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轉眼間,已是臘月中旬,前兩天剛下過一場大雪,積雪厚厚的舖在連綿的路上,此時,夜色已深,虛空的天際掛著一輪皓月,在月光反射下,路面彷彿被一張銀狐做的披風覆蓋著,間中激出點點晶光。只是,這小小的亮光到底是為趕路人引領前路,還是亮光過後,依然是一片無止境的黑暗!

「嗚....嗚....」

「小小姐,乖孩子!不要哭啊....咳....咳....你看見嗎?前面有人家了,去到那兒,乳娘再給你弄吃的。」說話的是一個臉色憔悴的中年婦女,不知是肚子餓了,還是那兒不舒服,她背上的娃兒不住的嚎哭:

「唉!可憐的孩子!這半年來走了那麼多路,你年紀這樣小,父母又不在身邊,將來……真不知什麼光景,但願老天爺保祐,乳娘可以順利把你帶到北京城裡,咳....咳....」婦人不禁提起微顫的雙手,合什向著蒼天祈求。

「老天爺啊!前幾天才聽到朝廷下了格殺令,追捕在逃的文字獄犯人,我跟小小姐好不容易才來到北京城外,真的要保祐我們找到趙老爺啊!」

婦人臉上的憂愁,跟應是喜氣洋洋的迎春時節形成強烈的對比。婦人一邊拖著蹣跚的腳步,腦海一邊想到自家的四個孩子,想到在去年這個時候,孩子們熱切地等候娘能早點回家:

「大寶、二寶、三寶、四寶,差不多一年沒見了!不知你們是胖了,還是瘦了?字又認得多少個?還會聽到你們喊娘嗎?」

婦人一面擔憂著,一面勉強走著,只感到面前的路好像永遠走不完似的,明明看見有燈光擺在眼前,忽地又不見了,也不知是幻覺,還是真實?

這樣不停的走著走著,終於走到一大宅門前,矇矓中只見路碑上刻了三個大字:

「白....白....雲觀....」

「嗚....嗚....」

醒來的時候,婦人發覺自己躺在陳設簡單的房間內,室內燈光微弱:

「這是什麼地方?為什麼我會躺在這兒?為什麼頭痛得快要裂開似的?嗯!糟糕了,小小姐....」

「小小姐,你在哪兒?」婦人用盡力氣大喊。

「事主,你終於醒了!你足足昏睡了三天三夜呢!」

「是啊!師太說你染了風寒,加上什麼鬱悶不發,才會昏倒,幸好我們發覺得早,否則就這樣倒在雪地上,不要說你本已有病,就是你背上的女娃兒,也會保不住。」

「對了,你可以放心休養,那女娃兒不就躺在那邊?她呀!討人歡心的本領可真不少!整天眉開眼笑的,教她喊人,她喊得不知有多伶俐。全觀上下都對她愛不釋手,尤其是我們的主持靜慧師太!」

「真的!這裡住著的大多是上了年紀的師傅,難得有小孩子來到,平白為這兒增添了不少生氣。」

「不要,你不要勉強起來啊!我們先把燈點亮....」

「你看,那女娃兒睡得有多熟!」

婦人力撐起身體,看見女娃兒真的正睡得香濃,頓然放下了心頭大石,心裡想著:

「太好了,小小姐真的平安無事,更難得是這裡的師傅都這麼喜歡她。」

「對了!施主你高姓大名,看你不像本地人,為什麼會倒在我們庵前呢?」

「我....我夫家姓江,原....原藉湖北....」

「慈因,不要問這麼多了!江施主剛好,要多休息呢!我們出去吧!」

不等小尼姑說完,婦人已累得把眼睛重新瞌上,一邊想著:

「小小姐,你也可安心睡了,這兒好像安全得很....」一邊已沉沉睡去。

 

「慈慧師姐,聽聞京城這兩天又要處決文字獄重犯了,一共牽連了廿三口呢!最慘是那些只在東家打工的奴婢下人,也會被流放到漠北去!唉!這兩年也不知是什麼因緣,殺孽那麼重,但願我佛慈悲,阿彌陀佛!」

「我也聽說了,不過這次好像有點不同,犯人不是寫了反詩,而是在書信裡提到浙江海寧陳家....」

「啊....是當今萬歲爺的身世....真是不得了!」

「你這麼大聲幹甚?這些早已在民間傳得風風雨雨啦!不要再說了,免得吵著江施主休息!」

其實,婦人在房間內早已醒了,兩人所說的每一個字婦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這時天全亮了,烈曰當空,正把室外的風光照耀得明媚一片!可是婦女的心底裡卻好像再也看不見陽光,也看不見希望:

「不知趙老爺在京師有沒有被牽連呢?」

「這兒的師傅都很好,是真正的慈悲為懷!在這兒生活雖然清苦,但也算是條出路吧!」各種念頭在婦人腦海中浮現,不住的反覆盤算,最後還是這也不成,那也不成!她著實不知如何是好了,只得在心裡祈求上天:

「老天爺,教我怎麼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