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所謂先生》 子澄
【楔子】
親愛的可可夫人:
我有一個迷糊到不行了的女朋友,她什麼事都可以忘記,包括我們認識的紀念日、第一次約會、第一次……的日子,她都忘得一乾二淨,偏偏我又是注重這些生活小節的男人,為此苦不堪言。
不曉得可可夫人有沒有什麼增強記憶的方法,可以讓敝人的女友變得聰明一點、記憶力好一點,不要讓我一個人傷心落淚
雖然有點勉強,但請可可夫人為我想想法子,謝謝!
台中的阿誠上
英明睿智的可可夫人:
我是一個很害羞的女生,喜歡隔壁班的一個男生好久了,但我一直沒有勇氣開口跟他講話,只敢站在遠遠的地方看他。
眼見明年就要畢業了,我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時間可以看他,請問可可夫人,有什麼辦法可以讓我跟他在畢業之前,迅速擦撞出火花?
PS:我連寫信給他或打電話都沒勇氣做,不知道你有什麼更好的方法,可以讓害羞的我很快的讓他注意到我?
致美麗動人的可可夫人:
本人今年三十有六,遲遲未能找到理想中的女性。
日前拜讀你的專欄,發現你正是我心目中那種兼具聰慧與理智的女性,讓我對你的文章和人產生極大的興趣,極想跟你本人見面。
我知道這個要求很是唐突,但如果你也有這個意願,我的電話是XXXXXX,請你盡快與我聯絡,切勿拖延到我們相知相惜的光陰。
日夜期盼收到你的回音。
誠心愛慕的方譬
上
【第一章】
台北,是個道地的不夜城,其間俱樂部、酒店、PUB林立,霓虹燈徹夜燈火通明,將漆黑的夜色渲染得彷彿白晝,一閃一閃,騷動人心。
「魅惑」是這兩年來異軍突起的優質PUB,仗著設備全、氣氛佳、調酒香,每週還有樂團駐唱,來這裡淺酌的客人總是比其他的酒店、PUB多出許多,讓週遭的商家既是欽羨又是嫉妒;不過,嫉妒的自然是比欽羨的來得多。
說來奇怪,來此的顧客絕大多數為女性。下了班後的女人三五成群,老喜歡把下班的聚會地點定在「魅惑」,除了那裡的服務讓人感到賓至如歸之外,「據說」大多是衝著這家店的老闆來的。
單可人獨自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著舞池,放縱自己浸淫在PUB裡流瀉的輕鬆音樂裡,凝望著舞池裡扭動的男男女女,微搖螓首。
基本上,她的個性是疏離的、矜冷的,自然不會跟那些看似瘋狂的女人擠在人滿為患的吧台,因此她選擇最角落的位置,那讓她覺得安全。
她是個專欄作家,專為人解決感情上的疑難雜症;看多了浮世繪般的男女情愛,有時難免被那些複雜的關係搞得神經錯亂,這個時候,她便需要小小的放縱。
找個沒有人認識她的酒店或PUB喝杯小酒,不注意任何人也沒有人注意到她,是她紆解身心最好的方式;她也沉迷在偶爾為之的解放裡,讓人忘了工作、忘了煩惱,甚至忘了今夕是何夕。
她是在雜誌裡看到了一篇介紹這家PUB的報導,感覺還不錯,所以她才會只身前來;沒有目的,也沒有特別目標,純粹為了放鬆心情。
喝完了手上的「金巴利蘇打」,淡淡的杏仁味混著柑橘酒微甜的淡膩充塞口中。食指輕敲桌面,想起不久前,她才向酒保點了一杯「吸血鬼」——黑啤酒加上濃郁的番茄汁,因比重不同形成的兩色酒,怎麼還不送來呢?
她渴了!
剛由休息室走入在水晶球照耀下、五光十色的豪華吧台,褚擎宇的出現,立刻引起一些眼尖的女人驚聲尖叫,然後一堆數不清的女人就像瘋狂的追星族般簇擁而上,幾乎將純檜木製的結實台面壓垮!
噢!「魅惑」的老闆永遠都這麼帥、這麼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今日如同往日一般「魅惑」人心,一樣教女人瘋狂!
女人們爭相一睹他迷人的丰采,而他,只是淡淡地將視線掃過台面,發現一杯才剛調製好的「吸血鬼」。
「哪號桌的酒?」
褚擎宇隨口問道。
對那些看到他就猛流口水的女人們,他總感到無趣且反胃,遂自願擔起服務生的工作;單純送酒的工作對他而言,比面對那些女人的興趣來得濃厚多了。
「六號桌。」酒保好不容易在女人堆裡找到一絲縫隙,指了指角落靠窗的位置。
褚擎宇瞇起放電的黑眸,在不甚清明的視線裡找到坐在六號桌的人影,在看清那女人的側臉之後,黑瞳閃過一絲愕然,隨後浮現眸底的是曖昧的笑意。
他看似漫不經心地舉起台面上的「吸血鬼」,在酒保瞠大的眼球注視之下,緩緩倒入水槽裡,任由黑橙相混的液體一絲絲流人排水口。
「褚Sir!那是……」酒保的嘴幾乎合不上來,目瞪口呆地看著那杯「吸血鬼」倒得一滴不剩!
「我知道,六號桌嘛!」他綻開一抹魔魅至極的笑,又引起眾多擁護者的尖叫。
「那……」
幹嘛把它倒了咧?挺可惜的說——
「無所謂,這酒不適合她。」利落地抄起架上的白葡萄酒,帥氣地甩上空中劃了個半圓,差點沒讓吧台前的花癡們口水流滿地。「我自有打算。」
原來是認識的,早說嘛!酒保乖乖地閉上嘴,不再贅言。
在香檳細長型的酒杯裡,注入二分之一盎司白葡萄酒,再傾人兩盎司的柳橙汁,加上一球香醇濃郁的香草冰淇淋,最後放上一顆紅櫻桃,褚擎宇漾開滿意的微笑,然後又為自己調了一杯粉紅色的雞尾酒,就端著托盤走出吧台,留下一堆失望的歎息聲此起彼落……
「小姐,你的酒。」熟諗地繞過每一個可能的阻礙,褚擎宇優雅地將調酒放在單可人桌上,渾厚性感的嗓音讓她將注意力放回桌面。
單可人不曾抬頭看他,兩隻泛著微醺的美眸瞪著桌面上那杯「液體」,秀眉微蹙。
「我點的不是這個,你是不是送錯……」她抬起頭,兩人視線交錯下,她驚愕地眨了眨眼。
「是你!?」
「嗨!」
褚擎宇扯開自認為最帥氣的微笑,自顧自地拉開她對面的椅子落座。「會在這裡遇到你……很意外。」他舉起為自己調的酒向她示意,極優雅地輕啜一口。
「你怎麼會在這裡?」
意外?她比他更意外!
「喔,我正好在這家店工作,歡迎光臨。」單手手肘倚著椅背,他不甚正經地開口解釋,神情慵懶。
「你搞錯了,我點的不是這個東西。」那杯酒是很漂亮,櫻桃也看似可口,但跟她點的「吸血鬼」全然不同,她不確定自己會有興趣。
「而且我不希望被人打擾。」她明確地下達逐客令。
「甜心。」他低沉地說了兩個字,目光不曾離開她水亮亮的大眼。
「什麼?」
心跳驀然加快一拍,她難以控制地紅了粉頰。
「那杯酒的名字。」噙著一抹笑,他輕佻地低喃。「很適合你啊,『甜心』。」他的唇抿起好看的弧度,修長的指舉著酒杯,流連在離唇畔五公分左右的距離。
單可人羞窘地撇開頭,看向窗外不曾減少的人群。「無聊!」喉嚨裡咕噥了聲。
她和褚擎宇說認識也算不上認識,要說不認識,又幾乎將那張臉給看爛了,誰教他們是「鄰居」,一個每天可以在自家窗口打照面的鄰居。
可諷刺的是,他們連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這種情況不是詭異得緊?
「你今晚,很漂亮。」放下酒杯,他的身體前傾了些,也拉近兩個人之間的空隙。
他會這麼說無可厚非,畢竟每天在窗口看到的她,往往是懶散地穿著寬鬆的運動服穿梭屋內,不似今晚,前胸袖珍菱形鏤空的火紅色貼身上衣,搭配同色的緊身長裙,將她比例美好的胴體包裹得一覽無遺,引人遐思。
平日她的一頭秀髮也總是隨意盤起,用美容院裡使用的那種廉價大夾子夾上,像極了不修邊幅的家庭主婦;現在的她,看起來好太多了,密實的黑長髮挑染絲絲棗紅色,大波浪的弧線看似不羈地托起她白皙的蛋形臉,淡淡的粉底加上描繪精緻的棗紅色眼線,朱唇染上同色的胭脂,呈現出不同以往的風貌。
說真的,要不是他看慣了那張桀傲的側臉,恐怕一時之間還無法認出她來。
「你都是這麼誘拐女人的嗎?」單可人挑起眉,下意識地後傾了些,言辭滿是不屑。
褚擎宇輕笑了聲,唇邊漾起淺淺笑紋。「那麼,你被我誘拐了麼?」有意思,跟這個女人說話,真是件令人愉悅的事。
或許人類天生有根叛逆的反骨,褚擎宇對主動垂涎他「男色」的女人是不屑一顧,但對像單可人這般,對他講話如此「牙尖嘴利」、「尖酸刻薄」的女人反倒覺得有趣!
他開始期待往後每一個巧遇她的「緣分」。
「這位先生!」單可人深吸口氣,才不致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過於咬牙切齒。
「我是來喝酒,不是來找罪受的,麻煩你離開我對面的位置!」她握緊水杯,大有下一刻便將他潑得滿身濕的衝動。
「哦?」
褚擎宇挑起眉,帶電的眼毫不遮掩地對她釋放百萬電力。「這個位置可沒寫上名字,我要說它寫了『褚擎宇』三個字,你奈我何?」
「誰?誰是『褚擎宇』?」單可人不笨,她明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正用他自創的方式自我介紹,可她故意裝作聽不懂。
「敝人在下我。」依舊是眉眼帶笑,電力不減,舉起酒杯再喝一口。
「原來你就叫褚擎宇。」
她嘟起唇,微啄的唇往左右拉開。「既然你喜歡把寫了自己名字的椅子任人騎坐,我也沒什麼好介意的是不?」坐!坐死他算了!
褚擎宇差點沒將口中的酒全數噴到她美麗的臉上,用力阻止之下,液體反倒衝往鼻腔,逼得他狼狽地抽出口袋中的手帕摀住口鼻。
「咳,單小姐真幽默!」再好的修養都會讓這女人破壞殆盡,真是個不怎麼可愛的女人!就表達方式而言。
「你怎麼知道我姓單?」
單可人才不管他話裡的譏諷,她介意的是這傢伙怎會知道自己的姓氏!?
「嗯哼,我還知道你叫『可人』。」輕哼了聲,將她面前的酒往她推了些。「嘗嘗看,我特別為你調的,甜心。」低醇的嗓音宛如一曲慵懶的爵士樂,企圖煽動她的耳膜。
單可人張口結舌,一顆心神經兮兮地跳得亂七八糟。一定是房東老王出賣她了!她頓覺口乾舌燥,忍不住喝了口誘人的「甜心」,並用小湯匙舀了口冰淇淋吃;她是為了止渴,絕對不是聽話!
「怎麼樣?好喝麼?」他深邃黑瞳鎖住她沾上融化冰淇淋的唇角。
「你未免管得太多!」她倔強地抬高下巴,不想承認自己立刻愛上那種帶辣又香甜的柑橙味,尤其在嘗了口香草冰淇淋後,她簡直想一口吞了眼前的調酒。
「是麼?」
伸出右手,以極快的速度用指尖刷過她的唇,在她瞠大的美眸瞪視之下,他伸出舌頭舔掉指尖上融化的香草冰淇淋。「好甜!」
「你……你做什麼?」莫名的,一把炙熱火焰狠狠地燒過她的腦袋,她感到一陣暈眩,立即感到數十道犀利的眸光向她掃射而來。
怎麼回事?背脊陡地陣陣發涼,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不覺搓了搓手臂。
「冷麼?」
他面不改色地將他下意識的舉動收進眼裡,陰鷙的眼冷冷地掃向吧台方向,立即引起一陣輕微的騷動,「肇事者們」個個心虛地收回敵意的眸光。
"啊?」噫?剎那之間,那股陰冷之氣又突然消失,害她滿頭霧水。
「沒有,我……只是覺得、怪怪的……」她莫名其妙地看看身後,在什麼都沒發現的情況之下,只得回頭乖乖坐好。
好詭異的PUB啊!下次還是別來這家喝酒的好。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她到底喜不喜歡那杯酒?
「我不是說了不冷的嗎?」她狐疑地瞪了他一眼,懷疑他的記憶有問題。
「我是問你喜不喜歡……『甜心』?」像逗著她玩似的,他不斷重複那個意有所指的名稱。
「還、還可以啦!」不知怎地,她老是有種被豹子盯上的錯覺。
豹子?或許吧!在這都市叢林裡,或許真有潛藏的野獸也說不定……
「呃,你手上那杯酒,也是你自己調的嗎?」她感到有絲不安,試著轉移話題擺脫自己腦海裡亂七八糟的幻覺。
「酒名大概也很特別吧?」有點深的粉紅色,滿美,該不會有那種「HONEY」或「阿娜答」之類,蘊涵綺想的怪異名稱吧?
「這個啊……」
他勾起邪魅的笑,透過酒杯凝住她瞠大的視線。「的確很特別,它叫做『光棍的誘惑』——」
再笨的人都聽得出他的「暗示」,何況單可人並不笨!她羞惱地站起身,在帳單夾夾上千元大鈔,將紅色袖珍皮包斜背上肩,像個蓄勢待發的火車頭。
「我可沒那個心情陪你,『誘惑』來『誘惑』去,結帳!」該死的傢伙!該死的大光棍!他完全破壞她蓄意放縱的情緒,反而讓她更為毛躁了!
「不收你錢,本店請客。」直視她被惹毛的情緒,褚擎宇變態似的感覺快慰。
她生氣地拉起他的大手,將帳單夾用力塞進他的手心。「我才不要欠你人情!」
「唉,你這是做什麼?」反手扣住她纖細的腕骨,小指指尖在她細嫩的掌心裡勾搔了下。「本店招待,可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哦!」
「放手!」眉心緊蹙,她的火氣直線上升,分不清是憤怒還是羞澀。
「我偏不接受怎麼樣?」這個長得娘娘腔的傢伙,輕浮得要死、手勁又大,任她如何扭動手骨,都無法將手抽回來!
「嘖嘖嘖……脾氣不要這麼大嘛,可人。」果然,這女人一點都不可愛,但他有信心,相信自己可以改造她。
只要他有心,任何女人都難逃他刻意設下的迷咒。
何況,他可是佔了地利之便吶!
「你簡直莫名其妙!」單可人氣昏了,決心火速離開這個無賴的男人。
她舉起穿了長筒靴的腳,用力踹向他的小腿,卻被他俐落地蹺腿動作閃得不著痕跡;她羞惱地咬住紅唇,順手撈起擱置許久的水杯,衝動地將杯中水全潑向他可惡的俊臉,差點沒連杯子一起滑出手掌,還好,她緊緊地穩住可能成為「殺人凶器」的玻璃杯。
原本杯觥交錯的熱鬧場合,瞬時為了單可人突兀的舉動而岑寂。
在每張看似不經意的臉孔下,其實所有人的注意力幾乎都黏在角落的六號桌;他們大多好奇於一向對女人冷淡又沒耐性的「魅惑」老闆,竟可以跟個女子同坐一桌那麼久而不抓狂。雖然那個女人看起來還不賴,但脾氣好像很大……
瞧!這不就惹事了嗎?
褚擎宇任由透明的液體滑到他的下巴,那雙漂亮到會勾人的黑眸眨都沒眨,一逕兒直視讓他「顏面傷殘」的單可人。
「你……活該,我不道歉!」是他不長眼來招惹她,所以他根本就是自找罪受!
褚擎宇伸手帥氣地撥開臉上的水珠,那抹礙眼的笑意始終不曾由他唇角散去。「無所謂,反正我有的是時間跟你周旋。」手一鬆,他放開對她的箝制。
單可人,他記下了。從來沒有一個女人敢這麼對他,偏偏她就有這麼大的膽子跟他槓上,他倒要看看最後誰才是求饒的一方!
堅定寫上他的眸心,讓單可人一陣心悸,隱隱感覺大禍臨頭。
這個人長得是漂亮,但個性陰沉得緊,她完全看不出他的想法。她的麻煩夠多了,不需要他來錦上添花。
「你休想!」
她才不想和他牽扯不清。
「不用找了,剩下的就當是我賞你的小費!」她用力踩著腳步離去,不願讓他察覺自己是落荒而逃。
當PUB的門關上的剎那,場子裡的氣氛又恢復平常,熱鬧的交談、飲酒聲再次此起彼落,彷彿剛才的事從沒發生過似的,只不過感覺有股緊繃後的釋放。
褚擎宇瞪著帳單夾上的千元大鈔,恍若將她的臉與鈔票上的人像重疊在一起。許久之後,他將桌上的杯子全放進托盤,姿態優雅地踅回吧台——
※ ※ ※
拉開窗戶,單可人拿著灑水瓢,細心地噴灑她買來種植的盆栽,看著那些茂密的綠葉和摻雜其間的小花朵,她的心情好了許多。
「今天天氣真好,有太陽耶!」抬頭看著防火巷裡照射下來的溫暖陽光,她伸出手接觸微涼的空氣。「雖然有點涼意,可是風吹起來很舒服,你們要乖乖地喝水、吸收陽光,這樣才會長得漂亮,我也會更愛你們喔!」
不管那些迎風搖擺的花兒聽不聽得懂,她兀自對著盆栽喃喃自語。
「啊,你最棒,今天比昨天多開了一朵小白花呢!」她開心地數著每盆盆栽裡的花朵數,像小女孩般露出滿足的笑容。「你最努力喲,來,給你多喝一口水……」
一個殺風景的笑聲切入她與盆栽的對談,之後響起的是令她忍不住皺眉的低沉男音。「那些花花草草才聽不懂人話,你會不會太無聊了點?」
「你們不要跟陌生人講話,會被壞人偷去賣哦!」單可人的聲音大了點,顯然談話對像已然變更,不過一雙美眸仍盯著盆景,半點眼光都不肯施捨給對窗那個無聊男子。
「噢!別逗了!」
褚擎宇才睡不到三個小時,靠窗的床畔便傳來她細細的呢噥低語,他便自然地被「吵醒」了。「你每天都跟那些盆栽講話,不煩麼?可人。」
很奇怪的,每天聽著她說那些沒意義的話,聽久了竟然也是會習慣的。不過自從幾天前,在店裡發生那一點小小的不愉快之後,好幾天都不再聽到她細軟的聲音由窗口傳進來,因此他此刻才會犧牲寶貴的睡眠,甘願頂著熊貓眼跟她站在窗邊「閒話家常」。
「現在的壞人都好厲害,輕而易舉就可以知道你們的名字;可是千萬別上當,相信他的下場只會屍骨無存,太可怕了!」順了順綠色的葉子,單可人意有所指地暗罵擾人清靜的褚擎宇。
褚擎宇挑了挑眉,有點自討沒趣。
「老王跟我聊天說溜嘴,我可沒特意探聽你的名字。」哎!這女人防心也未免太重了點!
「對了,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所以我們要愛惜羽毛,不要輕易相信男人。」移動盆栽的角度,讓它們平均曬到陽光。「那些甜言蜜語的背後,都是可怕的毒藥。」
看多了讀者來信,大部分都是男人薄倖,相對的讓她更不相信男人。
「喂,夠了吧你!」
這女人就不會抬頭看看他嘛?他相信自己比那些花花草草好看得多。「你要是不想跟我說話,就不要每天打擾我的睡眠
「憬琛!該起床嘍!太陽曬屁股嘍!」褚擎宇語音稍落,樓上立即傳來高聲的女音,毫不費力地壓過他低醇的嗓音。
「啊,三樓的小姐又開始發聲練習了,她可真辛苦啊!」撥撥葉根邊的濕土,單可人綻開一抹淺笑。
褚擎宇感到氣餒,他何時被忽略得如此徹底?「少顧左右而言他,單可人,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
「三樓的甘憬琛你馬上給我起床聽到了沒有!?」他的聲音再次被打斷,而且這回的女音聲勢磅礡,當場令他英雄氣短。
「呵呵,精神真好。」單可人撥了撥額前的發,伸手摸向一旁的灑水瓢。
「喂,別走,我還沒……」褚擎宇眼尖地發現她想躲離開的意圖,忙出聲阻止。
「該死的三樓的甘憬琛!你再不給我起床,我就到樓下把你由床上拖起來!」沒例外的,褚擎宇又被打斷了,他洩氣地垮下肩膀。
「喔哦,看來四樓的先生也來湊熱鬧了呢!」單可人納涼地拿起灑水瓢,把剩餘的水倒到樓下的防火巷。
「真是熱鬧的一天吶!」然後當著褚擎宇不敢置信的眼,用力將窗子關上。
「該死!」該死的女人、該死的鄰居們!天殺的!他為什麼得忍受這種待遇!?
【第二章】
人類的視覺很奇怪,跟慣性一般,看久了總會有習慣的一天。
就像一些不算亮眼的藝壇新星,剛出道上電視媒體宣傳時,不也被批評得體無完膚?但只要在演藝圈撐得夠久,幸運地沒被那個大環境給淘汰,時間一長,慢慢地就覺得順眼了起來。
「啊,那個誰誰誰,本人看起來好像比電視上好看多了耶。」
「是啊,我兒子可迷他了!」
「聽說最近走紅了,每天都可以在綜藝節目上看到這人!」
諸如此類的例子不勝枚舉,自然也會發生在平常人身上。褚擎宇便是一例。
每天,單可人給他的永遠是冷眼和面無表情,但他就是厚著城牆般的臉皮、涎著笑,硬是跟她卯上了,似乎在比較誰的耐力強、誰的忍性佳;幾個月下來,時序由夏天變成秋天後,情勢總算有些改觀——
那是個下著大雨的午後。
早上出門時,天空只是陰陰的並沒有下雨,單可人因有事到報社跟總編輯會面,心裡預估著下雨的可能性後,決定放棄帶傘、背著包包就出門了;所以現在的她,只能氣餒地站在站牌邊的騎樓底下,看著斗大的雨絲不斷沿著屋簷落下,一如她陰鬱的心情。
「真是的,早知道就別偷懶,帶傘出門就好了嘛!」由站牌走回公寓至少要七、八分鐘,如果非得冒雨回去,那她該用跑的好,還是用走的呢?
