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潤發與華人形象         李照興

文 化 研 究 有 所 謂 「 定 型 」 （ stereotype ） 之
說 ， 尤 其 應 用 於 對 少 數 族 裔 的 標 籤 上 。 最 極 端 的 是 看 見
中 東 裝 扮 的 人 ， 美 國 人 就 會 懷 疑 他 可 會 是 恐 怖 分 子 。 美
國 人 對 中 國 人 的 印 象 又 如 何 ﹖ 看 周 潤 發 在 美 國 拍 的 電 影
大 概 清 楚 ， 有 些 傳 統 觀 念 ， 不 因 時 移 勢 易 而 轉 變 。

那 定 型 是 經 歷 過 幾 代 轉 變 的 ， 由 最 早 期 的 低 賤 勞 工 ， 慢
慢 轉 變 成 今 天 的 知 識 分 子 ／ 品 學 兼 優 乖 學 生 （ 馬 友 友 是
近 年 的 最 可 見 形 象 ） 。 最 近 美 國 電 視 台 播 出 的 華 人 在 美
國 生 根 發 展 的 紀 錄 片 中 ， 重 複 一 遍 華 工 的 血 淚 史 ， 前 世
紀 他 們 遭 賣 豬 仔 到 金 山 ， 但 中 國 女 人 卻 不 准 入 境 ， 華 工
也 被 隔 離 住 在 環 境 極 惡 劣 的 小 社 區 ， 給 人 的 印 象 是 不 潔
、 低 賤 。 華 人 與 白 人 女 人 更 不 可 能 混 和 。 華 人 男 人 的 性
意 識 ， 在 美 國 向 來 被 兩 極 化 處 理 ﹕ 一 是 女 性 或 非 性 化 的
男 人 ﹔ 二 是 會 對 白 種 女 人 構 成 性 威 脅 的 污 糟 男 人 。 而 又
以 前 者 的 形 象 發 展 得 最 明 顯 。 因 為 關 於 過 度 性 活 躍 的 危
機 ， 黑 人 給 白 人 社 會 的 衝 擊 肯 定 更 大 。

薩 伊 德 的 《 東 方 主 義 》 批 評 無 知 （ 但 文 化 勢 力 龐 大 ） 的
西 方 視 東 方 文 化 為 弱 者 ／ 他 者 ， 「 既 然 （ 西 方 以 為 ） 弱
小 的 東 方 無 能 力 為 自 己 造 象 ， 西 方 唯 有 負 起 這 個 責 任 」
， 而 這 觀 念 又 跟 傳 統 男 尊 女 卑 的 俗 例 有 關 ， 結 果 便 成 為
整 個 東 方 文 化 的 女 性 化 ， 沒 有 一 個 故 事 比 《 蝴 蝶 夫 人 》
更 反 映 了 這 種 西 方 心 態 ﹕ 東 方 女 人 神 秘 、 被 動 、 有 待 被
開 發 啟 蒙 。 而 東 方 女 人 也 要 「 攀 上 」 白 男 人 ， 才 是 文 明
的 象 徵 。 但 反 過 來 ， 若 東 方 男 人 搭 上 白 種 女 人 ， 始 終 像
暗 地 裡 踩 了 界 。

華 人 情 慾 的 偏 見 處 理
看 周 潤 發 的 荷 李 活 時 期 作 品 你 就 看 到 這 對 華 人 情 慾 的 偏
見 處 理 （ 其 實 成 龍 的 電 影 也 不 把 他 性 活 躍 化 的 ） ， 他 的
第 一 部 《 血 仍 未 冷 》 演 殺 手 遇 上 幫 他 的 女 子 ， 若 是 白 人
卡 士 ， 故 事 沒 可 能 不 讓 兩 人 發 展 成 情 侶 ， 兼 送 兩 場 床 戲
。 但 該 片 沒 有 。 《 安 娜 與 國 王 》 的 情 愛 是 點 到 即 止 。 走
到 《 刀 槍 不 入 一 僧 侶 》 ， 有 名 為 憑 ， 周 潤 發 甚 至 成 了 僧
人 ﹗ 香 港 人 看 荷 李 活 的 周 潤 發 是 極 度 為 難 的 ， 你 不 會 認
出 他 就 是 《 喋 血 雙 雄 》 中 拯 救 葉 倩 文 的 殺 手 情 人 ， 不 是
《 公 子 多 情 》 中 的 花 花 公 子 ， 不 是 范 柳 原 。 英 雄 身 邊 沒
有 女 人 共 同 冒 險 （ 我 不 是 說 英 雄 背 後 的 女 人 ， 否 則 在 試
圖 平 反 種 族 定 型 的 過 程 中 ， 我 們 又 落 入 另 一 個 男 女 不 平
的 角 色 偏 見 ） ， 那 已 不 是 我 們 最 熟 悉 最 愛 看 的 浪 漫 英 雄
周 潤 發 了 。

摘自【明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