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電燈泡

 

 

真不知她是天真單純還是愚蠢過了頭,
空有一身絕佳的技能卻完全不懂生財方法,
窮到要喝西北風了還在背地裡批評財神爺,
激得他決心向她證明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
嘿!他渾身散發的致命吸引力果然不同凡響,
略施小計便讓她愛上他這個銅臭男人,
心甘情願像電燈泡為他發熱發光,
他心知肚明像她這般無害的女人值得珍藏,
無奈他早已是金錢的奴隸與幸福絕緣,
安排她成為他的情婦是唯一的負責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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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一章


  CD音響傳來阿巴(ABBA)合唱團當年的老歌,明快的節奏,悠揚的旋律,不同於現在流行的重金屬曲風,帶著某種能挑起生命悸動的完美合聲,迴盪在小巧卻明亮的工作室裡。

  齊頌明頂著一頭微卷的短髮,戴著黑框眼鏡,身著黑色長袖T恤和黑色牛仔褲,邊聆聽著音樂,邊把一個辣椒形的小燈泡鑲在工作桌上那個奇怪的樹枝形燈具上,表情平靜專注,且渾然忘我。

  這裡是她三年前花了所有積蓄才買下來的住處,原本只是一棟年代久遠的獨棟老房子,還附著個小小的庭院,經她巧手整修,三十坪不到的小地方煥然一新,前半段是一般的居家客廳,有整面的玻璃窗搭起的牆,光線明亮充足,天花板挑高,以庭院外的小小圍牆稍微擋住外面的窺視。

  房子的中央有個旋轉梯通上樓中樓式的第二層臥室。樓梯後右方是間小小的廚房,左方則直接與工作室相銜接。

  齊頌明在這裡生活,也在這裡創作,設計個性化藝術燈飾便是她的主要工作,這行業聽來就像它的名稱一樣冷門,可是為了興趣,她一點都不在意,反而投注所有來製作,甚且樂此不疲,完全沒顧慮到三個月才賣出一盞燈的收入很可能會讓人活活餓死。像此刻,她又沉迷於手中的這個藝術燈架而一整天未進食了,這件作品花了她不少時問,一星期畫設計稿,兩星期製作,幸而目前已進入最後階段,只要再把手中這個小燈泡黏好,一切就大功告成了!

  她忍不住跟著音樂哼了起來,完全融入了自我的創作世界之中。

  由於太過專心,再加上音樂繞耳,她沒發現門鈴已響了將近二十次,更沒注意到有人已等得不耐煩而自行開門,穿越客廳,直接走進了她的工作室。

  「嘿……只要把這最後一個星星掛上去,就會變得很漂亮了……」她以一種奇怪的姿勢趴在長兩米、寬一米的大大工作桌前,愉快地自言自語著。

  「嗯,的確很漂亮!」一個聲音乍然在她背後響起。

  「啊?」

  她嚇了一大跳,立刻抬頭,手不小心撞上了燈架,整個燈架頓時往一旁傾倒。

  一隻白皙修長的手立刻幫她扶正,並且以一種非常非常無奈的語氣道。「幫幫忙!你能不能別老是這麼膽小?頌明。」

  「老天!康原!你進來怎麼都不敲門啊?」齊頌明驚魂甫定地拍著胸口,瞪著眼前斯文的男人。

  這男人叫李康原,是堂皇進口家飾公司負責人,齊頌明的每一件燈具都透過他的展示店賣出,嚴格說起來,他算是齊頌明的經紀人。

  「敲門?我要期望你聽得見門鈴大概得在門外等到晚上!」

  李康原翻了個大白眼。

  他長得不高,體形瘦削,留著整齊得一絲不苟的短髮,打扮時髦練達,看來精明圓滑又不失優雅,只可惜稍嫌粉味了些,對許多女人而言,他就是少了點陽剛的酷勁。

  「咦?你有按門鈴嗎?」齊頌明眨眨眼,困惑道。

  「你這人一旦埋進工作就聾了!還把音響放得這麼大聲……真是。」

  李康原瞥了她一眼,拿起遙控器,按鍵將音響調小聲些。

  「啊,真是對不起……」她不好意思地抓抓頭髮,笑得像個做錯事的小女孩。

  「沒關係,我習慣了!」他歎了口氣,沒轍地搖搖頭。

  他對齊頌明的性子早摸得熟透了,二十七歲的女人了,卻仍保有著少女的率真及純良,不太會應付人際關係,也不懂什麼利益得失,以自有的一派清朗自在生存在這個爾虞我詐的世界。

  不過,雖然對生活少根筋,但齊頌明的才華卻是無庸署疑的,看看這個屋子,從外觀看來是破舊些,可是一旦踏進大門,就會被滿屋大大小小的特殊造形又恰如其分地點綴在房間角落的燈具給嚇一跳!

  看慣了簡單燈具的人,一定想像不到有人能設計得出這麼多奇形怪狀卻又賞心悅目的藝術燈,有花形、動物形、幾何形,或抽象、或寫實……融合了美觀及趣味、甚至幽默的生活美學,以出人意表的線條來包裝著一顆顆普通的燈泡,讓那小小的燈光綻放出更耀眼的明亮!

  只要和燈泡扯上關係,齊頌明就會從一個平凡的女子一變而為天才!

  李康原的目光巡了這個工作室兼住家的明亮大屋一圈,才移回齊頌明的身上,那傢伙又栽進她的工作裡頭去了。

  「這就是你最近設計的新作品?」他眼睛一轉,看著那個剛剛被他救起的一盞類似聖誕樹的燈具。

  幾根枯枝般的傘形結構,加上那些特別的燈泡,結合起來竟饒富韻味及趣味。

  「是啊!漂亮吧?我把它取名叫『星樹』!」齊頌明終於將燈泡黏上去了,全身有種滿足的虛脫感。

  「嗯,是很美!」李康原點頭讚歎。

  自從四年前以一個水母造形燈飾奪得義大利燈具世界大展設計金獎之後,齊頌明就成了這個冷僻行業中最熱門的人物,她豐富的想像力及美術概念,激盪出許多令人激賞的作品,從國內外新貴到一些注重室內設計的上流社會人士,有許多人對她的燈情有獨鍾,大家喜愛的,無非是她那種優於一般設計師的一點慧心及巧思,在她手下,小小的燈泡不僅能點綴整個空間,更能照亮現代人冰冷的心。

  她的作品,總讓人備感溫暖。

  可是,手工藝術燈具在整個室內設計上畢竟只占了小小的一部分,在一般人的生活中更非必要的物品,除去那些特別講究的人之外,有誰會願意花幾千、甚至是幾萬元去買一盞燈?

  不能量產,不夠普遍,價格昂貴……這些都成了國內藝術燈飾愈來愈難銷售的致命傷,加上這兩年來房地產業蕭條,經濟不景氣,連他的傢具公司都直接受到波及,更別提齊頌明的處境有多麼艱難了。

  只是,這小女人似乎對她自己的困境一點警覺都沒有,她根本不知道,若非他有時會幫她接些其他傢具公司的燈具設計稿,她早就喝西北風喝撐了……「等一下,我插上電給你看看。」齊頌明沒看出李康原郁悶的神情,兀自燦爛地笑著,把燈點亮。

  霎時,一顆顆晶亮的火光閃耀在那黑色鋼管般的冷硬枝椏上,有如開在夜空中的星光之樹,美得教人移不開視線。

  李康原吸了一口氣,不得不再一次確定自己的眼光,齊頌明的天分真的非常值得投資,雖然到目前為止他並未因她而賺多少錢。

  「很好,這件作品真的很棒,正好可以在最近的展覽會上展售……」

  「展售?不,這盞燈不賣的……」齊頌明彎起眉,連忙澄清。

  「又不賣?小姐!你醒醒吧!看看你這屋子,都快被燈給塞滿啦!況且,賣出去才能打響你的知名度啊!」

  他提醒她不能再任性下去了。

  「知名度又不能當飯吃!」她收拾著桌面,嘟起小嘴。

  「是是是,你不需要知名度,但我們堂皇家飾可需要得很,就拜託你讓我賣吧!這麼漂亮的作品不讓別人看不是太可惜了嗎?」李康原以一副商人口吻就事論事,頌明這呆瓜可以不食人間煙火,他可不得不為自己赤字頻頻的進口傢具店的未來著想。

  「我可以借你展示,但不能賣。」她堅持。

  「只能展示卻不能賣?你饒了我吧!」他無力地支著額頭。

  「那算了……」

  「好了好了,不賣就不賣,借我妝點展覽會會場總可以吧?」

  他投降了,齊頌明看似隨和,個性可倔得很呢。

  「不可以偷賣!」她不太放心地叮嚀,上回李康原就曾經偷偷賣掉她的一件非賣品,事後害她哭個半死。

  「知道了,這個『星樹』我等一下叫人來運到公司去,接下來你準備幹什麼?」他不經意地問。

  「我其實一直很想再去義大利一趟,可是查了一下才發現機票太貴,還是算了。」她歎了一口氣,再怎麼遲鈍,她也還知道自己的日子愈來愈不寬鬆了。

  「去義大利幹嘛?找男人保護你?」他略帶揶揄地勾起唇角。

  說來還真好笑,齊頌明的膽小幾乎和她的作品完全相反,從她那些大方俐落又結構優雅的燈具上完全看不出作者會是個膽小鼠又容易緊張的人。

  聽說她會迷上燈具,主要只因為從小就怕黑,所以她對燈具有種幾近瘋狂的迷戀,只要一人夜,她一定會把家裡的燈全部點亮;黑夜外出,更會隨身攜帶兩三支手電筒,以防不確定什麼時候會誤入黑暗之地……夠讓人絕倒了吧?他每想到她的這個習性就猛搖頭。

  按他說,壯女人膽的良方應該是男人,而不是燈泡。

  「我只愛會亮的東西,男人又不會發光,找他們陪有什麼用?」齊頌明不以為然地哼了哼。

  「男人不會發光,可是我們會讓女人發光。」他意有所指地瞄她一眼。

  「真的?難道你們都帶電?」哪有那麼神奇?

  「算了,你腦袋裡全是燈泡,跟你說這些也沒用。」他擺擺手,齊頌明的愛情智商充其量只到小學程度。

  「啊,說到燈泡,你發現了沒有?這個作品上的燈泡全是辣椒形狀,我花了五天才在一家進口材料店裡找到。」她一下子就被燈泡拉走了思緒。

  「我說,你如果找男人像找燈泡這麼執著,說不定早就結婚了。」他雙手又握在胸前,直盯著她。

  齊頌明個子嬌小纖瘦,長得白淨清秀,帶點東方調的長眼,略微豐滿的雙唇,雖和一般人眼中的大美女沾不上邊,可看過她的人都說她很有味,尤其是她的笑容,沒有心機,沒有雜質,明朗得讓人想到無雲的晴空。

  只可惜,她不是他喜歡的類型,因此兩人認識五年了什麼事也沒發生。

  「我這種人要結婚還早呢!」

  齊頌明自知沒什麼女人賢慧的特質,不太會作菜,家事又不在行,唯一會的只是設計電燈,而這項專長對男人來說正好一點用處都沒有。

  「呵,也對,你這種性子和愛情實在沾不上邊……」他輕笑一聲。

  「奇了。今天專程來找我聊天的嗎?康原。」她回頭,奇怪地眨著眼。李康原是個大忙人,不會沒事跑來和她閒嗑牙吧?

  「既然你問了,那我就直說了,我今天來是要和你談個大Case……」

  他當然沒忘記到這裡來的目的,從外套口袋裡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她。「前陣子『日光企業』被人併購,新任大老板就是這個叫羅起麟的人,羅先生打算把事業重心移回台灣,他在天母買一棟別墅,打算重新整修,好像想當作他結婚的新房……由於他的未來的妻子非常重視燈飾,因此他想把整棟房子的燈飾交由專家來幫他設計,而你雀屏中選。」

  「可是我從沒設計過這類的東西……」她很自然地就想拒絕。

  一般說來,房子內的燈具選擇是屬於個人或室內設計師的工作,很少人會這樣直接請設計師設計燈飾的。

  李康原啪地一聲雙掌拍在桌而上。急急打斷了她的話。「聽好,這是個很棒的機會,你一定能勝任的,況且這個羅先生絕對不能得罪,他是出了名的狠角色,商界給他取了個『併購惡魔』的綽號,陰險,無情,唯利是圖,如果你聽過他對付敵人的手段,你就不敢說個『不』字……」

  「既是這麼可怕的人,你為什麼還要叫我幫他設計……」她聽得膽戰心驚。

  「笨蛋!他雖然可怕,但他看了你的作品,很賞識你啊!你正好可以借著他的名聲提高知名度,況且,他給的酬勞非常可觀!」李康原的眼睛閃著算計。

  說賞識是假的,這個案子可是他透過關係才爭到手的,只不過這個過程並不需要讓齊頌明知道。「呃……」

  她總覺得他主要目的還是為了名和利,才不是怕那個羅什麼麟的。

  「只要接下這個案子,他付給你的酬勞足夠你去義大利二十趟了,懂嗎?」他再度慫恿。

  「但是……」

  「別忘了你已經兩個月沒進帳了!」他不得不提醒她。

  齊頌明呆了呆。

  對哦!她好像兩個月沒收入了……「好吧!什麼時候得開始動工?」她投降了。

  「進一步的細節羅先生想和你親自談一談,明天上午九點,他在日光大樓等你。」李康原開心地笑了。這件案子的利潤可抵得過堂皇半年的業績。

  「明天上午?你會陪我去吧?」她有點怕去見那個被他形容得像惡魔的男人。

  「當然,我哪敢讓迷糊的你去搞砸這個案子?我明天上午八點來接你,記住,要打扮。」他鄭重要求。

  「打扮?幹嘛打扮?」她皺起眉頭。

  「這是基本禮貌,還有,請你去把頭髮整理一下,太亂了!」他更受不了她那頭亂髮。

  「這頭花了我五千塊耶!那個設計師還說什麼……這是日本最流行的……」她委屈地叫道。

  「日本最流行的髮型全是騙人的,雜誌上看起來好看,風一吹或是回家自己洗就全變形了!呆子!」他哼了哼,以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

  「是嗎?可是好貴呢……」她翻著眼,抓了抓那些參差不齊亂翹的髮尾。

  「總之,明天給我穿得專業一點,OK?我走了,明天見。」李康原說完便擺擺手,走了。

  齊頌明轉頭望著斜倚在牆邊的落地鏡,裡頭出現了一張被亂髮遮住整個輪廓的小臉,那樣子,果真是沒什麼專業形象可言。

  「可我就長這個樣子,再打扮還不都一樣?」她對著鏡子裡的自己扮個鬼臉,懶得多想,把音響聲音開大,再度埋頭在她那盞「星村」最後的修飾中,明天的事,明天再傷腦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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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起麟坐在會議桌的最前方,聽著各部門主管的報告,雙手擱在椅子扶手上,十指交握在腹前,表情深沉冷峻,不發一言。

  但即便他沉默著,一股懾人的迫力依然主宰著整間會議室,空氣中每一個分子似乎都由他掌控,他的一個眼神、一個呼吸,都會讓在座的眾人神經緊繃,冷汗直流。

  「以上……就是日光目前的所有資產及負債總表。」原日光企業的財務經理陳遠鴻小心地看著他,測不出這位新上任的老板是否滿意他的報告。

  經營不善的日光企業在去年被商界號稱「併購惡魔」的羅起麟盯上後,短短三個月之內就遭到收購,他以龐大的資金購得日光大部分的股票,強行進駐日光企業,踢掉了原有的董事們,全面接收經營權,一下子,整個日光企業成了任他宰割的俎上肉!

  「嗯。」一個字,讓陳遠鴻鬆了一口氣。

  羅起麟連瞄也沒瞄一眼他面前一大疊的資產負債表,只是拿出一根煙點燃,然後徐徐地道:「日光企業有幾兩重我非常清楚,整個公司的最大漏洞就是冗員太多!三天內,裁掉所有家電和流通等部門的成員,精簡人力,把所有的重點放在科技研發上!」

  陳遠鴻和在座的其他主管大驚,尤其是日光原來的少東張克賢更是怒火中燒,羅起麟的意思等於是要一下子裁掉一千多名員工哪!

  「你怎麼可以這麼做?家電和流通才是日光的主流……」年輕氣盛的張克賢氣得一掌拍在桌面,起身怒斥。

  「你們的主流已經落伍了!經濟如此不景氣,你們以為家電在市場上還有多少競爭力?要存活就得改變策略。」

  羅起麟的聲音不大,可是語氣中自有一份不怒自威的優勢。

  「什麼叫策略?你根本只是想利用日光來牟取暴利而已!」張克賢瞪著他,對他的恨意愈來愈強。

  「就算我要利用日光來牟利,你又有什麼資格反對?別忘了,現在我才是日光的老板,要不是你們沒本事守住日光、我又怎麼會有機會在這裡主幸一切?」

  羅起麟冷眸掃向他的臉上,口氣又尖又辣。

  「你……」張克賢氣得眼裡佈滿血絲。

  二十八歲的他是個銜著金湯匙出生的富家少爺,習慣了別人的逢迎奉承的地怎麼可能會是手段強硬又狠辣的羅起麟的對手?

  而且,日光被羅起麟併購之後,他父親氣得病倒,他則淪為羅起麟的部屬,每每在會議中成為羅起麟消遣調侃的對象,簡直像是活在煉獄之中。

  「張副總,別說了!」陳遠鴻連忙阻止他再說下去,深知羅起麟這個三十出頭的年輕人一旦決定了的事,最好別提任何反對意見,免得被反噬得屍骨無存。

  「一個星期內把這事辦好,我要讓日光企業以全新的面貌重新出發。」

  羅起麟說完便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地走出會議室。

  張克賢眼光含恨地瞪著他的背影,暗誓非報此仇不可。

  陳遠鴻則早已虛脫地癱在椅子上,此刻,他已分不清自己沒遭到新老板解雇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羅起麟背脊挺得又直又硬,步伐沉穩地走回他的辦公室,一些日光企業沒遭到解雇的員工忍不住偷覷著他,對他的印象仍停留在三天前他乍然出現時所帶來的震撼之中。

  起初,沒有人想過新任董事長會是個如此年輕且……可怕的男人!

  一張冷漠得毫無人性的臉龐,一雙薄長而銳利的眼睛,鼻樑與雙唇直硬得幾乎用尺就能畫得出來,頭髮短而有型,渾身令人不寒而慄的侵略性襯著他那挺拔英偉的身段,活像從古代走出來的梟雄人物,充斥著不容忽略的霸氣與狂肆氣焰。

  短短三分鐘精簡的解說,所有的員工就知道跟著這位嚴峻的老板,往後的日子不會太好過了。

  再也沒有人敢在上班時間喝茶聊天打電話,更誇張的是,只要他在場,所有人幾乎都會不自覺暫時停止呼吸,就像現在一樣,整個九樓辦公室安靜得有如空氣凝結了似的……沒去注意週遭氣氛的變化,他低頭看了看腕表,時間是九點零一分,他確信,那個姓齊的設計師應該已經在他的辦公室等候了。

  他冷笑地勾起唇角,這次之所以併購日光企業,目的就是相中這家企業在科技產品上發展的獲利頗為可觀,他預計一年內將日光企業價股價拉抬百分之三十,屆時再轉手賣掉,獲取暴利。

  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這是他的習慣,也是他的嗜好。不管外頭對他的觀感多麼冷血、惡劣,都不會改變他累積龐大財富的野心。

  他本來就是個投機分子,踩在別人的頭頂往上爬對他而言是成功的捷徑,不是罪過!

  因此,他週遭的人,無非是他利用來賺錢的工具而已,甚至連他的婚姻,也是個策略的運用,未婚妻珊蒂是美國股市大亨葛倫的女兒,如個人的資產聽說就有上億美元,只要娶了她,則他的事業來說可謂如虎添翼。

  而他早就查出,母親是東方人的珊蒂特別喜歡美麗的燈飾,為了讓她日後停留在台北時有個舒適的家,他特地買下一棟豪華別墅,並請個設計師為他在台北的新居設計每一盞燈。

  現在,那位經人介紹的燈具設計師想必已經到了,希望他很好溝通,因為他可不想浪費太多時間在這種小雜事上。

  穿過一塊塊被區隔開來的部門,來到辦公室門外,他沒看秘書一眼,推門進入,但他以為會準時出現的人並不在場,空蕩蕩的沙發正說明了他要見的人遲到了。

  按下電話,他不悅地向秘書詢問:「那個什麼鬼設計師呢?」

  「他還沒到。」秘書小聲地回答,心裡開始替那位設計師唱輓歌。

  「再一分鐘沒到,就請他不必來了。」羅起麟一聲令下,宣判了齊頌明只剩下五十九秒挽回的餘地。

  就在秒針指到下一分鐘前,齊頌明匆匆忙忙地從電梯衝了出來,她穿著昨天的那一件黑色T恤,黑長褲,頭上還是那頭根本來不及整理的亂髮,像在逃難一樣地在整個辦公區塊間詢問,好不容易問到了秘書所在,便喘著氣奔了來道:「我找羅先生……」

  她的臉色蒼白,神情緊張,只因在三十分鐘前她才從床上被人挖起來。

  八點半,李康原的一通急電才將她從睡夢中驚醒,她睡眼惺忪地接起電話,還沒發出聲音就聽得李康原大吼:「頌明,你還在睡啊?完了完了,我和人撞車了,現在趕不過去了,你先到日光大樓去見羅先生,快!只剩下三十分鐘了!

  「可是……三十分鐘從我這裡到不了市區啊!」她的神經只醒了三分之一,打了個呵欠,慢吞吞地道。

  「一定得趕到!不管你用什麼方法,一定不能遲到,羅起麟最討厭人家遲到,你絕對絕對不能把這個案子給毀了!聽到沒有?」李康原的聲音揚高八度。

  「哦……」

  「還哦?快行動,快!」號角似的怒喊再次從電話筒中轟出。

  「是!」她精神一震,丟了電話馬上衝進浴室。

  來不及想要穿什麼,來不及整理頭髮,她匆匆忙忙套上昨天的衣服,戴上眼鏡,風也似地出了門,幸而及時攔下一輛計程車,趕緊丟下一句:「到信義計劃區,二十八分鐘內趕到。」

  「小姐,很難哪,現在是上班時間……」司機為難地說。

  「給你兩倍的錢!」

  一聽這種好康,車子立刻像箭一樣往前狂奔。

  為了錢,只見司機在各個小巷裡不斷地鑽采鑽去,而她則深怕誤了這件案子,被李康原罵死,焦急得如坐針氈。

  終於,厲害的司機先生準時在二十八分鐘內抵達日光大樓。但她忽略了搭電梯還得花時間,於是五百元一丟,以跑百米的速度衝進大樓。

  所以……所以才會遲了三分鐘!

  「你是……」秘書愣愣地瞪著她。

  「我是齊頌明……和羅先生約好了……」她從秘書身後的玻璃瞥見自己的德行,被自己的狼狽嚇了一大跳。

  慘!還說打扮呢,她這樣子活像剛從床上滾下來。

  「你就是齊設計師?」秘書錯愕不已,她以為齊頌明是個男的!

  「是的。」唉……她的專業形象怕是徹底毀了,希望康原不會怪她。

  「請稍等。」

  秘書急忙按下電話鍵。「羅先生,齊設計師到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才傳出:「讓他進來!」

  「羅先生請你進去。」秘書朝辦公室大門做了個手勢,心裡卻仍驚訝於這個有名的燈具設計師竟是個女人,或者,她的老板也有同樣的誤會哩!

  齊頌明吸了一口氣,迅速以指尖梳了梳怎麼也理不平的頭髮,走進辦公室內。

  耀眼的陽光從玻璃幃幕照映進來,她刺眼地瞇起了眼睛,就著眼縫,瞥見一個斜倚在圓弧形辦公桌旁的男人身影,那人影正背著光,她只模糊看出他的輪廓。

  「呃……羅先生?我是齊頌明……」她稍微適應光線後,立即自我介紹。

  「你就是齊頌明?」羅起麟眉一挑,來人的性別有點讓他意外,那麼陽剛的名字,居然是個女人,而且還是個看來好像風一吹就會倒的瘦小女人。

  「是的。」

  「你遲到了。」根據他的經驗,他並不太喜歡和女人交易。

  女人總是太感情用事,失之理性,頂多只能用來當床伴,擔當不了大任。

  「很抱歉,我……」齊頌明的聲音在看清了羅起麟的長相後一下子全縮回喉嚨裡去了。

  這個男人……好嚇人哪!

  該怎麼說呢?他是長得不算英俊,也不很高壯,然而骨架修長勻稱,強烈的存在感使他格外顯得搶眼,細長的單眼皮,緊抿的薄唇,一臉的銳利咄咄逼人,很像是電影中那些殺人不眨眼的大流氓,雖然用名牌的西服包裝,但骨子裡怎麼也藏不住的掠奪者氣息仍教人忍不住打哆嗦。

  他讓她聯想到凶狠的豹,姿態優雅炫目,卻能在下一秒內將人撕成碎片……「齊小姐,我一向非常注重時間,準時是一個人基本的禮貌,不是嗎?」他在她的打量中開了口。

  他不用花一分鐘就把這個女燈具設計師給看透了。

  怯懦、神經質,或許有點才氣,但從她纖弱蒼白的外表看來,她實在是缺少一個設計師該有的擔當。

  「是……」

  她的聲音幾乎聽不見。

  「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沒什麼耐性去等一個電燈設計師,如果你沒誠意接日光的案子就請早點明說,你是透過關係才被我採用的,要是你自認無法勝任,我可以馬上找其他人接替。」羅起麟劈頭就不客氣地指責她。工作繁忙的他最討厭別人浪費他的時間。

  「對不起,我只是……」她聽了有些錯愕,難道這個案子不是人家主動找上門,而是李康原去要來的?怎麼他沒跟她提過?

  「我不聽任何借口,你遲到了,我有權換人,我想我們不會有任何合作機會了!」他在發現她是女人後就打定主意不採用她了,況且,他要的是專業,不是個浪得虛名的軟腳蝦,瞧她那怯兮兮的樣子,誰放心把燈交給她設計?

  「呃……可是……」齊頌明自知理虧,可是她也才遲了三分鐘而已啊!

  「請回吧!」他冷然地下著逐客令。

  「羅先生……」他連看都沒看她帶來的作品圖片啊!