眼看著這場雨半點都沒有停歇的打算,她又已經在這騎樓下站了十分鐘,索性心一橫,咬了牙便準備往雨裡沖——
陡地一股強大的拉力攀住她的肩,幾乎讓她的兩隻腳懸空,令她一顆心提上喉嚨。
「你站在這裡做什麼?」褚擎宇正好由便利商店裡走出來,見她兩手空空,一副壯士斷腕的表情拉開大步,不假思索便扯住她的輕舉妄動。
單可人狼狽地穩住身體重心,好不容易調準目光焦距,看清身後那張熟到爛的臉,立即沒好氣地拍掉他攀在自己肩上的手。「喂!別動手動腳!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她怎麼這麼倒霉,走到哪兒都會遇到他?真是流年不利!
「買煙。」晃了晃手上整條深褐色的Davidoff,他誠實得像個童子軍。
「買煙要這麼久嗎?」她都在騎樓下站了十分鐘,怎沒見他由巷子裡出來?
褚擎宇突然咧開嘴笑。「要不要跟你報備,我剛在裡頭看了哪幾本雜誌?」
「不必了!」瞪著他手上的煙,她直犯嘀咕。「抽那麼多煙,抽死你算了!」他難道沒看到煙盒上那排小字嗎?行政院衛生署警告:吸煙能導致肺癌、心臟血管疾病及肺氣腫。真不懂得養生之道!
褚擎宇挑起眉,突然伸手按住她的額。「咦?沒發燒啊!怎麼突然關心起我來了?」他真是受寵若驚啊!
「誰關心你來著?放手啦!」她愣了下,用力拍掉他覆在額上的掌。「鬼才管你是不是黑心肝呢!」她撇開臉,頰側泛起可愛的紅雲。
幾個同樣站在騎樓下等公車的人,聽到他們之間的對話,忍不住捂嘴輕笑了起來。
「幹嘛害羞?我無所謂的!」褚擎宇才不管別人的目光,反正他在店裡看多了。
「神經病!」單可人的臉更紅了,畢竟她的臉皮沒他的厚,沒辦法對別人的反應視若無睹。「走開啦!我要回去了!」
「你的傘呢?」他明知故問。好極了!逮到一隻忘了帶傘的小白兔。
「你很煩耶!」真是一針見血!他的問題不啻踩到她的痛處,地火大地低吼了聲。「我沒帶行不行!?」
「然後呢?」然後這笨女人想頂著大雨跑回去?現在又不是夏天,在他抽煙還沒抽到死之前,她恐怕就已經先得肺炎掛病號了!
「什麼然後?」這傢伙煩不煩?她還得回去趕未完成的工作!
「你想冒雨跑回去?」他明知故問。
「廢話!」她的火氣足以蒸發周圍三公分的水氣!
「幹嘛跟自己過不去咧?」他露出一貫欠扁的笑臉。「你看看這是什麼?」他搖了搖另一隻手上的黑色大傘,得意得像只偷了腥的貓。
單可人瞪著傘,然後瞪著他可惡的臉。「你白癡啊!誰不曉得是把傘!」
「嗯哼。」走到她身邊兩手一撐,黑色的傘頓時大張,像振開羽翼的黑鷹。「我可以送你一程。」反正就在隔壁,他不介意她跟自己擠一擠。
機會難得嘛!
「啊?」單可人立即被說服了,她露出難得的溫馴。「真的可以嗎?」
這時,褚擎宇的地位瞬間由討厭鬼升級為救世主。
「無所謂。」他聳聳肩,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其實他心裡樂死了!「反止我的傘大得很,走吧。」他極自然地摟著她的肩走人雨中。
「唉,別這樣!」撥開他的手,她的外側肩膀立刻被雨淋濕了。
「不靠近點怎麼走?」他主動將傘移過去了點,魔手改為摟住她的腰。「你的肩膀都濕了。」
「我自己會走,你離我遠一點!」又撥開他的手,這次濕的是她腰間的皮包,而她的臉,都燙得快可以煎蛋了。
「是你要跟我合撐一把傘的,這樣躲躲藏藏的算什麼?」扯了扯她的手肘,讓她重心不穩地貼靠到他的胸口。「進來點!頭髮都濕了!」
「相處」久了,就算再怎麼不願意,多少都會發覺對方的生活習性。
像她,在家工作時,不僅不施薄粉,還邋遢得像個菲傭;出門談事情時,則穿著中規中矩的套裝和低跟包鞋,整體感就像個幹練的都會粉領族;而到PUB喝酒時,又化身為火辣性感的辣裝美女,極容易由她的裝扮辨識她出門的目的。
現在她的頭髮隨意垂放而下,長長的髮絲在雨中飄啊飄的,加上她這麼亂扭亂動,自然就容易濕了,看得他多心疼啊!
「褚擎宇!」她羞惱地再次彈開他的手,濕了套裝裙擺。
「幹麼?」雖然連名帶姓,他還是爽翻了天,起碼這表示她記住他的名字了。
「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用像個雞媽媽一樣跟前跟後!」拜託!他再這樣動手動腳,她還不如直接頂著雨衝回去來得省事,反正一樣弄得滿身濕。
「保護女人,是男人的責任。」管他雞媽媽還是鴨爸爸,這是他所謂的「真理」。他頭頭是道地說著,原意欲摟她腰部的手,卻不經意滑過她挺俏的美臀——
「你以為你在做什麼?」她的聲音變冷,嬌軀變得僵直。
「什麼?」他裝傻,橫豎他不是故意的。摟著她腰部的手更用力了些。
「夠了!」她受夠了!憤怒地用鞋跟用力踩了他穿著拖鞋的大拇指一腳,她像輛加了油的朋馳跑車衝入雨中。
「該死的!」他疼皺了一張俊顏,單腳跳了兩步,僵硬地扭扭腳趾。「單可人!」
「你活該!」該死的登徒子,痛死他活該!她回頭向他做了個鬼臉,加大腳步往公寓的方向沖。「你自己慢慢雨中散步吧,我不奉陪了!」
「該死!該死的女人!該死的你!」看著她粉藍色的身影沒人轉了彎的小巷口,褚擎宇咒罵不斷……
※ ※ ※
如果沒有意外,經過那場大雨的洗禮,極輕易便會被病魔纏身;單可人便是如此。
她的聲音通常是這麼開頭的——「哈啾!哈啾!」然後,便是止不住的咳嗽。
一整晚,褚擎宇便在一連串的「哈啾」和接連的咳嗽聲給擾得無法入眠,他甚至可以想像那女人眼淚、鼻涕一起「貢貢流」的醜陋姿態,加上她寬鬆的運動服、隨意紮起的亂髮,光是想像他就乏力。
翻身用被子蓋住頭臉,卻又在她哨咳不止的咳嗽聲中翻身而起;他煩躁地扒了扒頭髮,索性撈起薄外套套上,抓了把傘就出門了。
到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藥房買了感冒藥、止咳藥水,他衝動地跑去按單可人家的電鈴,按了老半天才聽到她虛軟嘎啞的聲音,由對講機裡傳了出來。
「誰啊?」是誰這麼無聊,在下著大雨的夜還來按她的門鈴?
「褚擎宇,開門!」GOD!她的聲音像極了白髮蒼蒼的老巫婆!
對講機那頭安靜了五秒鐘。「對不起,我不認識你。…『喀隆」一聲,顯然對講機的話筒被無情地掛上了。
褚擎宇平日隱藏得極好的壞脾氣全然被挑起,他火大的按著電鈴不放——
「你瘋了是不是?現在已經很晚了!」單可人終於受不了直線發燒的電鈴聲,她再次拿起對講機咆哮。
褚擎宇瞪著傳聲的對講機,有股「毀機解體」的衝動。「……開門。」他吸了口氣,「很冷靜」地說了兩個字。
「我要睡了,不開!」單可人卯上他了,固執因子和他不相上下。
「那我就按到電鈴燒掉為止。」然後她就會成為眾矢之的,「全村怨她一狼」,所有的鄰居將全怪罪她一個人,因為他會把所有的人都吵起來。
「你知不知道『放棄』兩個字怎麼寫?」要死了!她的喉嚨痛得要命,他卻像頭固執的牛般令人發狂!
「我不認識字!」除非她開門,否則天塌下來他都不管!
「……你真是……」她快被電鈴聲給搞瘋了!
「開門。」唇邊漾起一抹笑,他的指尖還是不肯離開那顆吵死人的按鈕。
單可人閉了閉眼,妥協地按開樓下大門,然後走到門邊打開房門。要是不這麼做,難保才剛發生的事不會再次重演,她可沒那個心臟再承受一回「催命鈴」。
褚擎宇收了傘,連跑帶跳地跑上階梯,在一、二樓的轉角處,又聽到她止不住的咳嗽聲,他加大腳步衝到二樓。
「進去進去,幹嘛在這裡吹風?」他輕推她入門,趕忙將門板關上。
她咳紅了眼,埋怨地瞪著他。「到底……咳,是誰、咳咳、害我的?」
他半點罪惡感都沒有地說:「當然是那場大雨。」很快找到她屋裡的開水,他把水倒進杯子裡,試了溫度後湊到她嘴邊。「吶,喝水。」
單可人心頭莫名竄起一股暖流,她接過杯子,聽話地喝了口水。
「好點了麼?」他拍了拍她的背脊,由外套裡拿出剛買的藥片。「吃藥,你會感覺舒服點。」
「什麼藥?」她戒備地瞪他。
「搖頭丸啦什麼藥!」他沒好氣地把藥塞進她手心。「這是感冒藥,還有止咳藥水。」他指著包裝說明一一介紹。
「我討厭吃藥!」從小她就討厭那種苦味,不吃!
褚擎宇睞了她一眼。「你不會是怕苦吧?」
「你管我。」這個男人怎這麼雞婆啊?大半夜的,幹麼跑去為她買藥?頭殼壞去!
「藥水是甜的!」明明不舒服得快掛了,還像個孩子似的,什麼毛病?
「你很煩耶!」她蹙起眉,又打了個噴嚏。
他瞇起眼,神色變得危險。「吃不吃?」
「不吃!」大女人女丈夫,說什麼都不吃!
「無所謂。」他突然脫掉他身上的外套,用力將她整個身體包覆起來往外推。「那我們走!」
「幹嘛啦!放開我!」她大吃一驚,藥片、藥水掉滿地。「你神經病呀!大半夜的,到哪兒去?」這男人看似娘娘腔,怎力氣大得嚇人?
「去掛急診。」他扯開令她頭皮發麻的笑,擺明了不讓她好過。「你要是不吃藥,我們就去醫院打針。」
「我不要打針!」她大駭,霎時花容失色。
「嗯哼!」他輕哼了聲,早算準了她連打針的勇氣都沒有;這女人分明扮豬吃老虎,外表佯裝很堅強,骨子裡卻膽小得像只小綿羊。「吃藥或打針你選一樣。」
她瞪他,狠狠地瞪他。
「瞪瞎了也沒用,吃不吃?」微瞇的黑眸鎖住她黑白分明的大眼,威脅地吃定她的懦弱。「你不要小看我的堅持,信不信我說到做到?」
信!怎麼不信?單看他死按著電鈴不放的那股蠻勁,她就不敢小覷他的固執!
乖乖地拿出藥片和水吞下,照著指示喝了微量的藥水後,她立刻衝到桌邊猛灌白開水,企圖沖淡口中的藥水味。
「這麼大個人了,比小孩還怕吃藥。」他滿意了,口頭上還不忘多損她兩句。
「你知不知道你很囉嗦?」她羞惱地脹紅了臉。「我藥吃了、藥水也喝了,你是不是該回去了?」目的達成,他也沒留下來的必要了。
「去睡覺,等你睡了我才走。」他大刺刺地坐上沙發,自在地像在自己家裡一樣。「不用擔心,我會幫你把門卡上。」
「褚擎宇!」她大吼。「你不要太得寸進尺!」
「我是好心耶。」他實在會被這個女人給氣死!「反正你在這邊一直咳,我在那邊也沒辦法睡,不如等你睡了我再回去睡,這不是兩全其美?」
「美你的大頭鬼啦!」她感到一陣暈眩,好可怕!藥效發作得真快。「你在這裡,我無法睡得安心!」他懂不懂避嫌吶?一男一女獨處一室,他不要臉她還怕羞呢!
他挑起眉,笑得很是邪惡。「你是在邀請我作陪麼?」
她扶著桌角穩住暈眩的身體,用盡吃奶的力氣吼道:「你再這麼瘋言瘋語,當心我報警抓你!」
「我要是你,就不會再硬撐了。」他舒服地揚起手架在腦後,兩隻修長的腿蹺到沙發前的矮几上。
「吃了藥睡個覺,會好得快一點。」反正他人都已經進來了,她能奈他何?拿掃帚趕他麼?啐!
「你簡直是無賴!」完了完了,眼皮快黏起來了……
「隨你罵吧,我無所謂。」腳底板晃了兩晃。「頂多等你昏睡了,我再抱你回房『睡覺』就是了。」扯開惡意的笑,他淡淡地釋出威脅。
「夠了你!」她開始明白,這個男人說到做到。「記得幫我把門卡上!」她跑進房間落鎖,簡直可稱為落荒而逃。
他的腳底板還在晃,納涼地應了句:「是,我的大小姐。」
※ ※ ※
昏昏沉沉地不知睡了多久,單可人睡出一身冷汗,濕濕黏黏的黏膩感讓她不舒服地幽幽轉醒,迎向滿室陽光。
「要命……」搖了搖沉重的腦袋,伸伸懶腰,感覺像宿醉未醒。
滿身黏膩讓她厭惡地撇撇嘴,起身走入浴室沖個熱水澡,她覺得舒服了許多。
走出房門,正準備開始繼續昨日延宕的工作,赫然發現一雙大腳丫垂掛在沙發扶手外面,怎麼那傢伙還沒走!?
「喂,褚擎宇!」她有點心虛,走過去搖了搖他的肩。
「唔……」褚擎宇皺起眉,蜷起長腿尋到個比之前舒服點的位置,再次跟周公下那盤未定輸贏的棋去了。
「你……」瞪著他將近一百九十公分的身高,窩在她那袖珍的雙人沙發,她突然感到無比罪惡;尤其見他兩手抱著臂膀,雖然天氣還不至於太冷,但秋天了,早晚溫差還是頗大,他是不是覺得冷?
撇撇嘴,她走到房間由貯物櫃裡找出一床薄被,躡手躡腳地走回他身邊,輕手輕腳地將薄被蓋在他身上;末了,還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睡眠狀態」,在確定他沒有任何被驚擾的狀況之下,她才輕緩地吐了口氣。
這個男人真是莫名其妙,她很清楚自己是用什麼態度對待他,可他就偏偏不痛不癢地怎麼都趕不走,簡直像只特大號的蒼蠅。
想到蒼蠅那噁心的身軀,搭上他那張漂亮得過火的俊臉,她就感到一陣噁心,忍不住蹙起秀眉。
信步踱回工作桌,她隨意由信件籃裡抽出幾封信閱讀起來,可是,半個字都人不了她的眼。
她是個私生女,不負責任的母親甚至不知道她的父親是誰,把她丟給外祖父母就消失得不見蹤影。母親的故事,從小到大不知在外祖母面前被提起多少次;母親長得很漂亮,也因此吸引了不少男人的注意,關於這點,她可以在照片裡窺知一二。
根據外祖母的說辭,母親在真心談過一場初戀後慘遭遺棄,之後便心性大變,縱情於複雜的男女關係,之後便有了她;母親憎恨她的存在,在生下她後毫不猶豫地拋家棄女,此後再也沒有母親的消息。
她不是沒有過追求者,而是她在感情上曾受過傷,不肯再相信男人、輕信愛情;為什麼他不懂她的抗拒、她的排斥,非得介人她的生活呢?
曾經,有個男人也對她這麼好,對她噓寒問暖、照顧得無微不至;就在她放下戒心準備接受那個男人時,卻得知那個人早已婚配,且育有子女。
為此,她退回自己築起的城牆之內,選擇離群索居的孤獨生活,因為她不想重蹈母親的舊路,無論如何都不想。
為什麼他不能讓她如願?難道他不知道,對她越好,她的防心就越重?她可以獨立自主,一點都不需要男人來佔據她平靜的生活空間!
如果他夠聰明,就不該來擾亂她一池無波的春水,只因為她無法給他任何回報……
「你在想什麼?」褚擎宇起來好一會兒,也注意她好一會兒,見她一個人愣愣地盯著信發呆,就知道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那些風花雪月的信件上面。
「嗯?」她頓了下,由雜亂的思緒裡抽離。「睡得好嗎?」她迅速武裝起自己的脆弱,嘲諷地問道。
「爛透了,腰酸背痛!」褚擎宇早習慣她疏離的態度,接起招來駕輕就熟。「早啊,可可夫人。」
「你……你竟然偷看我的信!?」她不敢相信這個男人居然會做如此卑劣的事!
「什麼偷看?講這麼難聽。」他拉長臂膀,恣意伸直懶腰。「有幾封攤開的信,我隨意看了下,挺有意思的工作。」
「既然你睡飽了,麻煩你離開。」她受夠了!他和她的交集到此為止,她不想再與他有所牽扯!
「這麼冷淡?」
褚擎宇拉了拉身上的薄被。「你還是關心我的,何必如此拒人千里?」他就是不懂她的想法,因此他更想弄懂她莫名其妙的排拒。
「你走不走?」
她板起臉,小手緊握成拳。
褚擎宇定定地看著她,神色複雜。
「再怎麼說,我們始終是鄰居,我不想和你撕破臉。」她努力想表達自己的意思。「我很感謝你昨晚的幫忙,但現在……請你離開。」
「你到底在怕什麼?可人。」他開了口,語氣平淡,眼光不曾離開她的臉。
「我什麼都不怕!」指尖戳進掌心,她站起身貼靠桌面。「你該回去了。」
盯著她閃躲的眸光,褚擎宇慢慢起身,撈起沙發椅背上的薄外套,越過她走到門口。「你在逃避,可人。」
「我沒有!」
她連多看他一眼都不敢!
「你有!」
拉開門走出去,褚擎宇在闔上門板前說了句:「我會弄清楚你在逃避什麼。」然後瀟灑地關門走人。
單可人迅速衝至門邊上鎖,順道鎖上自己的心……
【第三章】
雖然單可人立志獨善其身,執意不願與其他任何人有所交集,但世事不僅不能盡如人意,還往往嘲諷地與理想全然背道而馳。
老王這幢出租的公寓有四層樓,單可人租了二樓,也就是說,她還有樓上樓下加起來共三位「近鄰」。
原本這些人是完全搭不上邊的,但偶爾出入門戶時,總難免會有打照面的機會,且因見面機率越來越高,怎麼都不好板著一張死人臉以對,因此搬進來至今,從面無表情到現在微笑點頭什麼的,單可人很難再保持孤立。
樓下的芳鄰紀綠緹養了一隻淺咖啡色、身上襯著一條雪白毛髮的母貓。那隻母貓不但咬爛她細心栽種的盆景,更可怕的是,它三不五時會爬上她的花架「咪嗚咪嗚——」亂叫,害她得隨時擔心那隻母貓會不會招來附近的野生公貓,在花架上來個「交配大合唱」,令她不堪其擾。
或許是貓主人深知自己飼養的貓「劣行可鄙」,造成上下鄰居的困擾,因此特別下廚準備了一桌精緻好菜,「撫恤」大夥兒長期以來的「容忍」,「賄賂」意味濃厚。
單可人原本不想參加,但一下子得面臨三個女人三張嘴的「炮轟」,就算再怎麼不願意,也得乖乖地參加這次意義不大的聚會。
但她怎麼也料不到,一場單純的聚餐,怎會讓自己落入如此難堪的境地——
餐會原本進行得還算愉快,但過了不久,位處一樓的紀綠緹家霍地門鈴聲大作,開了門之後,三、四個高頭大馬的男人堂而皇之地登堂人室,頓時讓空間狹隘了起來。
單可人完全不認識那些男人,也沒多大的興趣讓他們認識,因此她一直低著頭,安靜地吃她碗裡的萊餚。
「是你?你怎麼來了?」
幾句交談聲飛掠過單可人耳邊,她並沒有特別去注意哪個聲音、哪個字句,但當這個句子出現之後,她愕然地發現眼前所有的男男女女都目光炯炯地看著她,令她不得不抬起頭瞭解情況。
當她的眼眸與聲音主人的黑眸在空中相觸,她忽然覺得呼吸一窒……怎麼會是他?
「原來是你。你都能來了,為什麼我不能來?」她佯裝毫不在意,兩頰卻窘迫地泛起熱潮。
自從幾天前不歡而散之後,她就打定主意不再理他,甚至連與他遙遙對望的窗戶都不曾打開過,沒想到冤家路窄,硬是在這人口眾多的餐會上遇到他,真是要命!
他何不假裝不認得她算了?何必讓兩個人都備覺尷尬!?
「看來你是唯一沒有男伴的女人嘍?」褚擎宇根本沒將她刻意的疏離放在心上,更不管客廳裡所有人都屏氣凝神地注意他們之間緊繃的對流,他仍字宇清晰地發聲對談,針對她一人。「我不介意暫時充當陪襯你的綠葉。」
褚擎宇的目光平均掃過每一張明顯等著看好戲的臉,女人個個心虛地低下頭,男人們則識趣地不發一語,卻始終不肯將帶笑的視線移開,然後,那一大夥人佯裝無事地開始迅速進食。
「我不需要。」單可人冷冷地說了句,心緒卻難以平靜。
「無所謂。」他扯開無賴的笑紋,逕自拉了張椅子在她身邊坐下。「無論你需不需要,我可不想成為大夥兒孤立的目標。」不僅如此,他也不許她獨善其身。
廳裡除了他和單可人之外的其餘六人,每張嘴都塞滿了可口的菜餚,個個有志一同地點頭應和褚擎宇,大有「六人成虎」的嫌疑。
「你……無賴!」單可人原想請求其他人的支援,但一見大家似乎都跟褚擎宇站在同一陣線,而且自顧自地和自己的伴侶你喂一口、我吃一口的,甜蜜得讓人插不上話。
「紀小姐,麻煩你給我一雙筷子。」褚擎宇撇撇嘴,不再理會她的無理取鬧,開口向紀綠緹要進食的器具。
這些人奇怪得緊,非得在別人面前表現他們感情很好的樣子麼?也不想想他怎麼都得不到單可人的青睞,分明是故意讓他嫉妒眼紅、不是滋味嘛!
