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の木王子》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個王國,如小孩子的幻想空間無限,整個世界都是他們的王國。即使在一個甚麼都沒有的房間裡,只要他們發揮無窮的幻想,虛無的地域都會變成一個像遊樂園一樣豐富的小宇宙。
而男人都會有他自己一個王國,雖說一個屬於廿六歲男人的王國在於其他人眼中都是現實勢利的,但若果國王陛下自己樂在其中,那麼一切也罷,是嗎?
我並不是存心要為大家說童話故事,不過如果你相信這個年頭仍然有帝王制中發生的童話故事的話,請儘管用想像力把以下的一個故事幻想成童話吧!
繹裴好歹曾經都是個王子。其實他絕對不想成為王子的,因為成為王子以後,一切都要謹遵父親的說話。不幸中之大幸,一場經濟低迷的風波改寫了繹裴的人生,令他永遠變成了一位落難王子。
「蔣先生!蔣先生!」一個中年的女人顧不了貴族的禮儀,在迴廊的一端慌張的跑向蔣先生。「蔣先生!不得了啊!」
「常姨?怎麼了?不是少爺又…」蔣先生輕聲的說,縱未聽到真相,已經預言得到事實。他們甚至不用說話,大家也心裡有數。
「就是啊!蔣先生,盧氏企業的總裁快要到達公司的了,可是少爺還不肯更衣啊!他說甚麼要再升一級才行呢!蔣先生,怎麼辦才是好?」
「唉…」蔣先生心想,「再升一級」的意思,準是少爺最近迷個不得了的新電玩遊戲吧!「我知道了,常姨,你去忙其他的吧!那邊請交給我!」
「那太好了!謝謝你,蔣先生!」有了蔣先生一雙溫柔的援手,常姨才敢拭去一抹冷汗,繼續去做其他的家務。
目送常姨的背影,蔣先生轉身朝少爺的房間走過去。「那個混蛋…」
「把西裝交給我好了,早餐拿走吧!妳們先回去,這裡交給我。」
「知道。」
蔣先生接過西裝,在厚重而華麗的木門上敲了敲,換來的只是任性和誤會。「就說西裝和早餐都不要!快給我滾啊!再煩我的話,我便放露絲弗出來咬妳們!」
蔣先生若無其事,打開門便走進去。「對呀!放露絲弗來咬死我吧!這樣以後都沒有人煩你去開會去工作。」
「欸?繹…繹裴…」從電玩的剌激中回神過來,少爺喊他的名字時連唇都在顫抖,他心裡在想:『天啊!可不可以讓我收回剛才的說話?』
滿地的雜物、食物碎屑和垃圾確是讓繹裴看不過去,但他現在才沒有閒工夫去收拾了。他只是在架子上掛起西裝,二話不說的走在遊戲機旁,泰然的說:「不要說我無情無義,儲存了沒有?」
誰叫少爺是獨生子,大學不想讀,父母都放過他了。可是十來歲便跟父親上公司開會議,商討文件,這八年來,他甚麼都膩了!「…我不要去見客啦…」
「好…」嘴裡吐出來的這個「好」字,不是妥協的意思,而是你不仁,我不義的意思。
「哇!不要!」
繹裴一把關掉了遊戲機之後,就拿來襯衣,親手替少爺更換。「少爺,請更衣吧!」
「我不要!討厭死了!」少爺打掉了繹裴為他解開衣鈕的雙手,更一手把他推開。這些垂死掙扎的舉動,真的十足不願意上學的小學生一般幼稚!