  「我還有事。」四個字,清楚說明了拒絕再聽任何從她口中說出的話。

  在他峻厲的凝視中,她連吭也不敢再吭一聲,抱著滿腹委屈,轉身就走出辦公室。

  前後不過三分鐘,她只講了「很抱歉、對不起」,連重點都還沒說到就被人逐出門了。

  要是被李康原知道她把事情搞砸了,肯定要氣個半死……惴惴不安地回頭又望了一下,不料羅起麟正好開門出來,兩人視線對上,羅起麟皺起了眉頭,她立刻嚇得拔腿就跑。

  也好,為這種人工作她一定會緊張得休克,這案子取消了對她來說也許正是上帝的旨意。

  頭一回,她發現男人比黑暗更教人害怕……

 

 

第二章


  「我真不敢相信,你只遲到三分鐘他就決定不用你了?」李康原整理著會場,忿忿難平地嘀咕著,在事情過後一星期了仍無法置信羅起麟的善變,那個「惡魔」甚至不接受他的解釋和挽回。

  「好了,康原,事情都過去了,算了。」齊頌明輕鬆地道。

  她特地來到這個國內外傢具大展的會場,捧一下堂皇進口家飾公司的場,順道看看其他攤位的公司有哪些好看的燈飾展出,對日光企業那件事早已不放在心上了。

  「算了?你說得倒輕鬆,那個案子有一百萬的預算耶!天,你為什麼要遲到?我早說過羅起麟湖很難纏的……」李康原哀悼著逝去的銀子,徒呼負負。

  「對不起嘛……」她一再地道歉。

  「唉!也許我注定賺不到這筆錢……」他搖搖頭,只能看開點,把希望押注在這次的展覽上。

  「康原……我在想,堂皇是不是撐不下去了?」齊頌明忍了幾天了,終於問道。

  「什麼?」他心一凜,轉身看她。

  「如果……如果我的燈滯銷,你一定要坦白告訴我,康原……」她有點擔心自己成了他的負擔。

  「你在說什麼傻話啊?你的燈怎麼可能會滯銷?你每次一出新品就被看上了,只怕你不賣而已。」他瞪她一眼。

  「那……堂皇沒問題吧?」她又問。對羅起麟說過的話依然耿耿於懷。李康原賣力為她找Case,難道是因為手頭緊?

  「當然沒問題,雖然景氣差些,但一切都很正常,你別瞎操心了!」他丟給她一個安撫的微笑。

  「是嗎?」她鬆了一口氣。

  原來他幫她爭取日光企業的案子,並非因為堂皇的財務有狀況,或者他只是想多賺點錢吧!

  「去看看我把你的『星樹』擺那樣好不好看,才第一天就有人在詢問那盞燈賣不賣了呢!」李康原驕傲地看著擺在攤位最醒目位置的那盞燈。

  齊頌明走向她的作品,星樹正在發光,吸引著往來的人潮,她隔著人群觀望著,燈光照在那些圍觀人的臉上,讓她覺得極為溫馨。

  「康原,你有沒有標示那是件非賣品?」她問道。

  李康原無力地歎氣,這女人的藝術家毛病真是非常糟糕。

  「不是我說你,頌明,想想看你家的那些燈吧!多得是你捨不得賣的佳作,可是再這樣堆下去,你不只沒地方睡覺,搞不好還要喝西北風呢。」

  「沒關係,我看著燈就飽了。」她仍然堅持要留下那盞燈。

  「唉!真可惜呢!這盞燈賣相很好……」他無奈地垂下肩膀,他真不明白齊頌明收集自己的作品要幹什麼。

  「別這樣,下次我再設計個更好的給你,這次少賺一盞燈的錢應該不會差多少吧!」她哀求地望著他。

  「算了,不賣就不賣,我不管你了,這麼多年你還學不會錢才是萬物之本?真是太天真了……」

  「我就是沒你那麼會賺錢啊!」

  「別說得我好像錢奴一樣,真正會賺錢的,該是那個把你轟出來的羅起麟,他大概是全世界最貪財的男人了。」他撒了撤嘴。

  一提到羅起麟,齊頌明就忍不住打顫,她脫口便道:「那個男人好可怕……」

  「羅起麟的確可怕,在國內外的商場,他可是個凶狠無情、惡名昭彰的強盜……」他說著把一盆插花搬到角落。

  「強盜?」她一怔。

  「說他是強盜只是個比喻,別看他才三十出頭,他可厲害了,專門併購一些經營不善卻尚有利用價值的公司企業,將其重組、關閉或轉手,從中取得暴利,他的行徑和海盜沒什麼兩樣,不講道義,只論輸贏,一切以『錢』為依歸,哪裡有錢,他就往哪裡鑽,像個搶奪別人錢財的強盜一樣,沒有半點道德觀念。」

  「這樣啊……」她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能利用併購別人的公司來賺錢。

  「不過,雖然他聲名狼籍,但他的能力仍然備受肯定,唉!要是我是個女人就好,或許可以利用美貌來引誘他,這麼一來就不用這麼辛苦地在這裡賣傢具了……」李康原長吁短歎道。

  「說不定他正好喜歡男人……」她小聲地偷笑著。

  李康原是個同性戀者,這事她早就知道了,也正因為如此,她才能和他相處得這麼融洽。

  「你在說什麼?」他瞪她一眼,氣她老是有意無意指出他個人的私密。

  「我是說……不論他喜歡男人還是女人,最好都別去招惹羅起麟,常聽人家說愈有錢的人愈自私,我看他就是那種人,說真的,就算他現在把他萬貫的家財全捧上來找我回去幫他設計燈飾,我也不會接受,這項工作吹了也許是上帝對我特別的眷顧……阿門!」她硬拗過來,並且誇張地在額頭和兩肩前各點一下,然後低頭雙手合十。

  李康原從她的口氣就昕出她肯定是被羅起麟嚇到了,正想揶揄她幾句,一抬頭,突然目瞪口呆。

  不知何時,他們正在討論的主角竟站在齊頌明的身後,正以慍怒的眼神瞪著她。

  他拚命向齊頌明使眼色,怎奈遲鈍的她不但沒注意到他的警告,更沒發現身後站著她口中所說的可怕男人,嘴裡還兀自念著:「以後別再刻意幫我找Case了,要賺羅起麟的錢,我還寧願餓死!」

  「頌明!」他再也不能放任她自掘墳墓,衝上前,大手立刻摀住她那張胡說八道的嘴。

  齊頌明不明所以,困惑地抬頭看他瞠大的眼睛,隨著他眼睛示意的方向,她慢慢轉頭,當她對上羅起麟那雙利得像刀一樣的眼神時,嚇得差點暈過去!

  天!這煞星怎麼會跑到這裡來呢?老天怎麼會允許這種可怕的巧合發生?

  「像你這種三流設計師,恐怕在賺到我的錢之前就會餓死了。」羅起麟毫不客氣地攻訐。

  他身後走出一個棕髮嬌俏的混血女子,好奇地看著齊頌明,笑著說:「呵呵,好像有人在談論你耶!起麟。」

  「是啊,珊蒂,真讓我意外。」他冷哼一聲。

  珊蒂才剛從美國來台,他為了討好這位擁有上億美元身價的未婚妻,特地趁她回台灣省親時帶她前來參觀這次的進口傢具展,沒想到剛走到「堂皇」的攤位,就聽見有人點著他的名批評,而且音量還不小,他不悅地靠近,才發現眼前背著他大放厥詞的女人正是那天遲到的那個膽小的燈具設計師!

  哼!在他面前吭也不敢吭一聲,只敢在這裡放馬後炮,這樣的女人最令人反感了。

  齊頌明縮在李康原身邊,根本發不出聲音,羅起麟不需出手,光用他惡狠的視線就能殺死她了。

  「呃……羅先生,真是對不起,我們只是在閒聊而已……」李康原馬上出面幫齊頌明收拾這個爛攤子。

  「不招呼顧客,只顧聊天,這就是李經理你的管理方式啊?難怪『堂皇』會千方百計地想得到日光的案子,在這麼懶散的經營下,這家家飾公司恐怕很難挨過今年吧!」羅起麟尖酸地挖苦著他。

  李康原臉一陣紅一陣白,無言以對。

  可是齊頌明卻被他的話激起了怒火,她鼓起勇氣,結結巴巴地道:「我們……才不希罕接你……你的案子呢!堂皇……的營運正常得很,再……再做個幾十年都……都沒問題!」

  「是嗎?不希罕哪?真有骨氣,我倒想看看貴公司能靠骨氣撐到什麼時候。」他冷笑。

  「你……」好可惡!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惡劣的人?齊頌明心急口笨,完全招架不住他的折損。

  「別再說了,頌明。」李康原喝住了她,擠出一點微笑,向羅起麟還有和他一起來的美女點點頭道:「請慢慢看,失陪一下。」

  說完,他把齊頌明拖到一旁,臉色難看地道:「別再給我惹事了,回去吧!」

  「但是……」齊頌明還想說些什麼,卻看出他眼中一閃而逝的無奈,一時呆了呆。

  「回去設計燈具吧!乖!」李康原拍拍她的肩,歎道。

  堂皇財務困難的事他並不想讓她知道。

  齊頌明是鈍了點,可是她不笨,看他郁悶的樣子,難道真的讓羅起麟說中,堂皇有了財務危機?

  「永遠別得罪客人,這是我們的宗旨。」他吸了一口氣振作。

  「對不起……」她覺得抱歉,她終於見識了談生意做買賣背後的辛酸。

  「沒關係,反正那傢伙絕不可能買我們的傢具。」他悄聲道。

  齊頌明回頭一看,羅起麟果然看也沒看傢具一眼,就準備走開了。

  「好吧!我回去了,我在這裡只會影響你的生意而已。」她拎起自己的皮包,走出攤位。

  就在這時,一聲驚呼響了起來,和羅起麟一起來的美女站在那盞「星樹」旁,讚美地喊著:「這盞燈真是太美了!」

  原本已走遠的羅起麟停下了腳步,聞聲轉回頭,發現他的未婚妻正釘在一盞奇怪的燈前,正仔細欣賞著那件成品。

  「珊蒂,怎麼了?」他走回她身邊詢問。

  「起麟,你看,這盞燈美極了,這很像我最喜歡的那位設計家的作品。」珊蒂驚喜且愛不釋手地看著燈嚷著。

  「是嗎?」珊蒂是個燈癡,這件事他早就知道,但他實在看不出這盞燈有哪點好看。

  「請問……這盞燈的設計師是誰?」珊蒂立刻向李康原問道。

  李康原偷笑,抓住正想離開的齊頌明,在她耳邊笑道:「報仇的機會來了。」

  「什麼?」齊頌明不明所以,還未回神就被他拉著走過去。

  「你好,這盞燈的名稱叫『星樹』。」李康原笑容可掬地介紹。

  「是嗎?太貼切了!請問設計師是誰?」珊蒂興奮地問道。

  「是她,齊頌明!」他指了指身邊的齊頌明。

  珊蒂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驚道:「你就是齊頌明?」

  「是的……」齊頌明怯怯地點點頭。

  「哇!真是太榮幸了!我一直是你的燈迷,能否請你簽個名在這盞燈上?我要把這盞燈買回去當成我自己的生日禮物。」珊蒂開心地握住齊頌明的手大喊。

  「啊!不行,這是非賣品。」齊頌明急忙搖頭。

  「非賣品?為什麼?」珊蒂失望得像是世界未日即將到來。

  「我想自己保留……」

  「我出三倍價錢!」

  「不是錢的問題,小姐……」齊頌明尷尬地看了李康原一眼,向他求助。

  在一旁的羅起麟忍不住插嘴,口氣仍不改犀利「齊小姐設計燈具,難道不是為了販售?設計完再自己收藏又有什麼意義?」

  「誰說設計出來的東西就一定要賣出?每件作品都像我的子女,我自己想保留又有什麼不對了?」齊頌明不高興地低頭道。她不敢直視羅起麟,只有避開他的目光才敢回嘴。

  「那你又何必拿出來展示?放在家裡自己欣賞不就好了?」他譏諷地盯著她。

  「我……」她被說得冒火,猛抬頭想說些什麼,可是一撞上他的厲眼,心頭一驚,再次啞然。

  「羅先生,設計者有權決定賣不賣自己的作品,不是嗎?」李康原為自己的朋友撐要。

  「真的不賣嗎?那就算了。」羅起麟輕蔑地看了燈一眼,轉頭便對珊蒂說:「走吧,對方不賣,我們再到別處看看,說不定有更好的貨色。」

  珊蒂沮喪地嘟起小嘴,心情不佳地道:「不會有更好的了,你不知道,齊頌明是個很有名的燈具設計師,她的每件作品皆手工完成,至今她在義大利得獎的那件水母燈飾就已叫價到一萬美元她還是不賣!我好喜歡她的燈,我就是要這一盞……」

  羅起麟沒想到被自己視為三流設計師的齊頌明竟然大有來頭,他看了那盞「星樹」一眼,雖不明白其可貴處,不過珊蒂想要,他就有辦法把東西弄到手。

  「這事交給我辦,放心,我會幫你買到那盞燈的。」他篤定地向珊蒂道。

  「真的?」珊蒂的精神又振奮了。

  「真的。」羅起麟陰險地笑了起來,拉著珊蒂離開堂皇的攤位。

  以為對方終於打退堂鼓了,齊頌明暗暗鬆了一口氣,但這一放鬆,她才驚覺自己的雙腿已嚇得虛軟無力。

  「唉!如果能賣就好了……三倍的價格哪……」李康原惋惜地哺哺自語。

  齊頌明抱歉地看他一眼,不知該說什麼。

  「罷了,為了避免再發生同樣的事,這盞燈還是快點拿回你家吧!」他可不想再引起事端了。

  「對不起。」齊頌明低下頭。

  「這怎能怪你?是我硬要拿來展示的,別放在心上了,今天一定是個黑暗日,才會教我們遇上羅起麟那個強盜。」李康原認了。

  「是啊!我希望再也不要看見他,不然我早晚會被他的厲眼瞪死。」齊頌明心有餘悸地縮縮肩膀。

  「嘿,搞不好你就和他特別有緣,才會連著兩次遇上他。」他故意鬧她。

  「別亂說!誰會和他有緣啊?我……我要回去了。」她心惴惴地驚叫,拎起皮包就匆匆走出展覽會場,那見了鬼的樣子惹得李康原一陣大笑。

  她已沒剩下多少細胞了,要是再和羅起麟交鋒一次,她肯定一命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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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是不是被李康原的烏鴉嘴給說中了,齊頌明最害怕的事還是發生了,就在展覽會場巧遇羅起麟的隔天中午,她就接到了他的來電。

  而且是直接打電話到她的住處!

  在拿起話筒之前,她壓根沒想到會,再和那個令她驚恐的男人有所瓜葛,因此,當羅起麟低沉有力的嗓音從電話那頭傳來「我是羅起麟。」這五個字時,她就立刻僵成了一尊石像。

  上帝跑到哪裡去玩了嗎?為什麼沒聽見她的禱告?

  她沒發現自己拿著話筒的手在抖,只是覺得喉嚨像是自動關閉了一樣,發不出一丁點聲音。

  那傢伙為什麼知道她家的電話?

  「喂?齊頌明小姐在嗎?」羅起麟問道。

  「我……」她非常非常用力才勉強擠出下面的話「就是。」

  「你好,齊小姐,我想和你談談『星樹』那盞燈,如果你願意賣的話,我出價二十萬。」羅起麟純粹以談生意的口吻道。

  「很抱歉……我不想……賣。」她真氣自己懦弱的語氣。

  「二十萬你還不賣?齊小姐,二十萬買你一盞燈,這種好事你這輩子可能再也遇不到了。」他的話又毒又辣。

  齊頌明打小到大難得發一次脾氣,沒想到這短短幾天內就發作兩次,而且惹她的還是同一個人。

  「不賣。」生氣激起了勇氣,她忽然不再害怕,性子全拗了起來。

  「幹嘛這麼死腦筋呢?這筆錢可以讓你有點拮据的日子暫時好過一點,或者,可以整修一下你那太過老舊的房子外觀。」

  「我的日子好過得很,我的房子一點都不……」她說到這裡不由得一怔,羅起麟怎麼知道她的房子老舊?

  「嗯……我看你這面玻璃窗牆也該請人稍微清一清了。」他又遭。

  她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衝出工作室,來到客廳,從透明的玻璃窗看出去,一身西裝筆挺的羅起說正斜倚在她的大門邊,邊拿著手機講電話,邊打量著她的房子。

  媽呀!他……他……他竟然跑到她家來了!

  她傻眼地盯著他,好不容易漲起的勇氣急流勇退。

  羅起麟也透過窗戶看見了她,嘴角倏地浮現諷笑,淡淡地道:「讓我們面對面談一談吧!齊小姐。」

  面對面?

  她吞了一口口水,莫名感到驚慌。

  和他講個電話她就快休克了,再和他面對面,她哪還有活命的機會?

  「呃……我……我很忙……」她推托道。

  「只耽擱你三分鐘,我也很忙。」

  她聽出他的不耐,心想既然只有三分鐘,就撐過去吧!

  打開門讓他進人,她離他遠遠的,強作鎮定地道:「你……你說什麼都沒用,那盞燈我是絕對不會賣的。」

  羅起麟一進屋就被裡頭幾十盞各式各樣燈具弄得眼花撩亂,不過,他很快就發現,燈具雖多,卻各有造形,沒有相似或雷同,而且每一盞燈都恰如其分地被安置在適當的地方,不顯凌亂,甚且將整個房間點綴得像個燈屋……看來,他是低估了齊頌明的能力了,以珊蒂那麼挑剔的收藏家都對她的作品如此熱中看來,她必然是個非常傑出的燈具設計家。

  即使……從外表一點也看不出來。

  「世界上沒有任何絕對的事,齊小姐,我的未婚妻想要你那盞燈,為了讓她開心,我說什麼也得完成她的心願,買下燈送她。如果你能把燈賣給我,我可以再把我原來的那件設計案子交給你來做,並且大量采購堂皇的傢具。」他大剌剌在沙發上坐下來,立刻提出他的條件。

  「那個案子我一點也不想接!」她瞪著他,他還以為她真的很需要那件設計工作?

  「真的不接嗎?據我所知,堂皇這個月底就有張兩百萬的利息支票到期了,而可憐的李先生似乎還在為這筆錢著急呢!」他邪惡地冷笑。

  她震驚得呆住了,堂皇的財務真的出了問題了?

  「想想,把燈賣給我,你不只有收入,還能幫忙你的好友渡過難關,何樂不為?」他點燃一根煙。

  兩百萬……堂皇幾時變得這麼佔據了?她卻完全被蒙在鼓裡……」珊蒂很喜歡你的燈,她一聽說你是原來要幫我設計屋內燈光的設計師,就要求我不准換人,而且願意將預算提高到三百萬。」他不斷地拋下誘餌。

  「三……三百萬?」她低呼。用三百萬的預算來做燈飾?他還真有錢哪!

  「是的,這還不包括我下單買堂皇傢具的費用。」他微微一笑,但笑中別有玄機。

  只要他和珊蒂的婚事成了,就能為他的事業帶來更大的利益,因此,花個區區幾百萬元請來珊蒂的偶像討好她,怎麼看都是個值得的投資。

  「我……」齊頌明想不出拒絕的理由,沒道理就因她的一盞燈而害李康原失去這一大筆生意。

  「這個交易很合算的,齊小姐,你好好考慮,明天以前給我答覆。」語畢,他站了起來,抽出一張名片遞給她。

  她沒有接手,瞪著他幾秒,深深吸了一口氣,道:「不用等明天了,我去拿那盞燈給你。」

  他挑了挑眉,得意地笑了。

  在他的世界,果然沒有用錢買不到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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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頌明走進工作室。把昨晚李康原送回來的「星樹」從一個小茶几上拿下來,裝進木箱中。

  她之所以不想賣這盞燈,是因為她想留著自己結婚時,用來擺床頭的,對她而言,能和最愛的人躺在床上,欣賞著自己最得意的作品,該會是件多麼美的事?

  只是,和李康原面臨的問題比起來,她這小小的夢想就微不足道了,燈她可以再做一盞,但李康原這個朋友卻只有一個。

  她忙著封箱,羅起麟則基於好奇地跟進了她的工作室,他有些詫異這個地方的狹小,更難看信她竟能在這麼簡陋的地方完成她的作品。

  「這就是你工作的地方?」他皺眉問。

  「是的。」她搬起木箱,轉身將木箱交給他,但在兩人接手的瞬間,他的手不小心碰到她的指尖,她嚇得急忙縮回,他則尚未扶穩,木箱便向一旁摔了下去。

  「啊!」她驚呼,出手猛拉箱子。

  他的動作比她還快,伸手從箱子底盤抓住,免除了箱子墜地的局面,卻也和她形成了一種隔著箱子擁抱的可笑模樣。

  幾秒鐘兩個人都沒有動,她驚魂未定,腦子裡還想著幸好救回了箱子,不然燈被這麼一摔,裡頭的燈泡一定破碎。

  羅起麟想的卻無關燈具,他只是有點詫異,被蓬鬆亂髮和黑框眼鏡遮住小臉的齊頌明近看其實並不如他想像的難看。

  眼睛不大,但形狀滿好看的,不明顯的雙眼皮讓她看來別有東方女子特別的韻味,小巧的鼻子加上豐滿的唇瓣,意外的有種毫不做作的性感……和珊蒂那位混血美女比起來,她顯得嬌小平凡許多,可是,她身上卻有著珊蒂所沒有的靈秀之氣。

  「你幾歲?」他興味地問道。

  她被他沒頭沒腦的問題叫回了失神,抬起頭看著他,正愣愣地要回答時,赫然發現自己的手正和他的雙臂互相交握在箱子外圍,而且兩個人的臉近得幾乎可以聞到他身上的古龍水的氣息,她慌得心跳如擂鼓,忙不迭地向後站直,急道:「請……請你拿好箱子……」

  他皺起眉頭,對她動不動就被他嚇到的膽小模樣感到不快。

  她幹嘛老是這麼伯他呢?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一把將箱子搬過來,微怒道。

  「我……二十七歲……你問這個幹什麼?」她扶好略微下滑的眼鏡,悄悄後退一步,與他保持距離。

  「二十七歲就能馳名國際,不簡單嘛!」她愈是畏縮他就愈想嘲諷她。

  「謝謝。」她哪會聽不出他的挖苦?什麼馳名國際,這四個字尖銳得讓她承受不起。

  「不過,我懷疑靠這些燈能讓你賺多少錢。」他輕蔑地瞥了週遭的燈具一眼。

  「我賺的錢當然不可能像你一樣多,因為我從不投機。」她脫口就予以反擊,快得連她自己都來不及阻止自己的嘴巴。

  他臉色一變,深黑的眸子轉為陰沉,隨手將箱子往地上一放,大步走近她。

  「我是個投機者,那又如何?這就是我的賺錢方式,你有什麼資格說我?」

  她睜大眼睛急急後退,道歉地說:「我……我沒別的意思……羅先生。」

  「我至今的資產多得令人眼紅,這全是靠投機的運作賺來的,你們這些平庸之輩懂什麼?只會嫉妒地在背後說我,心裡還不是羨慕著我擁有的財富?哼!」他向前欺壓,冷峻的臉低睨著她。

  「我才不……不嫉妒你的錢……呃……」她的背後是張工作桌,已無退路,她只能兩手往後撐在桌上,上身向後傾,結結巴巴地反駁。

  「是哦!我差點忘了你聖潔的骨氣了,寧可餓死也不要錢……」他說著突然一手搭在桌上,彎身湊近她,壞壞一笑。」那麼請問你又為什麼要接受我的條件?」

  「我……」她為之語塞,她是為了朋友才接受他的條件的,但話雖如此,她仍不得不承認,錢財對人類而言著實仍擁有著可怕的掌控力。

  「你應該也清楚錢對人的意義有多重大了吧?相信我,只要有錢,我甚至能買下你!」他靠得更近,嘴幾乎是對著她的鼻尖吹氣,口氣狂妄得教人生氣。

  買她?聽聽這話有多可惡?

  她有幾秒的屏息,明明被他可惡的話氣得腦漿冒泡,卻怎麼也無法掙脫他強烈如颶風般籠罩住她的氣勢,開口罵回去。

  「不過你放心,我對你沒半點興趣。」他瞇起眼一笑,倏地站直轉身,扛起箱子便走向客廳,邊走邊丟下一句:「明天到日光找我,我帶你去看看我的房子。」

  他走後,她才重重地喘著氣,像棵被狂風摧殘過的小草,虛脫地靠在工作桌邊,氣苦又惱火,她真是痛恨死自己的無能和膽小了。

  「我是走了什麼霉運才會遇上他?天噢……」

  轉身在桌面用力捶了幾下,她也只敢對自己的桌子出氣,發洩完畢,她索性趴在桌上,像塊布掛在上頭,殘喘吁吁,怨天哀地。

  下回,下回再見他,她一定要替自己扳回面子,她要拿出勇氣,讓羅起麟知道她可不是好欺負的女人!

  走著瞧!強盜!

 

第三章


  齊頌明很快就發現,她這輩子想要向羅起麟要回自己的面子恐怕是很難了。

  看看她從進他的辦公室到現在,根本沒有機會開口,一進門他就說他有會要開,叫她等一下,結果這一等就是兩個小時,害她整個上午的時間全白費了。

  真可惡!他以為她很閒嗎?

  本來預計中午要和李康原吃個飯的,李康原在得知羅起麟回頭找她設計燈飾,並且打算向堂皇購買傢具時,對這不可思議的好運興奮不已,當時便嚷著要請她吃飯慶祝!

  當然,她並沒有告訴他她和羅起麟之間的交易,免得他知道後心情受影響。

  但現在,看看時間,午餐她必定是趕不上了,只好打電話跟他改期,正巧他也忙,因此兩人約好改天再見。

  和李康原講完電話,她又等了半個小時,羅起麟才出現,她以為他終於忙完了,沒想到他卻又和某個大客戶以越洋電話談事情,她忍不下去了,上前打斷他「我看,我改天再來好了。」

  「不,再等我五分鐘。」他敷衍她兩句,又繼續講電話。

  「羅先生……」她真不知道他到底要怎樣?

