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翼的天使
第一回 第二回 第三回 第四回 第五回 第六回
第一回
天使應該是有翅膀的,翅膀是天使的象微。失去了羽翼,天使便不能返回天國,被迫逗留在塵世,受俗世的思想所沾污,成為凡人。所以,沒有翅膀的天使,根本再不能稱之為「天使」,「天使」這個名稱對於祂,已成為過去式了。
--------一直以來,我都是這麼想。
第二回
我是程思敏,有一個普通的名字,普通的外表,普通的表現......然而,我一開口說話,一切都不再普通,簡直「表現出眾」。至於原因?我是不會告訴你的,每個人都該有一些屬於自己的秘密。
可是,世事無絕對。有些事,不是你單單「守口如瓶」便能「暪天過海」,總有一些現實或緊急狀況迫得你把真相顯露。
事情就發生在倒霉的今天。
早上起床,一看鐘,馬上嚇了一跳,是七時四十五分,學校半個鐘後便要集隊。匆匆洗面刷牙,早餐也不吃了,便跑出門口。沖到樓下,剛好駛往學校的小巴在停泊著。我想也不想,便跳了進去,胡亂挑個位子坐下,大大的喘著氣。一切都是在極速的進行著。
「思敏,你越來越不像話了,為甚麼老是遲到?單單這個星期,妳已遲到了三天!我驚告妳,明天別再遲到,否則,等著接缺點紙啦!」昨天班主任何老師的囑咐聲耳猶在耳。
要不是為了她那幾個說話,我才不會乘小巴回校呢,眾多交通工貝之中,我最討厭小巴。
平常,我都是步行回校的,由家裡走到學校,只需三十七分鐘左右,方便快捷,又能強身健體,優點眾多。至於乘小巴呢?我創看不出甚麼好處,雖然乘小巴回校只需十分鐘,可是,又要付錢,又要和那麼多人迫在一起,又要忍受舟車勞碌的煎熬,痛苦極了。
忽然,我看見學校校舍在遠遠的向我招著手,該在前面下車了。我慌忙的瞧瞧小裡的乘客,糟了。沒有我校的同學,又沒有人有準備下車的意思,難道要我親自出馬?
眼看小巴快將在學校前面掠過,我咬了咬牙,算了,出馬便出馬,堂堂一個中四學生,難道怕這些不成?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揚聲叫:「唔該,前面有落。」
我那尖弱、沙啞的「婆仔聲」一出,全車側目,我更看見有人捂著嘴偷笑,我也不管那麼多,迅速跳下小巴,頭也不回地跑進學校。
其實,我才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和嘲笑,這只不過是小事一樁。別人是別人,我是我,何必整天活在別人的陰影下呢?更何況,不是人人都像我一樣,稍開金口便能全場矚目,他們怎盼也盼不來。
「思敏,發生甚麼事?」早會時,班中好友佩佩忽然悄聲問我。
「甚麼?」我不明所以。
「妳好像很不開心的樣子,剛才沒發生甚麼事吧?」她四面張望,怕披老師發現。
我搖了搖頭。
「真的?」恰巧前面有考師經過,她把聲音壓低,「但妳的臉蛋很紅啊,直紅到耳根......」
「是嗎?」我看著她,突然感到很茫然。
第三回
「今天聖經課,謝論的題目是『堅強』。首先,我想邀請程思敏同學來分享她的經歷。相信大家也認為,思敏是一個相當堅強的人。手術後,她面臨那麼大的打擊,很快卻能康復過來......好,我們有請思敏......」何老師用充滿奇盼的眼神看著我,一面拍著手,全班的焦點都放在我的身上。
我巧笑倩兮的起身,若無其事的走到講台上,心中卻在嘀咕:該死的何老師,沒有人肯分享便找我來開刀,她何以不去分享她前陣子的失戀經歷?相信其他同學此比較有興趣一點......
我拿起麥克風,便侃侃而談起來。我告訴他們,開始時,我是如何的驚惶,怎樣把自己關進房中,哭了數天,怎樣感到絕望。後來,得謝神的幫忙,我看開了,甚麼也不介意啦!生命本來就是無數得與乘的交替,失去了舊的,必然是因為來了新的,這就是公平。所以,我已經變得豁達,明天會更好嘛......