「!!」繹裴站在原地,不懂反應。雖然少爺總是很任性很不長進,可是他在少爺身邊工作兩年以來,從來沒有好像剛才那樣的被粗魯對待過。
「……」
兩人沉默了好一陣子,繹裴一直凝視著對方,而少爺只是把視線擺在一邊。想看過去,但又怕直視繹裴,彷徨失措。
終於抵不住還是看過去了,眼見繹裴受創的眼神,他投降了!「喂…別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九時半了!快過來替我更衣啊!」
他明知道少爺鬧彆扭只是因為剛好碰上一些不如意的事,平常順利的時候,他會連歸家都不願意,一直留在公司裡,工作成狂。所以以前少爺的秘書很多都是適應不了他對成敗的極端反應而辭退,只有繹裴沒有,他更是不可以。
繹裴緩緩的脫下少爺的便衣,換上雪白的襯衣。他根本沒辦法生起少爺的氣來,但冷不防嘴巴卻不饒人。「少爺,你剛剛就應該放露絲弗出來咬死我,給我一個解脫。」
「不行。我不會這樣做的。」
「世姪,很久不見了!」老先生西裝筆挺,昂然闊步的走進會議室便握握葉少爺的手。
「盧老先生,久仰!」葉盧兩家可說是世交,早於未創業前,葉老先生和盧老先生已經是一見如故的好朋友。大家來自同一處鄉家,連帶口音都一樣,難怪一直都難捨世交之情。
「哈哈…世姪,不用見外了。我和你爸是認識上三十年的老朋友,你三歲時,我們見過了!見過了!」這種場合中握手的時間特別久,盧老先生拍拍葉少爺的手,像葉老爺一樣和藹可親。「對了!我帶了犬兒來,他仍不成氣候呢!以後要靠世姪你多多提點啊!」
「哪裡…哪裡…我才是要向盧老先生多多學習!」一回到公司,葉少爺就換了個人一樣。比起因為小事沮喪而在家只顧打電動的小子模樣,現在就是OL心中理想的對象--成熟穩重,富有事業才幹,家財萬貫,最重要的一環是白馬王子般-帥。而且這位白馬王子亦快要登基變成國王陛下了,試問哪個平凡女子不垂青?
「來,嘉穎。跟葉少爺打個招呼吧!」盧老先生輕推身後的兒子,滿期待廿三年來從沒見過面的襟兄弟第一次的交流。
「葉先生,你好!」嘉穎穿了黑色的西裝,粉紅明亮的領帶打了一個美麗的結。他正經八百地跟葉少爺微微鞠躬,嘴唇一彎,皮笑肉卻不笑。
「不用客氣了,嘉穎。我們年紀相差才一兩年,叫我阿祺就好了!」葉少爺從容的拍拍嘉穎的肩,淺淺的對他笑了。畢竟他入世八年了,甚麼人心裡想甚麼,就一個笑容,他定能了解。「兩位,不要站著了,請過來坐著再慢慢談吧!」
「呼…累死了…」一天工作結束,放鬆下來之後整個身體都好像快被拆解一樣累透了。回到公司,工作這回事都像野獸捕獵的本能一樣得心應手。可是回到家以後,準國王陛下又會變成小學生,小王子,飛身撲到睡床上。「喂!繹裴,打電動吧!」
累的又豈止葉少爺一人,連葉家少爺的隨從都得兼任的繹裴比誰都要累,但誰叫他是落難王子…繹裴在浴室走出來,抹一抹沾濕的雙手。「請先洗澡吧!衣服已經在浴室了,溫水也放好了。」
「啊…好累呀…不想動呢…」身體動也不動,連眼睛都閉上,葉少爺懶得想就這樣睡一覺。
「不知道是誰不願睡覺去打電動,結果第二天要熬昏睡回公司工作…」繹裴把摺起的袖子放下來,一邊整理一邊單打。他才不會怕葉大少爺的無賴,反正他見怪不怪了,而且都不過是一份工作而已,做了就好了。
「啊…繹裴,過來。」免為其難的坐起來,葉大少爺還是一副懶洋洋的模樣。
「甚麼事?」
「乖!乖!」像哄狗狗一樣摸摸繹裴一頭絨絨的短褐髮,少爺童稚的笑笑便向浴室走了。「嘿…」
「甚麼跟甚麼…」繹裴撫著少爺摸過的髮絲,不解的回頭看,但他沒能在少爺的背影中看出答案。
『叩叩叩!』
繹裴開了門,門外的是今早被留難的女傭人之一。「有甚麼事?」
「蔣先生,有一位老先生來了說要見你,他在大門外等你。」
「嗯,我知道了。」老先生嗎…?「少爺,我失陪一會兒了!」
「哦…」
「你又來做甚麼…」面對著不想看見的人,繹裴的語氣比氣溫還冷。