  後來,他又談了近十五分鐘才掛上電話。

  「好了,走!」他拿起西裝外套,匆匆走出辦公室。

  她就像隻小狗一樣跟在他身後,隨著他上了一輛黑色豪華轎車。

  「我只能利用一個小時帶你看一下我的房子。」他命令司機開車,便拿出一疊資料,邊看邊對她說。

  「是。」她真不明白怎麼有人會把生活弄得這麼忙碌?連在車上也不忘工作。

  忽然,他的手機響了,他接聽不到三秒鐘,就以非常流利的英文破口大罵,然後兩三句便收線關機。

  好……好凶哦!聽他罵別人,她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然而這通電話一點都沒有影響到羅起麟,他關上電話,轉頭又是一臉平靜地繼續對她說:「那個房子有個不小的庭園,如果可以,請你順便幫我設計些夜燈。」

  「是……」她小聲地應著,悄悄往旁邊挪去。

  他忽然抬頭看著她,被她盡可能地縮在後座另一頭的舉動惹得皺眉。

  「你幹嘛窩在那裡?過來一點,我又不會吃了你!」他低啐。

  那可不一定……她在心裡暗暗嘟囔。

  第一次見到他,她就直覺他是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惡人!就算不和他說話,只要往他身邊一站,就會覺得寒氣逼人,他那副沒什麼人性的尊容,光瞄一眼都會讓人打哆嗦。

  羅起麟知道有許多人都很畏懼他,不過他可從沒見過一個像齊頌明這麼膽小的女人,她每次看著他,就好像老鼠看到貓一樣,經常害怕得連話都說不順暢。

  但說她怕他,她背著他說的話又挺大聲的,想想她在展覽會場對他的批評既流利又順暢,那時她倒不顯得畏縮。

  她發現他盯著她看,僵硬地連忙轉頭盯住窗外,動也不敢動。

  他收回視線,繼續看他的資料,也懶得和她多說什麼。

  不久,車子駛進天母新公園旁的一棟別墅前,齊頌明這才驚愕地發現,羅起麟擁有的這棟別墅竟是她多年前最欣賞的一棟歐式建築!

  記得那時若行經天母這一帶,必定繞到這棟別墅外駐足觀賞艷羨呢!沒想到,如今這棟別墅易主,而她也有了進去一探究竟的機會。

  隨著車子駛進一扇鍛鐵鏤花大門,她驚喜地吸了一口氣。

  重新建起的仿石巖圍牆,圍住一片清幽的綠意,而一棟整修過的歐式別墅就坐落在繽紛的春色裡。

  「這時……就是你的新居?」她興奮地轉頭問道。

  「是的,三個月前買下來的,怎麼?」羅起麟對她熱切的神情頗覺詫異。

  「沒什麼……只是以前就很喜歡這個房子了……」她神往地看看前方愈來愈接近的別墅。

  「你以前看過這個房子?」羅起麟還是第一次看見她這種雀躍的模樣,老實說,不怯怯懦懦的她順眼多了,而且還有一份極為獨特的秀媚。

  「是的,當學生時,有個同學住這附近,我們常常在這一帶晃來晃去看別人家的漂亮房子,而這一家是我們心目中的第一名!」她說得熱切,渾然忘了自己在和誰說話。

  「哦?」他興味地看著換個人似的她。

  「我那時就好想進來看看,有一回想偷偷爬牆進來,結果……」她說得正起勁,回頭一笑,猛地看見他的臉,笑容頓時僵在臉上,話也說不下去了。

  天!她跟羅起麟提起這些事做什麼啊?

  她在心裡懊惱地自責。

  「結果呢?」他挑眉追問。

  「結果……結果……沒什麼……」她又開始結巴了。

  「結果你們還是不敢進來。」他替她說完。

  「你怎麼知道?」她驚奇不已。

  「因為……像你這麼膽小的人是絕對不會冒險的。」他看了她一眼,開門下車。

  她怔怔地呆了幾秒,馬上就明白他在嘲諷她,咬了咬下唇,跟著下了車。

  「這棟別墅設計得很好,只是屋齡久了點,我花了三個月整修,再做些改裝,你覺得和之前比起來如何?」他點燃一根煙,手習慣性插在口袋裡,仰頭看著這棟別致的房屋。

  「比以前更好看……」她由衷地讚歎。

  新的灰藍斜頂和白色花崗石牆壁散發著高雅的樸質,廣大的庭園花草也重新設計過了,濃蔭的青木花叢更能襯托出這間獨樹一幟且價值不菲的高級房宅,看來當然比以往的舊貌更為出色。

  「這是一定的,我花了八百多萬重新整理裝潢,這筆錢幾乎可以再買一棟房子了。」他面有得色,領著她走進別墅。

  果然是個道地的商人,凡事都用金錢衡量。她心裡升起了反感。

  一進入屋內,羅起麟就開始介紹「這個地方總面積約五百坪,主屋部分有八十坪,我已請人重新設計過內部了,目前只剩下燈飾,這就要交給你來做了。」

  她沒有開口,屋內雖然尚未添入傢具,但看來已非常完善舒適,遊走在寬敞的起居室和廚房間,她拿出準備好的紙筆,大略記下每一盞燈該放置的地點。

  「珊蒂希望每盞燈都不同,齊小姐,她喜歡多變化,這點請你注意。」他補充說明。

  她忽地站定,轉頭看著他「看來,你好像很疼愛你的未婚妻……」

  看不出來羅起麟會對未婚妻這麼好,他明明不像個有感情的人。

  「你話中有話?」他眉高高一挑,機敏地反問。

  「呃?沒有……我沒有其他意思……」她自知說錯話,轉開臉上刻道:「我去樓上看看。」

  「你一定在想,像我這種人即使結婚也是為了錢,對不對?」他閒逸地倚在樓梯口堵住她的去路。

  「我……我可沒說什麼。」她急忙澄清。

  「告訴你也無妨,我會娶珊蒂的確是為了錢,她的家世背景雄厚,就衝著這點,我才把她列為對象,至於對她好……是因為她本身身價也很可觀,她名下的財產對我日後的事業必定有所幫助。」他絲毫不隱瞞他的居心。珊蒂才二十二歲,驕縱了點,但天真又沒什麼心機,很好掌控,這是他看上她的真正原因。

  「你告訴我這個做什麼?」她不懂,他難道不怕她說出去?

  「你不是很想知道嗎?」他瞇起眼反問。

  「我……才不想知道……你的私事……」她鼓著臉辯解。

  「是嗎?」

  「我對你一點興趣都沒有,羅先生。」她把他說過的話原本奉還。

  不知為何,他被她這句話給惹得有點不快,眉峰一皺,吐出一口煙圈,挑釁地道:「這樣啊……我以為女人對有錢的男人都很感興趣才對。」

  「別用你偏頗的看法來衡量所有女人!我偏偏就不喜歡有錢男人。」她骨子裡的脾氣被他激了出來,沒有多加思考就率直地說出她的想法。「哦?」他的氣從鼻孔哼了出來。

  「像你這種人一定以為錢是萬能的,要女人有女人,要房子有房子,可是我可以告訴你,有錢不見得能得到一切,人生的快樂和幸福有時是用錢買不到的!」

  她意猶未盡地繼續遭。

  「然後呢?」怒氣已在他的眼中醞釀。

  「你如果不早點認清這點,你就算成為全世界最富有的人,你的心靈也會是空虛又貧乏的。」她愈說愈順口。

  「還有呢?」他的眼睛危險地瞇起。

  她一愣,倏地蒙住嘴巴。

  死定了……她一定是吃錯藥了!不然不會找死地去踩羅起閒的地用!

  「你話沒說完,接下去啊!」他冷冷地催促。

  「我說完了……」她轉頭就想繞過他往二樓溜去。

  他倏地伸出一隻手臂橫在樓梯的扶手和牆壁之間,向她逼近。

  「我錯了,你其實膽子不小嘛!或者,你之前假裝膽小只是為了引起我的注意?」他笑了,笑得讓人背脊發涼。

  「我不是……啊!」她一驚,倒退一步,但不慎跌空,身子往後一晃。

  他乘機一把摟住她的腰,將她拉向他,嘴角勾起陰笑。

  「我不相信你會對我沒興趣。」說罷,他的臉迅速壓向她。

  她尚未意識到他的企圖時,一道清冷的氣息就攫住了她的雙唇,挾帶著示威的性質,一舉攻入她絲毫不曾防備的城池……這一定是個噩夢……但夢為何會如此真實?

  強硬的,霸道的,男性的力量不斷從貼著她的那兩片厚實的唇中散出,毫不溫柔地強占了她的口舌,彷彿已視她為他的領地,任意地吸吮著她……挑逗著她微顫的柔唇……她瞠大眼睛,既震驚又難以置信,羅起麟吻了她?他……他……他怎麼可以這樣?

  呆愕了片刻,她才想到要抗拒,但手才要推擠,整個人就被他壓向牆壁,接著,比先前更加狂妄的侵略才要開始。

  這是……一陣戰慄從她的下腹迸出,貫穿了她的四肢,那種陌生的熱火讓她酥軟無力,也讓她幾乎窒息!

  羅起麟純粹是想給她一個小小教訓,他不相信這種時代還有女人對金錢不為所動,在他身處的四周,隨處可見拜金的女人,而他認為,這個齊頌明絕不會是個例外。

  更何況,他對自己的魅力及金錢堆起的身價深具信心,到目前為止,只有他不要的女人,絕不可能有女人不要他,因此,齊頌明說她對他不感興趣,可徹底把他激怒了。

  他就不信,在他的熱吻中她會不融化。

  只是,齊頌明並未融化,她是嚇傻了,這是她的初吻哪!二十七年來,她對男女之間的情事從未涉獵,更沒預料到有一天會有人強吻她,所以,這一刻她壓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就在齊頌明以為自己快被他吻死之前,他終於放開了她。

  「為什麼這麼受驚?難道你那個賣傢具的男朋友都沒有這樣吻過你?」他調整著粗重不穩的喘息,譏諷地盯著她。

  賣傢具?他把李康原當成她男朋友了!

  她不想辯解,此時她根本說不出話來,全身的力氣都被那個吻吸光了,她現在連站都快站不住了。

  「怎麼?被我嚇到了?」他吸了一口夾在指尖的香煙,嘴角可惡地揚起。

  「你……你這個惡棍……都已經有……未婚妻了……怎麼還可以吻我?」她找回自己遺落在天邊的聲音,氣得嘴唇發抖,心臟狂跳。

  「就算我結婚了,我照樣可以擁有許多女人,這就是錢的妙用,你懂嗎?」他冷笑。

  「我……不懂,也不想懂!以後……你要是再做出這種事,我就告你性騷擾!」

  她氣得差點喘不過氣來。

  「放心,像你這麼索然無味的女人,我也懶得再吻你第二次。」他故意打擊她的信心。

  「你……」怎麼會有這種人?得了便宜還賣乖!

  這個案子她不想接了!

  她不甘受辱,轉身就想離開,可是才衝到門邊,珊蒂卻正巧進門,一見到她就興奮地大喊:「啊!齊設計師,真巧,你也在這裡!」

  她嚇得臉更蒼白了!羅起麟的未婚妻也來了?她……應該沒撞見剛才那一幕吧?

  「你好……」她心虛地回頭看了羅起麟一眼,可他卻一臉的平靜泰然,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也許,剛剛的事對他來說不過是稀鬆平常吧!

  「珊蒂,你來了?十二點了嗎?」羅起麟的聲音一點都聽不出他片刻前才做了對不起女友的事。

  「是啊!吃午餐的時間到了,齊設計師也跟我們一起用餐吧?」柵蒂熱情地提出邀約。

  「不,我……」齊頌明忙搖頭。

  「她大概會很忙,沒時間。」羅起麟很快地替她回絕,那惡劣的態度惹得齊頌明更火大。

  「再忙都要吃飯吧?不管,難得遇上,齊設計師,你一定得陪我吃頓飯才行!」

  珊蒂撒嬌地要求,口氣堅決。

  「這……」她為難地乾笑著。陪這對情人吃飯?饒了她吧!

  「珊蒂!」羅起麟眉峰一擰。

  他一直想利用兩人難得獨處的時間和珊蒂多培養點好感,怎知來台灣後她天天忙著逛街。和母親娘家的親戚相聚,而他公事繁忙,好不容易今天能湊在一起聊聊,卻又被齊頌明給插了進來。

  「哎呀!起麟,讓我和齊設計師一起吃個飯啦!走走走!今天我一定要請齊設計師,我一直想和她做個好朋友呢!」珊蒂向羅起麟嬌嗔著,然後不讓齊頌明有拒絕的機會,強拉著她往外走。

  「珊蒂小姐……」這女人怎麼也和羅起麟一樣這麼霸道呢?齊頌明簡直沒轍。

  她一路被拉出別墅,也只有硬著頭皮去吃這頓飯,不過,就算她沒回頭,也能猜出現在羅起麟一定是滿臉不悅,因為她的背已被他的兩道眼光盯得直發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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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齊頌明成了一個道地的「電燈泡」了!

  夾在一對男女之間。她這頓午餐吃得是既尷尬又痛苦,羅起麟每次要和珊蒂談些私事時,珊蒂就會把她拉進對話之中,好比說「珊蒂,我已經和你爸爸提過結婚日期……」羅起麟找到空檔,正要說到重點,珊蒂就立刻打斷。

  「啊!新婚這個主題很棒吧?齊設計師有沒有設計過以結婚為主題的燈具?」

  珊蒂一臉熱切地盯著她。

  無辜的她只好勉強回答:「沒有。」

  「可以試試哦!我覺得新婚時能有個漂亮的燈點在床頭是件很棒的事耶!」

  珊蒂一臉夢幻地道。

  齊頌明怔怔地看著她,珊蒂雖然二十二歲了,長得也非常漂亮艷麗,可是她的個性卻純真又任性,甚至還有點孩子氣的驕蠻,這樣的千金小姐羅起麟伺候起來大概會很累吧?

  還是,正因為珊蒂年輕不懂事,他才會大膽地背著她找女人胡搞?

  胡搞!

  一想到他對她的狂吻,她的心臟又不規律地翩竄亂跳,可是她不明白自己的反應有沒有問題,明明該氣得冒煙的,為什麼她腦子裡就是揮不去他雙唇的觸感和他那混著煙味及男性體味的氣息?

  通常……被強吻之後不都會覺得噁心嗎?為什麼她除了心律不整和全身麻軟,沒半點厭惡的感覺?

  「你喜歡的話就叫齊小姐幫我們設討一盞吧!相信以齊小姐的能力一定辦得到。」羅起麟忽然傾身向她,眼神湛湛。

  她抬起頭,目光又不經意對上他的嘴唇,雙頰陡地著了火,趕忙扶了扶眼鏡,低下頭,囁囁嚅嚅地道:「呃……如果珊蒂小姐希望的話……」

  羅起麟把她的侷促都看進眼裡,他面無表情,卻在心裡暗笑她的生嫩。

  不過是個吻,這小女人竟然慌亂至此?

  只是,笑歸笑,他不得不承認,她的唇其實滿誘人的,而吻她的感覺也該死的好……「好啊好啊!起麟說要幫我弄個『燈屋』,齊設計師,你一定要幫我設計得漂亮一點哦!不然我會不想結婚呢!」珊蒂向齊頌明咯咯一笑「我真想知道你都怎麼去設計燈具的,齊設計師,你從哪裡找來的靈感啊?」

  「我並沒有特別的方式去找靈感,我只是憑著直覺……」一提到燈具,她的顧忌就全忘了,自然而然侃侃而談。

  就這樣,整個午餐都是她和珊蒂在聊天,羅起麟則坐在一旁插不上嘴,整整問了一個多小時,直到午餐結束,兩個女人還是欲罷不能,珊蒂甚至嚷著要去齊頌明的住處看她的其他作品,要羅起麟帶她去。

  「我下午還有事,而且我認為齊小姐也要開始忙了,是不是?」他捺住性子,冷冷地看了齊頌明一眼。

  「呃……是的,我得開始設計你們新居的燈飾了,珊蒂小姐,改天我有空再請你來參觀我的小屋吧!」齊頌明趕忙以工作為由推掉她的造訪。

  「不要!我這次只在台灣停留一個多月,拜託嘛!我只看一下下,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的……」珊蒂任性地央求。

  「珊蒂,別這樣!」羅起麟不悅地瞪著她。要不是看上她的財勢,他才懶得去哄一個不懂事的丫頭!

  「你幹嘛凶我?我又沒怎樣!」珊蒂的脾氣也來了,當街就變臉。

  「好了好了,珊蒂小姐想去我的住處就去吧廣齊頌明真怕自己成了他們吵架的源頭。

  「耶!還是齊設計師最好了!」珊蒂開心地摟住她直跳。

  「請叫我頌明就好了。」她露出苦笑,真有點消受不起這位千金大小姐。

  羅起麟也不宜發作,為了和葛倫結盟,他只有暫時順著珊蒂了。

  於是三人上了車,司機載著他們回到了齊頌明的住處,一進門,珊蒂就驚呼地看著屋內每一盞燈,興奮得像個終於得到糖果的小孩。

  齊頌明忙著幫她介紹她的每件作品,兩人再次把羅起麟這個人拋到腦後,羅起麟無聊地點燃一根煙,索性自行在屋裡閒逛。

  這是他第二次進到屋內,上回沒注意到屋裡的佈置,這次仔細一看,才發覺齊頌明不只對燈具設計有天分,在空間的應用上也非常拿手。

  小小的一棟舊洋房,外表看來老舊了些,但裡頭的隔間卻很得宜,挑高的客廳和許多空間的利用,使小坪數的家也有了寬敞的錯覺。

  他踱到電視旁的矮櫃前,視線落在幾張照片上,其中一張大概是齊頌明在義大利比賽得獎的照片,她那時留著學生頭般的直髮,看來更加秀麗,沒戴眼鏡的臉上散發著燦爛迷人的微笑,那樣子和她現在的凌亂有點出入。

  她留著直髮比較好看,他在心裡暗忖。

  第二張照片則是她和那個李康原的合照,李康原的手正親呢地搭在她的肩上,而她則看著他,笑得放心又自然,兩人看來像是一對親密的情侶……突然間,一種奇異的感覺襲上羅起麟的心頭,像被人輕灼了一下,又像不小心沾上了某種酸液,熱熱的強酸從一個點向全身蔓延開來,他皺起眉頭,頓時覺得李康原看起來礙眼極了!

  哼!原來齊頌明喜歡的是這種娘娘腔的男人,真是沒眼光。

  他冷眼瞄著照片中的李康原,手指往他臉上一戳,相框應聲而倒。

  「起麟!你來看,這盞燈好漂亮!我叫頌明賣我她就是不肯……」珊蒂從樓上抱了一盞燈衝下來。

  「珊蒂,那盞是我心愛的收藏,不賣的……」齊頌明緊跟在她後面,一臉狼狽無奈。

  早知道珊蒂會這麼難搞,她就不會讓她來了,這位大小姐見一盞要一盞,活像要把她的燈全搬回去似的。

  「珊蒂,齊小姐會幫你設計新燈具,到時我們家就會有一堆燈,你別再買了!」他眉峰擰得更緊,沉著臉道。

  「好吧好吧!還給你!」珊蒂賭氣地將燈丟回齊頌明懷裡,走向後方工作室。

  齊頌明吁了一口氣,看了羅起麟一眼,不料和他的視線對個正著,心一驚,低著頭便提著燈往樓上臥室走去。

  好累哦!為什麼她要讓這兩個人來干擾她一個好好的下午?他們難道絲毫不介意多了她這個電燈泡?甚至是滿屋的電燈泡?

  她搖搖頭,回到臥室將燈擺在窗邊,疲倦地正想坐在床沿休息片刻,誰知一回身,赫然看見羅起麟不知何時跟了上來,倚在她臥室門邊,直盯著她。

  「很抱歉,這裡是我的房問……」她從床上跳起,警戒地道。

  「這個房問還不錯,你都和你男朋友在這裡幽會的嗎?」他大剌剌地走進房內,環視著這間擺滿燈飾的房問。

  「請你……別隨便進到別人臥室行嗎?」她生氣地握緊雙手。

  真是的!他和珊蒂果真是一對,一點都不尊重主人的隱私。

  「放心,我不會在這裡把你壓倒的。」他嘲諷地笑了笑。

  「你這個人真的是……非常的惡劣……」她氣得不想再和他待在同一個房間,大步走出臥室。

  他很快地攔住了她,輕佻地道:「怎麼樣?我的吻和你男友比起來如何?」

  她瞪大眼睛,想也不想就伸手摑向他的臉。

  他立刻扣住她的手腕,臉色一沉。」從沒有女人敢打我!」

  「你……」她也被自己的行徑和反應嚇了一大跳,可是,這個男人真的太過分了!

  「你和李康原在一起多久了?」他將她拉近,問得直接。

  「這和你無關!」她低喝。

  「據我的觀察,你們似乎認識很久了,感情也不錯,否則他不會拚命為你接設計工作,幫你打知名度……」

  「那又怎樣?康原人很好,我就是喜歡他,但這和你有何關係?」她不懂他是什麼意思,康原照顧她是她的事,他問東問西幹什麼?

  「不是我說,他的家飾公司就算撐得過今年,也絕對做不久了,和個負債又沒前途的男人在一起,你沒有危機意識嗎?」他一徑地冷嘲熱諷。

  如果羅起麟欺負她也就算了,誰要她老是惹到了他,但李康原並沒得罪他啊!

  他憑什麼這樣說她的朋友?

  「我這人只要愛上了,不管對方是窮是富,是王子還是乞丐,我都不會變心!」她急聲怒道,一肚子火往腦門狂燒。

  「你都幾歲的人了還這麼不切實際?沒錢是會餓死愛情的!」他冷冷地取笑。

  「我的愛情不是靠錢來養,而是靠心!這種事我不希罕你這個銅臭男人懂,你最好哪天被錢淹死算了!」因為氣過頭了,她第一次能稱心如意且毫無阻礙地在他面前把話說完。

  「你說什麼?」他怒眉一聳,將她揪得更近,界尖幾乎頂著她的。

  「放手!你未婚妻就在樓下,請你放尊重一點!」她悶聲低喊著。

  突然,匡啷一聲,接著就聽見珊蒂的急呼「頌明,你在哪裡?快來,我不小心把你一盞燈打破了……」

  她聞言臉色大變,用力扯開他的手,倉皇衝下樓去。

  羅起麟則鐵青著臉,跟著下樓看看情況。

  一個下午,齊頌明就在珊蒂和羅起麟之間忙碌著,直到珊蒂心滿意足,他們才雙雙離開。

  這真的比打一場仗還要累!

  齊頌明送走他們後癱在床上,對今天一整天亂七八糟的事感到煩悶難當,她損失了一盞燈,更可惡的還被搶走了一個吻……天!一想起羅起麟那個侵略性的強吻,她的頭又開始暈了!

  用枕頭將火燙的臉蒙住,她發誓一定得盡快把燈給設計完畢,早早結束這件案子,別再和羅起麟有任何瓜葛。

  她已經受不了再見到那個男人了。

 

 

第四章


  接下來的日子,一點都不從齊頌明的願,她以為,當一次的「電燈泡」就夠了,可是珊蒂卻不放過她,有時逛街買禮物會約她,想參觀傢具店也找她出主意,其中更有好幾次都是三人行,也就是說,這短短的一星期內她就又和羅起麟碰了好幾次面。

  她真的搞不懂珊蒂在想什麼,她難道都沒發現羅起麟的臉色愈來愈難看?她為何一點都不珍惜兩人獨處的機會呢?

  當然她更氣自己的口笨,只要珊蒂一撒嬌兼耍賴,她就不知該如何拒絕,以至於把自己陷入了窘境,設計稿一拖再拖不說,還惹得羅起麟不快。

  像今天傍晚,她正忙著為珊蒂設計她想要的新婚主題燈飾時,珊蒂就一再邀請她參加她的「生日派對」,並請她六點在西華飯店等她。

  既是珊蒂的生日,她也沒理由拒絕,只好匆匆趕到飯店,結果,當她發現在場的只有珊蒂和羅起麟時,差點拔腿就跑。

  「頌明!在這邊!」珊蒂一瞄見她就拚命招手。

  她進退兩難,只有硬著頭皮走向他們。

  羅起麟身著鐵灰色西裝,一見到她臉色就和西裝顏色一樣灰沉。

  她又來了!

  這些日子想不見她都難,珊蒂像是迷上了齊頌明,到哪裡都非叫她也來插一腳不可,害他每次才要忘了她嘴唇的柔軟,就又被迫加強了記憶。

  其實說來有些詭異,齊頌明一點都不是他喜歡的類型,可是他卻對她印象深刻得沒有道理,那次氣憤之下吻了她就像個魔咒,從此他腦子裡盡是她的唇形,以及她驚惶的呼吸。

  真奇怪,連他自己也搞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齊頌明對他而言沒半點利益,單看這一點他就不可能對她動心。

  這也許就是他每次看見她就煩躁的關係吧?明明沒有道理,她卻比珊蒂還要吸引他的目光,一次比一次更挑動著他的心……真該死!他怎麼可能被個懦弱又膽小又沒錢財沒美色的女人擾亂他的心思?

  一想到此,他的臉理所當然就好看不到哪裡去了。

  「珊蒂,你說是生日派對……」齊頌明瞄見羅起麟凌厲的視線,吞了一口口水,總覺得又被珊蒂擺了一道。

  她已經很努力在避免了,可是珊蒂活像要出她的糧一樣,老是叫她來當個惹人嫌的角色,每次光看羅起麟的臉色就看飽了,根本就是活受罪!

  他好像以為她是存心故意,天曉得她也不願意啊!每次看著珊蒂百無禁忌地和羅起麟聊天說笑,她的胸口就問得發慌,這是什麼原因她至今還沒弄明白,她只知道,這個症頭是在被羅起麟吻過後才產生的。

  她常擔心,不知道會不會是他傳染了什麼病給她?

  再者,她到現在仍伯羅起麟怕得要死,早知道有他在場,打死她都不會來,只可惜她有苦說不出,她知道再怎麼向他解釋他都不會相信。

  「什麼生日派對?我說過要單獨幫你慶生的。」羅起麟瞪了珊蒂一眼。有幾次了?跟她說要單獨見面,她卻還是把齊頌明找來,她究竟在想什麼?

