的說：「我想結婚！」

「結婚？孩子，妳才十七歲！」

「十七歲�p准結婚嗎？」若詩笑一下：「前兩天我在電視機�堿搢ㄓ@個女孩子，她穿�茈捰漹B紗走進教堂，她好美，好幸福。」

「不過，一時間恐怕找不到適合妳的對象！」

「媽，有現成的，何必找？」

「現成的？誰？」

「志傑！」

「志傑？徐伯的兒子？你們正在戀愛？甚麼時候開始的？」

「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們從小一��長大，所以我們的感情一直很好。」

「他也喜歡妳？」

「妳擔心志傑不喜歡我？」若詩低下頭，整個人充滿自卑：「我的確配不��他！我祇不過是洋娃娃，我甚麼�m不能做。媽，我開始擔心，像我這個樣子，真的不能做一個好妻子。」

「當然可以，誰能夠娶妳，誰就是幸運兒。志傑應該感到滿足。」甘太太握�茪k兒的手：「我立刻和徐伯商量妳和志傑的婚事。」

「老爺，太太，那怎麼可以？」徐伯倒退兩步：「我們祇是下人！」

「有甚麼不可以？」若詩和志傑從小玩大的，感情一向很好，若詩從來沒有把志傑當成下人，況且還是她自己表示喜歡志傑。」

「老徐，」甘老爺說：「若詩的情形，你是知道的，她隨時有死亡的可能，難道你忍心眼看她孤單寂寞的死去？」

「老爺，我在甘家工作三十年，由二小姐出生的那一天，我一直看�茼o長大，我大膽說一句，我是一直把二小姐當作自己的女兒。」

「那就好，」甘太太很高興：「祇要你同意，一切好辦！」

「可是，志傑……」

「我們明白，要志傑娶一個病媳婦是委屈了他。不過，知恩報德，祇要你們肯幫忙，我們不會虧待你！」

「老徐，你年紀已經大了，總�p能一輩子替人打工。要是志傑答應若詩，我願意送你五十萬，有了這筆錢，你可以做點小生意。」

「我不在乎錢，雖然我年紀已經不小，但我的身體仍然很好，仍然可以繼續工作。」徐伯表明態度：「二小姐漂亮溫柔，志傑能夠和二小姐結婚，是志傑的福氣；而我本人祇要是二小姐好，我甚麼�m願意做的。不過，婚姻大事，我不能代兒子作主。老爺，太太，時代不同，兒女婚姻大事有自主權。」

「唉！」甘太太長嘆一聲：「若詩知道了，一定很失望，又痛心。」

「太太，妳不必擔心，為了二小姐的幸福，我會盡能力說服志傑。我答應過，為了二小姐，甚麼事情我都願意做，我不能令她失望，不能任由她含恨而終。」

甘老爺忘形地撫��徐伯的手：「老徐，我永遠感激你！」

「老爺，你言重了，其實，我自己也沒有絕對把握，我祇是盡力而為。」

志傑剛考完試，正在宿舍收拾東西，準備回家度假。

他已為長長的假期安排好了節目：把四分之一的時間留在甘家陪父親和若詩，四分之一的時間參加學校的暑假活動，另外二分之一的時間，也就是去做暑期工，賺些錢幫補一下自己個人的支出。其實他看見父親年紀那麼大，還要在甘家做傭人，心�堣]十分很難過。

志傑回到家，徐伯正在後門等待。他替兒子接過手中的東西，一直領他進房子。

「志傑，你快要結婚了！」

「結婚？」志傑愕然又好笑：「我大學還沒有畢業，我不單不能賺錢養家，而且還是個消費者，我有甚麼能力成家立室？」

「結婚和讀書是兩回事。我祇得你這麼一個兒子，我希望你早點結婚，是理所當然的事。你一向是個孝順的孩子，你不會違背我的意旨，是不是？」

「爸，你真的要我結婚？」

「我沒有心情開玩笑！」

「但是，我還沒有愛人……」

「怎麼沒有，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和二小姐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小情人？」