「繹裴,你…你好嗎?」幾個月都沒有見,父子倆陌生得連第一句話要怎麼好好說都不知道。
「托賴,我很好。倒是你,到底來做甚麼?」除了冷淡,他還帶一點的憤怒,其實讓繹裴恨自己的父親的理由是很深刻的,比現在他表露的憤怒還要深一千倍一萬倍。
「沒…沒甚麼,只是很久沒有見到你,所以就來找找你看。」他低著頭,沙啞的聲音在黑夜中擴開,說話中未帶任何勇氣。
「是嗎…既然沒甚麼特別的事,那我先回去裡面了。」
「繹裴!」
被爸爸手足無措的喊停了,繹裴都回過頭來。
「明天…」
「不用說了!那是我最親愛的弟弟,明天我一定會去,不過我絕對不會跟你一起去的!」說畢,繹裴落荒的跑掉了。
「爸…」
「嗯?」
「我想不如…讓繹然來接管公司吧!」他鼓起勇氣,趁著爸爸還未等到客人到來面議生意時開口。
「你在說甚麼傻話?繹然才十八歲,而且你是嫡子,不是你來承繼公司的話會招人話柄的!」蔣老先生擱下報紙,聲音沙啞有力的拒絕了繹裴。
「爸,我有自己想要做的工作,而繹然都想接管公司。這樣不是很好嗎?由繹然來接手…」
「有自己想要做的工作?那是甚麼呀?你說呀?」父親分明是留難兒子,誰也知道即使繹裴說了,爸爸都不會答允。
「我…我想…」繹裴牢牢低著頭,越說越小聲。對於夢想,他明明是堅定不移的,可是當這一切要對爸爸說的時候,他的夢想再說不上任何的堅持。
「嘿…兒子呀兒子,你想做甚麼就去做,爸爸沒說要阻止你的。但公司那方面,你一定要接管。甚麼為理想而放棄家業,都不成理由啊!」
「爸!我…」
「欸!不說了!黃先生來了,有甚麼回家再講。」
「少爺,我回來了…」落寞的回到溫暖的房間,浴室裡與少爺的身邊都瀰漫著清新的沐浴露香氣。
「回來了啦?過來替我捶骨。」洗澡之後,少爺又繼續坐在床邊迷在電動上,繹裴回來,他都不過是瞄了一眼而已。「都是你!早上關了機,我又得重新開始了!」
繹裴靜靜的走到少爺的背後,沒有對少爺的話作反應。平常他大概會說:「沒辦法!這都是少爺迫的。」可是他現在嘴巴緊緊的合上了,一聲都不響了。只是默默的照少爺的說話,捶骨就捶骨吧!
「喂!繹裴!」少爺的視線仍未有離開過電視螢幕,雙手也像預設程式在驅動一樣不斷按鍵。
「……」
「繹裴!」終於他放開了手制,拉了拉繹裴的手。回頭看,繹裴的眼眸失了神。「怎麼不應我?」
「沒甚麼…少爺,明早我可以休半天假嗎?」
「嗯…隨便吧!」
「還有…」
「還有甚麼要求啦?」葉少爺笑了笑,側身坐著。
「我想哭…」跪坐在少爺的身邊,講了不像樣的真說話,繹裴信口開河,說了卻做不到。「明明都說出口了,為甚麼眼淚卻流不出來?」
「安啦安啦…」繹裴突然變得軟弱,大少爺可不習慣,更無言以對。只有伸手到繹裴的背上拍拍,近乎擁抱的安慰他的忐忑難過。「明天早上要去哪裡?我也一起去吧!」
「明天是繹然的生忌,是我弟。我打算去拜祭一下。」
「哦…那我也…」
「即使是星期天,請少爺還是回公司好好工作吧!」
「囉唆!我說陪你就陪你啦!而且你知道的,星期天是我的例假啊!」
「繹然,生日快樂!」繹裴在墓前放下一個小小的生日蛋糕,黯然為弟弟祝壽。要是當天的事沒有發生的話,在他面前親口對他道謝的就會是二十四歲的繹然了。「我現在過的很好啊!你不用擔心我的!對了,這個是我的老闆葉嘉祺葉少爺啊!」
「呃…生日快樂!」嘉祺也在墓前放下一束黃色的雛菊,在嚴肅的氣氛中一時間都不知道怎麼反應。「我會好好照顧你哥的了,請放心吧!」
「是嗎?聽說現況是我在照顧你。」風吹過來,繹裴帶一點點悲傷的在開玩笑亦未嘗不可。
「我…說的照顧是金錢上、心靈上!」
「嘻…明白了…明白了…」
「繹裴…」突然不屬於這兩個人的聲線由風吹來,沙啞聲音的主人是一個滄桑的中年男人-繹裴的父親。
一看見這個男人,繹裴的眉頭就深深的鎖起來。「繹然,我先走了!有空會再來的…少爺,我們走吧!」