  「哎呀!別生氣嘛!兩個人有什麼好慶祝的?我喜歡熱鬧一點,所以才請頌明來啊!」珊蒂輕鬆地笑著。

  「看來,齊小姐對自己的角色一點自覺都沒有,怎麼,你當電燈泡當上癮啦?」

  對女友抱怨無效,他的炮口轉向齊頌明。

  「真的……很抱歉,我還是回去好了……」多尷尬啊!她真恨自己為什麼要答應珊蒂。

  「不行!我不許你走!」珊蒂拉住她大喊,轉頭朝羅起麟抗議「她是我的朋友,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她?是我邀請她來的,你別掃我的興。」

  「珊蒂,你是怎麼搞的?我一直以結婚為前提,希望和你多相處,可是你卻一再地讓個外人來打擾我們……」羅起麟寒著臉,犀利地盯著她。

  他早就看出珊蒂對他沒什麼感情,可是,她既然答應要嫁給他,就該相對地拿出誠意,即使這場婚姻只是個交易。

  「頌明不是外人,她是我的朋友,如果你要娶我,就得接納我所有的一切。」珊蒂俏臉結霜。

  「但我並沒有義務去容忍你的任性。」他冷哼。

  「你……」

  眼看兩人就要吵起來,齊頌明急得汗流浹背,連忙打回場。

  「別這樣……別為我吵架,我走就是了……」要是她破壞了一樁姻緣,那罪過可就大了。

  「你不准走!」珊蒂氣呼呼地喝道。

  「我……」她傻眼了,週遭的人已頻頻側目,她只能像個呆子一樣樣在原地。

  突然間,一個熟悉的聲音解救了她的困境。

  「頌明,你怎麼在這裡?」李康原正巧和朋友來用餐,沒想到會意外撞見齊頌明。

  「康原!」她驚喜得差點哭出來,像抓到救生圈一樣緊拉住他的手。

  「怎麼了?」李康原不解地看看她、羅起麟和珊蒂。

  「拜託,快帶我離開這裡……」她湊近李康原的耳邊急道。

  羅起麟看她和李康原靠得這麼近,不自覺擰起了眉,上回在齊頌明住處的那抹的痛感又出現了。

  「李先生也來湊熱鬧?」他的聲音非常冷。

  「羅先生,是不是頌明又得罪你了?」李康原沒有忽略羅起麟眼中的火光,大惑不解。

  「沒有,頌明沒得罪誰,今天是我生日,我請頌明一起為我慶生,李先生不介意的話也一起坐下來吧!」珊蒂存心氣羅起麟,開口便邀請李康原。

  「這……」李康原轉頭向他的朋友示意,請對方稍等一下。

  「坐下來吧!你是頌明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大家一起吃個飯,熱鬧一下。」珊蒂強行把齊頌明拉到她身邊的座位。

  李康原敏感地覺得氣氛不太對,在座的三人各有心事,羅起麟眼神陰鬱,猛抽著煙;珊蒂則皮皮地佯裝沒看見;至於可憐的齊頌明則像個小媳婦一樣,無助又哀求地看著他。

  「不好意思,我正好有事要找頌明,我們還得研究一些設計稿,不能陪你們了。」他自然地擁著齊頌明的肩,笑著向珊蒂道歉。

  「你們要走了?」珊蒂蹙著眉,不情願地叫道。

  「是的,請別見怪,羅先生,謝謝你把Case交給我們處理,你什麼時候方便前來堂皇挑傢具就通知我一聲。」他向羅起麟伸出手,客套地說。

  羅起麟慢慢站起來,盯著他摟住齊頌明的左手,與他輕輕一握,淡漠地道:「不用謝我,要謝你得謝齊小姐。」

  「什麼?」他愣了一下。

  「沒什麼,羅先生的意思是正好珊蒂喜歡我的燈……」齊頌明心下大驚,她並不想讓李康原知道內情,因而急著解釋。

  「是嗎?這真是個美麗的巧合。」李康原暢笑著,轉頭發現齊頌明的頭髮有點凌亂,想也不想就替她梳理著那些亂翹的髮尾。」嘿,你怎麼老是不把頭髮整理好?頌明。」

  「啊!又亂了嗎?」齊頌明微傾向他,溫馴地任他梳理,好像早就很習慣這樣的接觸了。

  羅起麟黑瞳頓時強烈收縮了一下,嘴角變得冷硬。

  「齊小姐什麼時候把設計稿完成?」他陰鷙地問。

  「等一下我會到別墅做最後位置確認,再過幾天燈具的設計稿應該就會完成了。」齊頌明看了他一眼,被他的神色嚇得心又咚咚亂跳。

  他是在責備她動作太慢了嗎?她不安地暗忖。

  李康原感覺得出她的緊繃,立刻道:「那我們先走了,祝珊蒂小姐有個美好的夜晚。」

  「謝謝。」珊蒂興致大減,回答得很冷淡。

  李康原一說完就迫不及待地帶著齊頌明走出飯店,不解地問著齊頌明:「你怎麼會和他們攪在一起的?人家情侶在一起,你玩自己的燈泡就行了,充什麼電燈泡啊?」

  「我……唉,還不都是珊蒂,那女孩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纏著我不放,每次約會都會把我找出去……」齊頌明歎了一口氣。

  「她找你你就去?你這人未免也太……」李康原實在想說說她,但仔細一想,認識她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頌明這個人就是不太會拒絕別人的要求,尤其是陌生人。

  「我也知道別去當人家電燈泡,每次去看見羅起麟我的心情就會很不好,上回還被他……」她倏地住了口,羅起麟吻她的那一幕這幾天不時出現在她腦海,怎麼揮也揮不去,更可怕的是她每次回想到這些,冒出的情緒不是厭惡,而是……而是令她心跳加速的悸動!

  「被他怎樣?」李康原一怔。

  「沒什麼,他……他……他只是有點難纏……」她臉一紅,支支吾吾地把話帶過。

  「頌明,你可別傻傻地喜歡上他,知道嗎?」李康原的心思比她還細膩,他盯著她異樣的表情,有點憂心。

  「誰喜歡他了?你在胡扯什麼?」她睜大眼睛。

  「同樣是男人,我比你清楚羅起麟的魅力,他的深沉和冷峻也許不夠親和,可是這對女人來說反而帶著致命的吸引力,你懂嗎?」李康原第一眼見到羅起麟時就知道他是男人中的佼佼者,別說女人,連他這個男人也會微微心動哩!

  「你太緊張了,我怕他耶,哪可能去喜歡他?」她白他一眼,輕啐。

  「我只是提醒你小心,就我所知,要喜歡羅起麟就像呼吸那麼容易。」

  「正好我在他面前連呼吸都快沒了。」她拍拍自己的胸口,吐了吐舌頭。

  李康原好笑地搖搖頭「你啊,膽小的人就別去做危險的事,快點把燈的設計稿完成,我好替你準備材料,別和那個男人耗太久。」

  「知道了,我要再去別墅確定一些燈具的位置,你去陪你的『情人』吧!」

  她笑了笑,朝在後方等著他的男人努努嘴。

  李康原抿了抿嘴,眼裡塞滿幸福的光芒。

  「好啦,你一個人小心,早點回家。」

  「別擔心,Bey!」她點點頭,走向路旁,招了輛計程車往天母而去。

  

 

★★★★★★★★★★★★★★★★★★★★★★★★★★★★★

 

  

  齊頌明專注地觀察著別墅中每一個房間。走道、天花板,將想到的燈飾形狀大略畫在手中的速寫本上。

  隨著來別墅的次數增多,她是愈來愈喜歡這間歐式建築了。

  象牙白的牆壁及原木的裝橫,再加上高級的木質地板,讓她有種置身義大利的錯覺,剛畢業時曾到義大利學燈具製作一年,住的房子雖沒這間好,但小巧的一層公寓卻也情趣盎然,歐式的房屋樣式,總是營造得很別致。不同於台灣的單調乏味。

  她尤其偏愛二樓的主臥室,一扇大窗,讓整個房內采光明亮,躺在事先購置好的進口大床上,可以觀賞整個庭園的美景,即使像現在夜晚時分,只要園中設計幾盞美麗的燈,依然可以享受著清夜的靜謐……她走到窗邊,思索著將庭園中舊有的幾盞燈全汰換掉,換上新裝。

  手中迅速揮動著筆,她馬上就繪出了她要的燈具形狀。

  之後,轉過身,看著大床的床頭上方那面牆,她心一動,走到床邊,仰頭躺下,心想如果是她,她會希望在每晚睡前看見什麼樣的燈呢?

  夢幻的?充滿愛情的?溫暖的?

  突然,羅起麟和珊蒂兩人在這張床上溫存旖旎,相擁而眠的景象閃進她腦中,她心中竟泛起陣陣的扎痛。

  她皺起眉頭,怪了,人家情侶相親相愛她有什麼好嫉妒的?

  難道她也開始思春了?

  真蠢,就算思春,也不該拿羅起麟當她的對象啊!他也只不過吻了她一下……吻……她伸手輕觸自己的唇,指尖在唇緣畫著,想像著羅起麟那狂熱的吻在她唇間製造出的火花,霎時,她的整顆心全都燙了起來!

  你可別傻傻地喜歡上他啊!

  她揪住胸口,驚駭莫名,李康原的警告猶然在耳,她卻發現自己似乎……似乎對羅起麟……「我的床躺得還舒服吧?」羅起麟的聲音如陰魂般冒出。

  「嘎!」她嚇得從床上彈坐而起,心臟差點休克。

  羅起麟一手插在口袋,慢慢踱進臥室,走向床邊,低頭看著她,曖昧一笑。

  「你躺在我床上想什麼?齊小姐。」

  「羅……你……你不是和珊蒂慶生……」她驚喘一聲。

  「她無理取鬧,我叫司機送她回飯店去了。」他輕描淡寫地道。

  事實上,齊頌明和李康原一走,珊蒂就一直不和他說話,吃完飯便嚷著要回去。而他那時的心情也非常糟,看著李康原和齊頌明卿卿我我地離去,竟刺激著他每一條神經,使他再也沒耐性忍受珊蒂的脾氣,付了帳,乾脆叫司機載她回飯店,自己一個人則搭計程車回公司。

  至於為何目的地會從公司轉向別墅?

  不用多做解釋,事實已攤在眼前……「哦……對不起,都是我打壞了你們的興致。」齊頌明自責又羞惶地下了床,彎身拿起速寫本。

  「你的確壞了我的事……」他皺起眉頭,多少明白自己內心的感受,他追來別墅,不為別的,就只為了見她。

  「我下次不會再干擾你們約會了。」她立刻道。

  「不會再有下次,以後你只能單獨和我見面。」他走近她,冷硬地命令。

  「什麼?」她仰起頭看他,不懂他的意思。

  「你這盞電燈泡燒過頭了,把我的心也燒熱了……」他意有所指,低頭便想吻她。

  她急忙問躲,不明就裡地瞠大眼睛。「羅……羅先生……你……你想幹什麼?」

  「你認為我想做什麼?」他嗤笑一聲,盯著她。

  「你……是不是喝醉了?」她把速寫本擁在胸前自衛,一步步後退。

  「我還真希望我醉了,這樣就不會糊塗到會對你這個小女人感興趣。」他一個箭步欺近,握住她的肩膀。

  「你你你……」她真的傻了,羅起麟在說什麼?

  「你長得不夠漂亮,也不夠聰明,更沒有值得我覬覦的財產家世,我真不懂你哪一點吸引我了?」他目光如火,邊盯著她邊自問著。

  她驚愕得說不出話來了!

  他說她吸引他?不會吧?他不是很討厭她嗎?

  「我在想,也許是上回那個吻給我的誤導,為了確認真正的原因,我只有再吻你一次。」他說著便捏住她的下巴,將唇覆在她驚愕得微張的小嘴上。

  她被他灼熱的氣息炙了一下,忽地用力推開他,以猜疑又生氣的眼神瞪著他。

  「你是在開我玩笑對不對?你氣我好幾次破壞了你和珊蒂的約會,故意用這種方式來羞辱我,是不是?」

  「我要羞辱一個女人的方法多得是,不需賠上一個吻。」他自負地冷哼。

  「我知道你對我一直很有意見,可是我總認為你好歹是個有頭有臉的人,不會對一個……一個弱女子胡來……」她喘著氣,頓時覺得好委屈。

  「不過是要吻你,你那麼緊張幹什麼?」他啞然失笑,瞧她把他說得好像淫賊一樣。

  「你要吻就去吻你的珊蒂好了!」她說完便咬著下唇衝出了臥室。

  「等等,齊頌明!」他皺了皺眉,追了出去。

  當她跑到樓下時,忽然間,所有的燈全熄了,四周陷入一片黑暗,怕暗的她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嚇得忍不住尖叫!

  「啊--」

  「齊頌明!你在哪裡?」羅起麟被她驚恐的叫聲嚇壞了,以為她發生什麼事,在黑暗中焦急地搜尋著她。

  「啊……」她在樓梯口被地毯絆倒,急喘著氣,瞎子般拚命找尋她平常都放在皮包裡的手電筒,可是發抖的手卻什麼也找不到。

  「齊頌明?」羅起麟掏出打火機,快步衝下樓,立刻看見她正蜷在一樓地板上,好像在找著什麼。

  一有亮光,她的驚懼馬上緩和了不少,抬起頭,一瞬不瞬地盯著那小小的火光向她移來……「你怎麼了?」

  找到了她,他順手把打火機熄了,沒想到一熄火,她就驚狂地叫道:「別……別讓燈滅了……拜託……」

  「好好好,你冷靜點。」他蹲下身,出聲安撫,立刻再打開打火機「叮」地一聲,銀白色的名牌打火機上再次燃起火光,照亮了他的臉龐。

  她吸了一大口氣,怔怔地看著他,透過搖曳的火光,她被他那張藏在火花明滅處的剛毅臉孔深深吸引住。

  此時的他,是她最害怕的黑暗世界中唯一的明亮,有如一盞燈照進她心中,幾乎是著了魔般,她抬起手,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臉頰,指尖還微微地顫抖著。

  「你在發光……」她夢吃般地輕喃著。

  他呆了呆,全身的感官都被她的觸摸撩動,火光下,她驚懾的表情,無助的眼神,凌亂的短髮,性感的雙唇……像是個強力磁石般牢牢吸住他的神魂,他只感到胸口一熱,手一攏,將她摟進懷中,攫住了她那兩片挑逗得他意亂情迷的芳唇。

  亮光在瞬間熄滅了,可是齊頌明沒發覺,羅起麟的火在她心中點燃了一盞千瓦的燈,她只感到暖烘烘,就像被太陽包圍著一樣,黑暗早已遠離,恐懼也被驅散,她的世界正一片明亮。

  當兩人交纏得難分難解之際,倏地,燈光乍亮,全照得一清二楚,齊頌明呆了幾秒隨即震驚地睜大眼,看著半裸的自己,看著壓在她身上的羅起跡,心中的夢幻一掃而空,代之而起的是如臨世界末日的強烈恐懼與恨不得立即死掉的羞愧!

  她用力推開他,忙不迭地坐起身,雙手遮掩在胸前,意識一下子從虛緲的雲端跌回地面,而且摔得七零八落。

  「你……你……我……我……」她因過度驚嚇而喉嚨緊縮,久久發不出聲音。

  老天爺!她是中了什麼邪了?竟然和羅起麟……和羅起麟……吻成這樣?

  「怎麼了?你剛才的反應還很熱烈啊!」

  他的話又讓她緊繃的心臟連連抽了好幾下,她瞠大眼,難以想像自己居然會和最害怕的男人抱在一起。

  「我……」

  「還是你只有在黑暗中才會這麼熱情?」他站起身,拉好西裝外套。

  「我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她怎麼會做出這麼丟臉的事。

  「你知道的!我確定你很清醒。」他打斷她的話。

  「很……很抱歉……我……」她顫抖地扣上上衣扣子,顛躓地想站起來,可是雙腿卻在熱吻過後早已虛軟無力,根本無法撐立。

  他很快地伸手扶拉她一把,並順勢將她帶進他懷中,緊緊摟住。

  「羅先生!」她驚惶得心臟差點又要跳出來。

  「叫我的名字,今後,我要你成為我的女人,聽到了嗎?」他霸氣十足地道。

  「你……你在說什麼啊?我才……才不相當你的……女人……」她低下頭拼命想推開他。

  「你撒謊,我知道你對我有感覺,而且你想要我。」他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抬頭看他。

  「我……沒有……」她羞得雙頰緋紅,急急辯解。

  「你有,而且非常強烈地需要我,只是你不想去承認。」他自信地笑著。

  「那……那是你的錯覺!我只是……只是被停電嚇著了……一時以為你是李康原才會……」為了盡快脫離他炙人的氣息,她把李康原搬了出來。

  羅起麟臉色驟變,眼神變得冷峭。

  「你把我當成了李康原?」

  「對。」她吸了一口氣穩住快要被他厲色嚇成漿糊的腦袋。

  強勁的妒火如颶風般掃向他的眉心,他生氣地加深了捏住她下巴的力道,聲音從齒縫中迸出「那麼,我會讓你徹底忘了他!」

  說著,他彷彿在懲戒一個不忠的女人般,狠狠地蹂躪著她的唇。

  她驚駭地掙扎著,到後來不得不反咬他一口以求脫身。

  「啊……」他痛呼一聲,放開了她,唇角流出血絲。

  「對……對不起!」她又是抱歉又是惶恐,喃喃地後退了好幾步,見他又向她走來,膽戰心驚地倒抽一口氣,轉身就衝出了別墅。

  羅起麟沒有追上去,只是輕輕拭去唇上的血跡,不怒反笑。

  好個外柔內剛的悍女!這下子你可激起我更強烈的慾望了,你逃不了的,絕對逃不了!

 

 

第五章


  為了專心地把羅起麟的Case完成,也為了讓自己靜一靜,齊頌明跑到李康原的住處窩了好幾天,這些時日她把手機也關機,為的只是徹底和外界斷訊,不受任何干擾。

  可是,即使她逃離了家,躲開了羅起麟和珊蒂,她的心卻還是平靜不了,羅起麟的影像總會不受限制地浮現在她的腦海、心中,有時還會全面攻佔她的思緒,嚴重地阻礙了她的創作。

  好幾次,她坐在長桌邊,明明在設計燈具,可是眼前出現的全是羅起麟吻她的情景,他的唇,他結實有力的臂膀,他的愛撫,他的氣息……總會在她腦中盤旋不去,不管她怎麼清除、怎麼排斥,都無法消失。

  這種病症簡直就像被下了蠱一樣的可怕,完全不由自主,意識與靈魂全被人掌控了似的,此時的她只剩下空空的軀殼。

  這就是戀愛嗎?

  一顆心惶然虛空,不知掉到哪裡去的焦灼,明知不能再想,偏偏又不能不想……「唉!」長長歎了一口氣,她從沉思中回過神,又發現自己已呆坐在長桌前三個小時了,而桌上的紙卻空白一片,什麼都沒有。

  這樣不行啊!再這麼下去還得了?她不應該會愛上羅起麟的,她明明那麼怕他……可是,事實就是如此,她怕他,但還是莫名其妙地愛上他,這件事荒謬得連她自己都不能相信!

  她竟會喜歡上一個性格惡劣又殘酷冷血又勢利愛錢的壞男人?

  上帝啊!你該不會是要用這種方法來磨練我的膽子吧?

  她將製圖筆一丟,心煩意亂地站起身,在李康原的客廳中來來回回踱步,但這麼走來走去不但心更亂,一種無處排遣的情潮反而更加洶湧翻騰而來,她摘掉眼鏡,揉了揉眉心,頹喪地坐倒在沙發上。

  「你不可以喜歡他!不可以!他就要結婚了啊!傻瓜……」看著重新配的眼鏡,她的眼眶陡地一熱。

  那天匆匆從別墅逃了出來,她把眼鏡和速寫本全忘在那裡了,一路上倉皇混亂又視野矇矓,狼狽得像隻可憐的小狗,回到家中,還久久定不了魂。

  她當時就知道了,她不只怕羅起麟,更怕她自己!

  從未愛過任何人,她以為她是個感情淡泊的女人,以為自己絕不可能像小說裡那些女主角可以愛男主角愛得死去活來,可是羅起麟的某種特質卻引出了她深藏在內心的火,他的強悍、無畏正好和膽小又沒自信的她是個強烈的對比,也許在初見面的那一刻,她就看出他擁有她最想要的勇氣與力量,那些正是她最欠缺與渴望的東西……一個人對於自己欠缺又渴望的東西能有多少的抵抗力呢?

  沒有!

  一點都沒有!

  所以她才會害怕,怕那個愈來愈喜歡羅起麟的自己。

  每次見到羅起麟的恐懼,正是她自我防衛的警報系統在提醒她,別陷下去,愛上那個男人,絕對會萬劫不復……但,她不懂,她不是羅起麟喜歡的類型,為什麼他又偏偏要來惹她?

  是好玩?還是故意惡整?

  在他眼裡,她明明就像個小丑一樣可笑,面對他老是緊張失措,講話結巴,沒錢沒色,又愛充當電燈泡阻撓他和他女友之間的約會……他絕不可能愛上她的!

  那他為什麼還要那樣地……用吻騷擾她?

  為什麼?

  她仰頭靠在椅背,久久理不出頭緒。

  「鈴……」

  電話在這時響了起來,她吸了吸鼻子,抹去淚水,接起電話。

  「喂?」

  「頌明,你還賴在我家沒走啊?」李康原故意挖苦她。

  「讓我多住一天會怎樣?」她問聲道。

  「你住得夠久了,這幾天你根本什麼稿子都沒畫出來,只是在發呆,你如果不先醫好你的心病,就算住到北極去都沒用。」李康原一語中的。

  「我哪有什麼心病?你別胡說……」她極力否認。

  「頌明,我認識你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你那張臉什麼時候晴天什麼時候雨天我會不清楚嗎?」

  「我……」

  「你和羅起麟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今天他到我的傢具店裡看傢具,一看到我就一臉臭臭地問我你人在哪裡……」

  「他找我?那……你告訴他了?」她失聲驚呼。

  「當然,我非常明白地告訴他,你這幾天都住在我家。」李康原笑道。

  「康原!」天,他竟然說了!

  「哦,你真該看看羅起麟那時的表情,活像我霸佔了他老婆一樣,眼神利得想殺了我呢!」李康原大笑出聲。

  「你別亂說!人家已經有對象了……」她說著說著心突然酸澀起來。

  「頌明,你老實告訴我,你和羅起麟之間有什麼事嗎?」李康原心思細密,多少已猜出點端倪。

  「沒有啊!」被李康原一問,她的聲音全是鼻音。

  「真的沒有?你可千萬不要和他扯上男女關係……」

  「我和羅先生真的沒什麼事,我只是希望這個Case以後都由你出面和他討論就行了。」她連忙搶話,不讓他再說下去。

  「這樣好嗎……」

  「我今晚就搬回去。很抱歉,害你的愛人同志不能來過夜。」

  「你愛住多久就住多久,我又沒趕你。」

  「我還是坐在我的工作室才設計得出來,謝謝你這幾天的收留。」

  她一說完便掛上電話,把心口上的酸楚忍回肚子裡,然後整理一下貼身物品和製圖工具,離開李康原的住處,搭電梯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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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棟大樓的大廳燈飾也是她設計的,當初李康原願意出錢買下大樓的第九層當住宅,向售屋公司要求的條件就是由她來設計大廳燈飾,這麼一來,李康原則可以從她的設計費中拿到約二十萬的回扣,也等於是變相的殺價。

  說起來,李康原也是個道地的商人,精得很呢!

  走過她所設計的海膽型針狀燈飾底下,美麗的光線從每根細針的針孔射出,有如光絲般從上而下灑在她的頭頂,把她照得光耀奪目,翩然炫麗。

  她的心情在瞬間變得好多了,吸了一口氣,挺起胸膛走下大廳的台階,準備攔一輛計程車回家。

  但她才接近路旁,一輛深色轎車倏地駛到她面前,堵住她的去路,她愣了愣,正想繞過車子,車門打開,羅起麟一臉沉怒地下了車,大步地走向她。

  她瞪大眼睛呆立著,心臟急促跳動,壓根也想不到他會在這裡出現。

  「你躲我?你跑來和別的男人同住,就為了躲我?」羅起麟像吃了炸藥,渾身熱辣辣地散發著怒火。

  「你……」她退了一步,被他的凶惡嚇壞了。

  「怎麼樣?這幾天很快活吧?」他尖酸地盯著她,想到這三天來追尋她不著的煩悶,心火就燒得更旺。

  她知不知道他找了她三天?家裡沒人,手機關機,連電話線也拔掉,好像要徹底躲開他似的,溜得不見人影。

  第一次有女人能這麼嚴重地影響他的生活步調和情緒,他為了她連會也沒辦法好好開,班也上得心神不寧,更讓他生氣的是,就在他開始擔心她是不是出了事時,竟然得知她這幾天就住在李康原的家中……妒火就此一發不可收拾,他叫人查了李康原的地址,連和珊蒂約好的晚餐都沒去吃就直接跑到這裡來了。

  他是要來確定,齊頌明有什麼魅力能讓他如此顛狂。

  她憑什麼?

  沒有家世背景,臉孔頂多稱得上清秀,個性膽小卻執拗,怕他,又老是反抗他……他身邊隨便一抓,比她美、比她優秀的女人多得是,就連珊蒂也比她漂亮好幾倍,這樣一個次等女子,為什麼會讓他這麼……這麼……這麼想擁有她?

  「你……怎麼會到這裡來?」她錯愕地問。

  「你說呢?當然是來找你,你躲我不就為了讓我找你嗎?」他冷哼。

  「我沒有躲你!」她強辯著。

  「沒有嗎?」他目光湛湛。

  「我沒有理由躲我的客戶,你……你的說法太奇怪了。」

  她別過頭去,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那你為什麼跑到這裡來住?」

  「我到朋友家借助還得向你報告理由嗎?羅先生。」她被他追問得有點不高興,他以為他是誰啊?她又不是他老婆!

  「我說叫我的名字!」他週一擰,火氣又上升幾分。

  「你這人真是……」她怎麼會遇上這麼霸氣的男人呢?

  「我怎樣?」

  「沒事,我得回去了,再見。」她掉頭便想離開。

  他倏地拉住她的手臂「上車,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她慌張地想掙開,卻在對上他那雙陰鷙的怒眼時,嚇得動也不敢動。

  「上車,別再讓我說一次。」他的語調很輕,可是口氣非常強硬。

  她吞了一口口水,根本沒有再拒絕的勇氣,只有乖乖坐進他的車內。

  他也跟著坐上車,車門重重摔上,急踩油門,車子向前衝去。

  一路上,他什麼話也沒說,只寒著臉看著前方。她則縮在車窗邊偷偷地看著他的側臉,一顆心又是悸動又是忐忑。

  他就坐在她身旁,修長漂亮的大手扶握著方向盤,一身的高級西裝包裹著他昂藏剛毅的骨架,展現出上流社會菁英分子特有的優質氣息……太過筆挺光鮮的外貌,太過精致的品味與格調,他從一開始就給她一種高不可攀又遙不可及的距離感,她很清楚,這種男人並不適合隨性又喜歡自在過活的她,也不是她想要的類型。

  所以,千萬別再胡思亂想,他已有未婚妻,她則專心設計燈具,努力保持原有的主雇關係就好,這樣就好……她正沉思著,羅起麟忽然從皮包拿出一本冊子丟給她。

  「你那天匆忙離開,把速寫冊子忘在別墅裡了。」

  「哦!謝謝你送還給我……你找我是為了把這本冊子交給我吧?」她不敢去想那天在別墅發生的事,很快地就把他找她的事情合理化。

  「不,我找你是因為我想見你。」他很快地看了她一眼。

  她的心跳漏了好幾拍,佯裝鎮定地道:「見我?是要討論燈具的事嗎?這件事以後你可以直接和康原談,康原等於是我的經紀人,我的案子都是透過他在處理,因此,你如果有任何問題,就找康原……」

  「夠了!」他陡地喝斥。

  她嚇得立即噤聲,睜大眼看著他把車急急停在路旁。

  「我不想再從你嘴裡聽到李康原的名字!」他轉過身,怒火飆竄。

  聽她左一聲康原,右一聲康原,他簡直快要氣炸了,他是哪一點比不上李康原?在她心裡難道就只有李康原一個男人?受他青睞的女人們一旦知道他對她們有興趣,就全都像浪蝶般撲過來,有誰會像她一樣跑得老遠又不領情?