「啊?」紀綠緹無辜地眨眨眼,手上的筷子瞬間被她的親密愛人賀蘭平接了過去。
「抱歉,她這裡只有四雙筷子,再多也沒有了。」賀蘭平挾了塊牛肉煲裡美味的牛腩,嘴角滿是笑意。
賀蘭平和褚擎宇兩人原就認識,不只是多年好友,更是事業上的夥伴,同為「魅惑」的老闆,差別在於賀蘭平是出資掛名而已,而褚擎宇則出資兼親力親為,PUB裡所有工作都是他一手包辦。
賀蘭平看得出褚擎宇的魅力在單可人面前完全施展不開,老是在原地踏步,正巧紀綠緹的迷糊幫了褚擎宇一把,他也樂觀其成。
「這怎麼可能!?」褚擎宇和單可人同時瞠大不敢置信的眼,並驚叫出聲;他們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被設計出糗了?
「真的啊!」住在三樓的貝苡芙點著頭,順手挾了口松子黃魚,給她住在褚擎宇樓上三樓的男朋友甘憬琛吃。
「你、你怎麼知道?」單可人的眼瞠大得幾乎由眼眶裡滾了出來。
「準備碗筷時就發現啦!」出聲的是住在四樓的沐沁汶,她正由同為四樓的熊煜熙口中搶下一塊蝦仁。
說來好笑,房東老王有兩棟公寓,中間夾著一道分隔牛郎織女的「銀河」——一條約兩臂寬的防火巷。
說那條防火巷為銀河並不為過,因為兩層樓中的年輕男女各自相愛,巧合的是每對愛侶的窗戶都正好遙遙對望。
四樓的沐沁汶配四樓的熊煜熙,三樓貝苡芙和三樓甘憬琛看對眼,進行中的是兩邊的一樓,紀綠緹和賀蘭平,而八字沒半撇、始終不對盤的,則是同屬二樓的單可人及褚擎宇。
因為剛才來紀綠緹家時,單可人到的時間最晚,因此單可人才沒發現這個有趣的現象,不知者無罪嘛!
「那……有沒有免洗筷?」單可人問得艱澀,心慌指數急遽上升。
可惜她很快就失望了,因為眼前的六顆頭顱同時對她搖頭,節奏異常整齊,令人感動得想痛哭流涕。
「對不起,因為家裡的客人不多,所以我以為家裡有五雙筷子就夠了……」紀綠緹的修養特好,還沒開始解釋就先道歉,這是她的「好習慣」。
筷子是在量販店裡買的,五雙正好一包,她料想客人加上她也不過四個人,沒想到客人數量突然增加一倍,害她成了失職的主人,真是……對不起。
「你道什麼歉吶?是他們兩個不合作。」賀蘭平敲了下紀綠緹的腦袋,正好趁她張開嘴時,塞了顆松子到她嘴裡;她是他的專屬受氣包,別人不准使用!
「不是還多了一雙?」睨了眼坐立難安的單可人,褚擎宇的心情詭異地上揚而起。
「『淑女』專用。」「淑女」就是紀綠緹養的那隻貓,賀蘭平要笑不笑地語帶調侃。「你要用啊?」
褚擎宇暗瞪了賀蘭平一眼,不動聲色地抽走單可人手上的筷子。
「喂!你做什麼?」單可人當然沒料到褚擎宇會有這麼卑鄙的舉動,驚愕且不敢置信地瞠大美眸瞪他。
「吃飯啊!」不顧她的侷促,褚擎宇大刺刺地吃將了起來。
「你……」那是我用過的筷子啊!單可人眼見雙筷失守,半點挽回的機率都沒有。
「賀蘭,你女朋友手藝不賴,滿好吃的。」褚擎宇一邊吃,一邊加上評語,故意忽略單可人可憐兮兮的眸光。
一句話引起所有人的認同,所有女人的男伴都陸續提出各自的意見,連帶地將餐桌上的熱絡氣氛帶動了起來。
單可人呆呆地坐在原位,感覺自己成了唯一被孤立的對象,心裡有點小小的難過。
「你要不要再吃一點?」褚擎宇將她的心事看得一清二楚,心疼地挾了塊牛肉遞到她嘴邊,彌補自己「搶筷」的過錯。
「不、你,你吃就好。」她驚愕地後傾了些,粉頰微紅。她才不要跟他「同流合污」,因為筷子上面已經沾上他的口水了。
「不好意思啊?」他訕笑,挾著牛肉的筷子向她嘴邊更推近了些。「我餵你?」
單可人忙摀住唇,驚羞交加地又後傾了些,一顆頭搖得快斷了。
「別再退了,當心跌倒。」褚擎宇伸手自然地抵住她的背,看似神情自若地將她推回原位,其實他快氣炸了!
這個女人非得如此跟他劃清界線麼?為了她心情不好,他很理性地忍耐了好幾天沒去叨擾她,沒想到她跟個沒事兒人一樣,過得挺自由自在的嘛!
他自認自己對她夠關心、夠體貼的了,哪個女人曾受過他這般禮遇?可偏偏她單可人就是不屑一顧,還恨不得自己離他遠一點,這怎不教他火冒三丈!?
單可人驀然頭皮一陣發麻,突然之間,感覺好多雙視線全射向她;猛一抬頭,將視線轉向其他愛侶,卻發現他們親熱依舊,竟沒一個人注意到她的窘迫,而且似乎全將褚擎宇的「霸行」視為理所當然,她不禁無措了起來……
※ ※ ※
「你說,我到底哪裡惹得你小姐不高興了?」待餐會散去,對對愛侶各自帶開,落了單的單可人自然形單影隻,反正她也無處可去,便拿了鑰匙回到二樓,不料褚擎宇尾隨其後,抵著門板不讓她關門。「你非得在那種場合假裝不認識我麼?」
「你……你不回家,杵在我這裡做什麼?」她沒想到身後會跟了個冤家,兩個人就著門板形成拉鋸。
「為什麼我不能來?」他瞇起眼,根本不把她小雞般的力氣放在眼裡。「除非你屋裡藏了男人!」
輕輕鬆鬆地推開她的抵制,他如人無人之境般,大刺刺地進了門;閒適地扯開襯衫上的兩顆鈕扣,叉著腿倚在沙發椅背上。
「你簡直莫名其妙!」剛才在紀綠緹家受的悶氣正苦無處可發,他倒是主動送上門來了啊?「這裡是我家,我家你知不知道?你憑什麼說來就來,完全不顧我這個主人的意願!?」
她生氣地將門甩上,反正這道門也無法將他關在外面。「而且就算我真藏了男人在家裡又怎麼樣?我是個成年人了,有什麼事我不能做?我這樣犯法了嗎?就算真的犯了法,也輪不到你褚先生來管我!」
第二個遭殃的物品是鑰匙,被隨意甩上矮几表面,「叩」地哀叫一聲。
褚擎宇定定地看著她,過了半晌。「你幹嘛這麼凶?」
「我凶?」她忿忿地拍了下沙發椅背,一百六十五公分不算矮的身高挺得筆直。「我凶得過你嗎?你那麼不給面子的在鄰居面前讓我丟臉,我難道沒有任何發洩情緒的權利?」她氣得眼眶發紅,感覺血液在血管裡亂竄,身體微微顫抖。
「我怎麼給你丟臉了?」再好的脾氣都受不了她這麼胡亂指控,褚擎宇的聲音也不覺大了起來。
「你幹麼搶我的筷子?那是我的筷子,上面沾了我的口水,衛生,衛生你懂不懂?」她氣昏了,一股腦兒地發洩自己的不滿。
「還有,你是我的誰?用我的筷子就算了,還想餵我吃東西,那些鄰居們會怎麼想?人家搞不好還以為我跟你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關係!」說到激動處,她的指尖就忍不住狠狠地戳著他的肩窩,管他是不是比自己高大。
「他們愛怎麼想就怎麼想,我無所謂!」他皺起眉,看見她的眼裡蓄著水氣。
「你一個大男人是無所謂,但請你替我想想好不好?」她索性搬來身邊的椅子站上去,免得氣勢上就輸人一截。「我是個女人,一個清清白白的女人,我想留點好名聲給人探聽行不行?我這樣錯了嗎?有錯嗎?」
「我知道你是個好女人。」他仰起頭看她。「我知道就夠了。」
「你知道有什麼用?我的名聲全毀在你手上了!」莫名的,眼眶裡流出熱熱的液體,控制不住地奔流。「拜託你,拜託你離我遠一點好不好?」
「可人!」抱住她的腰,褚擎宇說不出的心疼。「你為什麼不給我一個機會,給我們一個機會?」
「你瘋了!」單可人受不了他突如其來的親密舉止,用力拍打他的脊背。「我不懂什麼機會不機會,你放開我!」
「無所謂,你盡量裝傻好了,我看你能裝到幾時!?」將她舉得老高,褚擎宇踢掉她腳下的椅子,讓她貼著自己的軀幹溜滑而下,在她還驚魂未定之際,他做了件令她更為惶恐難安的事——
他,吻了她。
「你……唔!褚、放……啊!」單可人當然不可能乖乖地任由他吻她,在最初的呆愣之後,地立刻驚羞交加地推拒他的貼近。
褚擎宇自然也料想到她的掙扎,他用雙手攫住她扭動的手腕,將她抵靠在身後的沙發椅背上,讓兩副身軀緊緊相貼,霸道且狂鷙地親吻她。
炙熱的唇舌侵佔她口中每一寸柔軟的馨香,讓她強硬的抗拒融化在他毫不放鬆的熱吻裡,他堅持得到她任何一分的回應,一丁點都不放過!
說不出來為什麼,他就是被她所吸引,她的頑固、她的拒人千里、她偽裝的堅強,他從來都不想放過,絲毫都不想!
單可人感覺自己的力量正逐漸消失,心裡構築的城堡正緩慢地被支解、崩塌。她好害怕,害怕自己好不容易築起的疏離,正被褚擎宇不懂放棄的固執所融化,沒有多想,她用力咬緊牙關
「該死!」下一瞬間,褚擎宇立即彈跳開來,嘴角泛出血絲。「你幹嘛咬我?」他才開始感覺到她的軟化,怎料得到下一刻便被蜘蛛女給咬了?
果然最毒婦人心!
「誰教你要亂來?」單可人忙繞過沙發,讓沙發拉開兩人的距離,離得他遠遠的。
「這叫亂來?」他狼狽地用手背拭去嘴角的血腥,凶狠地瞪著她。「這是吻,我只是吻你,哪能叫亂來!?」他承認自己是有「亂來」的意圖,可完全被她打斷了!
「不用你來教我!」她羞紅了臉,如何都無法承受他的輕浮。「我警告過你,叫你離我遠一點的!」他可以選擇避開,為什麼他就是不聽?
「你很固執是不?」這女人分明是挑釁!
「是!」她是固執,否則不會執意不讓他介入自己的生活。
「很好。」真是他媽的好極了!她難道不知道男人是經不起挑釁的麼?男人骨子裡就是有不輕易妥協的劣根性,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得到!
「好什麼好?」奇怪,明明他的表情跟「好」這個字完全搭不上邊,為什麼他還說「很好」?他果然有病,而且病得不輕!
「你一定不知道,我跟你一樣固執。」他的黑瞳閃閃發亮,露出炫目逼人的晶燦眸光。「我在這裡向天發誓,終有一天會讓你愛上我!」他發誓終將得到她全心全意的信賴、對待,至死方休!
「你……你神經病!」週身竄過一陣戰慄,她忍不住一陣哆嗦。「現在、沒有人信這一套了!」
她知道他是認真的!因為她在他眼裡看到堅持,不容抹滅的堅持!這讓她感到不安,卻隱隱含著一股不易察覺的激動和興奮
興奮!?天!她到底在亂想些什麼?
「無所謂,你儘管逃避好了。」他霍地扯開無賴式的笑臉,鎖住她身影的黑眸不曾移動。「如果你心裡沒有我,你不會拼了命地想避開我,對不對?」
「你……」單可人瞠目結舌,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我怎麼?」明知她說出口的話不會太好聽,他還是想聽聽她對自己的「評語」。
「你簡直……自大得近乎無恥!」除了這個,她說不出任何形容他的話。
「隨便你怎麼說,等你愛上我那天,我們再來看看到底誰比較固執!」他的好勝心完全被她挑起,他就不信自己鬥不過她!
「絕對不會有那麼一天!」夠了!她受夠了!受夠了他的強行介入,受夠了他的自以為是,她不需要他來打亂自己建立起來的安全範圍!
「不會麼?」他陰惻側地笑了。「如果不是你心裡有我,你不會連花都不敢澆;要不是你有點愛上我,你不會避我如蛇蠍。單可人,你騙得了自己,騙不了我,比起我,你的感情資歷還太淺!」他一一戳破她的盲點,怎麼都不肯讓她安穩地縮在龜殼裡。
「你忘了我是專為社會大眾解答感情上的困惑和問題的可可夫人嗎?」是,她的感情一片空白,但輪得到他來指責嗎?「如果我不懂感情,我如何能為那麼多讀者解答呢?」憑著這點,她就不信會看不清自己的感情世界!
「那又怎樣?」他挑起眉,犀利地化掉她偽裝的表象。「道理人人會說,遇到自己切身的事,往往笨得跟驢子沒兩樣。你以為自己的回答就是對他們最好的幫助麼?省省吧!他們還是會依照自己的感覺行事,寫信給你,不過是吐吐苦水、圖個心安罷了!」
「褚擎宇!」她怒氣攻心,卻提不出半句反駁的話語。
「幹麼?」太帥了!太酷了!他也想不到自己會說出這麼有哲理的話,不過誰在乎呢?只要能讓她正視她對自己的感覺,就算把她氣哭了都值得!
「你……你、你……」她當真氣到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你別這麼你呀你的。」他可得意了,竟然可以堵得這個專欄作家張口結舌,感覺好爽。「別太崇拜我,我們彼此心知肚明就行了。」
「你太過分了!」單可人的臉已經脹紅得快爆了,非常有腦充血之虞。「我不想再聽你胡言亂語!」
「行!」他也清楚自己已將她逼到極限,決定見好就收。「我們拭目以待。」瀟灑地揮揮手,走人!
「可惡!可惡!」單可人羞憤地拿抱枕丟向門板,可憐的抱枕在碰到門板的阻隔後,又彈跳開來,無辜地癱躺在地上。
「你根本什麼都不懂,憑什麼這麼說我?憑什麼……」她乏力地滑下地板,脆弱地背靠沙發椅背,回答她的,是滿室清冷、孤寂的空氣——
【第四章】
褚擎宇話是說得很滿、很漂亮,但要征服單可人的心,總得要有個可以施力的著眼點才行,不然很難突破她的心防。
畢竟那天他讓可人氣瘋了,所以連著幾日來,他苦思著該怎麼重新接近她,而又不致讓她太過排斥,褚擎宇著實傷透腦筋。
不過凡事老天自有安排,注定了是他的,任她怎麼逃都逃不掉——
「褚Sir,外找!」泊車的小弟匆匆跑進休息室,一見到褚擎宇就大聲嚷嚷。
褚擎宇慵懶地癱在皮質沙發裡,全身懶洋洋地提不起半根有勁的骨頭。「誰呀?不是太重要的人就叫他滾,別來煩我!」
「嗄?」是不是太重要該怎麼分辨?泊車的小弟苦了一張長滿青春痘的臉。「那個……是個小姐。」
「小姐呀——」該死!在他混亂的腦筋裡,想得起面孔的小姐就只有單可人一個,其他任何花花綠綠的臉都想不起來。「客人嘛?叫她走。」
「可是……她在哭耶。」而且哭得很慘,他有點怕她想不開。
褚擎宇吐了長長的一口氣。「你總不能指望我去安慰每個在哭的小姐吧?」這真的是他的員工嘛?這麼不懂得變通!
「呃……」這下泊車小弟總算懂了褚擎宇的意思,他訕訕地轉身往外走,邊走還邊喃喃自語。「可是你上次明明陪她一起喝酒啊,不就是那個長頭髮、紅衣服的小姐——」
褚擎宇跟在小弟身後,正想去將門鎖上,無巧不巧地將泊車小弟的自言自語全聽了去;他心頭猛地一震,立即揪住小弟頸後的領子。「等一下,你剛剛說了什麼?」
「我?」小弟滿臉莫名其妙,狐疑地瞪著他。「我說有個在哭的小姐找你呀!」
「不是這個!」他失控地大喊一聲,差點沒驚得小弟當場跳起。「呃,我是說,你剛才一個人在說些什麼?」這小鬼要再不機靈點,小心他一把掐死他!
「哦,我說那個小姐啊,你上次跟她喝過酒嘛!」不曉得是不是他的暗咒生效,小弟果然變機靈了。「就是那個大波浪長髮、紅衣服的……喂!褚Sir!」他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只見褚擎宇像枝拉滿弓的弦上長箭,「咻」地一聲,疾速飛馳而去——
※ ※ ※
也難怪泊車小弟擔心,如果一個該是充滿酒色歡愉的場所,突然出現一位滿臉淚水、哭得淒慘非常的女人,光是想像那個畫面;就足夠令人目瞪口呆的了。
整個PUB裡一反常態,除了熱門音樂嘲諷地充塞在PUB裡每個角落,所有客人都專注地瞪著此刻站在門口痛哭的女人,安靜得恍若一座空城。
「可人!」褚擎宇行色匆匆地直奔而來,全然不管被分散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他身上來,遠遠地就開始叫她。
單可人抬起哭花的粉臉,一見到他跑出來,原本的低聲啜泣轉為嚎啕大哭,嗚咽地喊出他的名。「褚擎宇——」
「怎麼回事?你怎麼會哭成這樣!?」褚擎宇畢竟出身龍蛇雜處的酒色場所,他自認見過不少混亂的陣仗,也自詡一向冷靜的頭腦可以應付任何麻煩;可是一遇到痛哭失聲的單可人,他就全然舉白旗投降了,只能手忙腳亂地在一旁不知怎麼辦才好。
「嗚……哇——」單可人不斷地抹掉臉上的淚,卻怎麼抹都抹不干,她倏地伸手抱緊褚擎宇,把臉上所有的水分全拓到他的襯衫上面,當場引起PUB裡的「觀眾」嘩然失聲……
「哇嗚——不會吧!?」
「不!她怎麼可以抱住老闆啦!嫉妒死人了!」
「噢,我要是她就好了——」
「天吶!太幸福了——」
「嗚……人家也好想抱抱看喏……」
驚歎的浪潮此起彼落,完全壓住單可人的哭聲,但她依舊一徑兒哭著,似乎完全沒有感覺到所有PUB裡的女人都想將她千刀萬剮,置她於死地!疼。「你……算我怕了你了,你別哭了行不行?」褚擎宇暗歎一聲,感到無限委屈。
如果是平時,她這麼「熱情」地抱住他,他會高興得中風休克,但她現在哭成這副模樣.他可是半點高興的想望都提不起來,反而郁卒得要命!
她到底在哭些什麼?又是什麼人、什麼事可以讓她這麼努力地哭,還哭得這麼認真?不行!他非得找出原因不可!
回頭看向休息室,發現他們得先穿過層層人牆,才能到達「遙遠」的那扇門,這得耗掉多少時間吶?不如回家算了!
「走,我們回去再說。」
※ ※ ※
坐在沙發上哭了好久,單可人終於慢慢平靜了下來。
褚擎宇一直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倒了杯水、拿了整盒面紙放在她面前,然後坐在另一張單人沙發裡,沉默地看著她。
「謝謝你,我好多了。」不知道哭濕了多少面紙,單可人才算是「治水成功」,不再「水淹」粉頰。
「無所謂。」他的聲音略嫌沙啞,放鬆地動了動坐僵的軀幹,心頭大石落了一半。「想談談麼?」清清喉嚨,想到她前一刻還哭得不能自己,他心中百味雜陳。
或許她還是以前的那個單可人,什麼事都埋在心裡不願跟他分享、分憂,即使她在自己面前大哭一場之後也一樣;他已經有了最糟糕的預期,頂多兩人的關係再回到原點,但這並不足以打破他對她的堅持。
「談什麼?」她裝傻,兩隻眼像吃了紅蘿蔔的小兔子。
「你說呢?」就算已經有了底,他仍難免感到氣餒。「你突然跑到店門口,哭得像個淚人兒似的,你總不能指望我什麼都不問是不是?」歎了口氣,他陡地佩服起自己過人的耐心。
人的忍耐有絕對的限度,她三番兩次潑自己冷水,而且是零度以下的冰水,說真的,他不確定自己還能忍受多久。
「我只是……遇到那個人。」兩手揪緊膝上的白長裙,盯著手的眼神有點呆滯,脫口而出的是幾不可聞的氣音。
「那個人?」一顆心躍上喉頭,褚擎宇隱隱有種不妙的預感。
「嗯,一直對我很好的那個人……」她的眸心滲入一絲溫柔,是褚擎宇從沒見過的柔情。「那年我還在唸書,經常在圖書館裡溫書時遇到他;他是大學裡客任的副教授,斯斯文文的,有一股憂鬱的氣質。
「有一回,我的書掉了,他體貼地幫我撿起並還給我,所以我們就認識了……」她的嘴角泛起淺淺的笑,恍若回到當年那個天真爛漫的年代,令褚擎宇很不是滋味地撇了撇嘴,卻不曾試圖阻斷她的思緒。
「他對我很好,接我上下課、陪我溫書;剛開始,我把他當成大哥哥,可是久而久之,我發現自己對他的感覺變了,逐漸喜歡上他的溫柔……」水珠凝上她長而密的眼睫,在燈光的投射下閃閃發亮。
褚擎宇看著她,指尖略略抽動了下,旋即握緊拳頭,放棄為她拭去憂傷的衝動。
「我以為他會是我的依靠,可是天不從人願,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裡,我見到他的妻子、兒子,全家和樂融融……」
她叨叨絮絮地說了好多,因為她停不下來。
記憶的扉頁一旦脫離長久禁錮的枷鎖,就像解放一部解嚴的無聲默劇,一幕幕閃過眼前;她就著閃動的影像不停地描述,描述她的童年、殘忍離棄她的母親,外祖父母的怨歎和她不平衡的心,直到淚流滿腮,聲調抖瑟得再難發音。
至此,褚擎宇全盤瞭解她之所以拒人千里的矛盾情結,也為她的際遇倍感心
「為什麼哭著來找我?」心裡很酸且澀,他無法說服自己不對那個未曾謀面的男人產生妒意。「只因為你不經意地遇見他?」
「不是。」她深吸口氣,抿緊的嘴角扯出上揚的弧度。「其實,我本來沒那麼傷心的。」遇到他只是誘因,會哭得那麼慘又是另一個原因。
「那為什麼……」他總是搞不清她的思考模式,難道寫文字的人都如此難懂麼?