「請等等!繹裴!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我不想聽!甚麼『對不起』、『很抱歉』的我已經聽個夠了!」
「我…不知道怎樣做才好,你告訴我吧!兒子,你要我怎麼做才肯原諒我?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是我害死繹然的!我已經沒有了一個兒子了,不想連剩下的一個都失去!求求你兒子!請你原諒我吧!」
嘉祺看到繹裴的手不停的顫抖,嘴巴牢牢的合上,似乎並不打算跟這個所謂的父親說任何一句話。既然自己剛剛都答應了要好好照顧繹裴,大概就應該為這件家事栽一腳。
「我替你拿主意好嗎?」誇肩搭搭繹裴的膀頭,少爺溫和的問道。
想了想,繹裴深呼吸一口氣便答應了。「好吧,請少爺來拿主意。只要是少爺說的,我便會照你的意思去做!」
「原諒他吧!」
「甚麼?!」
「是你自己說我替你拿主意,我說甚麼你都會聽的,現在我說要你真心的原諒你爸。」
「兒子!是我的錯,是爸爸的錯!要是你不原諒我的話,我他朝死了到黃泉都不知道如何面對繹然啊!」
「即使我不原諒你,你都沒面目見繹然!」
「繹裴,不是聽我的嗎?」
「我做不到…」看看爸爸現在不堪的樣子,再看看寂靜的墳墓,或者…他明白少爺的用意。「要我馬上原諒你的話根本沒可能,只有等待時間沖淡一切。要是現在我對你說原諒,那都只是個謊話。若果你要得到我真心原諒,你才覺得可以面對繹然的話…那麼就請你在等到我真心對你說原諒之前都不要死掉吧!」
「繹裴…」
還是老樣子,他明明想哭,但眼淚卻一點都沒有流下來。是這件事不值得他哭?還是這件事令他傷心得哭不出來?他已經不知道了…
離開傷心地,上了葉家的豪華房車。有好一段路,車子一直跑,兩人都默默不語。
「總算是告一段落吧?」咬咬嘴裡的棒棒糖,葉少爺大概是做了件好事吧!
「要是他不再賭錢,肯改過自新的話就是的。」然而繹裴對這個不長進的爸爸還沒有放下戒心,所以他才說沒辦法一下子原諒得來。
「嗐…到底你爸幹了甚麼?他剛剛說是他害死了你弟弟?」
「嗯…你知道嘛,我家以前的公司上軌道之後便賺很多錢。沒多久我爸便提早退休了,公司就由我弟接管。因為我爸退休之後無所事事,又喜歡賭錢,結果慢慢的,一次又一次的把整間公司…甚至我們的房子都輸掉了。雖然他曾經迫我接管公司,但因為當初我不顧一切的去做自己想做的工作,沒有繼承公司,所以當公司負債的時候,便由我弟弟一手摃下來了。當時我弟才二十二歲,但為了欠債,他獨個兒身兼多職。可是我爸就是死性不改,還是常常去賭錢,欠下越來越多債。繹然辛苦得撐不下去便在頂樓跳下來……說回來,我自己也有責任…」
「唉…原來是賭錢嘛。還好我沒有這個不良嗜好∼」嘉祺在口袋裡掏了另一支棒棒糖,拆下糖紙便向繹裴遞過去。「來∼張開口,啊∼」
「甚麼啦…」
「吃糖啊!吃了心情會變好的。喂!現在我堂堂葉家大少爺給你餵糖,你敢不吃?」
「是!是!」接過少爺的糖之後,精神已經給這個大帝提起來了。「唉…我可是從來沒看過甚麼少爺會迫自己的隨從吃糖的…」
「哼!你還未說多謝啊!還在抱怨?」能像平常一樣鬥嘴,少爺都安心了。「喂!正午十二時,你的半天休假完結了。下午要上班啊!」
早知道你會這樣說的…「我知道了!」
「今天下午的工作日程由我來編排!我們現在先去吃個午飯,然後到桌球室打一場桌球,玩完便去賽車。那時候應該差不多要吃晚飯的了,那麼我們就在附近吃飯,最後當然是要到酒吧喝酒,『通宵直落』!」
「請在十時半時回到家啊!」
「甚麼?本大爺看在你不開心的份上才有這樣的安排,讓你去散心的,你竟然…」
「真的受寵若驚了。少爺明天下午一時可是要接見K&R的李先生的,所以無論如何,請在十時半前回到家裡,早點休息。」
「唉…」敗給繹裴了…「我知道了…你真的比我媽還要嚴。哪個女人嫁給你的真是遭殃了嘍∼」
「那麼亦得恭喜少爺了!」繹裴把嘴裡的糖暫且拿開,對少爺笑了笑。
「為甚麼?」不是又來揶揄我吧?