  「呃……」她不懂他在氣什麼,一臉無辜。

  「我不想透過任何人來和你討論燈具的事,我要你直接和我談,而且是單獨和我談!」他傾向她,微溫地道。

  「可是……」她往後躲,心慌成一團。

  「沒有可是!我早就說了,我要你,你別想躲我。」他明明白白地告訴她他的企圖。

  他要她?天啊……」你別胡說,你已經有珊蒂了啊!」她握緊拳頭怒道。

  「那又如何?娶她和跟你在一起完全是兩回事。」他冷哼。

  「這太過分了!你……把珊蒂和我當成什麼了?」她真不敢相信,他這個人居然沒半點道德觀。

  「我把珊蒂當成我未來的妻子,把你當成我要的女人。」

  「我一點都不想當你的女人!而且我對你沒半點興趣!」她傷心地低嚷。他這麼百般纏著她,原來都是風流作祟,只是想玩玩而已。

  「你對我有沒有興趣,你的身體比你還要清楚……」他說著伸手拂開她耳鬢的亂髮。

  她敏感地縮了一下,立刻間躲驚呼:「別碰我!」

  他沉沉地笑了。

  「我第一次對個女人這麼熱中、連珊蒂都引不起我的衝動,但是你卻輕易地挑動我的感官……真奇怪,在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想要你……」

  「你如果慾求不滿就去找妓女,別把我當成你洩慾的工具!」她生氣地瞪他一眼。

  「我從不找妓女的,我只要勾勾手指頭,就會有一大堆有頭有臉的女人投懷送抱……」他緊盯著她受傷的表情,慢慢地揚起嘴角。

  「那你去找那些『有頭有臉』的女人啊!為什麼……還要來……對我這個小設計師說些……說些奇性的話?」

  她不自覺流露出醋意。

  「我找你,是因為現在除了你,我誰也不想要。」他一說完就低下頭吻她。

  她微驚,轉開頭抗拒。

  他手掌捧住她的臉,強迫她面對他,硬是將唇印在她緊閉的小嘴上。

  她的反抗沒有持續太久,當他溫熱的唇綿密而挑逗地哄她張開嘴接受他的占領時,她就再也使不出力氣了。

  她一下子就被他熟練的吻征服,那深而烈的深吻像陳年老酒,讓她迷醉暈眩,神智盡失,就這麼軟軟地癱在座椅上,癱在他的男性氣息裡。

  不知過了多久,他放開她,微抬起頭,輕笑道:「如何?這個吻還不錯吧?」

  他就知道她對他也有感覺的,他就知道!

  她猛然驚醒,臉倏地漲得通紅,手忙腳亂地摸索著車門把手,打算下車。

  他很快地長手一伸,越過她,阻止她逃走。

  「你想逃去哪裡?」

  「我……」因為自責和羞愧,她的頭低垂得幾乎抵到胸口了。

  她竟然被他吻得暈頭轉向,而且還這麼投入……哦!讓她死了吧!

  「乖乖坐好,我送你回去。」他得意地笑著,啟動離合器,載她回家。

  回到她那棟小屋,他在她下車前突然道:「明晚和我一起吃飯。」

  「不行!我……我沒空。」她緊張地搖搖頭。

  「我約你你就一定得為我空出時間。」他狂妄地道。

  「你!你這人真是……」她真不敢相信世上有他這樣獨裁的男人。

  而她……偏偏喜歡上這種男人!她到底有沒有腦筋啊?

  「我這人是怎樣?迷人嗎?晚安。」他低笑,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啄了一下她的唇。

  她再度被他嚇了一跳,摀住嘴,像隻從野狼嘴裡逃出的小羊,飛也似的下車奔進房子裡。

  那一夜,她發現羅起麟在她體內點亮的那團火,比她屋子裡所有的燈都還要燦爛。

  

 

★★★★★★★★★★★★★★★★★★★★★★★★★★★★★

 

  

  齊頌明侷促得不知道該把手放在哪裡,羅起麟就坐在她對面,一雙炯炯的眼睛直盯著她,那強烈的視線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害她這一頓晚餐食不知味又消化不良。

  原以為約她吃飯不過是個玩笑,誰知道羅起麟傍晚五點真的跑到她家來,而且一進門就不悅地瞪著她雞窩般的亂髮和千年不改的黑色T恤,低咒了一聲,硬是將她拖上車,蠻橫地帶著她到一家進口服飾店買一套洋裝和細跟涼鞋逼她穿上;

  之後,又帶她到一家髮廊要求設計師把她的捲髮洗直,短短兩個小時,她從邋遢的女人變成一個氣質優雅的淑女,當她走進餐廳,還差點被玻璃中映出的自己嚇到!

  頭髮洗直後,她的五官和輪廓變得更為清麗,有點像她大學時候的模樣,而那套薰衣草紫的削肩洋裝,把她纖細的曲線全秀了出來,襯著白皙勻稱的手臂,乍看之下還會以為是服裝雜誌走出來的模特兒呢!

  她這下子終於知道人要衣裝的道理,難怪女人會花大把鈔票在治裝上,合宜的衣服果然能適度地提升個人的形象。

  「紫色衣服很適合你。」羅起麟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他沒想到打扮過後的齊頌明會這麼漂亮,之前她老是把本身的美麗藏在捲髮和黑衣下,真不懂她這麼不會裝扮自己的人是怎麼設計出那些美麗的燈具的?

  「是嗎……」她不安地蠕動著,忍不住又向四周看了一眼,總覺得大家好像都在看她似的。

  「你在緊張什麼?」

  他好笑地靠向椅背。

  「我穿這樣太奇怪了,一點都不像我……」她別扭地拉了拉衣服的肩線,削肩的衣服感覺起來比無袖的暴露多了,讓她好不自在。

  「你穿這樣才像個女人,以後和我出門可不准再穿那些黑色T恤和長褲了。」

  他說得好像她已是他的女人了。

  「以後?一次就夠了,我不能再這樣和你見面……」

  她真怕被什麼熟人撞見她穿成這樣和一個已有未婚妻的男人共進晚餐。

  「為什麼不能?」他眉一擰,才好心情沒幾分鐘,她又要開始氣他了?

  「這……這是不對的,你應該去陪珊蒂,而我則該回工作室幫你設計燈具。」她一整晚內心都充滿了罪惡感。

  羅起麟的熱烈追求很容易讓女人心動,她不否認驚恐之餘也有著小小的虛榮,但現實問題一直很清楚地攤在她面前……他有女友。

  他就要結婚了。

  單這兩項大前提就足以讓個腦袋清楚的女人把他三振出局。

  但很顯然,她的腦袋最近都不太清楚,才會傻傻地還跟著他出來吃飯。

  「珊蒂對我沒感情,你也看出來了,每次我想找她約會她就把你找來,一副對婚事沒興趣的樣子,我寧可和你一起吃飯也不想去面對她的臭臉。」他這陣子還真是受夠了珊蒂的任性了。

  「既然兩人都沒感情,為什麼還要結婚?錢真的有那麼重要嗎?」她脫口問道。

  他玩味著她的口氣和表情,暖昧一笑「怎麼,你不希望我結婚嗎?」

  「不,我只是……只是覺得這種建立在金錢上的婚姻不可能會幸福……」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啜飲著果汁。

  「幸福這個字眼不在我的字典上;我要的只有成功和金錢。」在他的觀念中,錢才是萬能。

  「你小時候受過什麼刺激嗎?才會導致這種嗜財如命的個性。」她心驚地看著他,暗暗揣測。

  他臉色一凜,一口仰盡杯中的紅酒。

  「沒錯,在孤兒院的十多年只讓我認清一件事,只要有錢,天下沒什麼不可能的事。」他嘴角冷硬地下垂,聲音暗沉幽晦。

  孤兒院?

  她有些訝異,光鮮得有如富家少爺的羅起麟竟是孤兒出身?

  是太多的窮苦激起他追逐名利的野心嗎?

  「可是……再多的錢,化得掉你心中的空虛嗎?」她替他感到難過,他的冷漠其來有自啊!

  「誰說我空虛了?」他揚了揚眉「我現在日子過得可充實了。」

  「真的充實嗎?不會寂寞嗎?」她直覺他是個非常寂寞的男人。

  他一愣,定定地看著她。

  寂寞嗎?也許吧!盡管工作繁忙,隨時都有女人可以暖床,可是每每午夜夢回,一種無人能理解的孤寂總會浮上心頭。

  沒有人真正了解他,而他也不想讓人了解,人心的善變使他對人總是心懷戒備,對他而言,永遠不會背叛他的只有金錢!

  「我沒時間去想這個無聊的問題,我的人生目標就只有賺錢而已。」他借著冷笑隱藏著內心的弱點。

  「你沒聽過一句話嗎?財富並不屬於擁有它的人;而是屬於享受它的人。只知賺錢,不懂得享受人生,充其量不過是台賺錢的機器,當心哪天過勞致死,你的錢可不會為你掉眼淚。」她無奈地歎口氣,羅起麟的功利心態已經沒救了。

  「怎麼?你在為我擔心嗎?」她語氣中的關懷讓他內心一動。他認識的女人幾乎每一個都希望他多賺點錢,然後拚命想從他口袋多挖點錢,但齊頌明卻不一樣……「誰……誰擔心你了?」她臉微紅,解釋道:「你愛賺多少錢是你的事,和我無關!」

  「你真是個怪胎,你真的對錢沒興趣?」他細細地審視她,突然發現她正好和他相反,沒什麼金錢觀念,對名利也很淡泊,也許以燈具設計師成名也只是她人生中的一個意外,因此她才會這麼閒散,一點都不懂得經營自己的事業。

  「誰說的?我也很愛錢的,只是我只要夠用就好了,太多錢我反而不知道要擺哪裡。」她聳聳肩。

  「從來沒有人賺錢太多的。」他笑了,有點明白她吸引他的原因了,他迷上的就是她的無慾無求,清心自在,在她身上,他看不到人性的貪婪和物慾,她是他所處的現實競爭世界中唯一一個對他無害的女人。

  「是嗎?」她屏息了幾秒,差點窒息在他難得展現的笑容中。

  冷硬凶狠的他,笑起來其實非常迷人……李康原說得沒錯,他的確擁有無限的男性魅力!

  「告訴我,你為什麼會這麼喜歡燈?」他興味地傾向桌面,雙肘支在桌上。

  「因為我怕暗……」她說出口才開始後悔,馬上就緊閉嘴巴。

  「是啊!你非常怕暗,這其中有什麼原因嗎?」他想起別墅中停電的那一晚,她的驚惶與恐懼簡直是種病態。

  「沒什麼……」她不太想回憶那個可怕的往事。

  「說,我想聽。」他霸道地命令。

  她抬頭看他一眼,搖搖頭。」我們該走了……」

  「說完再走!我很好奇,你對黑暗的反應讓我印象非常深刻。」他不放過她,持續追問。

  「那其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她歎了一口氣,故作輕鬆地道:「只是小時候有人惡作劇把我關在一隻廢棄的貨櫃裡一整夜……」

  「是誰對你做這種事?」他愕然地問。

  「早就不記得了……」

  「那時你幾歲?」他心疼地蹩著眉。

  「七、八歲吧?忘了,只知道有很長一段時間一到晚上就會焦慮緊張不敢睡,什麼心理治療都做過了還是沒用,到後來我媽突發奇想地買好多盞燈給我,每晚為我將燈點亮,才漸漸治好我的毛病……」她淡淡地說著自己的故事。

  「因為這樣,你才愛上燈具?」他緊盯著她,沒有忽略她眼底閃爍的痛苦。

  「是的,看燈亮著已成了我晚上的習慣,久而久之,就想自己創作,只有在設計燈具時我才會忘記黑暗的恐怖。」她一說完便把那杯一口都未沾的紅酒全數喝光,以稍稍放鬆一下依然在回憶裡翻攪的恐懼。

  「那萬一停電了你一個人怎麼辦?」

  「我家有緊急照明設備,而且我的皮包裡隨身攜帶手電筒!」她笑著拍拍自己的皮包。

  他恍然明白那天停電時她趴在地上找什麼了,她一定是在找她的手電筒。

  「如果有一天,你又被困在黑暗中,而你的手電筒不在身邊,你會怎麼樣?」他不放心地問。

  「不知道,也許會嚇死。」她搖搖頭,自嘲地笑了笑。「你知道,恐懼有時比死更可怕……」

  他心一緊,突然覺得她比他想像的還要脆弱,一種想將她留在身邊的想法油然而生。

  他想保護她,保護迷糊又脆弱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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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束了晚餐,他送她回家,一路上兩人都很沉默,可是彼此間的感覺卻因這頓晚餐而拉近了許多,一種強大的吸引力在兩人之間迅速膨脹,情絲有如籐蔓,在不知不覺中已深深地纏繞住他們。

  車子停在齊頌明的小屋前,羅起麟盯著屋內通明的燈光,悄然地揚起了嘴角。

  「即使沒人在家,你也會亮著燈?」

  「我的電燈開關設有定時裝買,時間一到就會自動開燈。」她不太好意思地解釋。

  「原來還有這招……」他輕笑。

  「沒辦法,誰教我膽子小,回家沒看見燈亮就會害怕……」她打開車門下了車。

  「那麼,你的燈都亮一整夜嗎?」他下車隨著她走進小庭院。

  「是啊!這樣看起來不是很溫暖嗎?好像隨時都有人在家等我……」她偷偷看了他一眼,對自己竟能和他在一起平和自在地聊天感到不可思議。

  更不可思議的是,他給她一種難以形容的安全感……多奇怪啊!在一頭豹子身邊竟會覺得安全,她大概腦子真的有問題了。

  「嗯……」她的屋子的確明亮溫暖,不像他的,任何時候回去都陰暗冷寂。

  「有人等著自己的那種感覺很好……」她目光移向大窗裡自己設計的那些燈,在黑暗中,那些亮光分外令人安心。

  他轉頭看著她映著燈光的美好側影,心中一蕩,倏地伸手將她擁進懷中,緊緊摟住。

  「羅……」她驚訝地低呼。

  「噓,別說話。」他在她耳邊悄聲道。

  也許是被她的話影響,今晚的他特別感到寂寞。

  「會……會被人看見……請放手……」她又羞又急,輕輕地掙扎著。

  「如果是你,你會願意天天點著燈等我回家嗎?」他低頭抵著她的前額。

  「我……」這個問題太……太過於親暱了,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羅起麟也不需要她的答案,此時此刻,他只想吻她。

  火熱的唇貼上她的,他需要她柔嫩的雙唇給他慰借,好久不曾好好面對自己的內心,這一晚的閒聊揭開了他強悍的面具,他好像回到了過去,再度變成了那個被惡意遺棄的小男孩……她的心被深深撼動著,一整晚面對他,她對他的感覺益發強烈,他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笑容,都緊緊揪動她的心跳,主宰了她的意志,她無力再抵擋他的索求,也無法再漠視自己內心的聲音。

  她愛上他了!

  真的愛上他了!

  愛上他的剛強,也愛上他剛強背後的孤寂。

  「到屋裡去……」他在激吻中抬頭嘎聲道。「我……」她喘得無法開口,四肢更是虛軟無力。

  「別拒絕我……我今晚需要你……」他的聲音低沉沙啞。

  她被打敗了!被他軟弱的語氣,以及她自己的感情打敗。

 

 

第六章


  陽光和燈把整個臥室照耀得好亮!

  齊頌明一醒來只感到刺眼,摸索著薄被想蒙住頭,可是手才往一旁摸去,就碰上了一條裸露的手臂……她驚坐而起,瞪大眼睛看著沉沉睡在她身旁的羅起激,差點嚇掉了下巴。

  她……她……她昨晚和羅起麟……天!這事要是讓李康原知道,一定會罵她大笨蛋。

  她居然和客戶上床,而且還是個訂過婚的男人!

  老天爺啊……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膽了?

  震驚中,昨晚的一切很快地回到她的腦海之中,她想起了兩人的纏綿糾葛,臉頓時緋紅如火,羞得直想鑽進地洞。

  嗅!都是那個吻惹的禍……那時的她到底在想什麼?她已經不記得了,她只知道他一直盯著她,用一雙能點燃任何東西的眼睛看著她。

  燈一直亮著。

  就像電流瞬間抵達燈芯的鎢絲,轉換成光與熱,照亮了四周,他把她變成了一盞燈,給了她電力,讓她散發光芒……她永遠也不會忘記他在她身上烙下的印記!

  永遠不可能忘記……思緒從昨晚飄回,她披上睡袍包裹住自己,小心翼翼地靠近他,輕輕地梳理著他垂覆在前額的髮絲,看著他放鬆的表情,悄然地歎了一口氣。

  沉睡中的他五官不再堅毅冷絕,這樣的他不再嚇人,也溫和英俊多了。

  想起他昨夜的激狂,她暗暗笑忖,這個「併購惡魔」在床上並不冷血嘛!

  還以為他是無敵鐵金剛呢!不愛人,也不需要被愛,沒心沒肺……結果,他一樣也有著驚人的熱情,只是吝於表現出來罷了。

  正獨自胡想暗笑著,羅起麟忽然睜開眼睛,她一驚,急忙縮手往後退,小臉頓時漲紅。

  他漾起一抹愉悅的微笑,手一抄,將她整個人拉進懷中,一個翻滾,結結實實地將她壓在身下。

  「啊!你……你想幹什麼?」她惶惶地喊了一聲。

  羅起麟兩手撐在她的耳邊,正俯身看著她,帶著一種得意的神情。

  「你沒和李康原上過床。」他是她第一個男人!這個發現讓他興奮了一整夜。

  「你在說什麼啊?我又沒說我和他上過床!」她瞪著他,沒好氣地說。

  「是啊,你是沒說,不過你們的關係太曖昧了,讓人起疑……」他哼了哼。

  「我們只是好朋友……」被他這麼壓著,她又羞赧又焦急,忙不迭地想起身。

  「以後不准你去找他。」他將她接回去。

  「喂,你未免也太……」

  「啊!你幹什麼?」她雙手遮在胸前驚呼。

  「我想要你。」他低頭吻向她的耳鬢。

  「不要這樣……」她推著他結實的胸膛,心慌意亂。

  「不要怎樣?這樣嗎?」

  「你真讓我驚訝,頌明,你外表冷淡,體內的烈火卻這麼狂熱,熱到幾乎將我燒融……」他注視著她臉上的表情,著迷地讚歎。

  「你……」

  「喊我,喊我的名字。」

  「你知道嗎?你本身就是一盞最美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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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早晨是怎樣結束的,齊頌明已經不太記得了,她接下來的好幾天都恍恍惚惚的,總覺得一顆心虛浮幽蕩,雙腳也好像沒踩在地上一樣,明明很清醒,可是又常會無端端失了神……這是種嚴重的愛情急症,她有時會這麼想,自從和羅起麟上過床後,她就罹患這種毛病,腦子不能自主,心也不能自主,整個人像是活著,又像是死了,只有在羅起麟吻她時,她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心依然狂跳著!

  接下來的日子,羅起麟天天差人送花給她,約她吃飯、夜遊、看電影,就像一般的情侶,他們在獨處時擁吻、在房間裡做愛,他甚至還有一次在車子裡就要了她……那種讓人迷醉、蕩人心魂的繾綣時光,有如灌了蜜的糖果,甜得幾乎將人溺斃!

  這樣的幸福美好得讓人害怕,每當羅起麟從她眼前離去時,她的心底總會繞起這種不安,深怕這只不過是個短暫的夢幻,一旦醒來,所有的一切將化為烏有。

  李康原也發覺了她的異樣,有一天,他忍不住問她:「你是不是在談戀愛啊?頌明,你突然變得好美!」

  她抿嘴而笑,什麼都沒說。

  愛情是女人的維他命,以前她怎樣也無法理解這句話,不過現在她懂了,女人的心不會自己製造愛情的養分,得靠男人來用心栽培,所以戀愛中的女人才會顯得特別嬌艷。

  然而,快樂的心情在持續了七天之後,珊蒂的突然造訪將她從愛情的夢境中嚇醒了。

  「我不知道起麟現在在忙什麼,老是見不到人影,害我覺得好無聊。」珊蒂使出纏功將她拉出門,一起去咖啡廳喝下午茶,並向她發著牢騷。

  她的心一驚,罪惡感瞬間向她淹漫,幾乎讓她窒息。

  她怎麼會忘了?羅起麟已經和珊蒂訂了婚,而且就要結婚了!

  真是瘋了!她竟然也成了別人口中所說的第三者?那種她一向最為不屑的角色如今卻由她自己來扮演了!

  「我想你也知道,我和起麟並沒有多少感情,我是為了我爸才和他訂婚,我知道他也是為了錢才要娶我,可是我還是覺得他應該負起責任吧!我在台灣的這段時間他除了找我吃飯,就是做他的事,不但不陪我,還嫌我任性……哼!我都沒嫌他冷酷了,他還說我脾氣大……真可惡。」珊蒂不高興地攪著咖啡。

  她坐立不安地傾聽著,既尷尬又惶恐。

  「我爸後天就要來台灣確定結婚日期了,他之前很急著要進行這件事,現在卻好像不急了似的,我有時還在想他是不是有了別的女人了。」珊蒂無心地說著。

  她的心又重重一震,手中的咖啡不小心全灑了出來。

  「啊……」她低呼,連忙以紙巾擦拭。

  「你怎麼了?頌明,今天看來心不在焉的。」珊蒂皺眉看她一眼。

  「沒……沒什麼……大概趕著設計燈具……有點累……」她支吾其詞。

  「是嗎?我還有一大堆話想和你說呢……其實,我知道像起麟這種男人是絕不可能愛個女人勝過他的事業的,他有過不少女人,但那些女人一定都對他有好處他才會去接近,我聽人說過,他連性愛也能拿來當成工具呢!陪女人上床,獲得情報,取得資料,或是拉攏敵人……像他這種人,愛上他才叫傻子呢!

  珊蒂的話讓齊頌明呆住了!

  羅起麟是怎樣的一個人她不是早該知道了嗎?為何還會這麼震驚?

  為什麼……她會突然覺得心痛?

  「你……不愛他?」她喑啞地問。

  「我怎麼可能會愛他?就像他把我當成財源,我也只把他當成收入,結婚只是種形式,我一點都不會去憧憬我和他會有多幸福,反正婚後他過他的日子,我過我的生活,誰也別干擾誰就行了。」珊蒂啐道。

  「這哪叫婚姻呢?」她蹙眉低嚷。羅起麟和珊蒂都把婚姻當成什麼了?

  「這才是我們這個圈子裡的婚姻!我相信起麟也這麼認為,所以不管他和幾個女人鬼混,到後來他一定會和我結婚的。」珊蒂冷笑。

  一口酸液湧上齊頌明的喉頭、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哎,跟你提這個做什麼?我本來想找你陪我和起麟一起去挑婚戒,既然你不舒服,那就算了。」珊蒂其實也有點意興闌珊。

  挑婚戒?

  那麼……羅起麟還是打算和珊蒂結婚了?

  她的心抽了一下,臉色有點發白。

  「你一個人回去沒問題吧?我要去日光企業找起麟……」珊蒂看著她問道。

  「沒問題……」她撐起一抹微笑,獨自一人離開了咖啡廳。

  一路上,她一直在想,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的她對羅起麟來說算什麼?

  他是真的愛她嗎?還是只把她當成婚前的點心?

  沉沉的憂傷侵蝕掉愛情帶來的喜悅,她那虛浮在半空中的雙腳終於踩在現實的地面,一步步吃力地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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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一刻,她願意相信他是真心真意,相信他對她的感覺一如她對他的深摯,她相信他愛著她。

  他對她的沉迷比自己想像的還要深,就像在黑暗中待得太久的小孩,一見到光亮就緊抓著不放,齊頌明這個小女人的身體柔軟且散發著他最期盼的光暈,有如月光般柔美,照進了他那池黑沉沉的心湖。

  為了珊蒂,她已經努力要避免她和羅起麟的獨處,可是強悍的他總會輕易地瓦解她的防阻,一寸寸以吻攻進她的城池,將她全面降服。

  在男女關係上,他一樣是個令人膽寒的強者,主宰著她所有的感官,徹底掌握著她的心……「在想什麼?」

  「沒想什麼……」

  「和我在一起時,只准想我。」他扳過她的身體,霸氣地道。

  「那你和我在一起時,是不是也只想著我?」她望進他那雙黑不見底的眼瞳裡。

  「當然。」他輕笑一聲,低頭吻了吻她。「我連工作時都會想著你,這是以前從沒有過的。」

  是啊!以前有哪個女人這麼讓他掛心的?只要看到燈他就會想到她,只要天一暗他就會擔心她,他真不明白齊頌明到底有什麼魅力能緊緊抓住他的心思?

  「是嗎?」她不太敢相信她對他有這麼大的吸引力。

  「是的……」他再次低頭,以最綿密、最撩人的方式吻著她。

  又是這種會讓女人死心塌地的吻……不知過了多久,他們才不捨地分開,羅起脫下床,邊走向浴室邊道:「我等一下還有事,得走了。」

  她著迷地看著他英偉修長的裸身,很想開口問有關珊蒂的事,但始終問不出口,只好默默地拎起衣物,跑到一樓梳洗。

  羅起群對她的房子已經非常熟悉了,什麼東西放哪裡都摸得一清二楚,這樣的男女關係不知算不算正常?

  算不算……違反了道德……換上T恤的她來到廚房,邊喝著水邊瞪著冰箱發呆。

  不過短短七天,一切都變了樣。這種感覺很奇怪,總覺得和羅起減好像才剛認識,卻已發生了親密關係,她忽然驚覺到自己似乎做了件傻事,在還沒確定他的心意前就把自己交給了他,她等於是拿自己的感情冒險……「鈴……」

  一陣手機的樂音響起,她聽見羅起麟在二樓接聽的聲音。

  「珊蒂?有事嗎?嗯,我知道了,我馬上回去……什麼?我現在在哪裡?我和客戶在談事情,對,我等一下就去接你父親,對,這兩天就會確定婚期,好,待會兒見。」

  羅起麟溫和的聲音以及斷斷續續談話的內容,讓齊頌明的臉色乍變,這幾天的愛情夢幻霎時破碎殆盡……她錯了,一切都沒變,羅起麟還是原來的羅起麟,而她,也許正像珊蒂說的其他女人一樣,只是他生命中的一個小插曲而已。

  羅起麟從樓上走下來,看了發任的她一眼,輕鬆自在得彷彿他沒做過什麼對不起未婚妻的事。

  「我得走了,bye."他摟了摟她,拎起車鑰匙,沒發現她的異狀,向她微微頷首便走出大門。

  她送他出門,一直沉默著,一堆問題想問,又問不出口。

  「珊蒂的父親今天會到台灣,這幾天我比較忙,等我有空再來找你。」他走到車旁,轉頭對她說。

  「我也許……快點完成燈具設計……」她低聲道。

  這段短暫的愛情,也許該結束了。

  「嗯,燈具是該早點完工,日光的營運就要上軌道了,我在台灣的工作快要終結,我希望能在我離開台灣前把別墅全部弄好。」他的口氣很公事化。

  他要離開台灣了?