「但是,妳真的不介意嗎?妳以前的聲音可是非常好聽的......」忽然,班中的一位同學打斷了我的分享。
「不,我才不介意。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我回答。
「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不知誰在接口。
我依然在嘻嘻的笑著,不過,我知道,我的笑容已變得有點僵硬。
第四回
星期六,天氣很好,天空很籃,間中有幾朵白雲。我捧著剛完成的小說稿,興沖沖的跑到聾啞中心找倩兒。
走到門口,我便看到倩兒拿著掃吧在掃地。看到我,她顯得很開心,向我揮一揮手,示意我坐下,便徑自的跑到房中,不知去拿甚麼。
我坐在走廊旁邊的一張沙發上,看著來來往往的聾啞中心的弟兄姊妹們,覺得很親切。我覺得,我和他們應該是同一類人。
這間聾啞中心的規模不算大,只有兩層同每層分為若干個房間,每間課間分別有導師在教援不同的課程。有的教手語、有的教手工藝編織、有的教跳舞.......由於這間中心是非弁利機構,所以每個課程的收費都很便宜,很適合低收入人士的子女就讀。間中還會舉行二些旅行、遠足等活動,活動挺多元化,是倩兒帶我來這裡的。
有人在扎我的衣袖,我轉頭去看,原來是雪兒,她是倩兒的妹妹,她正用手語對我說著:「哈囉。」
我也用手語對她說:「妳好。」並且掐了掐她的蘋果臉,她著跑了開去。她是一個非常可愛的漂亮女娃兒,可惜------
「喂,在發甚麼呆?」原來倩兒已經回來了,她一邊用手語問我,一邊在沙發坐下。
我搖了搖頭,望著她遞給我的東西,咦!?是我上次寫的「人魚傳說」小說稿,原來她已經看完了。突然間,心情一百八十度大好轉。
「怎麼樣?」我充滿期待的用手語問,雙手忍不住顫抖。
「很好看啊,可惜人魚公主的結局太慘了......」倩兒的樣子看來很婉息。
「沒辦法啦,誰叫她做壞事?」我停了做手語,把新帶來的小說稿塞給她,繼續說:「妳有眼福了,這是我新近完成的小說稿,『折翼的天使』,妳看看怎麼樣?」
倩兒真的低頭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我望著她的側影,覺得她今天的打扮很似曾相識。
對了,我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她便是這麼打扮著。
那是中三時的暑假同我剛從書局買完書返家。
「善心人士,幫幫忙吧,替我們買布公仔鑰匙扣,只是二十元,賺得之款項將會給聾啞中心作行政費用」剛從地鐵站走出來,我便給寫著上述字樣的巨大咭紙擋住了視線。
咭紙慢慢向下移,我看到拿著它的人的面孔。
那是一個年紀和我差不多大、水靈靈的女孩子。她繫著長長的辮子,穿著米色長裙,面容清純秀麗,很有靈氣的一個人。我馬上便喜歡上她,真想和她做朋友。
我挑了一個兔子布公子鑰匙扣,付了錢後,便嘗試和她溝通。
「我在隨身攜帶的記事本上寫道:「布公仔很可愛喔,是妳造的嗎?」
她很開心的點頭微笑,寫下:「還有他們。」並指一指其他的工作人員。
「要做那麼多的公子,一定很辛苦了。」我繼續寫。
「小小啦。其實,我只是說不到話,還可以聽見聲音的。」
「不知為甚麼,那一刻,我卻不想她聽見我的聲音,這是沒道理的。我明明對往著不再留戀,我明明不在乎現在那麼難聽的嗓音,可是,我卻寫道:「我也是說不到話的。」
她露出一種「他鄉遇故知」的神情,然後做著一連串的手語。
我搖了搖頭,「我不懂手語。」
「不要緊哦,我們中心有手語學的,收費很便宜呀。」她展開一個很親切的微笑。