「因為我不是女生,所以夫人決不會要少爺娶我。值得恭喜嗎?」
「…哦…」嘉祺遠望窗外的風景,僅回答了這一句。
「嘉祺,回來啦?」男人坐在純黑的真皮沙發上,沉穩的多此一問。
「爸,我回來了!」嘉祺半天旅行團完結,若果不是繹裴拼死拉少爺回家,葉家大少爺一定玩到第二天早上,然後直接上班。即使現在他回家了,那心底的興奮恐怕都令他今晚睡不著。
「嘉祺,來坐。」是父親的指令,亦是暗示有話要跟兒子單獨的說。「常姨,給少爺倒杯茶吧。」
「哦…繹裴,你先給我放洗澡水去。」氣氛有點侷促有點緊張,事情或者不是連繹裴也不能聽,只是有些事情還是只有父子倆單獨談時才沒有那麼尷尬。「甚麼事?」
「祺,你十一月剛過了生日,今年…廿六歲了嘛?」語重深長,葉爸爸雖然衣食無憂,能安享晚年,但也是因為這個江山,是年輕時熬回來的。有人說孩子若生在富裕家庭,很容易便會變得慵懶依賴,而葉爸爸亦正有這個顧慮。「爸爸我決定明年會正式退休了,到時候公司上下就全交給你了。可以嗎?」
「嗯…」認真的點點頭,嘉祺把握不太大,但心想繹裴也在,應該不會有問題的。
「真的嗎?我不希望你因為覺得有義務子承父業而接管公司,若果你有自己想做的事情,爸爸都會支持你的。」
嘉祺慶幸自己的爸爸與蔣世伯截然不同,可心底卻有點難過。「爸!我想做的就是接手打理你的公司。只要是你吩咐的,我都一定會努力去做的。」
「你這兒子,真是的!」父親洩笑一聲,想起這個準老闆總是經不起挫折倒是挺擔心的。現在竟然聽見這小子說這麼不得了的話,他反而覺得惹笑。「你啊,老是遇到很小很小的阻滯便會停下腳步,自暴自棄起來。要說我可以放手給你打理公司嗎?」
「爸啊…」
「不過又不真的那麼擔心呢!你身邊都總有不少人在幫助你,但你千萬要記住,不要太依賴他們啊。用進廢退,萬一將來失去了他們,自己一個會活不來的!」
「嗯!我知道了!!」葉老爺是個好爸爸,誰也這樣覺得,身為葉老爺的親兒子也是這樣覺得,無庸置疑。「時候不早了,爸你早點休息吧!」
「嘉祺,慢著!你明天晚上有空嗎?沒有約誰吧?」
「沒有啊,甚麼事?」
房門卡嚓一聲的被打開,嘉祺走進每天都面對的地方,他的一個小天地,遊戲機、電視、空調、小雪櫃…基本上足不出戶也不會有大問題。
「繹裴!」他的小天地亦包括一個隨傳隨到,名叫繹裴的高級苦力。
「少爺。」依舊在浴室裡急急忙忙的走出來,今天他的雙眼還滿佈紅絲。
「怎麼了?眼紅紅的。」哭過嗎?
