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6-2005 我婆
我選了一朵淡黃色玫瑰，行前幾步，把它放在棺木的玻璃上。再行前幾步，最後一次，見外婆的瞼。
她臉色灰敗，塗了粉，也遮不住那灰，唇卻是鮮紅色。
我輕輕說︰阿婆，安息啦！
一整晚的法事。有關人士進行「破地獄」的儀式，那人不斷舞動火炬，在火屑舞動忽明忽暗之間，我不曉得，外婆的靈魂究竟在哪裡。
出殯，到了火葬場，舅父按著按鈕，棺木隨隨滑動，慢慢地外婆消失於布幔中。
在世八十載，她走完這條路，一生的責任也完結。
外婆是一個冒險的人。晚年曾一個人乘飛機往加拿大，停留兩星期再飛往美國遊覽，然後返回香港。她一句英文也不懂。
如果她遲五十年出生，相信是一個背包遊歐洲的獨行女子。
外婆也是一個率性的人，喜歡吃。儘管百病纏身，仍不戒口。喝一罐可樂，每天早餐吃杯麵，上茶樓吃蝦餃燒賣，下午茶吃西多士。
若干軼事︰好心地背隔鄰發高燒的小男孩看醫生。為了舅舅唸更好的學校，每天帶他長途跋涉的上學。小產兩次。沒有替我母親拿出世紙。帶大幾個外孫。
最難忘的外婆曾說的話︰時間為七、八歲左右，她替我換衫洗澡，說︰第時你大個女，每個月都會流血，不過唔駛驚，大個女就會係咁啦。那時我不信，以為她是胡說，而且媽媽也沒說過這樣一回事。
另一句很難忘的是，她捉著我手，望著我，說︰阿婆都無命睇到你結婚啦！這句說話都聽過三、四次。我每次總說︰睇到架！唔好亂講野！
外婆臨終前曾聽聞福音，不知道她最後究竟有沒有信主。他日在天家，可能會碰面。
我又進入勤力搵工的狀態。很久很久沒有寫過CV了。
明天會把第一封求職信寄出，開始我畢業以來的第四波搵工潮。
我要離開這裡，因為力有不逮，因為成績遜色，因為覺得自己在浪費時間。
別的同事雖然對這份工也沒有感情，但是他們覺得只要準時返工準時放工準時出糧，其他幾無聊的事還可以忍受下去。
但是我不能。
各有前因，他們有他們的難處，因為快要結婚，因為生活，因為供樓……無論如何，他們也要留下來。
我知道自己比他們幸福得多，沒有苦擔，家人也可以照顧自己，可以辭了工慢慢找新工作。於是我更加對工作有要求，更加堅持那一點點的理想。
最近聽了兩個人實現理想的故事。
團契裡一位弟兄，本是唸IT的，但是他對航空事業很有興趣，一直等待機會。終於半年前，政府招聘航空控制塔人員，他隨即遞了申請書。現在過了兩次筆試，下個月將會面試了。我感覺到，他最終一定會成功的。
航空塔這份工作，也不是易做，相比他現在的銀行IT工作，壓力更大，更辛苦，也要返Shift，可是他還是勇往直前。
另外一個，就是「他約我去廸士尼」的唱作人陳曉琪。
前幾日看新聞，才知道那只是一個中五學生，因為減壓而作曲，因為願意嘗試，因為不怕失敗，才令她一舉成名，受人賞識。
我是有理想的，趁還未被現實消磨，我要找機會去實踐。
經過這幾晚的懇切祈禱，心情已好轉。
這幾天沒有太煩心的事，本來應很煩的事又沒有很煩，一切雖看似平靜，已經很好的了，可以安靜幾日。
平靜的時候我想起倫敦，覺得自己看得太多也看得太少。我總是想起細節，想起第一天甫下機便到Trafalgar Square，然後在National Gallery門口等開門。一邊等的時候，我拿出記事本畫下對面的教堂St Martin in the Fields。東尼笑我太做作，但是我愛那一刻的自己。帶著專注和好奇的心，不理比例，不理畫得好不好。我喜歡那個我，簡單又快樂。
外婆上星期一凌晨去世後，心情都沒有好轉過。
上星期二還發高燒，103度，整個人一直在床上迷糊。
斷續的請病假，上星期舊同事走了新同事又來，今天上班但覺人面全非。
有想過辭職，想乾脆辭了再慢慢找工作。這兩個星期我的心態已演變成非走不可，下一份工作隨便做什麼都好，只是不想留在這裡。
除了工作，還有其他事情，令我心情壞到極點，有時徨徨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想起返工就怕，胃口盡失，甚至覺得自己不需要吃。
退燒以後，咳了好幾天，用盡力氣的咳，令自己疲累不堪。
今天下午見到新的PM，他會代替老闆T。這個人是好人，但是一個PM應該要知道的所有事，他什麼也不懂不知道。我知道我會「死梗」，有這個老闆會等於沒有老闆。他會問我以前是怎樣做，他不會知道對錯，到時很可能是我替他做決定。
這件事令我在返工前更加心煩意亂。
晚上因為東尼搬家的決定而煩上加煩。我知道他為了一切logistics的事很煩，並且覺得我沒有完全支持他的決定，他說他感到很孤單。但我也很坦白的對他說︰我已自身難保，沒有心情構思鼓勵說話。東尼，你明白嗎。你這個決定我從來不反對，但是也很難表現得雀躍地與你籌劃。我有時說話你不愛聽，你覺得我挑剔潑你冷水，可能是這樣，但我是無心的。你有問題可與我商量，但有很多事我也是不懂的。
我覺得，這是我近年最難捱的日子。
所有事情都不對勁，連我和東尼的關係也變壞，我已經在三日之內兩次令東尼非常生氣。
暫時還未見曙光。
我吃不消了。
外婆在醫院垂危，三天，三天都守候在醫院。星期五早上我在辦公室哭著走，到了醫院大家都眼紅紅。
今天外婆惡化了，媽媽姨姨舅父在床邊說︰走啦！辛苦就走啦！外公在病房外喃喃自語的說︰阿婆就死啦！我再也忍不住了，躲在一邊哭。
外婆不肯走，一直的痛苦掙扎，滿臉通紅，手手腳腳都在動，心跳亂七八糟，就是不肯走。
昨天教會的傳道人給她講福音，問她願不願意信，她什麼反應也沒有。問她祈禱可好，她卻說好。末了她還懂得說多謝你和拜拜。
我知道未來兩星期我會去到忍耐的頂點。
工作環境太惡劣了，工作需要重新分配，我要接手其他課程，本來我跟的課程，又要交給別人。大老闆為了留人而擢升同事，除了我，我沒這個能力，也沒有什麼突出表現。出面無人請，走不動。就算走，也是不足惜。
外婆是不會康復的。她走了，接下來一家會陷在悲傷之中。外公會不能接受現實而胡言亂語，媽媽眼淺又緊張，會擔心外公而哭。身體太累，會全身抽筋。我像媽媽，見到他們這樣我也會哭。
我知道我要頂著，要安慰和照顧媽媽。可是每次我告訴自己不要哭，眼淚卻不停流。
我會盡情的哭，為了這一個月發生的所有不開心的事，讓我好好的哭。
實在不想連續幾篇日記都說辭職，不過，今天真要寫下來。與我同team，只來了個多月的同事也辭職了。她是今年第6個離開的同事。 老闆走了，同事也走了。未來幾個月工作量會增多，而且不易做，吃力不討好。氣餒之餘，還是要捱下去。 我怕有一天捱不下去要大哭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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