「若詩？誰造的謠？我和她，甚麼都說不上；況且，她是個千金小姐——我們的主人，主人怎能和下人結婚？」

「可不可以�p應該由你決定，老爺與太太認為可以，就可以，現在是我們高攀人家，主人不嫌我們，你嚕囌些甚麼？」

「不，爸，我喜歡若詩，但是我不愛她，沒有愛的婚姻，是不會幸福。

爸，你向來�m很講理，為甚麼今天變得這麼野蠻？」

「我用�p�茼V你解釋，一句話，你非要娶二小姐不可，當然，除非你有五十萬。」

「五十萬？那麼多錢？」

「甘老爺給我五十萬，條件就是，你必須娶二小姐。」

「買賣婚姻？爸，你要五十萬做甚麼？」

「想過好日子。」

「你不應該接受甘老爺的錢，我�p是貨物，我是人，你�p能出賣我！」志傑很痛心，痛心於父親的轉變。

「你以為你是個大學生，就可以來教訓我嗎？你也不想想，誰養你，誰供你讀書？我做傭人，你做大學生，我省錢供你唸了十幾年書，難道就是要你來教我怎樣做人？」

「爸，我知道你疼我、關心我、愛護我，過去二十多年來，我一直聽你的話，從來不敢違抗，可是，婚姻關乎我一生幸福。」

「我養了你二十多年，從未求過你，好，你本領，志傑，算我求求你，幫我一次忙，和二小姐結婚。做幾年夫妻，不合意，可以離婚，反正我們不會吃虧。」

「這種買賣的婚姻，結果害了我，也害了若詩，我不愛她，我們另外想一個辦法好不好？」

徐伯忽然很嚴肅、很堅決地說：「不，志傑，現在，你祇有兩條路可以選擇：一，立刻和二小姐結婚。二，我們脫離父子關係，從此之後，我們一刀兩斷。」

志傑看�茪鷟芊A覺得他很可憐，雖然他不滿父親的蠻不講理，但畢竟父子情深，他心�堿藒M作出一個決定：「生命既然是他賜的，就讓他去支配吧！」

大少奶一直在外面偷聽。她關上錄音機，臉上顯出了陰森的微笑。

志傑在父親的疲勞轟炸、苦苦相迫之下，終於答應了甘家的婚事。

不過，他提出了兩個條件：第一，婚禮不得舖張。第二，他婚後仍要繼續讀書，直至大學畢業為止。

他的條件，若詩都答應了，於是，他們便舉行婚禮。由於若詩身體不好，不能出國，因此，祇有到甘家的別墅度蜜月。

志傑雖然和若詩結了婚，但是由於心中沒有愛，因此，他對若詩很冷淡。

若詩似乎不懂得發脾氣，他對志傑溫柔體貼，千依百順，有時候志傑不開心，想向她發脾氣，可是見她總是笑臉迎人，他就忍不下心。

志傑雖然不忍心罵若詩，但是也很少跟她談笑，一有空就躲到書房看書。

他以前很喜歡若詩，但是婚後，他反而不喜歡她了。也許因為受了委屈，所以他決定要在若詩身上報復。

這天晚上，吃過了晚飯，志傑穿上鞋子，就要出門。

「志傑，時候不早了，你要去哪兒？」若詩追出去。

「到海邊散步。」

「我陪你一��走。」

「妳去，我不去！」

「為甚麼你這麼討厭我？」若詩垂下頭，她的確很傷心。

「誰討厭妳了？我是為妳好，妳身體不好，聽說妳動不動就會暈，妳要是暈在海邊那怎麼辦？」

「我現在身體已經好了很多，不會再暈。」

「放過我一次，讓我�雂@�雃n不好？」

「……好吧！我不陪你了。」若詩強忍�茞握云熔\水。

志傑用力關上了大門。

亞珍站在若詩背後說：「姑爺變得很怪，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是的，我也有同感。可能他不喜歡太早結婚。」