「我只是覺得自己很笨吶。」她笑,自嘲地笑。「我一直把自己保護得很好,無情地阻絕任何人貼近我的心和想法,對於這點,我有自信自己做得很好。
「但或許就是太好了,所以當我看見他和他的家人快樂地聚在一起吃飯、談天,難受得想找個人傾吐心中的苦悶時,一時間,竟找不到任何人可以讓我傾倒情緒垃圾……」她頓住了,盯著交疊雙手的眼不曾稍瞬,頰邊泛起可疑的緋色。
「所以?」他蹙起眉,心頭浮動。
「所以……我越想越傷心,嗯——又找不到人可以說說話,就……忍不住當街哭了出來——」噢!一想到自己不知惹來多少側目的眼光,她就想一頭撞死。
「嗯哼。」他輕哼了聲,心情詭異地放鬆,慵懶地窩進沙發柔軟的靠背裡。
「然後呢?」她總得說出個能說服他的理由。
「然後……呃,然後……」她的臉越來越熱,感覺熱氣毫不留情地竄上頭頂、耳翼,說起話來也更支吾不清。「然後我就不知不覺走到『魅惑』,接下來的事你就全知道了,別再問我!」她索性閉上眼,一次將話作個總結。
「我知道了。」睨著她紅通通的小臉,他的心情豁然開朗。「其實我在店裡也常和客人聊天,不過你可能不知道,我的價碼很高。」其實不然,他不太願意過於接近店裡的客人,尤其是女人,因為麻煩,他純粹是逗著她玩。
不過幾個男性常客,他偶爾還是會視心情好壞「接見」的,畢竟那些常客會為他帶來更多顧客;通常一夜牢騷下來,那些常客會多開好幾瓶酒,因此算起來索費不低。
「嗄?」單可人瞠大美眸,滿臉不敢置信。「原來……你、還、兼做『黑』的?」她常由雜誌裡看到一些報導,說PUB和酒店極少做「清」的,原來他的店也是如此,更可怕的是,他還親自「下海」!?
「什麼做『黑』的?是利益輸送!」褚擎宇最憎恨別人說他做「黑」的,他付出時間傾聽,而客人則付出昂貴的酒錢,兩全其美又有什麼不對?
像賀蘭平,常戲稱他為「牛郎」,不就經常被他修理?她該慶幸自己身為嬌滴滴的女人,否則她要像賀蘭平是個高大威猛的男人的話,他照樣揍得她滿地找牙!
要知道他身上的肌肉可是真槍實彈在健身房裡練出來的,可不是平空就冒得出來!
「利、利益、輸送?」單可人可結巴了,她就搞不清這句形容詞跟她的意思有什麼不同?不就是他「某方面」的付出,得到「恩客」金錢上的支付,難道這不算是「利益輸送」的一種?
「無所謂,你不會懂的!」他煩極了,受不了她把他想得如此不堪!
「喔。」單可人訥訥地應了聲。她的確不懂,不然不會如此驚呀。
「算了,這次算我免費大相送,你的牢騷發完了吧?」讓她這麼帶領著坐了趟雲霄飛車,他脆弱的心需要好好地休息休息。
「呃,發完了……」順理成章地,她反射性回答。
「那好,你可以回去了。」走到房門口站定,他直接下達逐客令。「記得幫我把門卡上。」
「啊?」這樣就要趕她回去?平常不都是他黏著自己嗎?他怎麼說變臉就變臉?
「啊什麼啊?」他起身扯開領帶,全然不理會她的存在。「回去,我今天收工了!」都是她!害他現在心情惡劣得想砍人!
「嗯……你可不可以……再陪我一下?」她現在實在不想一個人面對清冷的房間,那會讓她覺得自己孤寂得快要死掉!
「你聽不懂國語啊?嗄?」他橫眉豎目地瞪她。「我說我收工了!」
她不回去留在這裡幹麼?難道留在這裡等著讓他砍麼?啥!
「你……你不是有價碼的嗎?」她真的想留下來,即使再幾分鐘都好。「那我、買你鐘點……可以嗎?」只要他能多陪自己一會兒。
褚擎宇陡地猛一轉身,漂亮的雙眼頓時瞇成一條狹長的細縫,狠狠地冷睨著她。「買我鐘點?你買得起麼你?」
這女人當真把他當成出賣肉體的「男妓」?真是……真是他媽的該死!她要倒大霉了她!
「我有錢,我真的有!」她看不出他暴怒的情緒,天真地拉開皮包。「你要多少?我付給你。」攤開皮包裡的皮夾,她晃了晃裡面的千元大鈔。
其實她的生活過得很簡單,花費並不多,而且寫專欄的收入頗豐,她從來都不知道該怎麼花這些錢才好,如果他真的要錢,給他又何妨?
只要他願意陪陪她,她真的願意支付費用,
勾起邪惡的笑紋,他問:「真想要我陪你?」
「嗯。」忙不迭地點頭,她的確需要他的陪伴。
「如果我說,我要的是別的東西呢?」斂起笑紋,他的聲音陡地森冷得像地獄冒出來的魔鬼。
要錢做什麼?他多得是,她皮包裡那些鈔票,他還看不上眼!
「啊?」她愣了下,水眸裡滿是疑惑。「可是,我沒有別的東西了呀!」
「只要你肯,我保證你絕對付得起。」那張充滿困惑的清麗小臉、扇子似地煽動的長睫,襯著明眸大眼裡滿是無辜的眸光,像極了誘人犯罪的純真天使,教他怎能輕易放過她?
「好啊,如果我付得起就行了。」她鬆了口氣似地笑了,全然不知自己羊入虎口。「這樣你就肯陪我了?」
「那你得先付定金。」他的眼變得深邃,像深不見底的黑潭。
「我又不會賴帳!」她隊起嘴,嘟嘟嚷嚷的。「怎麼付?」既然他要的不是錢,那麼總該給她一個「付費標準」,這樣她才好依言行事。
「過來。」他叉開雙腿,以臂環胸地命令道。
「好嘛!」她心裡還犯嘀咕,卻很沒骨氣地走向他。
有人這麼對客戶的嗎?人家不是說有錢的才是大爺,可偏偏他又說不要錢;但怎麼算她還是得付酬勞的是不是?他態度應該更好一點、更和善一點,這樣就算她得付酬勞,也會付得更心甘情願一點。
待她靠近距離自己兩步之遙,褚擎宇已展開雙臂,迫不及待地擁她人懷,當場聽見她強而有力的抽氣聲——
「你……你幹嘛啦!?」他幹麼抱她?她是需要陪伴,可不需要「抱抱」!
「我要你。」有力的臂膀將她全然按貼到身上,讓她感受他明顯的亢奮。
「你……」單可人今晚第N次膛目結舌,臉上瞬間而起的火苗足以引發森林大火。「你瘋了!這算什麼報酬?」有人會乖乖地把自己送上門嗎?她又不是白癡!
「無所謂。」他挑起眉,卻沒有放開她的打算。「愛要不要隨便你,我從不勉強女人。」就算硬來也沒意思,他還沒有下流到那種地步,除非她心甘情願。
「你憑什麼認為我會答應?」不知怎地,她竟沒有看他的勇氣,心口怦怦地亂跳,好像就要跳出胸口般地急躁。
而且,在貼著他胸口的耳側,她可以聽到他強而有力的心跳,平穩而安定,奇異地令她驚跳的心緩緩平靜了下來……
「不敢麼?」反正她的心就是掛在那個副教授身上,不然有必要找他哭訴嘛?哼!
「不要對我用激將法,那一套對我沒用!」她分明心口不一,全身倏地武裝得像只振起尖刺的小刺蝟!
「既然你不敢,那就沒什麼好談的了。」雖然機會難得,而且經過今晚,兩人之間的碰面勢必變得更為尷尬,但他管不了那麼多;如果她願意給,那最好,若不給,他只想好好休息。「大門在那裡,老話一句,記得幫我把門卡上。」放開她,指著大門方向,他轉身準備人房。
「喂!你……」一離開他的懷抱,單可人陡地覺得好冷,恍若寒風直逼她纖柔的身軀,冷得她直打哆嗉。
褚擎宇頭也不回地揮揮手。
除了讓自己休息、放鬆之外,等睡飽以後,他還得想想自己是不是該放棄那天衝動發下的誓言;如果她執意不肯放下滿身戒備,任他再有更多的耐心和毅力,只怕也攻陷不了她的固執,只是……
他心有不甘,真的不甘心。
好不容易碰到一個真心喜歡的女人,卻偏偏是個頑固得令人抓狂的女人。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還沒有愚公的決心,很難相信自己改變得了她的死脾氣。
悒鬱地拉開襯衫上所有的鈕扣,雙手揪住兩邊衣襟正欲往兩邊扯開,霍地一雙軟軟的手臂由背後環住他的腰,令他猛然一震!
「不要趕我回去……拜託你……」聲音貼著他的脊背,怎麼都聽不真切。
感覺身後的布料有股濕意,那蠢女人八成又哭了!
褚擎宇仰起頭歎了口氣。「你想清楚了?」如果往後的每一天,他的心臟都得依她的情緒起伏作為準則,他一定會很早就升天!
「嗯。」她的聲音悶悶地傳了過來。
「不後悔麼?」該死!她幹麼把眼淚鼻涕都往他衣服上擦?
單可人抱緊他的腰,抿緊唇猛搖頭,羞赧得連半句話都沒辦法說出口。
「確定要給我?」不是給那個該死的副教授?她這算是變節還是給他機會?
額頭抵著他的脊椎,單可人緩緩閉上眼。
她說不出自己的心慌,當他趕她回家的那剎那,那種感覺就恍若母親拋棄她的瞬間那般教人難受,但當時她還太小,現在已經完全記不起來當時的情況,可他的決絕更教她難受,就好像心臟被挖開一個大洞,怎麼填都填不滿……
他對她的好,她心知肚明。怕她孤單,他死皮賴臉地巴著她;她不高興,他扯開笑臉逗她笑;兩個人脾氣都不好,他卻往往是先低頭的一方;她生病,他就冒雨為她買藥吃——
這樣的男人,除了那張漂亮得過火的臉蛋令她不滿之外,她還有什麼好挑的呢?
「既然你想要,就給你吧!」再沒有猶豫,她輕聲低喃。
褚擎宇的視線凝著淡鵝黃色的牆面,大掌貪戀地摩挲環住腰際的柔嫩小手。
「進去洗個澡,你哭得醜死了!」
【第五章】
洗了澡,單可人穿著褚擎宇擺在浴室的浴衣,全身散發著熱撲撲的暖氣,紅著臉躡手躡腳地走出浴室,卻迎向另一個不同於蒸氣的煙霧裡,裡面摻雜著刺鼻的焦油味。
「褚擎宇?」她皺起秀眉,揮了揮手掌,看見他倚在窗邊抽煙,漂亮的黑眸凝著她隔著防火巷的窗口。
「煙不要抽那麼多。」
「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吐出一口白霧,他始終沒回過頭來。
單可人低下頭,這時才備覺羞澀。「你是不是不想陪我了?」她輕問。
也難怪,誰教自己老給他冷臉看呢?也難怪他老大不高興了。
「不是。」他只是覺得自己的要求,太卑鄙了點。「我只是不想你明天醒來時後悔。」他粗啞著嗓子喔聲說道。
而且,在她心裡還有那個副教授的現在,恐怕她不僅會後悔,還會恨死他!
單可人抬起頭,看著他漂亮的側臉,她陡地脹紅了臉,攏了攏浴衣的領口,慢慢地在他的床沿坐下。「你可不可以……過來一下?」
「嗯?」褚擎宇回頭看她,睇著她嬌美的側顏,他熄掉煙,幾個大步踱到她身邊。「幹麼?」
「你……坐下來好不好?」她的臉更紅了,小手摸了摸身邊柔軟的床罩。
褚擎宇莫名其妙地睞了她一眼,可惜跟他對望的卻是她的發線;他吐了口氣,有點賭氣地在她身旁用力坐下,連帶地讓身邊的她彈跳了下。
「到底有什麼事?」這麼神秘兮兮?
「嗯……」她低吟了聲,霍地飛快側身附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個字,雖然她馬上回到原來的姿勢,卻已換來褚擎宇滿臉驚愣和瞠目愕然。
「你、說什麼?」褚擎宇用力閉上眼再猛地瞠開,他幾乎不敢相信那幾個輕軟的字眼是出自單可人的口中——
她怎麼敢?怎能說出這種話!?
「好話不說第二遍。」喔哦!她的臉就快燒起來了,他休想聽她說第二次!
「唉、唉唉……」褚擎宇突然顯得有點手足無措,像被她傳染了似的,顴骨竟微微泛紅。
「你、再說一次?」他的眼不敢亂瞄,把一根手指伸到她低垂的面前,輕輕詢問道。
單可人頭垂得更低了,猛力搖搖頭。
「一次,就一次!?」他的聲音變軟,大有請求的意味。
單可人還是搖頭,臉都快埋進胸口裡了。
「說不說?」他倏然懊惱了起來,聲音也變大了。「不說就回去!」
「你……」單可人驚跳了下,閃閃水眸極其無辜地瞅著他。
「你真沒風度。」即使含嗔帶怨,話裡卻沒有半點責備的意思。
怎麼辦?她突然覺得他簡直帥斃了!
「我就是沒風度怎麼樣?」不知怎地,他就是想再聽一次那些字串,似乎想在
那裡面確認她的心意,她此刻真實的心意。「說不說?」現在的他,像極了凶狠的惡霸。
「你不能……笑我喲!」她更顯侷促,微濕的長髮遮蓋住她答答的羞意。
「不笑。」哪笑得出來?別噴鼻血就不錯了!如果他之前沒聽錯的話。
「嗯……我說……我、我、我浴衣裡面……」她支吾的聲音越來越小,但在靜謐的房裡仍聽得一清二楚,逼得她羞赧地雙手掩面。「什麼都沒穿啦!」
「轟」地一聲,褚擎宇當真笑不出來,所有血氣在瞬間分成兩支主流,一支往頭頂上衝,令他欣喜地暈眩了下;另一支則衝往下腹部,讓他立時疼痛起來。
「意思是,你準備好了?」準備好讓他進駐她的心扉?抬起她圓潤的下顎,認真的黑瞳緊鎖著她每一個流動的眸光。
「不然呢?」不然她會說出這麼丟臉的事嗎?這比全身被剝光了還丟臉!
「你喜歡怎麼開始?」不再多想,他決定讓慾望支配他的腦袋,甘願沉溺在她編織的綺色幻夢裡。
「我……我不知道。」連她的初吻都還是被他「鴨霸」地奪走的,她怎麼會知道「那件事」該怎麼開始?
「我從沒經歷過……」
「你什麼?」再度陷入茫然,他似乎又開始「聽障」了。
她咬了咬唇,依剛才的經驗,知道他非得問出個所以然不可。「我還是處女。」
「哦?」挑起眉,褚擎宇之前所有的不快在剎那間完全被平撫得服服貼貼。原來,她跟那個副教授什麼都「來不及發生」就散了,讓他平空撿到天大的便宜。
「需要我教你麼?」他扯開笑紋,淡淡地調侃道。
「你就別挖苦我了。」她已經拿出全部的勇氣來面對他,如果他再這麼漫不經心,她寧可選擇獨處。「看來我似乎太勉強你了,對不起,謝謝你借我使用浴室。」
她難堪地起身欲走往浴室,卻被他一把抱住腰際。
「別走!」略一使力,瞬時讓她跟跑地跌坐在他大腿上。「我們不是都同意跨出這一步了麼?」在她耳邊吹了口氣,他後悔自己口頭上不饒人。
長睫凝上委屈的水珠,她的臉臊熱了起來。
「可是你……」
「噓。」圈在她腰部的手臂往後收攏,
「感覺到了嘛?今晚你注定回不去了。」他沙啞而性感的嗓音,輕淺地揉撫她敏感的耳膜。
單可人抽了口涼氣,她簡直不敢想像自己臀後正抵著什麼「東西」!
「怕嘛?」大手撫—卜她白皙的頸項,略粗的指腹引起她一陣戰慄,他將鼻尖湊近她的頸窩聞嗅,同一時間令她寒毛直豎。「你好香……」
「褚……」連最基礎的碰觸都令她羞澀地蜷起腳趾,她不確定自己是否能承受更多!
「不准再連名帶姓的叫我。」懲罰性地咬了下她的耳垂,大手滑向她的鎖骨。
「啊……」小手不經意滑過他的大腿,她急促地換氣。
才輕輕摸她一下,她就受不了了?真好玩!
「裡面真的什麼都沒穿?」折磨似的,他輕壓鎖骨的中心點,引得她心頭狂跳不已。
「讓我檢查看看,你有沒有說實話?」
單可人心口一蕩,下意識揪緊浴衣領口。
「別遮。」纏住她蠢動的小手,附在耳邊的呼息變得更為炙人,幾乎要將她燙傷了。「你答應過了,今晚你屬於我。」
「褚擎……」看著他古銅色修長的指與自己十指交纏,她的心跳完全失序。
「我說了,不准再連名帶姓叫我。」他的眼變得更為深邃。
「嘖嘖嘖……小妖女,裡頭當真什麼都沒穿吶。」他輕佻地噴噴出聲。
「我不是……什麼、妖女……」只是內衣褲都已經汗濕了,穿起來實在不好受啊!
「無所謂。」他輕笑,小腿撥開她的長腳,扳著她的肩讓她轉過身跨坐在他腿上。「你就當我專屬的小妖女。」
「嗯?」輕輕搓揉她的背,另一手撫上她光滑的膝蓋。「你那裡——好燙。」
「啊!」單可人羞紅了臉,驚呼之下,不禁將臉埋進他胸口。
褚擎宇的胸口因笑意而起伏震動,他慢慢斂去笑意,緩緩抬高她的下顎,灼熱的眸凝著她漾滿紅潮的細緻容顏,唇瓣蠕動了下,輕柔地啄吻她微噘的紅菱。
「嗯……褚……啊!」她不安地扭動著,才不經意地發了個「褚」的音,嘴唇立刻傳來輕微的刺痛,雖然不是很痛的那種痛,仍駭得她驚呼出聲。
「要我說多少次?我是你的男人,不准再這麼叫我!」他的眼閃動著兩簇火炬,分不出是慾望還是慍怒。
「我的、男人?」漲滿的熱潮幾乎溢出胸口,她說不出擁有一個人的心頭感受。
「嗯。」雙手撐開她浴衣的領口,
「記住,從現在開始,你也是我褚擎宇的女人。」
他要他們彼此相屬,誰都不准放手!
「你的女人……」她不覺淺淺地笑了。「只屬於你一個人嗎?」
「那當然。」他毫不猶豫地回答。
單可人感動地摟住他的脖子,主動送上香唇,學著他上次吻她的方式,笨拙地吸吮他的舌、他的唇、他的呼吸,並感覺自己似乎開始喜歡上與他濡沫相親的甜蜜感受……
褚擎宇簡直是欣喜若狂,他立刻化被動為主動,狂鷙地加深這個吻的熱度,直到她氣喘吁吁,他才不捨地放開她美麗微腫的唇瓣。
但他並沒有停下親吻的舉動,熱唇滑下她纖秀的頸項,一路通行無阻地蜿蜒而下,「可人,我也只屬於你。」
「你幹麼啦!?」單可人大驚失色,想把手抽回來卻又抵不過他的力氣,硬是碰到了「不該碰」的「東西」。「你、不是肩膀痛?」她咬的明明是他的肩,才不是他「那個」!
「肩膀?不會啊!」他扭了扭肩,這才想起剛才她的攻擊行為。
「喉——你剛剛幹麼咬我?」他皺起鼻子,表情猙獰了起來。
「你還好意思說!?」她羞紅了臉,一掌拍在剛咬過的齒痕。「誰教你……壞!」
壞?這樣就叫壞了麼?
「接下來我會更壞,但你不能再咬我。」
啃咬在性愛時有絕對的催情作用,不是他皮薄肉細怕她咬,而是他怕自己萬一承受不住被她亂咬的刺激,情到濃時突然提早崩潰,反倒讓她得不到應有的滿足,那他男人的面子要擺到哪兒去好?
「嗄?」
更壞?這樣還不夠嗎?要壞到什麼程度,才達得到他口中「更壞」的標準?「很壞、很壞嗎?」她隱隱顫抖了下,說不出是害怕還是……期待!?
「嗯,很壞、很壞。」
他極邪惡地朝她魅惑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我要開始嘍!」開始使壞!
「你……」
她駭著了,小手滑過他敞開的領口。
「別怕。」
隱約猜到她的心思,他抓住她不經意作怪的小手,細碎的吻不停落在她的頰側、下巴,最後吮住她微啟的紅唇,軟化她每一絲驚悸、羞意,讓她敞開心扉接受他的入侵。
「嗯……」才剛消散的熱流重新佔領她的理智,她不自覺地拉扯覆在胸口的浴衣。
【第六章】
如果單可人單純地以為一夜激情改變不了什麼,那麼,她恐怕要失望了吧!?
緩緩睜開雙眼,單可人趴在床上不敢或動,因為她發覺自己身上正巴著一隻超大且超重的特大號無尾熊;那只無尾熊整個左半部的長臂長腳全極不道德地壓在她背上、腳上,胸口,還緊貼著她的手臂,讓她絲毫無法動彈。
她僵硬地轉過頭,褚擎宇特大號的臉部特寫立即躍人眼簾,她眨著長長的眼睫,終於想起昨晚瘋狂的一夜——
他根本不讓她睡,纏著她直到天際微亮才放過她,這只該死的大「餓」狼!