「啊…對不起,剛剛在給少爺放洗澡水的時候睡著了。」能成為準國王陛下身邊的高級苦力,能這樣坦白的告訴少爺自己偷懶了的亦是名叫繹裴的傻瓜。
「唔…」顯然少爺心裡很不安,聽到也像沒聽到。他掏出一張獨照,有意無意的顧左右而言他。「繹裴,她漂亮嗎?」
繹裴揉揉眼睛,眼皮都快睜不開了。可是少爺手上捏著的是女孩子的照片啊!他怎麼可能再覺得睏?「嗯…是個大美人。但為甚麼?」
「是老爸的傑作,還叫我明晚去跟她吃飯,她好像叫楊……」
「少爺,請好好記住別人的名字,太失禮了…」
「楊碧瑚!我是記得的啦!」
撒謊吧?根本是沒有專心聽爸爸介紹吧?話說回來,兩年來,少爺都沒有女朋友。聽常姨偶爾說起,是廿六年來都沒有,至少能帶回家的女朋友是一個都沒有的。
想想也正常嘛!沒錯少爺是獨當一面,是眾女生的理想對象。不過連秘書都不適應他而一個換一個,女生又何嘗能忍受?再者,身為葉少爺的女朋友不是很辛苦嗎?一來每天生怕其他的女生打起完美男友的主意,二來少爺總是只沉醉在自己的世界裡;時而工作成狂,時而自暴自棄,晝夜不分的打電動。
儘管是很傻,「能一直留在少爺身邊的只有我」的想法都從不間斷的出現在繹裴的腦裡。
「照片加晚飯,分明是相親!」一邊寬衣解帶,一邊步進水氣紛紛的浴室裡。1米76,說高不算高,但身型就是標準,穿起西裝時格外好看。「繹裴,我要擦背!」
當然甚麼都不穿也好看…
「知道了!」把摺起的襯衣袖推得再高一點點,繹裴手執海綿坐到浴缸邊,輕輕擦著少爺闊寬的背,力度適中。
嘉祺抱腿伏著,猶像個不高興的小孩子一樣。「不想去…」
加一點點沐浴乳,海綿變得滑溜溜,用力多些也不會擦傷皮膚。「是老爺吩咐的,不想去也得去,不是嗎?」
「不想去就是不想去!」猛然回頭與繹裴四目交投,又換個姿勢托著頭不再看著繹裴,嘉祺一張高中生般傻氣年青的臉,很惆悵,很煩惱。「對女生…我不在行…」
「或者楊小姐是那種小家碧玉呢!不會像我一樣嘮嘮叨叨,甚麼都聽少爺的。這樣的女生應該不難應付嘛!」縱使自己的私心裡有十萬個不願意都敵不過為少爺著想這一個理由,總言之,事事葉大少爺都是第一位,其餘的事都閃邊去。
「哪管她是甚麼女人…」靈光一閃,嘉祺想起一種恐怖情況。「哇,萬一以後是甚麼女人用她們的美美指甲來替我擦背……我的背一定都是血…」
「哈哈…怎麼可能啦?」這麼說近乎於「不是你的話就不行」的意思…沒可能…在少爺心中,蔣繹裴只是個傭人而已…傭人而已…王子應該配公主,國主應該配王后的!
「楊小姐,晚上好。」高級餐廳裡,嘉祺用見客人般的客氣態度與碧瑚見面。既然如此,為表風度,他必會替碧瑚拉拉椅子。
「晚上好,葉先生。」碧瑚小聲的說,嗓音很溫柔。身材也很嬌小,就連樣貌都跟照片一樣、繹裴所言-大美人一名。她在桌邊放下手上的書,柔柔的整理正坐。
良久,嘉祺開始不知所措緊張起來,不知道從何打開話匣子來。瞄瞄楊小姐的書,他無聊客套的問:「楊小姐你喜歡看書的嗎?喜歡看甚麼書?」
「嗯…我甚麼書都喜歡。不過特別喜歡『神の木』的書。」
「『神の木』?甚麼來的?」原諒他就是個好動的大男生,從不愛看書,同時也原諒他在這一方面孤陋寡聞。
「『神の木』是個很著名的愛情小說家啊!他筆下的故事都很細膩的,雖然明知道是虛構,但卻令人覺得那些故事在現實都能找到。怎麼說呢?就像是…充滿希望的…」
「是嗎?」他已經語塞了,畢竟他對愛情小說一點興趣都沒有,太無聊了!