「他不喜歡可以拒絕，這是他自己決定的，怪得了誰？」亞珍對志傑十分不滿：「又不是盲婚啞嫁，你們自小就相愛，他能夠跟妳結婚，應該感謝上天。」

「也不能怪他，我們的婚姻生活太單調。」

「總之，他不應該用這種態度對妳。」

「祇要我對他好，他一定會感動，還要做幾十年的夫妻，要是彼此不能忍讓，將來怎能相處下去？」

「還會有幾十年？」亞珍心�堳D常不安，因為若詩的病情，除了若詩本人和志傑，幾乎無人不知。

「亞珍，好像有滴答、滴答的聲音。」

「下雨，雨很大，我去收衣服。」

亞珍走去收衣服，若詩想了想，立刻找一把傘子，開門走向沙灘。

天空的月亮已被密雲遮蔽，海灘漆黑一片。若詩看不見任何事物，更無法找到志傑，她唯有高聲喊叫：「志傑，志傑，你在哪�堙H」

「這�堙A向前走，大石的後面。」

若詩循�蚆n音走過去，終於看見志傑在一塊大石後避雨。

若詩立刻把雨傘蓋在他的頭上，一邊問：「你全身�m濕透了，冷嗎？」

「突然下傾盆大雨，走避�p及，又黑又濕，妳跑出來幹甚麼？」

「找你，雨那麼大，沒有傘子，你怎能回家？」

「妳身體不好，不應該跑出來，雨總會停，我自然會回家。」

由於雨勢實在太大，他們回到家�堙A若詩的衣服也濕了一大半。

亞珍看見若詩，衝了過去：「二小姐，突然不見妳，嚇死我。」

「我去接姑爺！」若詩撥�茠蠷v上的雨水。

「這種工作應該由我來做，我一收好衣服就準備去找姑爺。妳身體不好，怎可以淋雨？」

志傑有點不耐煩：「別說了，快替她換衣服，擦乾頭髮。」

晚上，志傑睡得正甜，突然聽見身旁有輕微的呻吟聲。

「別吵呀！」志傑一個大翻身。

若詩咬�茪�，極力強忍�荂A可是間中還會哼一兩聲，她怕吵醒志傑，於是，她爬��床，走了幾步，身體向前搖擺，終於支持不住，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志傑被聲音驚醒，他看在不見枕邊的若詩，往床下一看，若詩正在地上。