可是這只惡狼為什麼能長得這般好看呢?狼不都長得很猙獰、很噁心的嗎?為什麼他的眉毛這麼直、鼻子這麼挺、輪廓這般有型,而那唇,略顯豐厚卻又性感得讓人想咬上一口呢?
還有那雙此刻緊閉的眼,當它們睜開時,不曉得可以收買多少女孩子的心。深邃又有神的眼瞳,像塊炯炯發光的上等黑玉,盯著人瞧時彷彿要將人家的靈魂吸人瞳底,又像蘊涵幾千萬瓦的電力般令人感到酥麻和暈眩,真可怕!
想到昨天晚上那些千奇百怪的體位和姿勢,單可人就無法控制地渾身燥熱;她將臉埋進枕頭裡,懊惱地低吟了聲,開始懊悔昨晚的衝動和莫名其妙的孤寂感……
「一大早在想什麼?」指尖繞著她微鬆的發,褚擎宇剛睡醒的嗓音既沙啞又慵懶。
單可人驚惶地仰起頭,看見他滿臉倦意的俊顏後,臉燒得更紅了,引得他要笑不笑地挑起眉。
「臉怎麼那麼紅?」他將臉湊得更近,鼻尖幾乎與她相觸。「是不是在想什麼邪惡的事呀?」藏在被褥下的手輕撫她渾圓的俏臀,自然得像早已習慣如此。
單可人狠狠地抽了口涼氣,馬上抱著棉被驚跳了起來。「我……對不起打擾了,我該回去……啊!」只見褚擎宇懶懶地拉了拉她覆在胸前的被子,狀似百無聊賴地指了指他自己的身體,立刻引起她「配合」的驚聲尖叫!
她忘了,忘了他半件遮身的衣服都沒有!
「大驚小怪。」長臂一撈,毫不費力地又將她捲進懷裡。「我們都這麼親密了,現在才遮有用麼?」說句難聽話,他身上哪一塊肌肉她沒看過,這女人幹嘛雞貓子亂叫?怕別人不知道他們幹了什麼好事嘛?
不過,把它當成一種生活情趣也不賴。
「褚擎宇!你放開我!」單可人全身被他包得像顆粽子,只能像征性地扭動。
「你又來了,忘了我說過的話了嘛?」在她耳邊吹了口氣,他的話裡充滿責備。
「什麼?」他說過的話那麼多,而且都不正經,她才不想去記得呢!
「我昨晚說過好幾次了。」將她的手拉出被褥,他撐開她緊握的拳,親暱地與她指指交纏。「你是我的女人,不准你連名帶姓地叫我。」
「呃,那個……」她終於想起昨夜糊里糊塗答應了什麼,可是,那不過是一時激情。「你把它忘了,好不好?」怎能當真?
「不好!」他想都沒想就直接拒絕了。「你親口答應的,怎能說忘就忘。」早知道她一定會反悔,但他可不會如此輕易作罷,就是賴定她!
「褚擎宇!」她慌了、急了,生氣地吼他。
「再來啊,你再這麼叫我,我就把你吻暈了過去!」不顧她的羞惱,他頑皮地咬了下她的耳垂,頗有自得其樂的興味。
「你要怎麼樣才肯放過我?」這個男人的固執她見識過了,不敢再輕易挑釁。
「說什麼都不放。」將她更摟緊了些,用行動宣告他的決心。
「褚擎宇!」他怎麼這麼「番」吶?
熱辣的吻立刻令她忘了呼吸,褚擎宇說到做到,非把她吻暈了不可!
「拜託……我沒辦法呼吸了……」好不容易找了個空檔,可人忙著換氣、喘氣,完全體認他的瘋狂。
「很好,還想再來嘛?」他多的是時間陪她玩,如果她非得如此冥頑不靈的話。
「算我怕了你行不行?你讓我回家……」她可憐兮兮地哀求著。
「不行,你的心理建設還不夠。」所以不能縱虎歸山,不然下次可不容易找到這麼好的機會再逮住她了。
「見鬼了!我才不需要什麼心理建設!」她後悔了!徹徹底底地後悔!她根本不該讓寂寞迷惑了心志,跟他交易的結果,根本是拿石頭砸自己的腳,與虎謀皮嘛!
「我們還是可以像以前一樣,好好地當個鄰居……」
「Stop!」用力握緊她的掌心,不容置疑地傳達他的怒氣。「你這個沒良心的女人,利用完了就想把我一腳踢開?沒那麼容易!」
「我沒有!」是他自己說話不算話。「我們明明說好,只有昨晚……」
「我可沒答應。」他詭譎地笑了。「我不是路邊的小貓小狗,既然你買下我,你就要負責到底!」
「我只買了昨晚的鐘點!」她快花轟了!而且已經「銀貨兩訖」,應該從此再無瓜葛才對!
褚擎宇扯了扯嘴角。「恭喜你中了頭彩,附贈無限期的免費招待,隨時恭候。」這女人真想把他給氣死!他們的關係可以用交易來看待麼?起碼他就無法忍受!
單可人翻個大白眼。「我放棄!」
「不准放棄!」他凶狠地威脅,然後將她整「坨」丟在床上,自己起床穿衣服。「本公司不接受『始亂終棄』的理由,為了保證『商品』的尊嚴,你非得行使『使用權』不可。」
單可人目瞪口呆地瞪他,這是什麼歪理?
就算中了幾千萬的樂透彩,得主總有不肯去銀行兌換獎金的權利吧!他憑什麼亂定規矩?什麼理由、保證、尊嚴的,根本是破壞「行規」!
「你到底想怎麼樣?」她掙扎地「爬」出被子所形成的監牢,慌忙找到被丟棄在地上的浴衣,連滾帶爬地衝進浴室換穿昨晚換下的衣服。
「不想怎麼樣!」他站在浴室門口等她,待她一踏出門,立即拉著她的手往外走。「走,先回你家換衣服。」
「然後呢?」瞪著他自然地握住自己小手的大掌,她怎會有逃脫不了的錯覺?
「然後?」古怪地睞了她一眼,他又笑開了。「喔,然後。然後我們先去打鑰匙,你再陪我到店裡去認識環境。」
「打什麼鑰匙?認識什麼環境?」她想逃離的衝動越來越強烈,因為她完全搞不懂他的思想模式,更別說企圖改變他固執的腦袋!
「打你家的鑰匙。喏,這是我這裡的備份。」不顧她的抗議,他自顧自地在她的鑰匙上,串上自己房子的備份鑰匙。
「我不要你的鑰匙!」她神經兮兮地拔高音調。
「那可不成。」他的食指在她眼前晃了兩晃。「萬一你又像昨晚一樣找不到人哭訴,那怎麼行?我可不會讓你去找別的男人!」一想起她肯支付的「價碼」,他就不禁心臟凝縮、冷汗直冒。
而且以她的性格,絕對不會像他這樣乖乖地把備份鑰匙交出來,不如去打一份來得快,大門和房門各一把,頂多花兩百塊就可以打死了,省得他往後不得其門而入。
「我就不能找女人嗎?」她羞極生怒,甩了甩手,卻怎麼也甩不開他的大掌。
「找得到嘛?」他輕鬆地鎖上房門,拉著她下樓。「要真找得到,昨晚我們也不會……」
「閉嘴!」他無疑故意打擊她的弱點!她生氣地吼道。
「沒問題。」只要她乖乖的,他什麼都可以配合。
「早啊,褚先生。」樓下鐵門一拉開,正巧看到紀綠緹抱著「淑女」,往賀蘭徵信社的方向移動。「咦?可人,你躲在褚先生後面做什麼?」
「噢……」單可人千料萬料,料不到有遇到鄰居的可能,這下子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她懊惱地呻吟了聲。
褚擎宇笑問:「紀小姐,你到賀蘭那兒嘛?」看紀綠緹一身輕便,用肚臍眼想都知道她的去向。
「哦,是啊!」紀綠緹綻開一抹笑。「最近他比較忙,老是爬不起來,我先到社裡接電話,免得客戶找不到人,那可就失禮了。」
她和賀蘭平婚期將近,紀綠緹那邊成了住家,而賀蘭平那邊便成了單純的辦公室,不過大家都心照不宣。
「那你忙。」他把躲在身後的單可人拉出公寓大門,順道將門卡上。「我們也有事要忙,不聊了。」
「忙?」紀綠緹骨碌碌的大眼繞著兩人轉,沒多久便彎起眼,一副了然的模樣。「是『那個』嗎?」喉——原來她的預感似乎成真了。
當初她和賀蘭平還「妾身不明」時,她就隱隱覺得這兩人可能湊成一雙,尤其在她家聚餐之後,更確定了她的預感;畢竟四樓的成了對,三樓的也成了雙,連她和賀蘭平都「暗度陳倉」了,月下老人沒道理放過二樓的他們對不對?
看來,改天得向房東老王建議,「單身套房」改成「聯姻套房」算了,不然怎會每一對都主動連成線,好事將近?
「唉,『那個』。」褚擎宇咧開嘴笑,佩服她的聰慧。
「啊!那快點去!」紀綠緹聞言驚呼了聲,察覺自己好像不經意地打擾到他們的「好事」了哩!「對不起,打擾了。」她行色匆匆地跑去開徵信社的大門,滿臉赧色。
單可人一臉疑惑地被褚擎宇拖到自家公寓樓下,見他拿著自己的鑰匙開了門,她終於忍不住問道:「你和綠緹在打什麼啞謎?什麼這個那個的?」
語音稍落,就見到沐沁汶和貝苡芙各自領著自己的愛侶步下樓來,想躲,都來不及了——
「早啊,怎麼現在才回來?」說話的是開朗的貝苡芙,渾然不覺自己將單可人逼入更加窘困的境地。
「早回來了。」褚擎宇扯了扯單可人的手側過身,讓四個大燈泡越過他們出門。「只是越過一條防火巷而已。」
單可人狠抽口氣,兩對愛侶陡地頓住腳步,四雙眼同樣愣得發直,眨也不眨地瞪著褚擎宇發呆。
「各位上班族,你們該去上班了,遲到了可不好。」褚擎宇睨了所有人一眼,淡淡地提醒,再次拉著單可人往樓上走。
沐沁汶、熊煜熙和貝苡芙、甘憬琛,四個人呆呆地站在鐵門邊好一會兒,直到二樓傳來關門的聲音,四個人才如夢初醒地回過神來。
「後!惦惦吃三碗公飯哦!」
「別這樣,留點口德好不好?」
「他們很配啊,在一起的感覺頂好。」
「哪有我們配?」
「噢!受不了,別肉麻當有趣了好不好?」
「拜託!『龜笑鱉無尾』,我們哪一對不是這樣?」
「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哈哈!半斤八兩,反正自己心裡有數,大夥兒就別互相取笑了。」
嘻嘻鬧鬧的笑聲逐漸離去,日漸變冷的天氣,絲毫影響不了情侶們滿是春意的歡愉心情——
※ ※ ※
被迫在吧台裡沖洗堆成小山的酒杯後,單可人終於瞭解褚擎宇所謂的「認識環境」是怎麼回事;他根本就是想把她擺在視線所及的地方,好借此緊迫盯人!
她實在沒有理由妥協在褚擎宇的淫威之下,但她怕死了他又把那晚的糗事拿出來到處跟人說項,不得已之下只得認命,沒敢反抗地聽令行事。
不過,也因為她乖乖地在「魅惑」裡洗杯子,她才會知道,原來褚擎宇的「人氣」真有這麼「旺」!
每個坐在吧台邊的女人,嘴裡掛的全是「褚擎宇」三個字,就算是不曉得他名字的女人,也是開口閉口都是「老闆」兩字;而他,不出現便罷,一出現便引得眾家女子尖聲狂叫,彷彿沒將他生吞活剝不甘願似的,看得她倒盡胃口。
她就不懂那個男人有什麼好,值得她們如此癡心以對嗎?
「單小姐,老闆該出來了吧?」調酒師阿J看了看時間,跑到她身邊問道。
原本「魅惑」的吧台是不准女孩子進入的,但自從單小姐被褚Sir「特例拔擢」到吧台洗杯子以來,褚Sir每晚十一點左右總。會進吧台裡調酒,讓「魅惑」的業績爆增良多,他們員工的獎金和小費也同時激增不少,這全都是單小姐的功勞;因此「魅惑」的同仁都對她必恭必敬,深怕得罪了這位財神爺。
「不知道,你不會去叫他啊?」單可人翻了個大白眼。這種小事跟她報備有用嗎?她又不是褚擎宇的經理人,更不是他的員工,任何一個「魅惑」的員工都比她有權利去叫他工作!
「不好吧?」阿J扯開嘴角,神情有些懼怕。「還是單小姐去叫褚Sir比較好。」
不是他領薪水不做事,實在是大家都知道褚Sir有「工作氣」,除了單小姐以外,哪個人去都會掃到「風台尾」,所以他沒那個膽「僭越」這份工作。
單可人提了口氣正想發飆時,抬頭看到阿J一副可憐兮兮的求情模樣,才提上來的氣馬上一瀉千里——
「算了,我去就我去!」濕答答的手在圍裙上隨意抹了兩抹,她沒好氣地允諾。
「謝謝單小姐!」阿J高興得「謝恩」,差點沒當場手舞足蹈。
就知道單小姐面冷心善,員工的任何請求她都不會拒絕;而褚Sir更絕,只要是單小姐提出的事,褚Sir一律「准奏」,半點贅言都沒有;當真是上天派給他們的老闆剋星、好老闆娘,讓他們全跟著雞犬升天。
雖然不論他們怎麼問,單小姐根本就不承認她跟褚Sir有什麼「特殊關係」,但他們做員工的早就下了賭局,私下猜測單小姐和褚Sir的佳期;像他,就買了三個月的賭注一千元,賠率一賠五,他有信心可以拿到簽賭金。
啊!真令人期待呀——
「那就麻煩你幫我洗杯子嘍!」單可人露出甜甜的笑,當場迷得阿J靈魂出竅。
「好!」阿J心甘情願地點頭答應。哎,難怪單小姐鎖得住褚Sir,因為她是如此美麗動人,如果她不是老冷著一張臉,是男人都會心動的。
單可人沒理會阿J的意亂情迷,走出吧台後直接步向休息室,陡地發覺褚擎宇早站在休息室門口,自以為瀟灑地倚在門框邊。
「大老闆,以後可不可以麻煩你主動一點,別老要人家來請你。」她沒好氣地越過他,走進休息室倒了杯水,工作老牛天,口都渴了。
「你心情很好後?」不像他,心情鬱悶,而且人不太舒服,因為身體正不斷地發燙,可能是發燒了。
「幹嘛?」想想自己悲慘的遭遇,全肇因於自己的孤單,這下可好了,在這麼熱鬧的PUB裡工作,什麼該死的孤單早就都不翼而飛了,反而令她開始想念孤寂的滋味……
不著痕跡地關上休息室的門,他背靠在門板上問:「你剛才跟阿J說了什麼?」
「沒有啊!」她被質問的莫名其妙,他到底在悶什麼?
「沒有你會笑得那麼開心?」壓根兒不信她的話,他的神情更顯憂鬱,呼吸微促。
「你怎麼了?好像怪怪的。」他在發什麼神經?單可人放下水杯,轉身看著他。
「你會關心麼?」他抿著唇,像個被丟棄的孩子似的。
「嘿!你真的好奇怪!」她不禁輕笑出聲,怎麼都不習慣他突如其來的怪異表現。「怎麼回事?一點都不像平常的你。」
「平常的我是什麼樣子?」瞪著她唇邊的笑,他有絲狼狽。
「霸道啊、不講理啊,自作主張又不可一世。」她掰著手指,當著面一一數落他的「罪狀」。「所以你現在的表現很怪,有問題哦!」
褚擎宇沒有說話,暗黑的眼直視著她。
「不說話?」單可人被他瞧得有點心虛,她紅著臉撇開頭。「不說就算了,我要出去工作了。」推了推他高壯的身軀,她打算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詭怪氛圍。
褚擎宇霍地展臂抱住她,抱得好緊,緊得她無力喘息——
「別這樣!」她用力推拒他的胸膛,卻感覺到他的身體在發燙。「你的身體怎麼這麼燙?」她驚呼。
「你為什麼對他笑得那麼甜?」而對他,老是臭著一張臉,教他怎能平衡?
「誰?」她一時跟不上他轉換話題的速度,腦袋有一瞬空白。「你病了!我帶你去看醫生!」不行!他的身體真的好燙!
「不要!」他耍賴地益發抱緊她。「你從來不對我那樣笑的,怎麼可以對別的男人那樣笑!?」
哪樣笑?單可人搞不清他的意思,一心只想帶他去看醫生。「別管那麼多,我先帶你去醫院好不好?」
「不好,除非你給我一個答案。」這是他的堅持,即使他身體燙得發昏。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急了,因此口氣更顯急急躁。
「被我綁在這裡,你是不是覺得很痛苦?」他錯了嗎?他不過是想讓她早日習慣自己的存在,早點愛上他而已,這樣有錯嗎? 「你不要滿嘴胡說八道,跟我去醫院好不好?」一顆心提得老高,她有說不出的心慌。「走啊!」
「你願意對我笑?」像對阿J那般甜美的笑?
「你非得在你不舒服的現在跟我討論這種問題嗎?」他在搞什麼?他都燙成這樣,教她怎麼笑得出來?
「是。」熱度並沒有軟化他的堅持,他執意要得到她的答案。「你願意對我笑麼?」他重複之前的問題,可見頭腦還能維持正常運作。
「只要你答應跟我去看醫生,你要我怎麼笑,我就怎麼笑給你看!」看他慢慢泛起紅潮的臉,她不覺冒出冷汗。
這幾天,早晚溫度的變化較大,偏偏回家時都已經三更半夜,冷得令人發抖。每晚,他都會拿他的外套給她套上,自己反倒只剩單薄的襯衫;是不是因為這樣他才會病了?如果是,那她的罪過可就大了!
「真的?」他的嘴角抽搐了下。
他應該是想笑,可惜力不從心,她想。「嗯!」
「吻我。」他陡地要求。
「等你好了好不好?」她忍不住高聲尖叫。
「不好。」他搖搖頭,身體一半的重量壓在她肩上。「先給我一個吻,我跟你去給醫生……」
他還沒將話說完,她已捧住他的臉,在他唇上重重一吻——
「先這樣好不好?等你好了我們再繼續?」她紅了眼,連哄帶騙地祈求。
褚擎宇發熱的眼凝著她的慌亂,滿意且用力地吐了個字——「好。」
他開始期待她的「繼續」……
【第七章】
到醫院打了針、拿了藥,褚擎宇被單可人拉著搭計程車回家,一路上他都很安靜也很聽話,但回到家後就開始了,由吃藥開始——
「別鬧了!你以為打了針就能退燒的嗎?給我乖乖地吃藥!」單可人叉著腰,像只老母雞在訓示小雞般「咕咕咕」叫個不停。
「拜託,那個藥超苦的好不好?」褚擎宇賴在沙發上大呼小叫,彷彿單可人正拿著刀子逼他殺人放火似的。「那麼苦的藥哪吞得下去?不然你吞給我看。」
或許是打針後讓他的精神稍霽,開始有體力跟她「鬥嘴鼓」。
「我又沒病!」單可人氣昏了,滿滿一杯水「砰」地一聲,用力擺在他面前的矮几上。「搞清楚,你才是病人,藥袋上寫的也是你的名字,干我屁事!?」
「喉——你說髒話。」他慵懶地笑著,一臉快要睡著的樣子。
「不行嗎?」她略感心虛地赧紅了臉。「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快點乖乖吃藥!」這傢伙以為她不曉得他在打什麼主意嗎?故意轉移話題?哼!她才沒那麼笨呢!
「我要加果糖。」他還是笑,笑得不很清醒。
果糖?單可人挑起秀眉,開始認真地在他「光可鑒人」的廚房裡找果糖;找了好一陣子,她才發現自己被戲耍了。
「你根本不開伙,哪來的果糖?」別說是果糖了,連鹽巴、醬油什麼的調味料都沒有,要她到哪兒生果糖去?
「不管,我要加果糖。」他笑得像個天真無邪的孩子,說的卻是氣死人的話。
「你!」單可人火冒三丈地想一走了之,可看他這副樣子又放心不下。「好,我這就去買行不行?」算她怕了他了。
她拎起外套,在沙發裡找到皮包,正準備出門到巷口的便利商店為他買果糖,卻被他乘機抓住手腕,扯倒在沙發裡。
「你幹嘛啦!」她知道自己的姿勢很拙,但等不及由沙發裡爬起來,嘴巴就開始罵人了。「你給我乖乖坐好,我現在去買果糖,回來你一定得吃藥,聽到沒有!?」
「你好像我媽。」他的笑簡直可以用「花枝亂顫」來形容。「外面好冷,別出去了。」一把抱住她,他滿足地歎了口氣。
「那你還……」
「噓。」食指按住她的唇,他的眸迷濛而動人。「吻我。」
單可人像被點了僵穴般驚愕地瞪他。
「你燒糊塗了,放手!我要去買果糖!」要命!他不是病了嗎?怎麼力氣還是這麼大?
「你的吻跟果糖一樣甜。」將她抱得死緊,他感覺身體有點輕飄飄。「給我一個吻,我就乖乖吃藥。」
「真的?」她的臉紅了,心跳加快了,但狐疑的眼神顯得不很相信他。
「真的。」俯在她肩上輕喘,唇邊漾起迷人的弧度。
「你真的會乖乖吃藥?」她猶豫了,輕輕地將手搭在他的臂膀上。
「嗯……」他逸出低吟,火熱的唇滑過她細嫩的頰側,輕緩地貼上她的唇……
這是個溫柔的吻,很熱,彷彿包含了無限深情。細碎的吻花軟化她的怒氣、挑起她的柔情,當她不由自主地抱住他的腰,想加深這個吻的深度時,褚擎宇卻退了開來。
「不能再下去了。」他喘著氣,看起來頗不情願。「我怕會傳染給你。」
「唔……」單可人害羞極了。她沒想到自己反而變成較投入的一方,一定是吃了他的口水,她才會變成這樣!