從此,我和倩兒成了無所不談的朋友。我亦風雨不改地每星期去聾啞中心學習手語。現在,我的手語開始應用自如了。
「喂,我看不明白哦。」倩兒忽然撞了我的手肘,示意我看她做的手語。
「甚麼?」我問。
「那個不見了翅膀的天使為甚麼硬說自己是凡人呢?他明明是天使哦。」
「不,他不是天使了,他已經永遠失去了他的羽翼,不能再返回天國,長居在俗世的天使怎會再是天使呢?」
「但他還有光環呀......」
「可是,他卻沒有羽翼,一切都不再完整了。」
倩兒低著頭,很認真地想了想,「他的本質卻仍是天使呀,不是嗎?」
我沒有回答,因為,我已不很明白了。
第五回
「各位來賓,要買趁手了,這是二十一世紀最偉大的發明:『聲音罐頭』。只要喝下罐頭內的飲料,便能擁有罐頭標簽上寫著的聲音。保證無人造色素、味精及到副作用,喝後保證身心健康。每罐只售一千港元,喝後不滿意可以原銀奉還.......買來啊!.......買呀!.......二十一世紀最偉大的發明唷!........」超帝的售貨員神色興奮,手舞足蹈地抓著擴音器,聲嚾力竭地大呼小叫起來。
我緊緊握著全副身家:一千港元,佇立在擺滿琳瑯滿目的「聲音罐頭」的櫃架之間,看著超市內的人山人海,往來不絕的群眾,感到場面是史無前例的狀觀及自身的渺少。
我免強壓撏心中的雀躍,匆匆在櫃架上找尋罐頭。我不要甚麼「麥當娜之聲」、「鄭秀文之聲」、「王傑之聲」、「Britney Spears
之聲」........我不貪心,我只想要回我原來的聲音。
沒多久, 有一罐頭忽地從架上骨碌碌的掉了下來, 落在我的腳邊. 我拾起來一看, 上面的標簽寫著: 不知明之聲, 不過, 我知道, 它一定是我原本的聲音了.
我握著它, 感覺到我原本的聲音在裡面蕩漾. 它一定是聽到了我的呼喚, 所以才跳下來迎接我的. 闊別多久啊?也有三年了. 終於, 我們久別重逢.
我迅速的跑到櫃台付賬, 可是, 奇異的, 那條路怎麼跑也跑不完, 我不慎滑----------
驀地,
架上的「聲音罐頭」全都跳了下來,壓在我的身上,我很害怕,忍不住哭了:「不要壓著我啊......不要........我只不過想要回自己的聲音.......我可沒貪心呵.......為甚麼為甚麼為甚麼..........不公平呵.......我沒做錯.......」
可日, 任憑我怎麼哭喊,也無補於事,我哭得痛苦而絕望..........
霍然, 我從床上彈了起來, 臉上很潮濕, 汗水與淚水交織一起, 渾身的睡衣皆被汗水濕透, 胸口劇烈的在起伏,
原來-------原來-------只是一個夢--------
太殘忍了, 為甚麼要我作這樣的夢?為甚麼?突然間, 我覺得悲憤。
以為失去的東西可以失而復得, 以為一切可以重新開始, 可是, 卻只是一場夢。
為了一個轉頭成空的夢, 我付出的卻是重新失去聲音的切膚之痛, 不值得呵。
上帝, 為甚麼?
那些光耀璀璨的往昔, 如播映幻燈片般在我眼前迅速的掠過:聯校歌唱比賽,
力戰群雄,奪得冠軍;中英文朗誦比賽,得到金獎;全港中學生女生獨唱,得到首獎...........可是,以上種種巳成定格,只能回首,沒有將來。今非昔比哦,誰叫我的聲音變成如此?一個有著一把八十歲老人聲的十六歲女孩。可笑啊,荒謬的人生。
我把頭深深的埋在手掌裡,怠倦疲憊。
我應該是很瀟灑的,我應是是很堅強的,他們都這麼說。但,我為甚麼還會作這樣的夢?為甚麼還會這麼深切的留戀過去?為甚麼還對現在的聲音存有那麼多的介懷?這不該呀。
我聳聳肩,嘗試把一切煩惱摔掉,接受現實;卻感到肩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