他跳下床，扶��她：「妳在幹甚麼？」

「我擔心吵醒你，想到客廳睡一晚，誰知這才走了兩步，就倒地下來了。」

「咦！妳的手為甚麼這樣燙？」志傑把若詩到床上，發覺若詩的臉十分紅。他撫一了下她的額頭，叫了起來：「妳發高燒，怎麼辦……我立刻叫醒亞珍。」

志傑衝出房閒，過了不久，亞珍奔進來：「小姐，你哪�堣ㄤ峈A？」

若詩極力裝作若無其事：「沒有甚麼，我祇是有點口渴。」

志傑立刻說：「我去給妳倒杯水。」

「小姐，剛才姑爺說妳倒在地上。」

「是我自己不小心。」

「人在床上，好好的，怎會摔在地上？」

「我起床，想去客房，站不住腳。」

「去客房幹甚麼？」

「睡一晚，我不舒服，就會�p自覺的發出一些聲音，我怕吵醒志傑。」

「妳不舒服，他根本不應該睡，況且如果不是妳出去接他回來，妳又怎會�茞D？妳好好的在家�堙A根本就不會有病，都是姑爺不好，我要去通知老爺、太太。」

「不，亞珍，絕不能讓爸爸媽媽知道。我沒有事的，休息一晚就會好，如果爸爸媽媽知道我新婚還不到一個星期就病倒了，他們會責怪志傑。」

「是他不好，他應該受責備。」

「亞珍，如果你關心我，今晚的事，妳不要告訴任何人。萬一爸爸媽媽知道我病了，妳就告訴他們，我偷偷出外散步，淋了雨。」

「跑出去散步的是姑爺，我為甚麼要我去說謊？我還要告訴老爺太太，說姑爺待妳不好，冷落妳。姑爺對妳冷淡無情，妳為甚麼還要維護他？」

「妳說了我不會饒恕妳。丈夫是我自己選的，好不好我一個人�倌寣C」

志傑早就站在房門口，聽到了若詩的話，內心感到有一絲的慚愧。

門鈴�騋_，若詩親自去開門。門前站�茪@個健康、可人的女孩子。

「請問徐志傑是不是住在這�堙H」

「是的。請問妳是誰？」

「張美欣，志傑的同學。」

「張小姐，請進來。」若詩把她迎進大廳：「請坐，我立刻去通知志傑。」

當志傑聽到美欣來找他，他呆了一下。

美欣是志傑的同學，因為她美麗、可人，所以志傑�m對她十分有好感。如果她和若詩比較，他寧願選擇和美欣結婚。

「志傑，你招呼小姐，我去倒茶。」

志傑點一下頭，他很高興能有機會單獨和美欣傾談。

志傑跑到樓下，美欣一看見他就說：「放了假兩星期，你一直都沒有找我。」

「妳怎會知道我在這�堙H」

「有一個女傭告訴我的，她說你來了這�堳蚾瓷A她叫我來找你。」

「她把一切都告訴妳？」

「誰的一切？」

「當然是我的一切。」

「你？怎樣了？」美欣愕然，她顯然是甚麼也不知道。

「美欣，我已經結了婚。」

「你…你說甚麼？你好像從未跟我提過你要結婚…」

「就連我自己，事前也一無所知。」

「開玩笑！現在是甚麼年代，難道還會是父母之命，媒…」

「的確是父親之命。我是身不由己，美欣，對不起，我…」

「用不�茼V我道歉，我們祇不過是普通朋友。不過，既然要結婚，何必還要對我隱瞞？假如我知道你到這�堥茯O和太太度蜜月，我是絕對不會來的。」

「張小姐，對不起，我為你準備了一些點心，怠慢了！」

「妳是……？」

「若詩，甘若詩！」她把茶和點心放到美欣身旁的茶几上。

「徐太太？」

「叫我若詩吧！」她微笑問：「這樣親切些，是嗎？」

「是的！」美欣很喜歡若詩的親切與誠懇，剛才的妒恨，似乎一下子已經煙消雲散。

志傑送美欣回家的時候，若詩躲在房間�堶�。

「小姐，吃不吃西米露？」亞珍走進房間，看見若詩眼睛都紅了。「小姐，甚麼事情令妳不開心？」

「我心�堳傶纗L！」

「妳剛才不是很開心嗎？」

「我是裝出來的，我不想志傑難做。」

「甚麼事？」

「原來志傑早就有了女朋友。」

「怪不得姑爺對妳那麼冷漠，原來心�堨t有情人，那個女人還敢找上門來，太豈有此理。」

「我不明白，志傑既然有女朋友，為甚麼還要和我結婚？」

美欣回頭看了志傑幾次，她終於忍不住開口：「你的太太很美麗、很可愛。她很愛你。」

「唔！」

「你對她很冷淡，是甚麼原因？」

「我不愛她。」

「既然不愛她，為甚麼要娶她？」

「我爸爸做主，我不忍心反抗。」

「從前你不認識她，一直對她毫無好感？」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坦白說，我很喜歡她，她五、六歲的時候就是個小美人，她不刁蠻，人又溫柔，我一直把她當做妹妹，我還記得曾經在妳面前提過她。」

「和自己喜歡的女人結婚，應該感到幸福。」

「我和她的友誼，在我們婚前的一個星期已經結束。我非常憎恨買賣婚姻，在潛意識之中，存��…」

「報復的心理？」

「是的，她父母給我爸爸五十萬，條件是要我和她結婚。」

「這件事，若詩知道嗎？」

「可能不知道，那是我爸爸和她父母的協議。她年紀那麼小，不可能想出這樣的主意；況且喜歡她的人很多，曾經有幾個富家公子到甘家提過親事，她又不是沒有人要，怎會要求貼錢嫁人？」

「她既不知道，你又怎能怪她？而且，她愛你，她以為你也愛她；要是你一旦讓她知道你不愛她，她一定很傷心。不管你有多麼痛恨你的父親，甚至鄙視她的父母，既然你和她結了婚，她就是你的妻子。你做丈夫的，有義務愛護妻子，令她得到快樂。」