「那你快點吃藥。」她慌亂地找到他的藥包,一股腦兒把藥和開水塞給他。
褚擎宇眉眼帶笑,不過倒是沒有異議地將藥和水吞下。沒辦法,誰教他捨不得讓她頂著這麼冷的天氣去便利商店幫他買果糖呢?
兩人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褚擎宇突然說:「我有點想睡了。」
「好、好啊!」單可人立刻驚跳起來,拉著他往房裡推。「快,快去睡,多休息才會好得快!」一張嘴又控制不住地嘮叨了起來。
「可是我好累。」一進房,他就懶懶地倒到床上。「你幫我換睡衣好不好?」
「這樣就能睡了!」她神經質地尖聲叫道,不甘願地為他脫掉襪子,拉起被,粗魯地蓋在他頭上、身上。
「嗯!」褚擎宇掙扎地由被子裡探出頭,滿頭亂髮,嘴巴扁成一條直線。「不要啦,這樣我不習慣,睡不著啦!」
他絕對是故意的!單可人慍怒地瞪他。「你知不知道你很過分?」她生氣了!
「睡衣在可人的左邊第二個抽屜裡。」他抱著被子傻笑。
「你……囉嗦!」
「可人幫我換睡衣。」
「你很煩耶!」
「我要換睡衣嘛!可人。」
「……」
左一句可人、右一句可人,單可人簡直氣得快中風了,但當地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時,她的手上卻已經掛著他的睡衣;原來住她無意識的情況之下,她的四肢已自作主張地在左側第二個抽屜裡拿出睡衣了。
猛一抬頭,霍地覺得他笑得狡獪令人生厭,滿口「白帥帥」的牙齒更是令人憎恨,她為什麼要為他做這種事,又為何非得為他做這種事不可‥
她恨死了自己的「雞婆婆」!
「起來啦!還賴在床上做什麼?」她口氣不善地爬上床,用力揪住他的領口並開始解開襯衫鈕扣。「你躺這樣我怎麼換?你幫幫忙,用點力好不好?」
「我比較喜歡在別的事情上用力……」他嘟嘟嚷嚷地小聲低喃,不很情願地撐起發熱無力的身體。
「再亂說!再亂說我就拿針把你嘴巴縫起來!」她一字不漏地將他的嘀咕聽進耳裡,赧紅了臉對他大聲咆哮。
聞言,他又嘻嘻地笑了。「你捨不得的。」襯衫才剛脫掉,他又倒回床上。
「起來!睡衣還沒穿啦!」怎麼生病的他像個大孩子,她都快沒耐心應付了。
褚擎宇伸出手,讓她套上睡衣的袖子;翻了個身,讓她套上另一邊的袖子,就是不肯爬起來。「還有睡褲哦——」他慵懶的聲音漾滿笑意,恍若存心看她出糗似的。
單可人在心裡「問候」過他的祖先十八代,咬牙閉眼將他的西裝褲扯了下來,匆匆套上睡褲後,扯著睡褲的鬆緊帶猛一放手,「啪」地一聲,彈在他結實的小腹上。
「噢!痛死了!」褚擎宇裝模作樣地蜷起身,喊得呼天搶地。「好殘忍的女人,謀殺親夫。」他淚汪汪地控訴她。
「親你的大頭夫!」她的唇勾起一朵美麗的笑花,感覺些微報復的快感。「快睡!」雖然如此,她還是沒敢放鬆地盯著他始終不肯閉上的眼。
「陪我。」他又開始撒嬌了。
「不行!」
她咬牙切齒,不放心地替他蓋好被子。
「一個人睡好冷喔——」他在被窩裡蠕動著。
「躺一會兒就暖了!」剛蓋上的被子當然冷啦,但她又不是黃香,沒有幫人暖被的義務。
「那你陪我躺一下嘛!」他揪住她的衣擺,讓她怎麼扯都扯不回來。
「閉嘴!睡覺!」就是沒得商量。
「……」褚擎宇扁著嘴,一臉怨夫的模樣。「我要聽故事。」他又有了新花招。
「我不會講故事!」她深吸了口氣,瀕臨瘋狂邊緣。
「那我講給你聽。」不管三七二十一,他用力將她拉入被窩,長手長腳霸道地佔住她柔軟的軀體,緩慢散熱的體溫迅速讓她感到溫暖。
「你不要……」全身上下沒有一根乖順骨頭的單可人,怎甘心像個傻瓜般讓他戲耍,自然在他懷裡不安地扭動掙扎。
「別亂動!」他用力將她壓人胸口,當真開始說起故事來。「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美麗而富有的島國……」
醇厚略帶沙啞的聲音發出強烈的嗜睡電波,按捺她騷動的身心,逐漸讓她褪去掙扎,慢慢地、不由自主地沉入夢鄉——
※ ※ ※
單可人被一陣如風般的輕吻給擾醒,她皺了皺鼻子,不情願地睜開眼,不期然落人眼瞼的是褚擎宇特大號的臉部特寫,她眨了好幾下眼,才確定自己沒看錯。 「睡美人果然是被王子給吻醒的。」原來童話不全是騙人的嘛!」 「怎麼……我睡著了嗎?」她竟連自己何時睡著都不曉得,真丟臉。 「嗯,還睡得很熟。」害他吻了好久,不過,他樂在其中。
「呃,你、燒退了嗎?」將屁股往後挪了下,她終於想起自己會在他家的理由。
「退了。」所以他又生龍活虎了。「要不要摸摸看?」拉著她的手按在自己額頭上,褚擎宇不再是昨晚那個愛撒嬌的孩子,恢復成平日的模樣。
「嗯……是退了。」那她可以功成身退了。雖然她什麼忙都沒幫上,只不過頭一個發現他病了,拉他去看醫生罷了。
「所以我們可以『愛愛』了?」他可是按捺了一整個晚上,尤其在怕自己會把感冒病菌傳染給她,整夜抱著她,偏偏又不能動她分毫的情況之下,實在是人生一大酷刑!
「什、什麼是『愛愛』?」聽起來好恐怖,而且她有種不太妙的預感……
「你說呢?」他不答反問,帶電的眼笑得好生邪惡。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啦——」「逃避」成了她認識褚擎宇之後最常做的事,當發現危機時,它自然成了第一種衍生出來的反應。
「你想食言而肥?」長腿立即纏住她的腳,形成無形的「捆仙索」。「昨天你自己答應我,回來再『繼續』的!」他才不信她的忘性會這麼好,好得不到十二小時就全忘光了!
「那是……權、宜之計……」不知怎地,她說得很是心虛。
「什麼是權宜之計?」他挑眉,對她的回答不滿意到極點!「不管,你要對自己說過的話負責!」不然將來怎麼教育孩子?真該打屁股!
「我沒有不負責!」她就是太負責了;所以才會照顧他照顧到睡著!
「說話不算話算負責?」他怎麼不知道道理是這麼轉的?
「你……」咬了咬牙,俏臉脹成豬肝色。「好,我負責!」她豁出去了!
褚擎宇無辜地眨著眼,淡淡地勾起嘴角,滿意地笑了。
反觀單可人,則是懊惱地想撞牆;當初還信誓旦旦地口出狂言,說激將法這套對她沒有用,沒想到一衝動之下全破了功,這下子不就正中了他的激將法了嗎?哎——
「你奸詐!」多少為了自己的笨腦袋感到生氣,單可人惱怒地捏了他的手背一把。
「嗯哼。」他哼了聲,快速抽回大掌。「兵不厭詐,而且我如果不詐的話,怎逮得到你這匹胭脂馬?」他完全不以為意,還頗有得意之姿。
「神經!」忍不住地,她大發嬌嗔。
重新將她摟進懷裡,他的手開始不安分了起來。「你別老是把自己繃得這麼緊,什麼話別全放在心裡,悶久了會病的。」指尖流連在她長裙的背扣,他作怪得不留痕跡。
「我沒病,病的是你。」單可人蹙起眉,陡地一陣哆嗦。
怎麼也料不到一個生龍活虎、霸道得無以復加的男人,一旦生了病,那種脆弱的模樣著實讓人感到無限心疼;她知道自己正一步步陷入某種危險的境地,但她卻無力抽身——不;或許該說,她根本不想抽身,只因他不經意為她展現的溫柔。
是他嗎?她命裡注定的那個人?
「冷麼?我抱抱就不冷了。」他扯開嘴笑,將她摟得更緊,雙手卻反其道而行,慢慢地把她的衣擺由長裙里拉了出來。
「你……家裡還有哪些人?」她完全沒感覺他在作怪,因為她正感到害怕,怕自己會重蹈覆轍、再一次受傷。
「我奶奶、爸媽和一個姐姐。」他據實以答。好現象,開始會「調查」他的家世背景了,是不是表示她對他有點心動了呢?
「沒有……女朋友?」或是孩子、老婆?她的眼黯了黯,問得艱澀。
「有一個。」感覺她變得僵硬,他益發用力收攏手臂。「不就是你?可人,除了你沒有別人了。」他隱隱察覺她的害怕,頓時化身正義王子,斬斷她心裡叢生的妖魔。
「誰是你的女朋友?」她努了努嘴,倔強的嘴仍不饒人。她理不清輕描淡寫的幾個字怎會立刻讓她鬆懈下來,但心頭的陰霾一哄而散卻是不爭的事實,她感到明顯的雀躍,不由自主地將頰側貼上他的胸膛。
「吶,我可不管你是怎麼想的,反正我就認定你是我的女朋友。」手掌由她腰際撫上她溫暖的肌膚,像只無辜迷途的小螞蟻,爬呀爬地爬上山,悄悄地覆上她胸前的渾圓。「而且我們都這麼親密了,由不得你不承認。」
她假裝沒注意到他的舉動,一張俏臉卻脹得火紅,分不清是因心頭突然竄上的暖意還是羞赧。
「你的臉好紅,難道你真的被我傳染了?」他故作驚奇地瞠大眼,一雙火熱大手更加肆無忌憚地在她身上亂摸。
「別、鬧了!」她的氣息變得急促,嬌軟地推拒他的動作。「我才沒生病呢!」
「不,你病了。」帶笑的眼凝住她的不安和嬌態,他鎮定地宣佈她的病情。
「你中了情慾之蠱、愛情之毒,而我,是你的解藥。」
單可人啼笑皆非地瞪住他。
「你是不是武俠小說看太多了?」
「是啊,中學時代曾經瘋狂迷戀武俠小說。」他也笑了,為她愛笑不笑的表情。「你咧?有沒有什麼特別迷戀的東西?」他伸出感情的觸角,認真地想融入她的思想和生活。
「嗯……沒有,純粹愛看書,不管哪——類的書都看。」
「所以才會走上那個行業?」吸收太多,的確需要一個宣洩的出口。「怎麼不叫可可小姐?可可夫人聽起來有點年紀。」名號挺響亮,恍若頭上會有光環似的。
「不好嗎?」她用習慣了,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好,反正是個虛構的身份。「年紀稍長才有說服讀者的可能,不然別人憑什麼相信你?」
「是啊,尤其是個沒啥戀愛經驗的女人。」這點他倒是認同。
「喂喂!」單可人不滿極了,忍不住捶他抗議。
「我有名字的。」抓住她「行兇」的手,不著痕跡地褪去她的外衣。
「你怎麼可以取笑我?」她是沒什麼戀愛經驗,而且還差點被有家室的男人給騙了,那又怎麼樣?人類往往看不清自己行為的盲點,何況當時她還年輕,根本就沒有社會歷練,會上當也是無可厚非啊!
「我並沒有取笑你的意思,只是提醒你別再那麼容易上當。」朵朵吻花落在她耳後、頸側,雙手輕易燃起她身體裡敏感的火苗,嚴重干擾到她清明的思緒。
「可惜……我還是、很容易、上當……」她沒辦法將話講得平順,因為她幾乎融化在他熟練的挑情裡。
「嗯?」兩人之間的對話變得漫不經心,因為一個忙著撩撥滿池春水,另一個無助且被動地接受誘惑,兩人對彼此的對話都失去思考的能力。「怎麼說?」
「我就是這樣……讓你給騙的……啊!」她沉醉在他的親吻和撫觸,不意胸口傳來輕微刺痛,令她一瞬間情緒無法轉換,驚愕地瞠大美眸。
「我不曾欺騙過你。」
困難地抬起頭。
「你知道我的工作、我的人,若你還有什麼不清楚或想知道的地方,往後我有的是機會告訴你!」
「嗯……」單可人難耐地弓起身,為他的言語而心折。「你、敢發誓嗎?」雖然以進步的二十一世紀而言,發誓是件很愚蠢的舉動,但她就是想聽他更慎重的允諾。
「為什麼不敢?」聽著她口中按捺不住的呻吟。「我光明磊落,沒什麼不敢的。」
他明白她極沒安全感且脆弱的心,因此他不介意給她全然的信任,好彌補她心靈上的缺憾。
「那你……」
「等會兒再發誓好不好?」
「你不覺得我們現在這樣,好像對皇天后土不敬吧?」飛快撤去自己的衣物,他急躁地覆上她柔軟的身軀。
「啊!」她赧然地驚叫了聲,滿臉羞紅。「都是你——」
「是,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他認了,誰教他就是喜歡她呢?「快,我等不及了!」
【第八章】
世界上很多事情就是這樣,從來都不明說,卻又心照不宣地變成一種定律;恍若說穿了會失面子似的,反正也沒人反對,大夥兒就依此「照規矩」往下走就是了。
從「發燒事件簿」之後,褚擎宇和單可人兩人彷彿達成一種無言的共識,並極自然地以此為準則。不管在任何場所,有他在的時候就有她;而她出現時,身邊也總會跟著一個高大頎長的身影,非他莫屬。
他們身邊的人個個都看在眼裡,可是大家都很有默契地沒說破,只是樂觀其成。
單可人繼續維持她原本的工作,仍盡職地做她的「可可夫人」,不過,她晚上還是會到褚擎宇的「魅惑」去洗杯子,雖然累,精神上卻覺得滿快樂的。
她逐漸能去感受被人群包圍的樂趣,那是單獨一個人時,所無法感覺到的熱鬧。
她從沒想過「熱鬧」兩個字會出現在她貧乏的生命之中,但現在的她,頗能從其中獲得自得其樂的滿足。 一切看似如此平靜而美好,但「麻煩」它往往潛伏在人生的不經意之間,伺機而動——
「可人?是可人嗎?」
當單可人在吧台裡洗杯子,洗得昏天暗地之際,突然有個男音由她右側的方向傳來,她好奇地抬起頭,見到的卻是她如何都料想不到,而且理論上「應該」不會涉足PUB這種聲色場所的大學副教授——崔狄諮,她的前任男友。
「真的是你?!」崔狄諮面露喜色,好像很高興看到她似的。「你怎麼會在這裡……呃,洗杯子?」
「你認錯人了。」單可人不可能不震驚,但她很快地斂起不安的神情。
「怎麼可能?」崔狄諮彷彿感覺不到她的疏離,雙手跨在台面企圖更接近她一點。
「這位先生,你真的認錯人了。」往事已矣,她不想再與他有所牽扯,而且她對現在的生活感到滿意,不想再改變現狀。
「不可能的,可人。」他黯了黯神色,瞬間感到蒼老許多。「雖然我們分開五年多,但我沒有一天忘記你,我不可能錯認你。」
她斂下眼瞼,任由水柱沖刷雙手。「謝謝你的錯愛,我消受不起。」
這個男人已經有了家庭,竟然還可以對毫無關係的女人說出如此肉麻的話,他到底將他的妻兒置於何地? 她開始懷疑自己看人的眼光真有這麼差嗎?她以前怎會對這種男人心動,甚至曾經為他一度封閉自己的心,將自己困在走不出的愁城裡。現在看來,這到底值不值得?
「別這樣,可人。」崔狄諮索性雙臂越過台面,緊緊攀住吧台。「我知道所有的事都是我不對,我不該隱瞞你有關……」
「崔先生。」她吸了口氣,平緩心裡的浮躁。「你的私事與我無關,我不想浪費時間討論你的家務事。」
「你果然是可人。」眉心的皺折又復平緩,他喜上眉梢。「我就知道你跟我一樣,不會那麼容易忘記我對不對?」他一廂情願地巴著她不放。
單可人默不作聲,俏臉已然板起。
「可人……」他還想說些什麼,但見吧台內的調酒師走向單可人,他只得噤聲。
「單小姐。」阿J看了眼崔狄諮,關心地詢問:「需要幫忙嗎?」
他發現這個中年男子一直纏著單小姐不放,而單小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可能遇到甩不開的麻煩,他不得不上前略作關心;畢竟店裡龍蛇雜處,難免混雜了些壞分子,而且萬一他保護不周,讓單小姐遭到不可避免的危險,他不僅會良心不安,恐怕也無法對褚Sir交代。
「你來得正好。」單可人明顯地鬆了口氣,她脫下圍裙交給阿J。「接下來的工作就交給你了。」
「單小姐放心。」阿J微笑地接過圍裙,感覺自己忽然重要了起來;他可是為單小姐解決了個麻煩哩!「交給我就對了。」還得意地睞了眼崔狄諮。
單可人匆匆走出吧台,崔狄諮心急之下,忍不住扯開嗓子喊道:「可人、可……」
「別再叫了,先生。」阿J將圍裙繫上腰間,臉上掛著嘲諷的笑意。「音樂聲這麼大,你就算喊破了喉嚨,單小姐還是聽不見的。」
憑這老頭想跟英俊瀟灑的褚Sir搶人?哪邊涼快閃哪邊去,省得丟人現眼!
崔狄諮完全沒把阿J的話聽進耳裡,他深深凝住單可人離去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走廊的盡頭,仍舊不曾移開目光——
※ ※ ※
「你到底想怎麼樣?」單可人幾乎快壓不住心頭的火氣了,只能藉著不斷的吸氣、吐氣來平息滿心慍怒。
連續一個禮拜,崔狄諮每天都準時到「魅惑」報到,而且每回都站在吧台右側、最接近水槽的「冷門」位置,因為那也是離單可人最近的地方;在他週而復始、揮之不去的糾纏之下,已將單可人的情緒繃到最緊,眼看著就要斷裂了。
「我想跟你談談我們之間的誤會。」他露出一貫的憂鬱表情,卻再也打動不了單可人的心。
「我跟你之間什麼關係都沒有,更不可能有誤會。」那些事都過了五、六年了,在那次見到他合家和樂融融的情境後,她曾懦弱地狠狠哭過一回……在褚擎宇懷裡,她再也不想被提起,也不願再想起!
「有,我們之間有很大的誤會。」他自認不是薄倖男子,覺得有必要洗刷自己留在她心裡的惡劣印象。「給我機會解釋,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 「不需要!」她根本不想再與他有所牽扯。
「不論你需不需要,我堅持必須這麼做。」極難得的,他露出不同於往日憂鬱氣質的霸氣。
單可人瞪他,狠狠地瞪他。「如果我聽你解釋,是不是以後你都不會來煩我?」
她已經快受不了了!
「好。」或許她聽完他的解釋會改變想法。崔狄諮抱持著另一種想望,只得先答應她的條件。
「你想在哪裡談?」在哪號桌談?
「這裡太吵了,我們另外找個安靜的地方。」這裡他有種被監視的錯覺,還是另辟戰場為妙。
單可人深深吸了口氣,她接下他丟過來的戰帖。「好,你等我一下。」
她走向阿J,簡單地交代了聲,卻換來阿J不甚贊同的抗議。
「單小姐,還是跟褚Sir說一聲比較好。」他早就看不慣崔狄諮黏人的纏功,要不是單小姐不斷交代不准讓褚Sir知情,他早就去抓那老頭子一把了;而且再這樣下去,他下賭的三個月期限很快就會過期,賭金也就插翅而飛了!
「不准告訴他!」單可人凶狠地威脅著。「你要是敢跟他講,以後我就永遠都不來了!」
一人做事一人當,而且這是她的私人恩怨,沒道理讓褚擎宇插手;而且那傢伙佔有欲超強,她不想節外生枝。
「不要啊,單小姐!」阿J的臉扭成一顆苦瓜。「我不說就是了。」
在單小姐面前當然不能說,可褚sir面前……嘿嘿,那就說不定了,誰教他是領褚Sir的薪水呢?反正單小姐又沒看到。
得到阿J「片面」的保證,單可人便和崔狄諮走出「魅惑」,找到隔了幾條街的咖啡SHOP坐下來「談判」。
「好了,你有什麼話就說吧!」點了杯卡布其諾,單可人開門見山地說道。
「我跟我太太——已經分居了。」崔狄諮不笨,他懂得先提出對自己有利的條件。
「那又怎麼樣?」她挑眉,不認為這是重點。
「當年我真的沒有欺騙你的意思。」他垮下眉角,再現當年憂鬱小生的模樣。「我跟她的感情一向不睦,兩人之間的問題也很多,所以當我遇見單純的你,才會情不自禁地陷得那麼深。」
單純?是啊,因為單純,所以好騙!她要是相信他所說的話才是大笨蛋!要是真如他所言,他和他老婆之間相處不睦、問題很多,小孩還會一個接著一個生?哼不啷當地生了三個?!
現在的夫妻,生一個都嫌太多,他生了三個還不滿足?實在太貪心了!她不屑地撇嘴暗噱,單手跨著桌面支住下顎,百無聊賴地看向吧台。
咖啡怎麼還不來?可惜這裡不賣酒,不然來杯「甜心」也不錯!
哎——最近老是不經意想起那個既霸道又愛撒嬌的臭男人,或許是崔狄諮再度出現的緣由,讓她常不由自主地比較起兩個男人之間的差異;很不幸的,姓褚的傢伙顯然佔了上風,真是麻煩吶!
「我真的不是故意隱瞞你,所以我痛定思痛,終於在年前跟我太太協議分居。」見她不答腔,他只得繼續往下說。
「那是你和你老婆之間的事,不要賴在我頭上。」拜託!要真是因為她的關係,早八百年前他就分居了,還會等到年前嗎? 而且分居是他單方面的說辭,誰曉得這次他有沒有說謊?她明明前一陣子才看到他們一家人快樂的聚餐,這種笑話拿來騙鬼嗎?何況她現在已經跳脫以往悲情的窠臼,早就不來自怨自艾那一套了,他這些話根本改變不了什麼。
「我一直不曾忘了你。」他突然拉住她的手,一臉癡情男子的模樣。「可人,我們重新再來過好不好?」
咖啡SHOP的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響,服務生也適時走了過來,單可人正好藉機抽回小手,撫了撫發毛的手臂。
油——怎麼被他碰到的感覺這麼噁心?以前她竟從不曾發覺過!