  準備回美國結婚嗎?

  一抹酸澀深深地刺進她心中,她吸一口氣,鼓起勇氣問道:「你……和珊蒂的婚期定了嗎?」

  他一怔,深深地看她一眼。

  「嗯,今天珊蒂的父親來就是為了談這件事。」

  「是嗎?」她的胃在抽痛,可是臉上卻一片木然。

  他是不會放棄娶珊蒂的,她早該明白,他要的是財勢,而這些她都無法給他。

  可是她不懂,他怎能這樣毫無困難地周旋在兩個女人之間?

  「我就算和珊蒂結婚,也不會丟下你不管的,放心吧!」他說得好像他對她唯一負責的方式就是把她變成他的情婦。

  她的心像被狠狠地抽了一鞭,臉色刷白。

  「你可以不必在意我的,別因為我陪你過了幾夜就這樣……」她說的每個字都如刀割,痛得她難以呼吸。

  「我要你永遠在我身邊,頌明。」他湊近她,吻了吻她冰冷的唇。

  「你想瞞著珊蒂和我交往?」她盯著他,替那個愛上他的自己感到悲哀。

  「娶珊蒂只是個計劃,我真正想要的是你,懂嗎?好了,沒時間了,這件事我們下次再談。」他擁了擁她,上車離去。

  齊頌明呆呆地杵在門邊,一個晚上的縱情,換來的卻是讓自己心碎的痛苦……她怎麼會喜歡上這種男人?

  怎麼會笨得讓自己愈陷愈深?

  眼眶的水氣漫溢,壓抑不了的淚緩緩地滑下臉頰。

  「頌明!」

  她霍地抬頭,李康原不知何時已來到她家門口,正以一種難以置信的表情看著她。

  「康原……」她微驚,迅速地抹去臉上的淚水,不想讓李康原看見自己的狼狽。

  「你和羅起麟……」李康原有事找她,卻沒料到會搞見剛才他吻她、抱她的那一幕,驚愕得簡直無法置信。

  「我……」她能說什麼呢?還能解釋什麼?

  「我的天!你該不會和羅起麟已經……」李康原瞪大眼睛驚呼。

  她咬著下唇,轉身衝進屋內。

  他緊跟進去,忍不住追問:「你和他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了?」

  「不要問我,康原。」她揪住心口,直接走進工作室,趴在製圖桌前。

  「你和他上床了?」他攢著眉來到她身後,劈頭就問。

  她沒有回答,等於默認了他的質問。

  「你真是個白癡啊!你明明知道他是哪種人,他甚至就要結婚了呀!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李康原忍不住要說說她,羅起麟是什麼樣的角色她應該比誰都清楚,可這個呆子卻還是被迷得團團轉,這能怪誰?

  「我知道……我只是……」她轉頭瞪著他,淚水在眼眶打轉。

  「只是什麼?你真的愛上他了?一點都不會覺得對不起珊蒂?虧她還把你當朋友!」李康原氣她的糊塗,開口都是責難。

  他的話有如摧心掌打進她的內心,她怎麼會沒罪惡感?珊蒂什麼都不知道,而她卻佔用了人家的未婚夫好一陣子……」你確定羅起麟也愛你嗎?他打算怎麼對珊蒂和你交代?」

  「他己經決定給我一個位置了……」她淒楚地笑了,但那笑容卻比哭還難看。

  「什麼位置?」

  「他很好心地要我當他的情婦……一個對他沒利益可言的女人,只能跟在他身邊陪他過夜……」她閉起泛紅的眼睛,諷刺地道。

  「什麼?居然讓他這樣安排你?你這個傻瓜!他這樣根本不叫愛,這是男人的私心,你還不懂嗎?」李康原憤怒填膺。

  原來,她只是羅起麟私心下的小寵物而已「你放心,康原,我還沒蠢到跟著一個有婦之夫瞎混的地步……」她已決心把內心橫生的亂麻全斬得乾乾淨淨。

  「那你打算怎麼辦?」李康原擔憂地望著她,單純的她能熬過這個情傷嗎?

  從沒談過戀愛的她能輕易地忘記羅起麟嗎?

  「不怎麼辦,繼續做我該做的事,再也……再也不單獨見羅起麟……」梗在胸口的酸楚害她幾乎沒力氣把話說完。

  「你辦得到嗎?」

  「我會強迫自己做到……只是,可能要麻煩你幫我,在別墅的燈具完成前,請你暫時陪在我身邊。」她需要李康原給她勇氣去面對羅起麟。

  李康原注視著她半晌,上前給她一個無性別的擁抱。

  「笨女孩,下次記得找個好一點的男人……」

  她把臉靠在他的肩膀上,淚光中看著製圖桌上的燈具設計圖。

  那張圖裡畫著一盞個性化的獨特燈具,一顆燈泡懸吊在一根傾斜了三十度的銀色鋼架上,看來冷漠、孤傲又絕對的完美……那是她為羅起麟的書房設計的,傾斜的角度,象徵著他偏差的人生觀,簡約的燈泡,則充分表達出他給她的強烈孤寂……羅起麟就是個這樣難以捕捉的男人,沒有人能擁有他全部,他太頑強、太自私,也太勢利她知道即使沒有愛,他也會很堅強,所以她對他來說,可有可無。

  這場可笑又莫名其妙的愛情也該中止了,只是愛上羅起麟這件事她一點都不後悔,也許愛一個人總得先失去什麼,那麼,這一次的心碎就當作是繳給愛神的學費吧!

 

 

第七章


  「爸,我真的得和起麟結婚嗎?」珊蒂坐在餐廳的一角,對著桌子對面的父親葛倫抱怨。

  「你在說什麼傻話?這事我們不是早就說好了嗎?你和羅起麟結婚是件非常重要的事,他的財勢和手腕,都是上上之選,我們一定得好好綁住他,讓他成為我們的朋友,而非敵人。」葛倫嚴厲地瞪著女兒,商場上的利害關係珊蒂應該早就了解了,怎麼到現在還問這種蠢問題。

  「可是我一點都不喜歡他,他冷硬、刻板又無趣,就和一根冰柱一樣,和他結婚我一定會悶死。」珊蒂對這件婚事是愈來愈不耐煩了。

  「起麟是個標準的工作狂,這沒什麼不好,結婚後他忙他的工作,你就可以去玩你的,隨你愛找幾個情人都沒關係。」葛倫笑得很曖昧。

  在美國的上流商界,哪對夫妻是真心相愛了?還不都是為利益結婚,然後各自搞婚外情。

  「哼!就像你和媽一樣嗎?」珊蒂譏諷地冷笑。她的父母正是貌合神高的典型例證。

  「別在我面前提到你媽,她現在八成又和某個三流畫家溜到地中海去廝混了。」

  葛倫哼了一聲。

  「難道你們之間不曾有過愛情嗎?」

  「女兒,你出身在這個環境就該懂這個游戲規則,一切以利益為優先,愛情根本不重要。」

  「是嗎?」她看著從外頭走進來的羅起麟,悶悶地歎了一口氣。

  真奇怪,他明明長得還不錯,為什麼她就是沒辦法喜歡他?可能是他那張毫無感情的臉孔讓她反感吧?

  不過,看在他費心幫她設計新居的燈飾份上,她就勉為其難地嫁給他吧!反正,這只是個虛有其表的婚姻。

  羅起麟來到桌旁坐下,眉宇間鎖著不悅,今天一整天打電話給齊頌明都沒人接,連手機也關機,一種莫名的焦慮悄然進佔他的內心,他感覺得出事情有點蹊蹺,但葛倫來台,他根本抽不出空去找齊頌明問個清楚,因此整天情緒煩躁,一反平常的冷靜。

  「怎麼了?公司有事?」葛倫看著他,頗覺奇怪。

  「沒有。」他淡淡地道,努力維持笑容。

  「沒有就好,對了,珊蒂說她想在台北拍一組婚紗,帶回美國,你有空的話帶她去找找看哪一家拍得比較好。」葛倫道。

  「婚紗?我對這個不太在行……」他皺著眉,台北的婚紗店他根本不熟。

  「啊!那找頌明帶我去好了!她對這種事應該很清楚才對……」珊蒂突然大叫,興奮地拿出手機。

  「她正忙著設計燈具,你不要去麻煩她。」羅起麟不希望齊頌明再和珊蒂碰面。

  「這哪叫麻煩?朋友幫忙一下又不會怎樣。」珊蒂白他一眼,頓覺掃興。

  「誰是頌明啊?珊蒂。」葛倫奇道。

  「啊,我忘了告訴你,爸,我見到了我最崇拜的那個燈具設計師了耶!而且還和她成為好朋友,她人真的很好,我很喜歡她!」珊蒂激動地向葛倫報告。

  「哦?那什麼時候請她來讓我瞧瞧?」葛倫很感興趣地道。

  「我現在就約她出來,她從不會拒絕我的。」珊蒂馬上撥了電話給齊頌明。

  羅起麟俊臉拉了下來,可是又不知該如何阻止,只有暗暗盼望珊蒂找不到齊頌明。

  「咦?她不在?」珊蒂失望地叫了一聲,但她很快地又轉了轉眼珠,賊賊地笑著,「那打給李康原好了,他一定知道頌明在哪裡。」

  「誰說他一定知道?」羅起麟冷冷地問。

  「他當然會知道,他是頌明的男朋友嘛!」珊蒂逕自拿出李康原的名片,撥了他的手機號碼。

  羅起麟點燃一根煙,重重地吸了一大口,被珊蒂的話惹得極為不快。

  齊頌明是他的女人!

  他的!

  「喂?李康原李先生嗎?我是珊蒂,請問頌明現在人在哪裡?什麼?她和你正在吃飯?等一下要去別墅安裝電燈?太好了,那我們也要過去看看。」

  珊蒂一掛上電話馬上就嚷著要羅起麟帶她和她父親去別墅。

  「快嘛!頌明好像要在今天完成所有燈具的組裝,我一定要去看。」

  「好吧,正好下午沒事,起麟,帶我去看看你們的別墅吧!」葛倫也想看一下那棟聽說很氣派的房子。

  羅起麟強忍住狂燒的護火,當他聽到齊頌明竟和李康原一起吃飯時,醋意簡直要把他的心腐蝕出一個大洞。

  「起麟,你怎麼了?」葛倫拍了拍一臉陰晦的他。

  「沒什麼,走吧!去看看也好。」他雙唇抿成一直線,大步走出餐廳。

  不久,他們一行人來到別墅,羅起麟車子一停好就迫不及待地走進別墅內,一樓的幾個燈飾已安置妥當,玄關、客廳的天花板、沙發旁的主燈……每一盞都細膩美麗、風格獨具,跟著進門的珊蒂早已驚喜得合不攏嘴,連葛倫也沒想到羅起麟會為了自己的女兒大費周章地找專業設計師來設計每一盞燈具,在心底直讚賞這個未來女婿的用心。

  但羅起麟一點都沒有注意到那些燈,他一進門就在各房間搜尋著齊頌明的身影,巡遍一樓後,大步往二樓走去,然後,他在臥室門外聽見了齊頌明和李康原的笑談聲。

  「啊!不是那樣擺啦,康原,是橫放!那盞燈叫『心荷』,那一大片荷葉上放著兩顆燈泡,象徵著『兩心相合』……」齊頌明邊拆開另一箱的燈具邊指示李康原如何擺設。

  「你真厲害,每盞燈都有名稱,而且還這麼貼切。」李康原歎道,齊頌明也只有在設計燈具時才不迷糊。

  「就像給每個孩子命名一樣,總要取個最好、最響亮的名字。」她笑了笑。

  「好了,那你手中那盞要放哪裡?」他又看著她手中的那盞燈。

  「床頭,這是我為……主人夫婦設計的『摯愛』……」她拿出一盞造形奇特的燈具,突然沉默下來。

  李康原瞪大眼睛,那盞燈是以一男一女的裸身黑銅為主架,兩具人形緊緊相擁,一顆圓形如水晶球的燈泡則鑲在他們身體之間的空隙中,其散發出的濃烈的情愛與幸福教人動容。

  「天!這盞應該去意大利參展的!簡直是個極品!」李康原識貨地低嚷,這件作品是齊頌明所有的燈具中最棒的一個!

  「別鬧了,這盞只能放這裡,我是根據整個房間來設計的。」她幽幽地看著這件自己最滿意的作品,這是她送給羅起麟最後的禮物。

  李康原很快就發現她的低沉,為了逗她開心,他走上前擁住她,摸摸她的頭髮道:「你真的是個天才!頌明,我愛死你了!我看你就嫁給我算了!」

  她被他誇張的說法惹得噗啼一笑,抬頭順著他的玩笑說:「好啊!那就快把我娶回去吧!」

  他們親密的樣子全被羅起麟看進眼裡,他再也忍不了不斷竄燒的妒火,一腳踏進房內。

  齊頌明瞥見他,愕然地推開了李康原,心頭如雷急鳴。

  「你們在幹什麼?」羅起麟陰鷙地問。

  李康原回頭盯著他,平靜地道:「羅先生,你來啦?我和頌明正在幫你的新婚臥室做最後的燈具安裝。」

  「是嗎?看來你們工作得滿愉快的,我打擾到你們了嗚?」他的目光直射向齊頌明。

  昨天還在他懷裡嬌喘呻吟的女人,如今卻和別的男人調笑,這場面誰忍得了?

  「不會……」李康原才搖頭,齊頌明就打斷他。

  「是的,你打擾到『我們』了,等我把最後這盞燈組裝好你再來看吧!羅先生。」她轉開頭,蒼白而冷淡。

  那一聲毫無感情的「羅先生」,讓羅起麟臉色微變,很明顯,有什麼事改變了齊頌明的態度了。

  「李先生,我車上有一張購買傢具的支票,請你去幫我拿來好嗎?」他將車鑰匙拋給李康原。

  「羅先生……」李康原知道他故意要支開他,立刻想找借口拒絕,可是才一開口,就被羅起麟凌厲的視線瞪得說不出話來。

  「麻煩你了。」羅起麟冷冷地道。

  李康原無奈,擔心地看了齊頌明一點,緩緩踱出主臥室。

  房間裡只剩下羅起麟和齊頌明兩人,齊頌明與他對望著,清楚地聽見自己內心顫動的聲音……怦咚!怦咚……羅起麟走到門邊,砰地一聲將門關上,然後轉身盯著她。

  「羅先生……你關門做什麼?」她驚跳了一下,不安地後退一步。

  「是什麼事讓你連稱呼都改了,頌明。」他瞇起眼走向她,怒火正一寸寸燒毀他的鎮定。

  「請別……隨便叫我的名字……」她顫了一下,避開他懾人的目光。

  「看著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上前揪住她的手腕,低聲喝問。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我們之間還是保持原來的……距離就好……」她真氣自己一面對他就變得這麼膽怯。

  「為什麼?」

  「因為……我忽然覺得自己一點都……不喜歡你……」她自知這個借口瞞不了羅起麟,可是慌亂中她實在不知該說什麼。

  「你撒謊!你對我感覺依然強烈!」他才不會笨到去相信她的鬼話。

  「那只是……你的錯覺!」

  「不!這些日子我們如此親密,那份感覺不可能有錯,我能肯定你愛我。」

  她以為他是呆子,會看不出一個女人對他是否真心嗎?她毫無保留地把自己給了他,傻瓜都看得出她愛著他。

  「是……我是愛你,但你呢?你愛我嗎?」她瞪著他的長眼,他筆直的鼻,和冷硬的唇……她被他的眼看過,被他的鼻嗅過,被他的唇吻過,她全身上下都曾經給過他,可是他呢?他卻蔑視著女人的自尊,自私地只想把她綁在身邊,不打算付出同樣的愛!

  他怔了怔,隨即失笑。「當然!我如果不愛你,又何必把你留在我身邊……」

  「你真的愛我嗎?如果在一筆龐大的錢和我之間讓你做選擇,你會選什麼?」

  「你在介意我和珊蒂的事?」他不答反問,敏銳地看出她的心事。

  「我憑什麼介意?我和你什麼都不是。」她堵了他一句,轉身繼續她的工作。

  「誰說我們什麼都不是?這幾天我們天天在一起,你是我羅起麟的女人……」

  他一把將她扭過身來。

  「你都幾歲的人了,還這麼天真,不過就是上過幾次床而已,我不想把青春浪費在一個不懂得愛我的人身上!」她用力甩開他的手,低聲怒叫。

  「你別鬧情緒,頌明,我說過我娶珊蒂是計劃的一部分,難道一個名分對你這麼重要……」他皺眉解釋。

  「你娶誰都不關我的事。」她的心微酸,咬著下唇,再次轉身背對他。

  「頌明!我的過去讓我對錢有著和別人不同的看法,我的信心來自我的財力,錢對我的重要性你應該比誰都清楚,為什麼還要去計較我和珊蒂的婚事呢?我娶的是她,但我喜歡的是你啊!」他繞到她面前,試圖讓她明白,他的愛情和事業是立足在不同的水平上的。

  「我沒有計較什麼,我只是替我自己難過,愛上你之後才發現你的愛不是我要的那種……」

  「你要的是哪種愛?」他冷凝地盯著她。

  「沒有條件,沒有目的,簡單的,平凡的愛情。」

  「我給你的難道不是?我第一次不在乎女人是否對我有利,不在乎是否有利用價值,我對你的愛難道就有條件?有目的?」

  「但不是全部。」她哀傷地笑了,他懂女人心嗎?他懂嗎?

  「你……」

  「我不想再夾在你和珊蒂之間,像個一電燈泡一樣,從一開始我就被迫扮演這個角色,我不要以後也得偷偷摸摸愛你,那對我的自尊是種羞辱,對珊蒂也是種傷害。你太習慣用錢來衡量所有的事,早晚會被錢反咬一口。」她完整且清楚地表達了她的想法。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他的眉心出現無數直紋。

  「是的,與其當個第三者,我寧願退出……祝福你……和珊蒂……」她困難地把最後幾個字說完,走向房門。

  「這麼急著擺脫我,應該不只因為珊蒂吧?」他扯住她,森然地問。

  「什麼?」她愣了一下。

  「李康原也是原因之一吧?你喜歡他?」他從沒想過,自己會為個女人吃這麼多的醋。

  「對,我喜歡他,他溫和又親切,和他在一起一點壓力都沒有……」她仰頭看他,索性承認他的懷疑。

  他臉色驟變,再也冷靜不了,猛地將她拉近,憤怒地扣住她的後頸,壓迫式地狂吻著她。

  她大驚,拚命掙扎,卻絲毫撼動不了他強有力的雙臂,只能無助地承受著他滿腔的暴怒,任他摧殘著她的唇瓣,直到紅腫……然後,一如突然的侵略,他用力推開了她,她頓失平衡,踉蹌地摔落在身後的大床上。

  「滾到李康原那裡去吧!別以為我非要你不可,我羅起麟身邊多得是女人,可不缺你一個。」他以嫌惡又傷人的表情冷斥。

  她臉色蒼白地低著頭,雙手顫抖地環抱住自己,努力不讓淚水溢出眼眶。

  就在這時,門打開了,李康原和珊蒂走了進來,珊蒂望著他們之間沉郁的氣氛,不解地問:「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和齊設計師聊聊而已。」他淡然地說著,走向珊蒂,親密地攬著她的肩,指著窗旁那盞「心荷」,刻意演給齊頌明看。「過來看看齊設計師幫『我們』設計的燈,珊蒂。」

  「哇!真的太棒了!頌明,你設計的每一盞燈我都好喜歡哦!」珊蒂回頭看著齊頌明,興奮難抑。

  「謝謝……」齊頌明擠出一抹微笑。

  李康原看得出她已快撐不下去,於是上前將她扶起,握住她的手,示威地向羅起麟道:「很抱歉,頌明累了,我們先走了。」

  羅起麟牙根一緊,冷面如霜,連聲音也降到了冰點。

  「是嗎?不是還有一盞還沒弄好?」他瞥了一眼還擱在木箱上的那盞「摯愛」。

  「這盞……其實是多出來的……我看還是讓我帶回去……」齊頌明忽然捨不得將這盞作品送給他,那是她和他之間唯一的紀念了。

  「我剛才還聽說是你特別為我和珊蒂設計的,怎麼還能帶回去?裝上去。」

  他冷冷地要求。

  「不要。」她也拗了,抓起那盞燈便想走。

  「把燈留著!」活像在賭氣,她愈不給他就愈想要。

  「康原,我們走。」她緊緊地將燈抱在胸前。

  李康原沒轍,只好帶著她走向房門。

  羅起麟大怒,一個箭步伸手一抓,握住了那盞燈的男形基座。

  「你幹什麼?放手……」齊頌明大驚,也緊握住女形基座不放。

  「給我!」

  「不要,這是我的……」

  兩人互相拉扯著,突然,她的手一滑,整盞燈被他搶了過去,而且脫手摔在地上,男女之間的圓形燈泡當場破碎!

  「啊!」她驚呼一聲,呆愕地瞪著那碎裂的作品。

  「起麟,你在幹什麼啊?」珊蒂睜大眼睛,詫愕地看著羅起麟,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羅起麟鐵青著臉,盯著躺在地上那盞男女相依的人形燈具,心頭五味雜陳。

  那是齊頌明為誰做的?

  為他?還是為李康原?

  齊頌明慢慢抬起頭,氣苦地看了羅起麟一眼,再也忍不住內心的的痛,流著淚衝出了臥室。

  「頌明!」李康原著急地喊了一聲,追了出去。

  與他們擦肩而過的葛倫則不解地走進來,奇道:「發生什麼事了?」

  珊蒂向她父親聳聳肩,整個狀況她也完全不懂。

  羅起麟則像尊石像定定地釘在原地,齊頌明一走,他的世界又變得陰沉黑暗,而他,再也看不見自己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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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種報告是寫給三歲小孩看的嗎?」羅起麟當著眾人的面,很不客氣地把一份報告資料全丟在日光企業原來的少東張克賢臉上。

  張克賢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長到這麼大他還沒受過這種羞辱。

  「重寫!我要的是日光科技的最新財務報告,不是預測,三天內把實際的數字交出來。」羅起麟冷冷地說完,連會也沒心情開下去,起身走出會議室。

  眾人竊竊私語,財務經理陳遠鴻也不禁暗想,新老板的性子還真難捉摸,前陣子才覺得他較有人性而已,如今又變成了地獄煞星了!

  「可惡!他真的太可惡了……」張克賢氣得將他熬夜兩天寫出的報告全揉成一團廢紙。

  「小聲點,副總,羅總裁這兩天情緒比較不好……」陳遠鴻來到張克賢身邊,悄聲安撫。

  「他情緒不好,我情緒又哪裡好了?他一來,日光整個變樣了,動不動拿我開炮,我又不是他的玩偶!」張克賢握緊拳頭,咬牙切齒道。

  「可是他現在是日光的大老板啊!我們又能怎樣呢?」陳遠鴻搖頭歎氣。

  「那麼,就把他趕出日光好了……」張克賢年輕的臉上閃過一絲憎恨。

  「你……你想幹什麼?」陳遠鴻心驚地問。

  「沒什麼。」張克賢冷笑著走出了會議室。

  會議中止,大家自行散去,羅起麟寒著臉回到辦公室,原本應該還有好多事要處理,可是他卻心浮氣躁,怎麼也靜不下來。

  該死的!

  他一拳打在辦公桌上,雙眉絞擰成死結。

  為什麼齊頌明會影響他整個情緒?男女關係分分合合,這種事他應該比誰都看得開,也比誰都更不會放在心上才對啊!

  以往,女人對他的定義只是遊伴,是種陪襯,從不是不可或缺的存在,他可以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她們只是他成功背後的附屬品,只是他生命中的小小點綴而已。

  可是認識齊頌明之後,她的角色嚴重地混淆了他的觀念,從喜歡上她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有著瘋狂獨佔她的念頭,想要碰觸她,想把她綁在身邊,想隨時隨地看得到她……這是怎麼回事?

  短短半個月,他的心思全被她左右,她的膽怯,她的迷糊,她燦爛明朗的微笑,還有她那種摻雜著畏懼及傾慕的眼神……都像盞令人目眩的光團,緊扣住他的喜怒,牽引著他的目光。

  真是可笑!

  不過是一個燈具設計師!一個沒什麼值得他奪取的平凡女人!

  但那個平凡女卻該死的讓他……愛到這種地步?

  煩亂地將西裝外套脫下,丟在一旁,他點燃一根煙,坐靠在皮椅上,隔著玻璃帷幕往外眺望大台北地區灰濛濛的市景。

  天母的別墅裝滿已全部完成了,一棟美麗的房子就只等著他住進去,可是,他卻遲遲不願從飯店搬過去,一想到每晚會看見齊頌明設計的每一盞燈,他就寧可花錢繼續住在飯店裡。

  他不要一個人去面對那些燈,不要讓自己再陷入對齊頌明的思念中,既然她選擇走出他的生命,投向別的男人的懷抱,那他又何必像個傻瓜一樣去觸景傷情……唉!這實在太不像他自己了,他是冷血的羅起麟,他現在該想的是珊蒂,而不是齊頌明,他究竟是哪根筋壞掉了才會變得這麼愚蠢可笑?

  齊頌明離開他,對他來說沒半點損失啊!不是嗎?那他又在那裡不捨得什麼?

  難道他會為了她而放棄和珊蒂的婚事?不,不可能,他再怎麼喜歡她也不會笨到去把即將到手的財富推開。

  他的事業第一優先,沒有任何事能阻止他往上爬升的意念,包括愛情這種虛無又不值錢的東西。

  冷冷啐笑著,他決定振作起來,徹底忘了那個膽小的燈具設計師,永遠將她從記憶中排除!

  電話響了,秘書向他報告「羅先生,珊蒂小姐來了。」

  「請她進來。」

  「是。」

  珊蒂推門走進辦公室,不太高興地衝著他就道:「為什麼我來找你還必須過秘書那一關?我是你的未婚妻耶!」

  「這只是例行公事。」他淡淡地道。

  「該不會是怕我撞見了你和哪個女人在辦公室裡胡搞才多此一舉吧?」她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高高地蹺著修長的雙腿,挖苦地盯著他。

  「我不會和女人在辦公室裡胡搞的,珊蒂,在工作的地方幽會不是我的風格,太沒情調了。」他瞇起眼,迎向她的目光。

  珊蒂的漂亮幾乎可稱得上精致完美,加上身價不凡,這樣的女人該是所有男人夢寐以求的對象吧?