志傑回到別墅，若詩已經在等待�荂A她笑臉相迎。「我有話跟你說，若詩。」

「我明白，我們到露台坐坐，好嗎？」

他們各佔一隻籐製的秋千架。若詩說：「我一直不了解你，以為祇要對你好，就能令你快樂。可是，這些日子，證明我徹底失敗。今天總算讓我找到你不開心的原因。」

「甚麼？」

「志傑，別再假裝了，你還不夠痛苦嗎？你雖然和我結婚，但是你並不愛我，你愛的是張小姐。」

「啊！說了半天，妳就是因為美欣跟我吵？美欣根本不是我請來的，妳又怎能怪我？」

「志傑，你不了解，我根本沒有想過要增加你的麻煩，我所做的一切完全為了令你快樂。我已經決定成全你和張小姐，明天我就回去，立刻和你辦理離婚手續。」

「別說瘋話，一個有婦之夫，怎可以隨便跟其他女人談情說愛？」

「你…你剛才回來，不是要跟我談判嗎？」

「談判甚麼？我祇不過想告訴妳，明天一早，我帶妳去海灘曬太陽。」

若詩倒在子傑懷�堙G「啊！子傑。」

所有的一切，彷彿發生在昨天。但是，已經過了十一個月。

這些日子，若詩一直過得很愉快，很幸福，而最快樂的一刻，是志傑放學回家。

為了有多點時間陪伴若詩，志傑再沒有寄宿。他每天一下課，便立刻回家。

志傑擔心他上課後，若詩一個人寂寞，特地為她編排了一個生活程序表。

若詩生活有規律，心情愉快，因此，她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健康。柯醫生每次來替她檢查，都點頭微笑，不斷的說：「奇蹟，奇蹟！」