「或者不適合你看,但這本就是『神の木』的小說,要看看嗎?」說起偶像,碧瑚有很多幻想,亦擁有身為小說迷最簡單的願望。
「《桔梗的夢》…」接過碧瑚的書,輕輕讀了書名,看著封面那個帥氣的虛構男生,嘉祺對這小說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隨便翻翻,看了幾句,故事裡有些王子說的話令他感到茫然…那是甚麼回事?
「繹裴…」脫下外套丟到一旁,嘉祺躺在單人沙發上,鬆開領帶。回家先叫的不是爸媽,而是繹裴。這也不單止,還要喊個他馬上出現在他的面前為止。「繹裴!繹裴!繹裴!繹裴!」
「來了來了,你回來啦少爺!」繹裴用跑的走進房間,還好他正經過這邊,不然又要熬轟了。「要洗澡嗎?我先調水吧。」
隨繹裴去忙,葉少爺只是若有所思躺著,動也不動。「繹裴,你知道『神の木』嗎?」
「嗄?」心跳亂了一拍,他昂身在浴室偷偷看看少爺。明明是那麼頹廢的模樣,卻怎麼想都是問得認真的。「不…不知道啊…」
「真的嗎…還以為你會知道。那麼你給我查查關於那個作家的事,還有買一本『神の木』的小說,甚麼也好…」
到底,少爺是怎麼知道『神の木』這個人的?沒理由啊!「少爺怎麼突然對小說有興趣?」
「不是我…是楊碧瑚…」
「對了,剛剛少爺跟楊小姐去吃晚飯。怎麼了?楊小姐是怎樣的?」撩動乳白浴缸的水試探溫度,兩人隔著一道薄牆,互看不見。
「普通女生…不!是典型女生才對,看愛情小說做少女夢,但從來都沒真正談戀愛的富家女。」
少爺還有話未說嗎?關於楊小姐的,他有事瞞住嗎?也許已經不要緊了,楊小姐的出現可能就是一切的終結,因為她可能會無意中揭破繹裴的秘密。
「那不就容易應付嗎?這樣的女孩子,不會像媽媽般嘮叨,還會一切聽從男朋友的話。」
「唔…」他眼巴巴看著房間的一設一置,此時此刻連遊戲機都變得不吸引。為甚麼…
第二天,一切如常。早上八時正,人肉鬧鐘蔣先生先吵醒大少爺,待少爺梳洗好了,就幫忙少爺換衣服、打領帶。隨同少爺上班,車途中報告一遍當天的工作日程。回到公司裡要先沖一杯多奶多糖的咖啡,然後在滑鼠旁邊放些糖果。
回家以後,要第一時間一邊調洗澡水一邊準備好替換的衣服,因為通常少爺都要洗澡了才吃晚飯的。有需要時要替少爺擦擦背,捶捶骨,待少爺洗澡之後要馬上拿走骯髒的衣服。
管理少爺的就寢時間,以免少爺打電動、看電視或聽音樂到太晚都不肯睡覺。一天的工作延至少爺入睡後才算完結,兩年以來日日如是,風雨不改。
「唔…好悶啊…」喝一口咖啡,拋一顆糖進口裡。近來事事不順,被繹裴抓回公司去都不想工作。「繹裴,有沒有甚麼好玩的…」
「唉…又不想工作嗎?」繹裴放下手上的文件夾,坐到老闆的對面。「用來玩的也算是有的…」
「是甚麼?」嘉祺頓然坐起來,興奮期待著繹裴哥哥給的遊戲。
「這個盒子和錶子。」繹裴給了他一個沒有了八份一三角錐體體積,在底部有蓋子的立方盒子,還有一個黑色錶帶的奪目手錶。「要是你能把錶子放回去就算作嬴,但請不要強行把錶子擠進去。」
「甚麼嘛…這樣也算遊戲?嬴了又沒獎品…」
「嬴了的話,這錶子就送給少爺好了!但要是少爺把錶子毀壞了,那麼便請少爺還我一個新的了!」
「搞甚麼?這種錶帶大力一點拉扯都會爛掉啦!」
「那麼就算了,無謂勉強少爺冒這種破財的危險了!」