  可是,為什麼即將娶她進門的他卻一點也不覺得興奮呢?好不容易談成了這樁婚事,他的事業加上她的財力,雙方的結合正是他計劃了許久的策略,但眼看成功在即,他卻沒有想像中的快樂……為什麼?

  是因為他並不愛珊蒂嗎?

  還是,他希望娶的女人是齊頌明,而不是珊蒂?

  不!這太荒唐了!放著珊蒂這個富家女不要,而去選擇一個一無所有的女人,這更不是他的風格!

  「你這人懂得什麼叫情調嗎?我真懷疑。」珊蒂冷哼。

  「你今天是來找我吵架的嗎?」他心情不佳,對她的容忍度也相對降低。

  「我才沒空和你吵,我是想叫你陪我去拍一組婚紗,我已經約好攝影師了,只要一天的時間就可以了。」她瞪他一眼,把來意說明。

  「今天拍婚紗?你應該早點跟我說的,臨時要我怎麼安排今天的其他事情?」

  他不太高興,珊蒂總是任性地要別人配合她,真是個壞習慣。

  「不過是要求你陪我拍個照你就羅唆一堆,你到底還想不想結婚啊?」她俏臉一變,對他陰晴不定的性子反胃極了。

  聽她略帶威脅的口氣,他怒火暗生,卻又不便發作,衡量了一下狀況,眼下只有犧牲一天的時間去陪她拍個照才能息事寧人了。

  「走吧!」他拎起外套,冷冷地道。

  「你等一下可別給我臭個臉拍照哦!」她也拉長著臉。

  他沒有吭聲,向秘書交代了去處,便走出日光大樓。

  還剩三天,再三天他這裡的工作就要告個段落,以後只會不定期來台灣巡視而已,但不知為何,以世界為家的他竟有點眷戀起這個小島……「鈴……」

  乍響的手機鈴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接起電話「羅起麟。」

  「羅先生,堂皇家飾公司的李康原先生來電,詢問您天母別墅的燈具設計的付款方式……」

  李康原?

  他是替齊頌明來問的嗎?

  哼!齊頌明愈是躲著他,他就愈不讓她安心過日子!

  一個惡劣的微笑慢慢浮上他的嘴角。

  「燈具的款項我開即期支票,不過要請齊頌明小姐今天親自來領,我在『春天禮服攝影公司』等她。」

  「是。」

  上了車,他的心情因小小的惡懲而愉快多了,珊蒂看了他一眼,奇道:「你在高興什麼?」

  「沒什麼。」他只是噙著冷笑,不想多說。

  待會兒,他會讓齊頌明知道,沒有她,他的日子依然沒有絲毫改變。

 

 

第八章


  齊頌明心事重重地走進「春天禮服攝影公司」,她不懂羅起麟為何要叫她親自到這種地方拿支票,他可以交代他的秘書就好了啊,何必要她多跑一趟,徒增兩人的困擾?

  再說,她實在好害怕再見到他,這幾天日子簡直像在地獄一樣痛苦,不管她怎麼逃避,羅起麟的形影仍然緊緊纏在她的腦中,意志力稍微薄弱,他就會冒出來折磨她的心靈,連不見面都這麼苦了,要是再和他面對面的話,她一定會更心痛……她終於明白,要強迫自己別去愛一個早已愛上的男人,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愛都愛了,要如何收回這份感情?既不能藏起來,又丟不掉,整天像個呆子背負著深沉又無處投遞的愛,真的好累好累……「小姐,拍婚紗嗎?」櫃台的小姐熱切地望著她。

  「我找……一位羅起麟先生……」她推了推眼鏡,低聲道。

  「哦,羅先生和珊蒂小姐正在攝影棚裡拍照,你搭電梯到地下室就看得到了。」

  「謝謝。」她點頭道謝,轉身走向大廳裡的電梯。

  大廳的四周全是櫥窗,裡頭的模特兒穿著美麗的禮服,那些或薄紗、或絲緞、或蕾絲的禮服,的確很能激起女人們對婚姻的憤憬。

  可惜,她這輩子大概不會結婚了,她所有的愛全都用光了,再也沒有庫存。

  歎了口氣,踏進電梯,來到地下一樓。

  地下一樓的攝影棚看來有些凌亂,人工佈景到處都是,她沿著空間往前走,突然看見羅起麟正和身穿白紗禮服的珊蒂恩愛地靠在一起拍照!

  委時,她的胸口痛得無法喘息,整個人有如被冰水灌進去一樣,從頭頂凍到腳底。

  「來,兩人互看,很相愛地看著對方的眼睛,對,就是這樣,鼻尖再近一點,男生的嘴唇再湊近些,就像要吻女生一樣……對對對,就是這樣,好,不要動了,要拍了……」攝影師不停地念著,手中的照相機便不停閃著光。

  羅起麟的手摟著珊蒂的細腰,他的眼睛看著珊蒂,他的唇就要吻上珊蒂……齊頌明瞪大眼睛,十指交握著,她的臉色發白,酸液在身體裡到處流竄,眼見自己所愛的男人和別的女人拍著婚紗,這個打擊太大了……「OK,下一張。」攝影師喊了一聲,助理馬上換個背景。

  休息片刻,羅起麟眼尖地看見了齊頌明,他故意向她招招手,朗聲道:「齊小姐,等我一下。」

  珊蒂一看見她也驚喜地大叫:「嘿,頌明,你怎麼來了?等一下我們一起拍一張。」

  她僵硬地笑了笑,沒有開口。

  接下來拍的更回情,攝影師要求羅起麟彎身吻著珊蒂的鎖骨,羅起麟一反之前的不耐,配合地靠近穿著低胸禮服的珊蒂,抱住她的腰,在她的乳溝處嗅吻著。

  珊蒂有點愕然,這麼主動火熱的羅起麟意外地挑起了她的興趣,她忽然不再討厭這場婚事,相反的,她很想早點領略冷峻的他在床上著火的樣子。

  「很好,這畫面很棒!」攝影師興奮地喊著。

  齊頌明感到一陣窒息,彷彿就要死去一樣,所有的空氣抽離了她的胸腔,她已無法呼吸,不能思考,那感覺……就像被關在黑暗的櫃子裡一樣……閉起眼睛,她身體晃了一下,伸手想抓住什麼,卻不慎拉倒了一個鋁梯,匡卿一聲,把大家嚇了一跳,她自己更是驚得從窒息的錯覺中醒來。

  「怎麼回事?」攝影師轉頭怒道。

  「對……對不起……」她囁嚅地扶起鋁梯。

  羅起麟面帶得色,放開珊蒂走向她,故意問道:「你還好吧?齊小姐。」

  「我沒事……」她低著頭,不想讓他看見她的嫉妒和慌亂的表情。

  「很抱歉讓你跑一趟,我認為支票還是當面交給你比較好,才請你來的。」

  「是嗎?那麼……支票可以給我了吧?我還有事……」她吸了一口氣,強裝鎮定地抬起頭。

  「急什麼?都來了,不如再多待一下,珊蒂還說要和你拍幾張留念呢!」他才不會這麼容易就放她走,他要她看著他和珊蒂親熱地拍照,他要她親眼看著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的模樣。

  「不!我……我得走了……」她喘著氣,嘴唇因太過痛苦而微微發顫著。

  他盯著她脆弱的表情,心一蕩,差點就將她擁入懷中,不過他很快地就制止了自己這個愚蠢的衝動。

  「那就先和珊蒂拍一張照片再走。珊蒂,你不是要和齊小姐拍照嗎?」他轉頭向正在拍獨照的珊蒂道。

  「是啊!頌明,來,去挑一套禮服,我們來拍合照。」珊蒂衝過來,拉著她的手就去挑選禮服。

  「不,珊蒂……我不想拍……」她恨不能立刻從這個地方逃出去,哪還有心情拍照。

  「一定要拍,我要讓我的朋友知道我認識了鼎鼎大名的燈具設計師齊頌明!」

  珊蒂強硬地塞給她一件大圓領蕾絲花邊白紗禮服,並叫助理小姐去幫她更衣。

  她就這樣被拉進去換裝,甚至還被動作俐落的彩妝師給整理了一下門面,十分鐘後,她煥然一新地被帶了出來,直髮輕輕綰起,大圓領的簡單蕾絲白紗禮服完美地展現了她的曲線,她一下子從不起眼的女人變成了耀眼的美女……珊蒂吃驚之餘,內心浮起了些微的反感,她會喜歡齊頌明除了因為她是她最崇拜的燈具設計師之外,最重要的還是她長得很平凡,所以才會心無芥蒂地和她做朋友,可是,摘掉眼鏡,打扮之後的齊頌明卻給她一種強烈的威脅感,那種屬於女人直覺的比較和競爭,讓她很快地就打消了一起拍照的想法。

  「哎呀,好像沒什麼時間了,我可能沒時間和你拍照了,頌明。」她假惺惺地道。

  齊頌明反而鬆了一口氣,點點頭「那我去換掉。」

  「等一下,你難得打扮成這樣,還是拍幾張好了。」羅起麟忽道。

  珊蒂敏感地看了他一眼,眉頭微蹙。

  「我不想拍!」齊頌明有點火了,為什麼她老是得聽這兩個人使喚呢?

  「我倒想和你拍一張。」他走向她,眼裡的驚艷久久未退。

  這套白紗禮服穿在齊頌明身上美麗得讓人屏息,從她細緻的側面到下巴迷人的弧度,延伸到頸肩優雅的線條,她的靈秀之美一覽無遺。

  「我不想和你拍!」她後退一步。

  「為什麼?這又沒什麼。」他雙手一攤。

  「很抱歉,我只和我未來的丈夫拍婚紗照……」她轉身走開。

  「等等!」他微怒,伸手一撈,揪住她的手臂,將她拉回。

  「啊!」她不小心踩到裙擺,整個人向一旁摔倒,他連忙上前抱住她,兩人的鼻尖因此幾乎碰上,愣了愣,四目相對,不自覺出了好幾秒的神。

  突然,鎂光燈一閃,他們的樣子被拍了下來。

  她驚愕地轉頭看著鏡頭,攝影師笑著道:「對不起,你們兩人之間的感覺很有味,我忍不住按下快門。」

  「你……」她看了看四周訕笑的人,又羞又氣地推開羅起麟,撩起裙擺便衝向電梯。

  「頌明!」羅起麟忘情地喊著她的名字,追了上去,在電梯關上之前閃了進去。

  珊蒂把剛才那一幕全看進眼裡,眼神愈來愈陰沉,前思後想,忽然覺得自己是個超級大笨蛋,竟然差點親手撮合了自己的未婚夫和別的女人!

  哼!好個齊頌明,原來也是只悶不吭氣的狐狸精哪!

  她咬著牙,不放心那兩個人,追到電梯前,但電梯已上樓,她氣呼呼地捶了一下按鈕,不停咒罵。

  電梯裡,齊頌明瞪著牆,就是不看羅起麟,羅起麟則是直盯著她,兩人就這麼對峙著,誰也沒有開口。

  叮!電梯到了一樓,門一開,她正想往外走,陡地被他拉了回來。

  「羅起麟!」她轉頭怒喝。

  他迅速地按了一下五樓的按鍵,電梯門合上,往上攀升。

  「你幹什麼……」她生氣地甩開他的手,打算重按一樓按鍵,但手才往前伸,就立刻被他扣住,接著,他火熱的氣息撲來,牢牢地堵住她的唇。

  他強有力的雙臂制住了她的反抗,強迫她接受他的吻。

  這個人……都已經和未婚妻拍婚紗照了,還對她這樣……委屈的淚淚淚流下,她索性不再抗拒,任由他蹂躪著她的唇舌。

  倏地,他放開了她,轉身一拳打在鏡子上,低咒一聲:「Shit!」

  她緊咬著微腫的唇,不讓自己發出抽噎的聲音。

  五樓到了,他不等門打開立刻將門關上,再度按了地下一樓的按鍵。

  「你的工作完成了,支票拿去!去換個衣服,你可以滾了!」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支票給她。

  她慢慢伸手,接過支票,他卻無意識地一把握住她的五指,欲言又止。

  「放手,珊蒂在等你,而康原在等我拿支票回去……」她的聲音中全是鼻音。

  他被她的話震醒了理智,立刻放開手,冷冷地道:「我真是小看你了,齊頌明,你一下子和我打得火熱,一下子又和李康原互通款曲,你很行嘛!」

  她沒有回答,只是把受傷的心好好地藏住。

  「怎樣?李康原在床上的表現還好吧?他能像我一樣讓你快樂嗎?讓你滿足嗎?」他只有借著攻訐才能消化在體內橫衝直撞的妒火。

  「你……你真可惡……」她猛抬頭,瞪視著他。

  「我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你現在才知道?」他冷哼一聲。

  不爭氣的淚再次在眼眶打轉,就在這時,電梯停在一樓,門一開,有人進入電梯,她乘機奔了出去,逃出那個充滿羅起麟氣息的小小空間。

  電梯門又關上,羅起麟隨著電梯回到地下一樓。

  齊頌明則穿著白色禮服站在街邊的行道樹旁大口喘氣,早已顧不得來往行人的側目,任淚在臉上奔流。

  對,羅起麟不是什麼好人,這她早就知道了,可是……可是為什麼她還是這麼喜歡他?

  她正蒙著臉哭泣,一輛黑色轎車急急停在她面前,她才要抬頭,車門打開,一個男人探出身子抓住了她,硬是將她拉進車內。

  「啊!」

  她的呼叫聲被一塊沾著麻醉劑的布塞住,不到三秒,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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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康原衝進了日光大樓羅起麟的辦公室,把正在裡頭黏著羅起麟不放的珊蒂嚇了一跳,驚詫地望著他這位不速之客,急忙收起誘惑羅起麟的企圖。

  羅起麟濃眉一攏,不悅地瞪著他「李先生,你這是幹什麼?」

  「頌明呢?她人在哪裡?」他走到羅起麟面前,厲聲質問。

  「真可笑,你自己把女朋友搞丟了,卻跑來問我?」羅起麟冷冷地譏笑著。

  「她昨天來找過你之後人就不見了,我不問你問誰?」他大聲怒喝。

  整整二十四小時,他等不到齊頌明,打了手機沒人接聽,到她家裡去又沒半個人影,他不放心,又打電話想問問羅起麟,誰知電話一直被秘書攔下,根本無法聯絡上羅起麟。

  惱火的他愈想愈不對勁,怕暗的齊頌明不可能在外頭過夜的,她昨天中午左右告訴他要去找羅起麟拿支票,結果這一去就再也沒回來了!

  很顯然,她的下落不明必定和羅起麟有關。

  這正是為什麼他會怒氣沖沖地跑到日光大樓來的原因,他得當面問問羅起麟昨天他和頌明之間又發生什麼事了。

  「昨天我把支票拿給她後,她就走了。」羅起麟淡漠地道。

  「走了?走去哪裡?」

  「我怎麼會知道?她愛去哪裡就去哪裡,關我什麼事?」

  「就是啊!頌明去哪裡不是只會向你報備而已嗎?」珊蒂插嘴嘲諷。

  「你們……」

  「請離開,你打擾到我和我未婚妻的談話了。」羅起麟不悅地下了逐客捨。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他皺眉拿起接聽,不耐地道:「喂?」

  「羅起麟?」一個帶著台灣國語腔調的聲音。

  「我是。」

  「你的未婚妻在我們手裡,如果想要她活著,就拿七億元來交換……」

  「我未婚妻?你在說什麼?我未婚妻好好的在我身邊……」羅起麟困惑地看了珊蒂一眼。

  「別想蒙我!這個女人曾經和你一起吃飯。約會,昨天她還穿著白紗禮服衝出你們正在拍婚紗的公司……哼!她不是你未婚妻是誰?」對方似乎對他的事了如指掌。

  「你說什麼?」羅起麟聞言大驚失色,被這個綁匪綁走的女人該不會是……齊頌明?

  「哼哼哼……沒錯吧?她的頭髮直直的,長得不是頂漂亮的,不過還滿耐看的……」

  「你們把她怎麼了?」他氣急地怒吼。

  「放心,她沒死,只是暫時暈過去而已,在你把錢交出來之前,我們會好好照顧她的……」

  「等一下!別開玩笑了!你要我用七億台幣來贖人……」他倒抽一口氣,那些人原本要擄的是珊蒂,卻陰錯陽差綁走了齊頌明,到底……是哪個笨蛋幹出這種荒唐事的?又是誰在指使這一切?

  七億?簡直故意刁難!

  「我相信你未婚妻和你都有能力籌出這筆錢,所以把錢準備好,等我下一通電話,不准報警,事機一洩漏我會立刻殺了她!」對方一說完就掛斷電話。

  他拿著手機怔怔地發著呆。

  「到底怎麼回事?」李康原焦急地問道。

  「是啊!起麟,是誰打電話來啊?」珊蒂也好奇不已。

  他回過神,將手機關上,擰眉道:「齊頌明被以為是我未婚妻而遭綁架了!」

  「什麼?」李康原震驚得目瞪口呆。

  「我的媽啊!怎麼會有這種烏龍事件?那些綁匪未免也太好笑了吧?」珊蒂啞然失笑。

  「頌明……老天!頌明怎麼會遇到這種事?」李康原摀住前額,簡直難以想像。

  「誰要她勾引別人的未婚夫?這叫自作自受……」珊蒂一點都不緊張,更沒有絲毫感到抱歉,才一天,她對齊頌明的態度就徹底改變。

  「珊蒂!」羅起麟瞪她一眼,不知她是怎麼發現的,昨晚她就不停地在質問他和齊頌明之間的事,讓他不勝其擾。

  「對方說什麼?他們要怎樣才放人?」李康原連忙追問。

  「他們要我準備七億台幣!」他陰鷙地道。

  「七億台幣?別開玩笑了!齊頌明怎麼可能值這麼多錢?再說,憑什麼要你去贖她?她又和你沒關係……」珊蒂怒聲大叫。

  「你閉嘴!頌明是為誰被綁的?她本來好端端的卻捲進了你們的圈子,只因為她愛錯了人就得受這種罪嗎?」李康原厲聲抗議。

  從李康原口中聽到這個愛字,羅起麟備覺諷刺,他冷眸一轉,微慍地回道:「別為了要我出錢救她就硬說她愛上我,李康原,基本上我也認為沒必要為了一個和我不相干的女人賠上這麼大筆錢,歹徒的目標是我,他們一定研究過我的資產,七億台幣雖不足以讓我破產,但我得賣掉我手中併購得來的公司股票才能湊到現金,對方的目的是要整我,才會提出這種荒唐的價碼,所以,我不可能為了齊頌明而浪費時間和金錢與綁匪周旋……」

  是的,沒有必要傷神,今天即便是他的女人,他也不一定會出手相救,更何況齊頌明已和他毫無瓜葛了,他更沒道理為她籌錢。

  李康原氣得上前揪住他的衣領,咬牙切齒地低吼:「你這人怎麼這麼冷血?

  你還是人嗎?你敢說你和頌明之間沒什麼?在得到了她的心和她的人之後,你不但不懂得珍惜,還執意為了錢要和個無知的富家千金結婚,你以為哪個女人能忍受這一點?頌明為了決定是否繼續和你交往備受煎熬,我認識她這麼久,還沒見她哭得那麼傷心過…」

  「那不是正好由你來安慰她?」他低睨著李康原,冷笑道。

  李康原盯著他良久,突然放開他,沉怒地道:「如果我能安慰她就好了,可惜的是,我喜歡的是男人,不是女人。」

  羅起麟和珊蒂都愣住了,尤其是羅起麟,他怎麼也沒想到李康原竟會是個同性戀者!

  「頌明把我當朋友一樣,在她心目中,我是沒有性別的人,所以她才會在彷徨茫然時躲到我的公寓去,她從愛上你,到決定不再愛你,都一直承受著痛苦,她認為自己像個電燈泡夾在你和珊蒂之間,那種第三者的角色連她自己都無法認同,她怕對不起珊蒂,又不希望你娶珊蒂,她的苦悶你懂多少?滿腦子都是錢的你到底了解她多少?」李康原深深為齊頌明不平。

  「你是說……你和頌明之間根本沒什麼?」羅起麟震愕地問。

  「還不懂嗎?我只是她用來拒絕你的擋箭牌而已。」

  羅起麟自責地攢起眉峰,回想起齊頌明在接受他之初的迷惘、慌亂,想起她始終怯怯的愛意,想起她驟然改變的態度……他霍然明白,他執意要和珊蒂結婚對她造成了莫大的傷害,所以她才想結束和他之間的感情!

  她並非不愛他,她只是選擇退出,選擇保護她自己……「哼!她真的怕對不起我就不該勾引起麟!虧我對她那麼好,她卻……」珊蒂嫌惡地翻了翻眼。

  「夠了!」羅起麟喝止她再說下去。

  「你為了錢,寧可放棄頌明選擇這樣一個驕縱無禮的女人?羅起麟,你真有眼光!」李康原冷冷地譏諷道。

  「你說什麼?」珊蒂破口大罵。

  「你根本比不上頌明,她比你好千倍萬倍,我懷疑你除了有錢之外,還有什麼?」李康原繼續挖損著她。

  「李康原!」珊蒂氣得臉全扭曲在一起。

  「都給我住口!」羅起麟煩悶地怒斥,一拳擊在桌上。

  他的心正亂成一團、自從獨立創業以來,他什麼風浪設遇過?哪一次不是把事情完美解決?秉持著金錢至上的冷漠鐵則,他從不需去顧慮任何人的感受或是擔心過何人的喜怒,別人的死活從來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所以他才能勇往直前,才能無往不利。

  但是……但是這次被綁的人是齊頌明,是他深愛的女人哪!

  他該怎麼辦?

  七億不是小數目,他得賣掉名下一些公司的股票才能湊齊這筆錢,拋售股票所造成的影響不只有差價的損失而已,一旦環伺在他身邊的宿敵們發現這件事,勢必群起攻擊他的整個事業,到時,會有什麼狀況連他也無法預測,更何況,萬一消息走漏,媒體大肆炒作,他手中公司的股價更是大受影響,那種連鎖反應的後果根本不堪設想……齊頌明值得他犧牲既有的一切利益嗎?

  他陷入了有生以來最為難的天人交戰之中,凡事金錢掛帥的他首度得面對愛情的挑戰,這是場理智與感情的拉鋸戰。

  「你準備怎麼做?要不要報警?」李康原盯著他。

  「不,不能報警……」他怕報警反而引來反效果。

  李康原見他一臉猶豫,氣得大罵:「你還在考慮什麼?如果是我深愛的女人,我早就豁出一切去救她了!」

  「起麟,這事你別管,要是你趟進去,我就不嫁給你了!」珊蒂大聲道。

  羅起麟眉頭一擰,正想叫珊蒂閉嘴,手機又響了。

  「喂?」他小心地按下錄音鍵。

  「羅起麟,我看你快點把錢準備好,我們已經快受不了你這位未婚妻了,她就像隻狗一樣在櫃子裡叫個不停,吵死人了!」綁匪開口便是抱怨。

  「什麼?什麼櫃子?」他失聲驚呼。

  「哼,我們為她特地訂製的木櫃啊!為了方便搬運,這點子不錯吧?可是你未婚妻似乎不喜歡櫃子,聽聽,她叫得多淒慘哪!」

  透過話筒,隱約傳來齊頌明恐懼的哭喊聲,他臉色大變,想起她曾說過恐懼有時比死亡更可怕!

  而現在,她正承受著比死還可怕的噩夢…霎時,他心疼得幾乎碎裂,被利慾熏得現實又冷血的心終於清醒了!

  齊頌明在他心中的分量已不是金錢所能相比的,和擁有全世界比起來,他寧可擁有齊頌明這個女人!

  「我最多只能籌到三億。」他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三億?太少了,你把手中的日光企業股票賣掉不就夠七億了?」對方冷笑。

  他心一動,突然察覺出某些端倪。

  「你們消息還真靈通哪!連我買進日光企業一半股份的大概金額都知道……」他試探地道。

  「我們只是猜想你這小子應該非常有錢,七億,一個子兒都不能少,否則你就等著替你未婚妻收屍!」

  「好,就七億,給我兩天時間。」他眉頭皺也不皺一下。

  「起麟,你瘋了!」珊蒂衝上前怒吼。

  他沒理她,又向歹徒道:「我要和我未婚妻說話。」

  歹徒似乎回頭喊了一聲,將話筒移到別處,這時,他似乎聽見了某種熟悉的機械聲,可是一下子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類似的聲音。

  「有話快說,兩分鐘。」歹徒一說完,那端就傳來一個急促的驚喘聲。

  「頌明!頌明!你還好吧?」他焦灼地低喊。

  除了牙齒的打顫和粗喘聲,只有一陣沉寂。

  「頌明,是我,羅起麟,你聽得見嗎?」她愈安靜他就愈緊張。

  「起……起……起麟?」她的聲音乾啞且充滿了恐懼。

  「別怕,我會救你的,等我,我一定會把你救出來!」他溫柔且篤定地給她承諾。

  「嗚……嗚……」她開始飲泣,哭得讓他肝腸俱碎。

  「別哭,別擔心,你會沒事的,我保證。」他閉起眼睛,低聲細喁。

  「我……好怕……」

  「別怕,想像我正抱著你,想像我正在你身邊,而你聽得見我的心跳……」

  她沒說話,但呼吸變得安穩多了。

  「綁匪誤認為你是珊蒂,才會綁架你,現在情況危急,記住,別讓他們知道你真實的身份,懂嗎?」他特地叮嚀。

  「知道……」

  「等著我,還有……我愛你!」他深情地道。

  齊頌明還是沉默著,可是電話彼端卻傳來哽咽的吸氣聲。

  珊蒂瞪大眼睛,她從來沒看過羅起麟這種表情,那種表情只有在徹底淪陷在愛情裡的男人臉上才看得到!

  這個鋼鐵般的羅起麟……真的這麼愛齊頌明嗎?