一日，陳麗怡站在樓梯，聽到甘老爺和甘太太說話。

「志傑快大學畢業了，你有甚麼打算？」

「志傑是讀建築的，我就把我名下規模最大、投資額最多的四海建築公司交給他管理。」

「若詩知道了一定很開心！」

陳麗怡緊抓住樓梯的扶手，心�堿J痛恨，又妒忌，在她的計劃�堙A若詩不久人世，甘家的財產，應該由甘立德一個人承繼。

現在，突然殺出一個徐志傑，而且老爺把最好的全給他。

甘立德可能二分之一的財產都得不到。不行，不行，若詩是應該死的！

陳麗怡見若詩睡�荇氶A乘機叫了志傑出去後花園。

「志傑，你知道若詩患了甚麼病嗎？」

「她患了甚麼病？」

「老爺和奶奶跟你提婚事的時候，沒有告訴你？太不公平，這簡直是欺騙婚姻。」

「大嫂，請告訴我，若詩患了甚麼病？」

「先天性心臟病！」

「嚴重嗎？」志傑止住了腳步。

「非常嚴重。癌病還有一個期限，但是，她這病沒有。若詩隨時會死亡。祇要她暈倒，可能就從此一睡不起。」

「啊！那多麼可怕，大嫂，妳沒有騙我？」

「怎能騙你，你可以去問柯醫生，不過千萬不要提我的名字。躺在你身邊的女人，分分鐘可能死去。」

「不，不能死！」

志傑扶住一棵樹，他感到一陣暈眩，猶如自己判了死刑，絕望又痛心。志傑掩�蚆y直衝向前去。

第二天，若詩午睡的時候，志傑去找柯醫生，可是，結果仍然令人失望。

「除了施手術真的沒有別的辦法？」

「施手術是最徹底的方法。但這很冒險，你可能在一天之內就失去你的妻子。其實，你也不用過份擔心，若詩目前的情況很好，可能再活多十年、二十年。」

「萬一她再次暈倒，可能從此失去性命。」

「的確有這個可能。不過，祇要好好保護她，不讓她受刺激，她便能愉快地生存下去。」

從此之後，志傑整個人變了，很憂鬱，很陰沉。

他對若詩管束得很嚴，不准游水、跳舞，整天迫若詩睡覺。他吃不好，睡不好，以前他喜歡和若詩說笑，玩耍，現在既不說話，也不想玩，人變得很孤僻。

有時候，看見若詩開懷地歡笑，他會突破離座，躲在一角哭泣。

他常常想，既注定若詩要死，這個世界根本就不應該有徐子傑。

若詩不了解他，見他變了，以為他不再愛她。

陳麗怡認為有機可乘了。

下午，亞珍走上樓，無意中發覺大少奶鬼鬼祟祟的左看右望，然後閃入若詩的房間。

亞珍感到奇怪，決定在門外偷聽，她把耳朵貼在房門邊。

「不，爸爸，我喜歡若詩，但是我不愛她，沒有愛的婚姻，是不會幸福。」

「咦！奇怪。姑爺不是在樓下書房？徐伯在新界……」

亞珍猛然醒覺是怎麼一回事，立刻跑到樓下，推開書房的門。

「姑爺，你果然在這�堙I」

「你找我甚麼事？」

「你的聲音在睡房傳出，你還口口聲聲說不愛小姐，一邊走一邊再告訴你…」

志傑飛奔上樓梯，一腳踢開房門。

陳麗怡一呆，亞珍撲過去，一手搶去錄音機。

志傑抱起渾身發抖的若詩。

「救命呀，太太、老爺，小姐暈倒啦！」

「五分鐘了，她為甚麼還不醒來？」志傑伏在床邊哭泣。

柯醫生安慰他：「等一下，若詩會醒的！」

「若詩，我是真心愛妳的！不要相信大嫂，她騙妳，妳是知道我多麼愛妳的！」

「若詩！」甘太太哭倒在丈夫懷�堙C

甘老爺卻哭無淚，雙眼呆定。

柯醫生也黯然了。

甘立德雙目冒火，壓�蚆n音對妻子說：「我限妳十分鐘之內離開甘家，我的律師會通知妳辨離婚手續。」

「不要！立德，我所做的一切，完全是為了你好！」

「怎樣為我好？」

「你是甘家的猶子，甘家的財產，是屬於你一個人的，可是，你爸爸媽媽竟然要把四海公司交給志傑管理，而且還打算…」

「因此妳就要害死若詩，獨佔家產？」

「我並不是想害死若詩，不過…」

「我不會要甘家的財產，因為我有手有腳有學問，我能養活自己。我打算把全部財產送給若詩，她有病，她可憐，她需要別人的同情和幫助，所以這次妳是枉作小人！」

「立德，我知道錯了，原諒我！」陳麗怡抓住丈夫的手，苦苦哀求。

「張伯，亞財，把這個殺人兇手趕出去！」

陳麗怡痛哭狂叫，立德毫不理會。他回到若詩的房間，看見志傑仍然伏在床邊哭訴，而若詩那本來紅潤的臉漸漸變得蒼白，雙唇也逐漸轉灰。

一秒一秒的過去，甘太太哭聲悽厲，立德靠在一角飲泣，柯醫生低垂�蚗Y。突然，志傑不再哀傷，他冷靜的懇求：「請各位暫時到外面休息，我有幾句話想單獨同若詩說。」

甘太太哭得沙了的聲音：「我不想離開若詩！她快要死了，我要陪�茼o！」

「媽媽，讓志傑陪她一會吧！」

所有人全出去了，志傑立刻反鎖房門。

他用手撥開若詩臉上的髮絲：「妳真傻，為甚麼不信我？難道妳不知道我真心愛妳？大嫂是有陰謀的，她存心要害死妳，妳就這樣被氣死了！我曾經說過，在這世上，沒有妳，也沒有我，妳死了，妳教我如何獨自生存？妳毀了自己，也毀了我！」

志傑拿起床頭櫃上隻水杯，把杯打破，聲音驚動了房外的人。

「志傑，�堶接o生了甚麼事？」

「志傑，快開門！」

「啊！天…千萬不要做傻事！」

志傑完全聽不到任何的聲音，他拾起了一片玻璃片：「若詩，我心愛的妻子，我先走一步了！」

志傑剛剛用碎玻璃割破手腕的皮，便突然聽見「嗯」一聲。

他立刻停下手。回頭一看，看見若詩的眼皮跳了一下。志傑立刻扔下玻璃，搖�茼o：「若詩！妳快醒來，我是志傑呀！」

若詩緩緩的張開了眼睛，看見志傑他的手腕，驚慌地叫：「血…血…」

「不要怕，支持�荂C」他邊說邊去找手帕，先把手捥綁綑住，再把傷口紮好。

「你的手…為甚麼會流血？」

「我以為妳永遠不再醒來，所以…我想自殺殉情！」

若詩伸出手，按住志傑的手腕：「我們…都不能死！」

志傑決定陪若詩去美國接受心臟移植。

甘太太反對，但若詩支持丈夫，她祇好答應。而他們都相信，志傑比他們任何人都更愛若詩。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