「你覺得怎麼樣?」待擾斷告白的白目服務生離去,崔狄諮急著詢著詢問她的想法。
「什麼怎麼樣?」他白癡啊!看不出來她根本不想理他嗎?
他不厭其煩地再次重述。「我們重新來過?」
「不可能。」嗯——這家咖啡沖泡得還不錯,改天敲褚擎宇一筆,逼他帶自己來喝咖啡,順道讓他嘗嘗美味的咖啡。
「為什麼?」崔狄諮顯然大受打擊,不甘心地大了聲音。
「你小聲點,我的耳朵好得很。」他想引來群眾圍觀嗎?他要丟臉他臉他自個兒丟臉行了,別拖她下水。「事情過了那麼久,該忘的早忘了,我現在對你對你沒感覺了。」
雖然才忘了沒多久,可是她很喜歡這種如釋重負的新生感,並愉快地享受著;而這一切,是另一個男人帶給她的改變,她還算滿意。
「不可能!」崔狄諮一時無法接受她的答案,緊緊握住雙拳。「你如果介意我的婚姻關係,我可以馬上跟我太太辦手續……」
「喔哦!」她伸出食指左右搖晃,抿起的唇彎起頑皮的弧度。「你要不要辦手續是你自己的決定,千萬不要牽拖到我身上,那不關我的事。」
為什麼他做什麼事都要有借口呢?褚擎宇就不會——
哎呀!不妙,那個臭男人幾乎佔去她一半以上的思緒,她得稍稍改進一下才行。
不過,其實他也不算臭啦,身上總有一股淡淡的甜酒味和煙味,雖然不是很清爽的味覺,但聞起來——還滿舒服的。
果然「身處陋室,久而不聞其臭」,她竟然已經開始習慣褚擎宇身上的味道,甚至覺得有點上癮?!實在太可怕了!
「你怎麼可以說得如此無情?」崔狄諮脹紅了臉,神情稍嫌狼狽。「我當然一切都是為了你!」
「我可沒要求你為我做這些事!」單可人厭煩地蹙起眉。「我勸你還是乖乖的回你老婆身邊,如果她還要你的話。」
「什麼意思?」他把咖啡當茶灌,當場燙到嘴唇,極沒形象地哀叫了聲。
「你這種人,就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單可人拿出「可可夫人」的職業本能,開始數落他的不是。「我是不曉得這種把戲,你背著老婆玩了幾次,但我可以確定我絕對不是你第一個獵艷的對象。
「一個女人肯為你生養三個孩子,夠偉大的了,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滿?這樣背著她在外面亂來,你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
「就算不為你老婆想,想想你的孩子,你能忍受孩子拿你的劣行當作榜樣,繼續在外面捻花惹草、不負責任嗎?枉費你學歷這麼高、條件也還算差強人意,竟不知懂得把握、惜福,可惜嘍!」
「你……」崔狄咨的臉就像吹笛子忘了換氣,一張臉憋得通紅。「你不要教訓我,我喜歡你並不代表得聽你長篇大論!」說穿了,他還想作最後的掙扎,企圖挽回她以往的感情,好借此機會一親芳澤。
「說你還浪費我的口水呢!」她小聲的嘀咕著。
「什麼?」他聽得不是很清楚。
「我說,我沒時間陪你玩遊戲!」她歎了口氣,喝光杯子裡的咖啡,嗯!唇齒留香。「而且我有男朋友了,你若不想自討沒趣,以後別再出現在我面前。」看了就討厭!
「你騙我!」他大受刺激地低聲吼道。「你搪塞我的對不對?你還喜歡我,不可能交別的男朋友!」
「騙你幹嘛?」她翻個大白眼,有點後悔沒帶那個「保鏢」出來。「我真的有男朋友了。」
「我不信!眼見為憑,除非你叫他出來見我,不然我不會放過你!」崔狄諮「見肖轉生氣」,令人厭惡的嘴臉盡出,完全取代了以往的書卷氣。
「找我有事麼?不識相先生。」褚擎宇的聲音陡地出現在單可人身後,讓對峙的兩人同時一僵,心態卻迥然不同。
「你怎麼來了?」單可人仰起頭看向身後的他,眼底有淡淡的歡喜。
一定是阿J那個大嘴公偷偷告訴他的,就知道那傢伙的嘴不能輕信;不過還好他來了,為她解決不小的麻煩。
「英雄救美嘍!」他扯開淺笑,神情自若地坐在兩人中間的位置。「這位先生,你這樣纏著我的女人不放,似乎有失公道。」他看似無所謂,言談裡卻充塞著警告。
「你……怎麼可以偷聽別人講話!」簡直是小人!崔狄諮忿忿不平且羞惱地說道。
「嘿,這裡是公共場所,你的聲音又這麼大,怎可以說我偷聽呢?」褚擎宇要笑不笑地盯著他,看得他心裡發毛。「要不要找來服務生問問看,看他有沒有聽到你在說些什麼?」
可憐復可悲的男人,竟然在公共場合公開自己其行可鄙的劣行,恐怕這間咖啡SHOP短時間內,會有人不斷把這件事拿出來「熱炒」,主角當然非他「吹笛子」莫屬。
「你!」這下子,崔狄諮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在原處吹鬍子瞪眼。
「你要是夠聰明,以後休想再來招惹可人,不然,我讓你吃不完兜著走!」他帥氣地起身,不由分說地拉著單可人一起行動。「看在你愛慕可人那麼久的份上,帳單就由你來結,沒問題吧?」
崔狄諮目瞪口呆地看著兩人揚長而去,幾個好事的「聽眾」還不懷好意地指著他偷笑,崔狄諮只得快速拿起帳單結帳,面子全丟光了——
※ ※ ※
走在回「魅惑」的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講話,伴隨月光照射下倚偎的長影,安靜地並肩而行。
「你沒什麼想問我的嗎?」在一處幽靜巷內的小公園邊,單可人率先打破沉默。
「你覺得我該問什麼?」他隨意坐上公園旁的公共座椅,拉著她在身旁坐下。
「不知道。」她聳聳肩,心情從來不曾如此輕鬆。「想問什麼就問什麼,我盡可能地回答你。」有他的陪伴,她感到安心,也感到踏實。
「或許……」盯著地上被街燈照映的樹影,他頓了下。「或許我在咖啡SHOP裡,已經聽到我想要的答案。」舒適地攤開雙臂靠上椅背,任由夜風吹亂兩人的發。
「喔。」她明白地說的是什麼,她承認了他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夜色隱去她臉上的赧色,沁涼的夜風正好散去她臉上的熱氣,不讓他發現。
「女人真是不可思議的動物。」指尖若有似無地纏上她的發,他的聲音蘊涵著濃濃笑意。「一旦發現情感遠離,罵起人來完全不留餘地。」
「你都聽到了?」頸部的寒毛全數豎起,她敏感地接收到他指尖傳遞的體溫。
「一字不漏。」既流暢又不吃螺絲,比新聞主播還勁爆。
「你怎麼不早點現身?」她想起服務生端來咖啡時,同一時間響起的風鈴聲,他該是那個時刻已到現場,只是沒驚擾她和崔狄諮的對談吧?!
「那多可惜?」他輕笑,指尖由長髮爬上她纖弱的肩。「難得聽聞的真情告白,沒聽到可是會懊悔終生呢!」他淡淡地調侃著。
「什麼真情告白?才沒有呢!」她只是承認兩人的關係罷了。「不這麼說的話,他不會知難而退。」
「事實上效益不大。」那傢伙根本沒把她的拒絕聽進耳裡。「要不是我打斷他的妄想,往後他還是會不斷地糾纏你。」這是可以想見的現實狀況。
「你會放任他如此膽大妄為嗎?」她對他的反應感到好奇。
「你認為呢?」將她拉近了些,側著臉貼近她耳側。「你想我有這麼大方麼?」
「不知道。」心跳莫名加快,她發現這似乎成了慣性,在他貼近自己的時候。「我永遠搞不懂你們男人的想法。」不論崔狄咨或他都一樣。
男人其實比女人還難懂啊!
「這實在不像是『可可夫人』會說的話。」他還是笑,笑意更濃。
「別老是拿我的工作開玩笑!」她羞惱地拍了下他的腿,力道不大。
「沒有,我很尊重你的工作。」他馬上澄清。「而且你最近打我的力氣變小了,是不是故意手下留情?」以往是卯起來用力打,現在好多了,打情罵俏。
「滿嘴胡說八道!」她反駁,說服力卻很薄弱。
「你不就愛我的胡說八道?」聞嗅她馨香的頸窩,襯著美麗的月色,他意亂情迷。
「再亂講就不理你了!」她懊惱地低吟了聲,心跳不斷加快。
在她頸邊偷到一個吻,他沙啞地提議。「回家好不好?」
「哪裡?」她裝傻。
「你說呢?」他又笑了,性感且慵懶的笑聲。「你家還是我家,隨你愛去哪一邊都好。」反正只隔了一條防火巷,意義不大。
「你回你家,我回我家。」她低著頭,小聲地應允著。
「口是心非的小妖女。」
封住她愛說反話的小嘴,美麗的月色映照出頭頸交纏的愛侶,一顆唯美浪漫的心形剪影——
【第九章】
有時候,順遂的日子只是表面;因為人生裡充滿了不可預期的意外,而當那萬分之一的意料之外發生時,往往令人難以招架。
合上手提電腦,單可人長長地吐了口氣,臉色有點蒼白。
信處理完了?」褚擎宇正在看電視,聽到她長吁短歎,回頭看了她一眼。
還沒。」她抹了抹臉,再歎一口。
怎麼了?不舒服麼?」他起身走到她身後,雙手擱上她的肩。
最近她的精神顯得不濟,或許是一根蠟燭兩頭燒,一方面得處理她自己的工作,另一方面又得跟著他到「魅惑」裡東奔西跑,身體恐怕因此吃不消。
「不知道,我只是……有點暈。」不知怎的,最近極容易感到昏眩,而且變得嗜睡,是往日不曾出現的現象。
「頭暈?」是偏頭痛麼?聽說這種毛病最常發生在用腦過度的人身上。「要不要我幫你揉揉?」修長的指搭上她的太陽穴,輕緩地揉壓。
「嗯……」她閉上眼,全身放軟享受他溫柔的服務。「我本來想吃顆藥就好了。」
「不准亂吃藥!」成藥是很方便,但它的藥效卻很難控制;或許它真有殺死病菌的可能,但也極容易殺掉體內的益菌,反而讓抵抗力變得更差。
「我上次感冒,你還不是買成藥給我吃?」哪有人一件事兩種標準?根本擺明了欺負她嘛!
「此一時彼一時。」壓過太陽穴,連帶地按壓她藏在發心裡的穴道,讓她舒服地把頭後仰,抵靠在他的小腹上。「那時候你對我根本不理不睬,我要是不買成藥,難不成扛你去醫院?」以她那時對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情況之下,就算是為她好,扛她去醫院,說不定她還會報警抓他,那多划不來?
她聽著聽著笑了出來。「好奇怪。」
「什麼地方奇怪?」見她眉頭逐漸鬆開,原本揉壓的手改為把玩她細長的髮絲。
「以前我們的關係那麼糟,現在竟然會變成這樣,難道還不夠奇怪?」人家不是說世上沒有永遠的敵人,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我們以前之所以那麼糟,你要負絕大多數的責任。」他也笑了,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耐心。
「是啦是啦,什麼都是我的錯。」這個男人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那麼久以前的事還計較,超會記仇的,真受不了!「懶得理你,我要進去休息一下。」
「無所謂,要不要我陪你?」他笑著提議。
「不必!」她翻翻白眼,準備起身回房。「你只會鬧我而已,我自己去。」
不料才剛站起來,腦裡陡地一陣暈眩襲來,她急忙扶住桌緣,穩住晃動的身體。
「怎麼搞的?還暈麼?」褚擎宇立刻穩住她的腰,感覺她真的不太對勁。
「嗯。」她甩甩頭,卻越甩越暈。
「怎會暈得這麼厲害?」他蹙起眉心,拉著她去拿外套。「走。」
「去哪?」她想休息,或許睡一下就好了。
「當然去醫院!」
※ ※ ※
原以為是腦子有什麼毛病,還是裡頭長了什麼髒東西,沒想到是肚子里長了東西——一塊肉,也就是一個不知什麼時候「中鏢」的小生命。
單可人恍惚的神智一直停留在醫生宣佈「喜訊」的當口,褚擎宇跟地說了什麼、拉著她做了什麼,她一律主動忽略,直到回到家裡,她還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以後晚上你就別再到店裡去了,睡眠不足對孩子不好。」褚擎宇的震驚不亞於她,但他顯得鎮定許多,甚至隱隱有絲得意。
所謂哥倆好,一對寶。他和賀蘭平的感情跟兄弟差不多,眼見賀蘭和紀綠緹的婚期日漸逼近,他還在想,何時才可以跟單可人定下婚姻契約。
沒想到他都還沒來得及行動,他的孩子便迫不及待地幫他這個做老爸的推了一把,這下可人當真成為他的囊中物,跑都跑不了!
就算她想跑,再過幾個月等肚子大了起來,變成一頭笨重的大象,跑也跑不動了。
「怎麼會……」單可人慢慢對準瞳孔的焦距,滿臉無措。「我們不是……一向都有做預防的嗎?」那件小雨衣竟阻擋不了「害蟲」入侵,當真害她「中鏢」了!
「有些事情,不是那百分之八十七的避孕藥可以決定的。」不就有百分之十三的可能麼?看來這女人的數理能力有待商榷。
「怎麼辦?」她開始覺得害怕,恍若在自己身上看到母親的縮影。「我不要我的孩子跟我一樣!」私生女的陰影從沒離開過她,她害怕自己又製造了一個!
「無所謂,既然有了,我們就結婚吧!」他明白她的心結,而且這招叫順水推舟,千萬別辜負孩子的美意。
單可人聞言愣住了。
結婚?她沒想到自己也有要結婚的一天,而且,什麼叫做「無所謂」?
就因為有了他的孩子,他們就該可有可無地去辦登記,變成父母親,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這樣就算負責了嗎?
為什麼她的婚姻,要建立在孩子身上、建立在一句「無所謂」身上?
不要!這樣的婚姻她才不要!
「要結你自己去結,我不要。」她吸了口氣,開始計劃自己和孩子的未來。
墮胎嗎?不,這種扼殺一條小生命的殘忍手段,她做不到。
她有工作,有獨立自主的能力,或許她可以把孩子生下來,當個快樂的單親媽媽,但她不會像母親一般拋棄自己的孩子,她會給孩子全部的愛。
「我一個人怎麼結?」褚擎宇差點沒讓她的拒絕給嚇死,怎麼……連有了孩子都不願意嫁給他,他有這麼糟麼?
「你可以再找一個願意跟你結婚的人去結。」噫?怎麼說起來心口酸酸的?有點口是心非的味道。
他氣急敗壞地嚷道:「我只跟我孩子的媽結!」
「那你就不要結!」單可人的臉更冷了,說出來的話像結了凍的冰,一塊塊砸在他臉上。「你回去啦!我要休息了!」
「我們還沒談出結果。」他豎起眼眉,大有跟她耗上的意味。
「不會有結果。」單可人推著他走到門邊,拉開門再將他往外推。「回去回去,不要打擾我睡覺!」她得好好地想想,想想下一步該怎麼走,對她和孩子比較好。
「你這女人……分明想把我氣死!」有了孩子就不要老公,這算哪門子的道理?褚擎宇雙手攀住門框,就是不肯放手。
「你的手。」單可人睨著那雙礙眼的大手,用眼神警告。
「我就是不放,怎麼樣?」除非談出個結果。他要的結果只有一個,她單可人乖乖的跟他楮擎宇步上禮堂,完成人生大事,就醬子!
「你是無賴嗎?」視線黏在他臉上,斜瞪著。
「隨你怎麼說,我無所謂。」大男人皮厚肉粗,被罵個幾句無關痛癢,當成打情罵俏就過了。
「走開!」她生氣了,想把他的臉瞪出個洞來。
「不走!」他就不信她能奈他何!
很好,兩個人就像兩隻對峙的火雞般,在二樓的門前,正好擋住兩個相約要去逛街的女人,沐沁汶和貝苡芙。
「你們在幹麼?」大呼小叫的,整座公寓上上下下都聽得見他們的聲音。
「談判!」褚擎宇口氣不善地丟了句回答,繼續跟單可人對峙下去。
「你們要出門嗎?」單可人才不管他說了什麼,逕自對兩個女人甜甜地笑著。「麻煩你們,順道幫我把這傢伙帶走,可以嗎?」
貝苡芙看了眼沐沁汶,兩個人同時聳聳肩。「抱歉,我們不收大型垃圾。」她們才沒笨到去趟人家情侶爭吵的渾水哩!
「你不要太過分。」褚擎宇真會被她給氣死,他齜牙咧嘴地低語。
「我的要求很合理,過分的是你才對。」她一點都不認為自己有錯。
「呃,那個……」被沐沁汶撞了下手肘的貝苡芙,滿臉尷尬地開了口。「不好意思,可以讓我們過去嗎?」這兩個人完全擋住通道,教她們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來來來,你們來評評理,看看誰才是真正過分的那一方!」兩個人都正在氣頭上,誰也沒注意那兩個意外加人戰局的女人在說些什麼;褚擎宇眼見局勢失利,不得不拉攏鄰居助陣,或許有扳回頹勢的機會。
「啊?』』兩個女人又面面相覷,不知是該順從好奇心加入爭議,還是要假裝無事的明哲保身?「你是說……我們嗎?」
他沒好氣地反問:「除了你們還有誰?」
「別理他!」單可人突然出聲搶走兩個女人的注意力。「你們要不要進來喝杯茶?水果的喲!」冰箱裡有她昨天買的水果,都還新鮮,她可以馬上變一壺出來。
噹噹!兩個女人眼睛發亮,立刻被吸引上鉤。「那我們就打擾了」
基於女士優先的紳士風度,褚擎宇側身讓她們進門,沒想到一個不留神,在兩個女人進門之後,單可人立刻用力關上門,將他結結實實地鎖在門外,盯著門板乾瞪眼。
「該死!」
他低咒了聲,原想掏出備份鑰匙開門,但轉念一想,讓她們女人們去聊聊也好,或許她們可以替自己說服那個固執到不行的女人——
※ ※ ※
「有了?」這是沐沁汶的聲音。
「有了?」換成貝苡芙的聲音。
「你有?!」然後,最高音美聲大合唱。
「嗯。」單可人優雅地啜飲水果茶,彷彿說的是別人的事——般,口氣乎穩無波。
「既然有了,他也開口要負責了,你為什麼不答應?」貝苡芙的反應很直接。或許是在醫院裡看多了未婚女孩們前去打胎,且大部分都說是男朋友不想生,她心有所感,所以也直接地反應在她的問題上。
「你還不懂嗎?」相較之下,沐沁汶比貝苡芙會察言觀色些,畢竟學美術設計的人,對「顏色」的敏感度總是較旁人來得尖銳些;「我想,可人介意的是那三個字。」
「哪三個字?我愛你嗎?」貝苡芙眨眨眼,呵呵,她愛死了那三個字。
「不是!」沐沁汶翻個大白眼。「是無所謂,褚先生老掛在嘴邊的無所謂!」
「那有什麼好介意?」貝苡芙拿起杯子,在嘴邊頓了下。「那根本不值得介意。」說完決定性的話,她才慢條斯理地喝了口香甜的水果茶。
沐沁汶原本還想說些什麼,卻被單可人擋了下來。「你的看法很有趣,我很想聽聽你的意見。」她的唇角微微抽搐,話雖說得平緩,實際上卻難平心頭波爛。
「就像沁汶之前說的嘛!我們都知道,褚先生老是把那三個字在嘴邊,那已經是他的口頭禪了,或許他說這句話時,只是直覺反應,根本沒什麼特殊涵義。」貝苡芙頭頭是道地分析。
「這麼說好像也沒錯。」沐沁汶本來支持單可人的那一票,立刻「游離」到貝苡芙那邊。「像我也總是說沒關係,可不代表我的心裡想的真是沒關係。」
「你是說你心口不一?」單可人的頭更痛了,這兩個人根本不是來為她解決麻煩,而是製造出更多的麻煩。
「也不能說是心口不一啦!」沐沁汶扁扁嘴,一臉委屈。「很多時候,頭腦不是動得那麼快,可是嘴巴的動作往往比腦筋動得快啊,當還沒想清楚時,頭一句冒出來的話一定是口頭禪,不然熊不會老叫我『沒關係小姐』。」
「是這樣的嗎?」單可人懷疑地睨著她。
「這點我可以作證哦!」貝苡芙趕忙吞掉喉嚨裡的茶水,還示意性地猛揮著手。「像我家那個,還不是老把『等一下』掛在嘴邊,我的個性又比較急,常常都被他氣得頭頂冒煙,可是相處的時間久了,沒聽到他說那句『等一下』,還真覺得有點怪呢!」好像換個男朋友似的。
「你的耳朵被強暴了。」單可人抬高下顎,選擇了最犀利的言辭。
「啊?」兩個女人同時愣住了,被她的恐怖形容嚇得目瞪口呆、滿臉通紅。
「沒、沒那麼嚴重啦!」最後,貝苡芙也只能訥訥地反駁。
「嘿、嘿嘿……那我家那頭熊,不就也被我……」沐沁汶的臉有點變形,很認真的在「自我反省」。
單可人輕哼了聲,恍若完全透視眼前那兩個女人的心態。
「啊!不管了!」貝苡芙陡地大叫了聲,三兩下灌完杯裡的茶水。「說穿了就是要你嫁,為了孩子,就是得嫁!」她絕對絕對反對墮胎!
「可是為了孩子……」好失落耶!沐沁汶的同情心又游回到單可人身邊去了。
「沒錯,我才不要一個為了孩子,不得不硬湊在一起的婚姻。」這樣多不值得?
「你們也在一起好一陣子了,我想褚先生應該不是只為了這個理由,才跟你提結婚的事。」男人嘛!多少要有點借口,不然他們會覺得沒面子。
像甘憬琛和她,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比單可人和褚先生還長,他們也還沒談到結婚的事啊!而且「我愛你」那三個字,還不是得讓自己給逼急了,他才肯說?