  話筒又被移開,歹徒冷笑道:「談情說愛完了吧?後天早上十點,把錢匯進我指定的瑞士銀行帳戶,等我收到錢,你就能見到你未婚妻了。」

  「我知道了,但不准再把我未婚妻關進櫃子。」

  「可以,只要你別耍花樣。」

  結束談判後,羅起聯將手機放回口袋中,坐回辦公桌後方,按下電話給秘書。

  「張副總人呢?」

  「他這幾天到夏威夷度假去了。」

  度假?這麼巧……他掛上電話,打開筆記型電腦,開始作業。

  「起麟,你要做什麼?」珊蒂青著臉問。

  「我要拋售手中日光企業和美國其他公司的股票。」他迅速地叫出所有的資產檔案。

  「現在景氣差,股市慘跌,只有白癡才會在現在把股票脫手……」珊蒂不相信他會不知道這麼做的嚴重後果。

  「我顧不了那麼多了,救頌明要緊。」他不再眷戀那些財富了,只要能用錢救回齊頌明。他散盡家財也無所謂。

  「你……我不管你了!等你玩完了別再來找我!」珊蒂氣得轉身摔門離去。

  李康原沒想到他真的願意救齊頌明,欣慰地上前問道:「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了,你只要幫我守住這件事就行了。」他唯一擔心的只是齊頌明的身分被拆穿,到時,歹徒很可能會殺她滅口。

  「我不會說的,倒是你那位未婚妻……」李康原不太放心珊蒂。

  「她不會趟進這個渾水來的,她和她父親都怕麻煩。」他冷笑,這件婚事想必告吹了。

  不過,婚事吹了又如何?他根本不愛珊蒂,他要的始終只有一個女人,那個叫做齊頌明的膽小女人……

 

 

第九章


  羅起麟拋售日光企業和部分手中股票的事很快地在美國和台灣商界成為話題焦點,大家都不敢相信「併購惡魔」羅起麟會在這個景氣低潮期做出這麼沒大腦的事,當然,業界也暗暗揣測這位向來行事強悍囂張的大亨是否財務出了狀況。

  只是,有誰會知道,羅起麟的愚行完全是為了一個女人?

  就在眾人揣測紛紛之際,只有日光企業原來的少東張克賢心情特別好,特地挑這幾天到國外度假的他,風光滿面地回到台灣,挾著即將復辟的興奮,一掃這個月來的陰霾,他決定好好地羞辱羅起麟一番,把這些日子所受的氣全都討回來。

  可是,當他跨進日光大樓時,正好看見珊蒂怒容滿面地從電梯裡走出來,驚得差點掉了下巴,立刻衝到樓梯間,撥出一通電話。

  「你們在幹什麼?為什麼羅起麟的未婚妻還好端端的在我眼前晃來晃去?你們究竟抓了誰了?」

  他大聲斥問著他的同伙人。

  「咦?我們抓的是他未婚妻啊!他自己也承認了……」

  「笨蛋,你們抓錯人了,他未婚妻是個中美混血兒,我不是要你們先調查清楚嗎?」他怒吼著。

  「可是……他似乎很擔心這個女人,還答應將錢匯進你所指定的瑞士銀行帳戶……」

  「是嗎?這怎麼可能?」張克賢不懂,抓的不是珊蒂,為什麼羅起麟會這麼焦急地籌錢?

  「我們手中有許多征信社拍來他們約會的照片呢,就算不是他真的未婚妻,我想這女人對他來說應該很重要。」

  「是嗎?逼問她的真實姓名,我要知道她是誰!」他一定要弄清楚羅起麟到底有沒有在玩花樣。

  交代完畢。他走出樓梯間,等搭電梯上樓,不料門打開,正好遇上下樓的羅起麟,他一樂,嘴角掛著狡笑挖苦「怎麼回事?羅起麟,我不明白是什麼原因讓你拋售日光的股份。」

  「你不明白嗎?我以為你應該什麼都知道呢!」羅起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他心一凜,表情有些慌張,不過很快就穩住失態。

  「你……在說什麼啊?我該知道什麼?」

  「你說呢?你不是一直想奪回日光企業?」羅起麟早就懷疑他了,只是沒有證據。

  「我怎麼奪回?我又沒錢……」

  「錢可以不擇手段得來啊!是不是?」他冷覷著他。

  「你說什麼?什麼不擇手段?有本事就好好保護你的女人,別隨便栽贓給別人……」張克賢大怒,不知不覺說溜了嘴。

  羅起麟臉一變,立刻扭住他的手,陰狠地道:「果然是你!」

  綁架事件除了他和李康原知道,公司內部毫不知情,張克賢卻一下子就知道這件事,可見他心裡有鬼。

  「啊,你……你幹什麼?放手,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張克賢驚慌地大叫,引來其他員工的驚瞠。

  「張克賢,給我老實招來,你把人藏在哪裡?你們把我的女人帶到哪裡去了?」

  他不顧一樓大廳往來人群的驚異,厲聲質問。

  「我不知道……珊蒂……珊蒂小姐不是……好端端的……」他的手被扭到背後,痛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有提到珊蒂嗎?」他冷眸如霜。

  「這……」他面如槁木死灰,無言以對。

  「說不說?你的人躲在哪裡?」他喝道。

  「在……」張克賢正要說出來,忽地瞥見大樓警衛,連忙呼救「救命啊!

  羅先生想殺我…大樓警衛愣了愣,立刻衝過來,攔在他們之間急道:「羅先生,張副總,你們怎麼……」

  張克賢乘機掙開他的手,踉踉蹌蹌地奔了出去。

  「Damn it!」

  羅起麟怒咒一聲,追到大門外,張克賢早已開車逃逸。

  他憤而轉身,正想回辦公室,財務經理陳遠鴻不知何時也來到大廳,著急地問:「發生什麼事了?羅先生……」

  「沒事,叫大家回去工作。」他陰著臉一揮手,要看熱鬧的人全走開。

  陳遠鴻跟在他身後,膽戰心驚地問道:「羅先生,那有關日光家電部分的資遣費,員工們還有意見……」

  「我現在沒心情處理家電……」他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住,然後霍地轉身抓住陳遠鴻的肩膀,喜道:「家電!家電廠!我怎麼沒有想到?那個機械聲就是日光家電廠房內的聲音!」

  陳遠鴻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只是傻傻地望著他。

  「謝謝你,陳經理!」他用力拍了一下陳遠鴻的肩膀,拔腿衝出大廳的玄關大門。

  陳遠鴻呆立當場,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可是,剛才的羅起麟對他說話的口氣是他見過他以來最有人味的一次。

  羅起麟匆忙打電話給銀行暫停七億元的匯款,之後,緊急地朝日光家電廠狂奔,並且撥了電話給李康原,要他報警。

  「報警?不會太危險嗎?很可能會被媒體知道,那你的公司股價……」李康原不安地問。

  「顧不了那麼多了,現在情況有變,我需要警方支援,幫我逮住那幫綁匪!」他在車陣中穿梭著。

  「好,把地點告訴我。」

  說明了日光家電廠的地址,羅起麟不敢耽擱,踩足油門往前直衝。

  他現在最擔心的是張克賢會對齊頌明不利,他知道她不是珊蒂,萬一他認為頌明毫無利用價值……一想到此,他就背脊發涼,整個事件都該怪他,張克賢是為了對付他才會做出這種事,可憐的頌明就這麼被牽扯進去。

  重重捶了一記方向盤,他不斷深深感到自責。

  四十分鐘後,他終於趕到日光企業的家電廠,果真在廠區裡看見了張克賢的車,為了不打草驚蛇,他特地將車停在廠房外,繞過大門守衛,悄然從出貨口摸了進去。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那個機械聲應該是東邊廠房的模具壓模機特有的聲音,因此他毫不遲疑地向東邊行進。

  但是,當他來到廠房的門前,一大群工人突然從四面八方出現,將他團團圍住。

  「你們?」他看著這些工人,愣了愣。

  「呵……你也真厲害,居然找得到這裡,不過你來也只是自投羅網而已。」

  張克賢從人群後方出現,大刺刺的笑著。

  羅起麟沒作聲,他只是詫異,這些人難道都和綁架案有關?

  「這些人全是被你炒魷魚的人,你的一句話,他們就得卷舖蓋走路,他們有多恨你你大概不知道吧?」張克賢接著又道。

  「所以你就利用他們的情緒,煽動他們涉案?」羅起麟雙手插在口袋裡,瞪著他。

  他知道這裡有不少恨他的人,自從他決定撤掉這間家電廠,在這裡工作許多年的員工就視他為眼中釘,但他很難相信他們會在這個綁架案中插一腳。

  「利用?煽動?你這話太傷人了,大家不過是同仇敵愾,想把你踢出日光企業而已,至於綁架的事……我們只是用了個讓我們達到目的最快的方法…」

  張克賢誇張地說著。

  「但這卻是違法的行為,是犯罪!你們難道不知道這麼做會遭致什麼後果?」

  他環視週遭一圈,忍不住向他們怒斥。

  「哼!像你這種人是不會把被勒索的糗事宣揚出去的,那樣會影響你個人的名譽和你名下公司的股價,況且,我只需要資金買回日光的股票,游戲玩完了,就會送你離開。」張克賢說得很輕鬆。

  「好,既然你們要錢,錢我已準備妥當,只要一通電話就能匯過去,現在,快把我的女人交出來!」

  他也不想再和他蘑菇下去。

  「你先撥電話。」張克賢堅持。

  他拿出手機,打電話指示銀行立刻匯款。

  張克賢等了片刻,撥電話確定金額入帳後,滿意地笑了笑,向一旁的人下令:「把人帶出來吧!」

  三分鐘後,羅起麟終於看見齊頌明。

  她依然穿著那件白紗禮服,只是潔白的紗裙髒了些,小臉蒼白憔悴,睜著一雙飽受驚嚇的眼睛,沒血色的唇緊緊抿著,那脆弱的模樣深深震撼著羅起麟的心。

  「頌明!」他喚了一聲。

  齊頌明看著他,慢慢睜大眼睛,顫聲道:「起……麟」

  這不是夢吧?

  他就在她面前!他真的實踐了他的諾言來救她了!

  莫名其妙地被綁架,還被關進了那個可怕的木櫃,她嚇得幾乎想死,尤其是被鎖在黑漆漆的木櫃中時,過去的夢魘像條蛇一樣不停地啃蝕著她的大腦,她真想一死了之,從此不再受黑暗威脅……那時,是他的聲音救了她,他低柔安撫的聲音是條穿入黑洞的繩索,將她從無邊的恐懼中拉了出來。

  他叫她等他,告訴她……他愛她……那三個字就像是個起動器,點亮了她心裡那盞燈,那一刻起,她就開始覺得自己在發光…黑暗,再也不能傷害她!

  「頌明!」他大步走向她,恨不能立刻將她緊緊抱住,可是才跨出一步,就被身旁的人攔住。

  「等一下,羅起麟,真令我訝異,沒想到我陰錯陽差綁來的女人竟會是你的心肝寶貝,我想,如果我手中的人是那位珊蒂小姐,恐怕你不會這麼緊張吧?這個女人到底是什麼來歷呢?能讓高高在上、眼高於頂的羅起麟如此垂青……」張克賢不由得感到得意,還以為強人羅起麟沒任何弱點呢,誰知卻讓他誤打誤撞地揪了出來。

  「別羅唆了,快把她放了!」他冷冷地道。

  「放她?可以,不過我要提高價碼,既然這個女人這麼重要,用七億元和你美國名下的那些公司一半股權來換如何?」張克賢野心更大了。

  「這麼貪心,你不怕吃撐嗎?」他暗怒。

  「放心,我胃口不小,而且我一直很想嘗嘗打倒你的滋味……」

  「用這種方式打倒我你不覺得太無趣?」

  「不,我喜歡看你受制於我,卻又不能反抗的孬樣!今天就到此為止,你帶來的七億元我就收下了,若你想讓你的女人早點回去,就盡快把你名下的股權一半過戶給我……」張克賢食髓知味,要求愈來愈無理。

  齊頌明怔怔地聽著,她萬萬沒想到羅起麟為她付出這麼大的代價,一股怒氣瞬間點燃,她轉頭朝張克賢罵道:「你……你這人怎麼這麼過分?想要東西不自己努力,卻用這種見不得人的方法勒索,你還有羞恥心嗎?」

  不只大家被她突然冒出的指責嚇了一跳,連羅起麟也吃了一驚,在他看來,齊頌明不是嚇傻了,就是忘了自己的膽子並不大。

  「你說什麼?」張克賢眉頭皺了起來,走到她面前,扯住她的頭髮。」你敢這樣跟我說話?你算什麼東西!」

  「啊……」她整個頭被扯偏,痛得直嚷。

  「放開她!」羅起麟大喝一聲,掙開架住他的人,衝上前去。

  「你想做……」張克賢轉身,還來不及開口,羅起麟的拳頭就不偏不倚地打中他的下巴,他整個人向後仰跌,摔落地上。

  「副總!」工人們叫嚷著圍過去,有幾個甚至發火地向羅起麟撲去。

  羅起麟躲開攻擊,拉起齊頌明的手便往外闖。

  整個場面頓時亂成一團,工人們大呼小叫著要抓住他們,羅起麟帶著齊頌明繞過人群,轉了個彎衝進廠房邊的倉庫裡。

  倉庫裡堆滿了許多家電成品,單看這些龐大的庫存,就能知道日光企業在家電的這部分虧損得有多嚴重。

  羅起麟曾經來視察過一次,因此對這個倉庫還有點印象,他帶著齊頌明躲到大型家電區的成品貨架縫隙間,這裡隱密又有絕佳的遮蔽,暫時應該不會被發現。

  但灰塵讓齊頌明輕咳了幾聲,他轉頭看著她,低聲道:「怎麼了?」

  她搖搖頭,擠出一抹微笑,可是笑到一半,眼淚忽然奪眶而出。

  壓抑了許久的恐懼和慌亂終於再也忍不住了。

  看她一副淒慘的模樣,他忍不住一把將她拉進懷裡,擱淺在心頭數日的石頭終於消失了。

  「太好了,你沒事……」

  「我……我……」她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很抱歉,都是因為我,讓你遇上這種事。」他吻著她的髮鬢。

  趴在他寬闊的肩上,聞著熟悉的陽剛氣息,她才真正從驚悸中回復過來,這兩天來的種種有如一場永不醒來的噩夢,若非有他支撐著她,她很可能會在恐懼中死去。

  「剛才有沒有被抓疼了?」他撫著她的頭髮,皺著眉峰。

  「沒事。」她漸漸止住了淚,揉了揉頭皮。

  「你也真是的,居然敢向那麼一大群人嗆聲,你的膽子並不小嘛!」他思緒一轉,不得不調侃一下她剛才的行為。

  她抬起頭看著他,憂慮地問:「你真的為了我……花了一大筆錢?」

  「那筆錢不算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來救我?我以為……以為你……」她沒說下去,在得知歹徒綁架她是為了勒索羅起麟時,她一度感到絕望,因為她知道,在他心中,沒有任何東西比金錢可貴。

  「老實說,我一度猶豫,但我後來卻發現,如果我對這次的勒索置之不理,很可能會失去比金錢還重要的東西……」他深深地看著她,正色道。

  「對你來說,什麼東西會比錢還重要?」她屏著氣息,仰頭望著他晶亮的眼眸。

  「你!」她悸動得差點又要落淚。

  他低頭吻住她微啟的雙唇,細細地掬飲著她口中的甘美,幾日來的妒火、郁悶、焦灼,全在這個吻裡化為更深沉的愛戀。

  緊緊地摟抱住他的背脊,她含著淚反吻著他,只有在他懷裡,她那顆被困在黑暗中的心才能找到出口。

  小別後的長吻意猶未盡,張克賢和其他工人卻已逐漸接近,羅起麟放開了她,眉宇間充斥著不耐煩的火氣,這場鬧劇也該結束了,他沒心情再和這群失去理性的人玩下去!

  於是,他拉著齊頌明的手走出藏匿處,對著迎面而來的那些凶神惡煞般的工人以及帶頭的張克賢道:「夠了,張克賢,停止吧!事情鬧到這種地步,就算你拿到我的錢也逃不了的。」

  「就算逃不了,我也要你一起陪葬!」張克賢捂著腫得烏青的下巴,恨恨地瞪著他。

  「這樣的結局就是你要的?丟盡你們張家和日光企業的臉,然後鋃鐺入獄?」

  他數落著張克賢,接著又轉向其他人「你們其他人沒想過你們的所作所為要負多大的刑責嗎?為了向我爭一口氣,結果卻犯了法,到時不但連半毛錢也拿不到,還替你們的家人帶來更大的麻煩,這樣值得嗎?」

  大家聽得面面相覷,有勇無謀的他們全都是聽了張克賢的慫恿才做出這種事,當時在氣頭上,根本沒有想到後果,如今定下心來,才發覺事態的嚴重性。

  「只要你們安靜地離開,我會當作沒這回事,資遣費照樣發放;但如果你們執迷不悟,等一下警方來了,我也只有將你們移送法辦。」他給了他們兩條路選擇,口氣剛硬卻不失友善。

  這些工人全是有妻有子的人,大家一聽他這麼說,全都哄然動搖,有些人甚至已掉頭離開。

  「等等,你們別上他的當,他這個人不敢報警的,他……」張克賢慌忙地叫住工人。

  「張副總,我們不玩了,要是真的去坐牢,我老婆和孩子一定會更恨我……」有個工人開口道。

  其他人點頭贊同,紛紛走避,不到五分鐘,只剩下張克賢一個人。

  「如何,接下來你要怎麼和我鬥?」在羅起麟的冷笑中,警車的鳴叫聲已由遠而近。

  「你……你這個惡魔!」張克賢走到窮途末路,自知全盤皆輸,倏地發狂地抓起地上的一根粗木棍,向他砸去。

  他立刻抱住齊頌明向一旁躍開,張克賢一擊未中,很快地又打向他的後腦,他轉身硬是握住木棍,飛揚的木屑飛進了他的眼睛,他收手揉著眼睛,腳步顛頤地往後急退。

  張克賢乘機高舉木棍正對著他的顏面揮下,齊頌明嚇出一身冷汗,驚急之下隨手抱超身後一個物品便用力向張克賢丟過去。

  張克賢來不及防堵,一抬頭,被那件物品打中前額,砰地一聲,整個人向後倒下,前額冒著血絲。

  「嘎!」她嚇得緊摀住嘴,以為把張克賢打死了,全身抖瑟不已。

  「頌明!」

  羅起麟睜開眼睛,上前抱住她。

  「他……他……」

  他蹲下身測了測張克賢的鼻息,轉頭道:「他只是昏過去而已。」

  她鬆了一口氣,兩腿無力地跪倒。

  他一把將她拉起,摟在胸前,看著擊中張克賢的那個物件,突然笑了出來。

  「你竟然用一盞燈打暈他!」

  「喔……我沒注音到……」

  她還沒從緊張中恢復,依偎在他身旁微微喘息著。

  「你和燈還真有緣哪!」他笑著擁住她。

  「真的……」望著倒在張克賢身邊的那盞救了羅起麟的燈,她也笑了。

  可不是?她的生命,大概永遠和燈脫離不了關係吧!

  後來,警方趕到,將張克賢送醫治療,接著便以綁架勒索的罪名將他逮捕,整個事件終於結束。

  可是,依偎在羅起麟懷中,以為一切都已平靜的齊頌明卻不知道,這件事之後的嚴重餘波才要開始……

 

 

第十章


  日光企業後來因綁架事件而行情大跌,交易清淡,虧損連連,反而有倒閉之虞,隨時得面臨被裁員的員工們忽然有點懷念羅起麟強悍經營時的那段時光。

  只是,羅起麟已無力買下日光企業,就在他救出齊頌明之後,美國傳來消息,他手下一個員工將他併購的一些私人機密賣給了他的對手,他的許多不法行為遭到檢方調查,手中公司股價連連跌停,加上現金周轉不靈,他一手打造的羅起麟企業王國瞬間崩毀……於是,他來不及向齊頌明道別,便匆匆忙忙趕回美國處理,齊頌明從李康原口中聽說了這件事,焦慮地一直想聯絡他,可是卻始終找不到他,到最後,她唯一知道的訊息就是他與珊蒂解除婚約,而他……下落不明……羅起麟的世界倒了,沒有了財勢,他會到哪裡去?

  一想到他可能會想不開,齊頌明就擔心得無法合眼。

  要不是為了救她,他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這不是你的錯,頌明,羅起麟做的本來就是走在法律邊緣的事,他投機,相對地就得冒更大的風險,付出更大的代價。」李康原看不下她的自責與憂傷,好幾次勸她放寬心。

  「可是……我好怕他會想不開……」她焦慮地掩住臉,一顆心幾乎因擔憂而停擺。

  三個月了,三個月毫無羅起麟的訊息,她傷心的是他竟狠心地不和她聯絡,難道他認為她會在乎他的失敗嗎?

  「他是個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不會這麼脆弱的。」李康原安慰她。

  「可是,我知道,他並不如大家想像的堅強。」

  「我倒認為他沒那麼容易被打倒,別忘了,他是羅起麟,一個商場公認的惡魔,他應該還在某個地方養精蓄銳,準備重新出發吧!」李康原不像齊頌明那麼悲觀。

  「那棟別墅……賣掉了嗎?」她忽然問道。

  「好像是,詳情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現在一直空著,沒人搬進去。」

  「一棟這麼漂亮的房子,裡頭有我設計的燈,如今,誰才是那裡的新主人呢?」

  她歎了一口氣,感慨世事多變。

  「別想太多,好好工作吧,他如果有心,一定會回來找你的。」

  「他還會回來嗎?」她說著,眼眶又紅了。

  「會的,因為他愛你,而他也必然知道你在等他。」

  是的,她會等他的,不管他有錢沒錢,不管他是王子還是乞丐,她會一直等著他,點著燈等他回來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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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又過了一個星期,一天深夜,睡不著覺的她正專心地設計著新的燈具,電話突然響了,她蹙著眉拿起話筒,心想會是誰在三更半夜打電話來吵她?

  「喂?」

  「我是羅起麟。」

  一樣熟悉的聲音,一樣簡短有力的口氣,幾乎讓她以為她在作夢。

  「起……起麟?」她不敢相信,遲疑著「是你?真的是你嗎?」

  「才三個月,你就把我忘了嗎?頌明。」羅起麟揶揄道。

  「你在哪裡?你現在人在哪裡?」她抓緊話筒,激動地大喊。

  「我在哪裡這麼重要嗎?」

  「我想見你……告訴我你在哪裡……」她哽咽地道。

  他似乎輕歎了一聲,接著溫柔地說:「我正在一棟小巧的房子前,看著屋裡一盞盞溫暖美麗的燈…」

  她瞠大眼,沒聽他說完就丟下話筒衝出大門。

  門外,一個頎長的人影正立在她的房子前,一身輕便裝扮,五官卻依然奕奕有神,只是頭髮長了些,看來多了些狂傲與不羈,但那份屬於羅起麟的強勢並未減少分毫。

  他,正對著她微笑。

  眼淚在她眼眶中打轉,她飛也似地奔進了他張開的雙臂,緊緊抱住他。

  「起麟……起麟……」她放聲哭喊。

  「頌明!」他用力摟著她。

  他好想她!在一片混亂中,只有她的影像是清晰而明亮的,她一直就像盞明燈,指引著他走出低潮。

  「你怎麼可以這麼久都不和我聯絡?怎麼可以這樣?你不知道我會擔心嗎?你真可惡……」她捶著他的胸口,發洩著多日來積壓的憂慮。

  他激盪地將她擁得更緊、更密,低下頭,以吻封住她的小口,阻止了那令他心碎的啜泣與責難。

  他飢渴地吻著她,像是要把這三個月的寂寞全在這記吻中補回來,以填滿他心中那份被思念啃蝕的大洞。

  許久之後,他才放開她,氣息粗喘不穩,喃喃地道:「我現在可是個窮小子了,你還要我嗎?」

  她揚起臉,真摯地道:「不管你是個大富翁還是個窮小子,我都愛你。」

  緩緩地,他揚起一抹滿足愉悅的笑容。

  「那你願意嫁給我嗎?」

  她盯著他,哭笑道:「我願意……只要你不嫌我什麼都不會做……」

  「你只要永遠陪著我就行了。」他擁住她,有如捧著心愛的珍寶。

  「走,進屋裡去吧!」她拉著他的手道。

  「等一下,我突然很想去看看天母那棟別墅。」他定在原地。

  「現在?」

  「現在。」

  「但那裡好像已經賣掉了,不是嗎?」她奇道。

  「所以才要半夜去啊!走吧,陪我去看看,我想再看一眼那裡你所設計的燈。」

  「好吧!」她不想壞了他的興致,點點頭,轉身鎖上門之後,和他一起搭計程車到天母的別墅。

  別墅裡漆黑一片,羅起麟帶著她翻牆進入,她嚇得在他身後直嘀咕:「私闖民宅這是犯法的耶!」

  「只不過來看一下有什麼關係?」他輕笑,牽她的手來到屋前。

  「哎,門鎖著,別進去了。」她不安地東看西看,就怕被人發現。

  「沒鎖!」他輕易地旋開了門,驚喜地喊著。

  「老天!新主人太沒常識了吧?台灣的治安已經愈來愈糟了,他不知道嗎?」

  她忍不住嘮叨幾句。

  他沒等她說完,大步走進客廳,她慌張地跟進去,手裡已握著一支小手電筒。

  大概新主人喜歡屋裡的裝演吧!裡頭一切都沒改變,她設計的燈還是完好地安置在原有的地方,回想起在這裡與羅起麟之間總總的衝突和對話,她就覺得仿如昨日……「到主臥室看看吧!」他拉著她往二樓走,進人臥室後,大方地將燈全都打開。

  「這樣不好吧!」她瞇起眼驚呼,哪有跑到別人家裡來還大刺刺地開燈的?

  突然,他一把將她摟住,低聲道:「你知道嗎?第一次看你躺在這張床上時,我就很想在這裡和你做愛。」

  「別……別鬧了!」她臉一紅,笑斥著推開他。

  然而他卻扣住她的手,將她整個人壓在床墊上。

  「啊!起麟,別亂來啊!這裡是別人的家……」她微微抗拒著。

  「這樣才刺激!」

  「不行!被發現就糟了!」

  「不會被發現的……相信我……」

  「我好想你……」

  她是一盞燈,一盞照亮他生命的燈,當他面臨了事業最大的危機時,是她散發的光芒一直在撫慰著他,引領他走出黑暗……所以,他才能在短短三個月捲土重來,另起爐灶,憑著他的能力與人脈,重新建立起一個新的事業體!

  雖然此刻他手中只有一家公司,不過要再買回這棟別墅已綽綽有餘,這是他要送給她的結婚禮物,一個大驚喜!

  不過,他並不急著告訴她他正是這間別墅的「新主人」,現在他只想好好地抱她、愛她,充分地感受她,讓她再一次在他懷中綻放出美麗的光暈。

  這樣的場景應該只在她的夢中啊!

  等一下她得問問羅起麟是怎麼回事。

  等一下一定要記得問……滿屋的燈,照耀著沐浴在幸福中的情人們,他們在彼此身上找到了光亮,也找到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寶物愛。

  他們的燈亮了,你的呢?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