繹裴伸手想把手錶拿回來,但少爺又像小孩子一樣避開,受不起激漲而接受挑戰。「欸欸欸!誰說不玩的?這麼白痴的遊戲,我一下子就搞定啦!」
誰也認為這一切都已經成了習慣,但自少爺認識了楊小姐之後,這些慣例都產生變化。
「少爺,你吩咐我給你買的小說我買了。」繹裴親手把「神の木」的書遞過去,莫說少爺講買哪一本都沒所謂,這一本都是繹裴特別挑選出來給少爺的。
「嗯…」一眼都沒回望繹裴,嘉祺把小說放在沙發邊。他一味兒按自己的手機,良久更走到露台關上門,一小時、兩小時不間斷的聊起電話來。「喂,碧瑚。…嗯!剛回家。」……
「水放好了,少爺隨時可以洗澡的了。」看著少爺的背,沒有為他的體貼轉過身來。繹裴淡然的又說:「沒甚麼吩咐的話,我先出去了…」
體貼…對於傭人為少爺做的所有事情都說不上體貼,因為所有事情都不過是安守本份,僅是如此而已。
抱起盛著少爺的衣服的藤籃,繹裴路經大廳,與掛起眼鏡看報紙的老爺打了招呼。「老爺!」
「啊!是繹裴啊。」老爺放下報紙,拿下眼鏡向他招手。「過來過來,老爺有話要跟你講。」
「唔…嗯!常姨,麻煩你了!」反正他也有事要跟老爺說,他就把藤籃交託予常姨便向老爺那邊過去。「老爺。」
「繹裴,你的爸爸好嗎?」
「…嗯,挺好吧…大概…」被一雙真誠的眼眸看緊,繹裴不敢對望。
「唔…還沒辦法放下那件事嗎?」
「暫時做不到,不過已經再沒像初時那麼恨他。」繹裴難過的苦笑了,頭也開始緩緩低下來了。
「繹裴,你啊…就像我的兒子一樣。你是個好孩子,很聰明,很勤奮。當初我都跟你說,我是無條件替你還清那些欠債的,你要走要留我都不會說不准。」葉老爺深深感嘆,他不單是一個好爸爸,而且是個好老闆。「兩年了,你都跟在嘉祺背後,或者你會覺得好過一點。可是這樣會阻礙你發揮你的才能的!」
「我沒有這樣想過啊,老爺!」
「我知道,我也不是那個意思。不過聽說嘉祺準備要跟碧瑚結婚了,我是擔心你以後。」
「結婚…?」沒聽少爺提起過啊…「啊…也對呢…少爺結婚以後,少爺都會由少奶來照顧。」
「所以嘛…你不是在做另一份工作的嗎?這樣的話,你可以專注在那邊,不用再擔心嘉祺了!」
「可是…」可是他很猶豫,別的女人來服待少爺,少爺會習慣嗎?
「不然這樣吧,就當是過渡期吧!你不用再日以繼夜的為嘉祺前仆後繼了,把工作逐一交給其他傭人吧。這樣如何?」
「神の木老師∼」主編拿他開玩笑,始終寫愛情小說的男作家真的沒多少個。「有位小姐找你!」
「哦…」雖然是有點不滿,但大家都是認識了好幾年的朋友,他就暫且原諒他罷了。擱下原子筆,繹裴經過一道道文件堆成的牆,走進接見室。「久等了!」
「你…你好!」
女生溫柔的嗓子略帶顫抖,她坐姿很斯文,黑髮烏黑無染。甜美的笑,跟楊小姐一樣!不會那麼湊巧吧?
「你好!怎麼稱呼?」和平常有點不一樣,繹裴今天掛了眼鏡,不再穿西裝襯衣打領帶,只是隨便穿一件汗衣和很普通的牛仔褲。原來,他並不太適合西裝的,那是因為他本來就是個小伙子嗎?
「我…我叫楊碧瑚…」
當真是少爺的女朋友…怎麼搞的?她居然登門造訪耶!「楊小姐你特意來找我有甚麼事?」
難不成她知道了「神の木」就是葉家少爺的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