所以說,男人是死要面子的動物,絕對是!
「不然呢?」不然還有什麼好理由?單可人挑挑眉,心裡還是不太平衡。
「喜歡啊、愛啊!」沐沁汶突然覺得好笑起來。怎麼她這個愛情專欄作家,就是看不清自己的感情生活?「要不然你幹麼跟他在一起?」
「嗯、呃……」單可人無措地捧著杯子,不習慣將自己的內心攤在別人面前。「就……習慣了嘛!」哎呀!麻煩死了,全推給「習慣」兩個字好了!
「好,就當是習慣好了。」貝苡芙大刺刺地下了結論。「你就習慣他的『無所謂』嘛!就像我習慣了憬琛的『等一下』是一樣的道理。」
「嗯,這個論調好。」沐沁汶也連聲附和。「熊也很習慣我的『沒關係』,我想,賀蘭先生『應該』也習慣了綠緹的『對不起』,這也沒什麼不好是不是?」
「你們太容易滿足了。」單可人明明知道她們說的都有理,但她就是不想那麼快妥協在她們的論調之下,那太沒個性了!
「兩個人在一起,本來就不應該計較那麼多。」沐沁汶的沒關係心態又冒出頭。「來,跟我念一次——『沒、關、系』。」她將尾音拖得好長,拖到另外兩個女人都笑了,她自己也笑岔了氣。
「我看,你要答應得趁早。」沒氣質地拿湯匙「打撈」茶壺裡的水果,貝苡芙分心地叨念著。「褚先生條件好,人又長得帥,答應慢了,當心被別人搶走。」
「他才不帥!」單可人皺著鼻子,想起他令她最不滿意的那張臉。「他那叫漂亮。」更過分的是,比女人還漂亮!
「你也不賴啊!」待貝苡芙將水果撈到盤子裡,沐沁汶就順手將它們搜刮走。放心啦,不會有『美女與野獸』的情況出現的啦!」嗯——好甜!
「什麼美女與野獸?」單可人挑起眉,不太懂沐沁汶的語意。
「怎麼……你不知道嗎?」兩個女人同時停下手上的動作瞪她,彷彿她頭上長了兩隻夜叉角。
單可人無辜地搖著頭,她真的不知道。
「『美女』呢,指的是漂亮的那個,而『野獸』,自然就是醜的那個啦!」貝苡芙拍了下額頭,有種跟原始人講話的錯覺。
「嗯,這我知道。」字面上的確是這個意思,她聽得懂。
「以前我有個同學,長相平平,身材也平平,但她卻找到一個帥得讓女人流口水的老公。」貝苡芙想起自己還曾去參加過他們的喜宴,現場實在有點爆笑。「結果他們夫妻一出現,我們同學都笑他們倆是『美女與野獸』,老公是美女,老婆是野獸。」簡直是本末倒置,笑死人了!
「什麼跟什麼?」單可人聽了忍不住發笑,總算弄懂她們想表達的意思。
「逗你玩的啦!」三個女人笑得東倒西歪,其中以貝苡芙笑得最大聲。「你看你和褚先生,男的俊俏、女的美麗,生出來的孩子一定很漂亮。」
「噢,拜託!」提到那顆炸彈,單可人就忍不住呻吟。
「其實褚先生『動作』很快呢!」沐沁汶有點羨慕地盯著單可人的肚子。
「還不都是『小雨衣』惹的禍。」說到這個,單可人就埋怨了起來。
「啊,你們都是用哪個牌子的雨衣?」身為醫護人員,貝煎芙覺得自己有必要對她們施行「機會教育」。
「就……便利商店買的……」看她那麼認真,單可人和沐沁汶都紅了臉。
「不會是有『特殊設計』的那種吧?」什麼環狀的啦、糖果外衣的啦、增加摩擦的啦,那種都中看不中用,危險機率特高。
「沒、沒啦!」夭壽喔!實在有夠邪惡的說。「別問了,挺噁心的!」
「那可不行。」貝苡芙的食指左右搖晃。「可人是已經有了,說什麼都太遲了些,但沁汶可就得注意了;記得,衛生所買得到的那一種比較安全,二十五塊一打,平均一個二塊多,便宜又划算!」她很認真地解說著。
「我的老天!」單可人快昏了,她決定去沖個冰鎮紅茶,看能不能冷卻貝苡芙所造成的「溫室效應」。
「別說了,多不好意思!」沐沁汶也受不了了,兩個日本大國旗升上她的雙頰。
「還有,愛用國貨,外國進口的都比較危險。」害什麼臊?這是正確知識,不知道才吃大虧呢!
「知道了。」
「別再說了好不好?」
「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在院裡的衛生教室幫你們買……」
「貝苡芙!」
「救人哦——」
【第十章】
「叩叩。」休息室的門響起兩聲輕叩,把褚擎宇從漫天的紊亂思緒裡拉出來。
「嘿,你窩在休息室裡幹麼?」賀蘭平那張礙眼的臉就出現在休息室門口,看來心情很不錯。「出來陪我們喝喝酒。」
「我們?」褚擎宇睞了他一眼,順道看向他身後的長廊,沒人。
「誰啊?」
「老王公寓裡所有的單身漢嘍!」加上褚擎宇便全員到齊。「他們在外頭等著,我是公關代表。」其實是對他的事略有耳聞,大夥兒表面上好心來「關照關照」,實際上泰半是抱著看好戲的心態。
「我還外交官咧!」什麼毛病?他煩得快抓破頭了,這些人還來「逗鬧熱」?「先說好,本店恕不賒帳。」雖然不很情願,他還是認命地站了起來。
「哇哇哇,這麼計較,到底是不是兄弟?」賀蘭平豪爽地摟著他的肩,半推半拉地將褚擎宇往場子裡拖。
沒意外的,兩個外形迥然不同,卻各有特色的俊美男子,當然免不了又讓在場女士一片嘩然,原就熱鬧的PUB整個氣氛完全沸騰了起來。
「親兄弟明算帳,與其跟你們這些吸血鬼『交陪』,我寧可跟錢當親戚。」他開的是PUB,不是救濟院,要是三天兩頭就有人來喝免費酒,這家店早倒掉了,還撐得到現在嗎?
而且賀蘭自己也是股東,連最基本的「營生」方式都不懂,害他對「魅惑」的「錢途」感到些微憂慮。
「是、是!我知道你想存點老婆本嘛,對不?」賀蘭平將他帶離舞池,遠遠就看到另外那兩個男人呆坐在原地。「看到沒?他們在那裡。」
褚擎宇很快便發現熊煜熙和甘憬琛的存在,他朝他們點了下頭,夥同賀蘭平向他們的位置靠近。
「這麼好興致,相約出來喝酒?」褚擎宇拉開椅子坐下,訕訕地調侃。
「再好興致,也比不上你。」熊煜熙笑著答腔,拿起menuu推到褚擎宇面前。「介紹一下你店裡的招牌怎麼樣?」
「無所謂,每一種都好喝,自己隨便挑。」把menu再丟回熊煜熙面前,視線轉向甘憬琛。「怎麼大醫生也喝酒,不怕傷身麼?」
「小酌怡情,無妨。」甘憬琛回以微笑,依舊是溫吞有禮。
招來服務生,四人各點一杯酒,趁著雞尾酒調配的當口,四個大男人就此聊開了——
「你看起來有點糟。」賀蘭平捶了下褚擎宇的肩,表情完全是不懷好意。「不是快當老爸了,怎麼,還沒心理準備啊?」
「你怎麼知道?」褚擎宇愣了下,霍地飛快轉頭看向另外兩位男土。「你們該不會也……」
熊煜熙和甘憬琛憋住笑,擺出最嚴肅的神色猛點頭。
「該死!」就知道那些女人的嘴巴絕對不牢靠,才不到兩天的光景,整棟公寓的人竟全知道他和可人的事,真要不得!
「不只,我們還知道你向可人求婚的求婚詞。」賀蘭平的嘴角抽搐著,褚擎宇相信,他心裡早笑翻不只八百遍!
「好,麻煩你們給點意見如何?」他還能怎麼樣?反正底牌已現,再下去也沒什麼意思了,不如尋求援助。
「單小姐以為你是為了孩子才打算跟她結婚。」熊煜熙由沐沁汶口中得知這—一點,但他相信褚擎宇不是如此膚淺的男人。「你是嗎?」
「不是。」咬咬牙,褚擎宇由口裡擠出兩個字。
「我想問題是出在你的口頭禪——『無所謂』那三個字。」甘憬琛自己也有口頭禪,所以深知其苦。「女人都在乎『感覺』,你這麼說,可能讓她覺得不被尊重。」
「我哪有?」他有口頭禪麼?褚擎字有點閃神。
「有!」三個大男人異口同聲地回堵他一句。
「真有嗎?」褚擎宇懊惱地瞪視他們,深切體認「三人成虎」這句成語的意思。
「這個問我最清楚。」賀蘭平笑嘻嘻地接腔。「我跟你在一起的時間最久,所以我的話絕對不會錯,你的確有這個習慣,老愛說那三個字!」
「什麼在一起的時間最久?」褚擎宇蹙起眉,不甚贊同。「我可不來同性戀那一套!」感覺挺怪異的。
「什麼嘛!」賀蘭平愣了下,有被反將一軍的錯覺。
服務生送來四杯酒後,安靜地離去,把空間重新讓給他們去「廝殺」。
「女人最愛做夢了,她們寧可相信你是為了愛她而娶她,不是為了其他任何理由。」尤其是為了孩子,感覺就是不對;賀蘭平端起酒杯,以過來人的經驗分析。
「那好,你何不談談當初,你又是怎麼跟紀綠緹求的婚?」四個人裡面,就屬賀蘭平和紀綠緹的未來完全被規劃出來,不拿他開刀,難道讓自己成為箭靶?
「咳!」賀蘭平聞言重嗆了下,剛含進嘴裡的酒,差點沒全數噴到坐在他對面的熊煜熙身上。
「小心點!」熊煜熙陡地覺得這個位置有點危險,下意識地往甘憬琛那裡靠了些。
「賀蘭,我們都在等你。」褚擎宇納涼地催促著,他就不信賀蘭有什麼高招。正、反正把戒指套到她指頭上就是了!」還好PUB裡的燈光不很亮,不然可糗了!
「喔——」其餘三人拉長尾音,個個挑高俊眉,一副了然的模樣。
「喂,我們今天是來為褚擎宇解決麻煩的,不是來批鬥我的求婚方式!」賀蘭平有絲赧然,不自在地變換坐姿。
「好,既然是針對我來的,不如,每位給個意見好了。」褚擎宇也不拐彎抹角,反正該來的躲不掉,乾脆直接面對來得妥當。
「纏著她,直到她答應為止。」熊煜熙的方法比較土法煉鋼。
「嗯,我剛剛說過了。」賀蘭平還是那一百零一招,先定下來再說。
「嗯哼。」褚擎宇輕哼了聲,探問的眼看向甘憬琛。「你怎麼說?」
「我想,是愛吧。」每天被貝苡芙逼得練習說愛語,他現在可習慣得像在喝白開水一樣。「她們要的只是『愛』這種虛幻的感覺,或許我們覺得無聊,但她仃J就是在乎。」每晚至少說三次才能睡,想不溜都很難!
褚擎宇抿了抿唇,舉杯向他們致意。「好,感謝各位對小弟的事如此關心,我一定謹遵各位的教導,馬到成功!」
談話算是告一段落,接下來就全看他一個人如何應戰,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喝酒……壯膽!
※ ※ ※
單可人拉開大門,不敢置信地瞪著杵在門外的四尊門神,其中有一尊還站不穩,歪歪扭扭地倚在賀蘭平的臂膀上。
「怎麼回事?」她嚇一大跳,忙伸手去攙扶那尊不穩的門神。
「他喝醉了。」賀蘭平把滿身酒味的褚擎宇推給她,沒有進屋的打算。「今晚恐怕得麻煩你照顧他了。」
乾杯不醉的小子也有喝醉的一天?他私心懷疑那傢伙根本是裝的!
「喔。」不然呢?把他丟到馬路上,讓他自生自滅?
「抱歉打擾了,我們先走。」四尊走了三尊,留下最麻煩的那尊交由她「保管」。
單可人吃力地將褚擎宇拖到房間,匆忙跑到浴室擰條濕毛巾,為他擦掉臉上豆大的汗粒,之後為他脫掉襯衫散熱,順便擦擦他壯實的胸口。
「搞什麼?喝得爛醉!」她一邊為他擦汗,一邊控制不住地碎碎念。「渾身酒味,臭死了!」
「嗯……」褚擎宇低吟了聲,一個翻轉背向她。
「你故意的是不是?」單可人瞪著那片光滑的背忿忿不平,卻仍沒骨氣地再為他擦拭了下,想讓L他感覺舒服一點。「以後你要敢再喝醉,就不准進我家的門!」也不管他有沒有聽見,她就這麼一個人傻氣地對著他的背「炮轟」。
她念著念著,突然輕輕地笑了,輕緩地彎身將臉貼在床舖上,美眸凝視他俊帥的臉蛋。「如果你現在是醒著的,八成又會說那句『無所謂』了吧?」不用沙盤演練,她將他的行為模式摸索得一清二楚。
她歎了口氣,把用過的毛巾丟回浴室,重新回到床邊,一手攬上小腹,一手撥開他額前不聽話的粗發。「其實我不是故意跟你發脾氣,可是這個小生命來得太突然,我一時難以接受和適應,才會把氣出在你身上。
「說真的,我沒見過比你還不知進退的男人,實在有夠煩人的了!」一徑兒闖進她的世界,與她連成一體,就算想劃分,也再難劃分開來。「或許沁汶她們說得沒錯,嫁給你也不算一件太難的事,但我就是受不了你滿嘴的『無所謂』。
「婚姻是件長長久久的事,如果以無所謂的心態來看待,很難牽手走一輩子不變,我害怕那種感覺。」害怕萬一有一天,兩人的關係只剩下「無所謂」三個字,她不曉得自己能不能承受。
「與其享受過相倚相偎的甜蜜,再重回孤單之苦,不如一開始就別碰觸感情,不然經過比較,那種滋味更教人難受。」她頓了下,幽幽地歎了口氣。「雖然現在才這樣講是遲了些,但我真的這麼想。」
因為他早巳融入她的生活,現在的她,已刁;敢想像沒有他存在的日子。
「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是有些事情不說出口,別人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知道的。」就像她的讀者,還不是有很多人都是愛在心裡口難開,卻無法將自己的感情觸角延伸給對方知道,這種感情是苦,但不能相守,更苦。
「我承認在你身上放下的感情再難收回,但我還是沒有勇氣跟你坦白。」在感情世界裡,她一直是只鴕鳥,不論親情或愛情,她永遠是被動的一方。「趁著你酒醉不醒,我才敢偷偷告訴你,我愛你。」
「我聽到了。」倏地,他睜開眼,清明的瞳仁看不出酒醉的迷濛。
單可人狠狠抽了口涼氣,俏臉在瞬間逼得火紅。「你、你不是、醉了?」陡地加快的呼息令她難以轉換,一句話說得結結巴巴。
「你不知道我是乾杯不醉的嗎?」他扯開笑紋,瞳底佈滿頑皮的光芒。「對不起,我好像忘了告訴你。」偏偏他一點內疚感都沒有,心情好得快要飛上天。
「你、你……」完了!她以為他是真醉了,毫無所覺地把心事全給說出來,這會兒該怎麼收拾才好?
「我?」執起她的手,細長而筆直,一看就知道沒做過粗活,不愧為文字工作者。「我怎麼了?」
「你都聽到了?」她顯得氣虛。
「完完整整,一字不漏。」唇邊笑意加深,他笑得頗為自得。
「噢……」她懊惱地呻吟了聲,沒有任何言辭足以形容她此刻的沮喪。
「傻女孩。」他愛憐地摸了摸她的發。「你不覺得那些話,在我醒著的時候說,效果會比較好麼?」他開始明白那些鄰居的意思,女人果然都相信愛情那一套,勝過他表現的體貼。
「我、我沒辦法……」她不習慣將自己的心裡話大刺刺地說給別人聽,尤其是他。
「我們兩個都一樣。」坐直上身將她攬進懷裡,他喜歡她如此毫無戒心地倚偎著他。「我以為我不講,你會懂我的心;而你,則是藏在心裡,什麼都不講,當然我也弄不清你的想法,結果我們不斷不斷重複之前的爭執,反而讓我們的關係變得更糟。」
「那你也不能用這種……下流的手段嘛!」假裝喝醉,然後偷聽人家講話。「反正就是你不對!」
「是,好,我不對。」歎了口氣,他無所謂地接下所有指控。「你願意嫁給我麼?」太過華麗的求婚詞不適合他,他選擇只講重點。
「為了孩子?」雖然這也是一種負責任的方式,但她不想因為如此而答應。
「不是。」果然旁觀者清,那些傢伙比他還清楚問題的癥結。「你覺得有沒有孩子這麼重要麼?不管有沒有孩子,我對你的態度一直沒變,你這樣未免太不相信我的人格了。」讓他有種受傷的感覺。
「可是……你什麼都沒說……」垂下眼瞼,她看著包覆自己手掌的大手,心裡有點感動。
「雖然我比較喜歡用做的,不過既然你堅持,我也不好再三緘其口。」他笑著輕語。「我愛你。」
單可人震了下,心頭漲滿感動。「嗯……我也是。」
「這種感覺真好。」能清楚明白對方的心情,不用再彼此猜臆心意,對雙方而言都是好事。「以後我們有話就攤開來說,省得製造一堆麻煩。」
「你自己還不是什麼都不說。」像現在,八成被逼急了才不得不明說,不然再遲個三、五年,他還是不可能說。
「我改進。」他承諾著,小心地看著她的表情。「所以我們可以準備結婚了?」他問。
「……」沉默。
「這是不肯嗎?」該死的無力感充塞胸口,褚擎宇直想像泰山那般大聲吼叫。
「那你說,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嫁給我?」一口火氣吞了再吞,他努力維持著紳士的表象。
「我們這樣……太快了。」以她老姑婆的計算方式,她總覺得時間和情感上的進度太快,她有點不堪負荷。
「快?」褚擎字不敢置信地瞠大眼。「再不快點,孩子就要出生了!」
「沒那麼快,還要好幾個月呢!」看他滿臉急躁,單可人忍不住笑了出來。
「不用好幾個月,頂多兩個月,你的肚子就大了!」他是無所謂,反正他的肚子也不會變大,但她是女人,愛漂亮的女人,他得先考量她的感覺。「等肚子大起來,穿婚紗就不好看了,你想被人取笑麼?」
單可人眨了眨眼,心頭微涼。
對喔!她怎麼沒想到這一點?
腦子一閃而過的是支廣告片,片中女孩挺個大肚子,排開壅塞的眾人躍上機車,然後由衣擺下拿出藏在衣服裡的安全帽;如果大著肚子穿婚紗,大概就是那副醜模樣,但她又不能把小孩當成安全帽拿出來,那該怎麼辦?
嫁?不嫁?哎喲!煩!
「怎麼樣?」見她久久不答腔,褚擎宇的心都快由喉嚨裡跳出來。
「也好。」思來想去,好像這樣才能解決所有的問題。
也好?這是什麼答案?褚擎宇有絲洩氣。
他原以為自己可以得到個擁吻什麼的,沒想到只是兩個字——也好。
哎!也好啦,沒魚蝦也好,反正她答應了,先把她拐進禮堂再說嘍!
「那……我先向你收點嫁妝如何?」有點酒意,又剛定下終身大事,加上軟玉溫香在懷,他不禁心猿意馬了起來。
「哦,對了。」說到這個,她認為有必要先解釋清楚。「我外公外婆都不在了,我算是沒有任何親人,能嫁給你的也只有我這個人,可不可以省掉聘金、嫁妝之類繁瑣的細節?」
「我說的不是那個!」他閉了閉眼,恨死她的沒情趣。
「你明明說要先收嫁妝的啊!」她保證自己的耳朵很健康,絕對沒有聽錯。
「你好歹也給我個定情之吻吧?」這女人全身上下沒一根浪漫的骨頭,看來婚後第一件事,就是得教會她何謂「情趣」!
「啊?』』她愣住,雙頰泛起緋色。「你是說……『那個』呀。」
「不然還有哪個?」很好,開了一竅,往後還有六竅,發展空間很大。
「可是……我肚子裡有寶寶耶。」剛開始不是不太安全嗎?這個男人就不能忍耐點,非得如此急色嗎?
「難不成要我等到這孩子生下來?」天!少說還要六、七個月,加上產後的坐月子,他怎麼受得了?
「最、最好是這樣。」她乾笑著,心虛極了。
褚擎宇瞪視她,內心開始煎熬。
「那不然……我們小心點?」
「不好啦,萬一動了胎氣怎麼辦?」
「那,摸一摸就好?」
「不要啦!每次摸過,你就停不下來了!」
「那倒是。不然親親就好?」
「親親之後,你還不是習慣性亂摸?那跟之前的答案有什麼不同?」
「……這也不行、那也不好,你總不能讓我忍那麼久吧?」
「那……不如你去外面找人發洩好了……」
「該死的小妖女,你竟敢這麼說引」
「那不然怎麼辦嘛?」
「……電話給我。」
「什麼電話?」
「婦產科電話,我直接問醫生能不能行房。」
「不要啦!很丟臉耶!」
「丟臉總比傷身好,給我!」
「別啦,不然……親親好了,親一下就……唔!擎、擎宇,你的手……在幹麼?」
「它完全按照自己的意識行動,我無法控制。」
「乖,我會很小心,不會傷到你和孩子。」
男人果然得寸進尺,單可人這只我見猶憐的小兔子,就這麼被褚擎宇那隻大野狼給拆吃入腹、屍骨無存——
待四對愛侶逐一完成人生大事,各自離開尋找屬於自己的家園後,老王的公寓行情在一夕之間暴漲;傳聞這兩棟單身公寓有為單身男女牽紅線的「特異功能」,許多男男女女爭相前來租屋,令老王笑得開懷,一張老嘴怎麼都合不攏。
你,或你,有需要嗎?
若有需要,請找老王接洽,
電話是:1234—5678,祝大家馬到成功!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