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致
想要追上中村的步伐,希望自己能夠從容不逼地跟中村談天說地。
希望能與中村處於對等的地位——響介曉得這種想法有多奇怪。
雖說中村是學長、是前輩,但這並不代表中村比他優越。這一點響介其實很清楚,但當登、真山跟中村三人呆在一起時,他就是覺得自己被排除在外。
——總覺有點不甘心。
「他們是弓道部的三巨頭,你擠不進去是理所當然的。」在晚餐的準備時間,御下邊吃著佐野媽媽塞給他的紅豆包邊如此地對響介說道。因為今天到佐野負責煮食,所以跟佐野有如連體嬰般常常粘在一起的御下也在家政教室內。至於御下手中的紅豆包,則是他說想要幫忙做晚餐時,佐野塞給他的。因為如果讓御下來弄晚餐,晚餐一定會是咖哩火鍋——順帶一提,御下弄的早餐一定是咖哩拉麵,而午餐也必定是咖哩飯——佐野已經不想再被自家部員們抱怨一日三餐都是吃咖哩,所以就一臉哀怨地用心愛的紅豆包打發了好友。
想打發我?哼哼,阿孝你也太天真了。——腦袋清醒的御下顯然並不是用一顆糖果就可以輕易打發得了的小迷糊。懷著要把好友最愛的紅豆包吃光、讓好友哀怨不已的惡作劇心態,御下高高興興地吃著好友貢獻的賄賂品。
「如果我早個兩年出生就好了。」響介自暴自棄地道。同樣負責今天晚餐的響介,一邊嘆氣一邊用刀子切著肉片。
「你即使跟他們同年出生,結果也是一樣的。」御下又咬了一口紅豆包,道:「叫他們三巨頭是美化了他們。聽以前的部長說,他們三人的正確名稱是〝弓道部的三怪人〞。據說後來喊他們怪人的人都被那個女怪人追著打,所以才改喊他們三巨頭。你沒他們那樣奇怪,所以你不可能跟他們合稱四怪人啦。」
「我想追上那個人並不是想要跟他們一起當怪人。」響介有點沒力地說著。「前輩你說登跟真山是怪人,我也不是完全不理解原因。但是為什麼中村學長也是?」
聽到響介直喊紙屋的名字,御下揚一下眉,嘴角揚起不懷好意的笑意:「他們的特性很有名:真山學長〝除了進食外就不張嘴〞,紙屋學姐〝不像蝴蝶般飛舞、也不像蜜般攻擊;只像鏟泥車般片甲不留〞;至於中村學長嘛,是〝被人叫出名字就會神光盡失的妖怪〞。」
「……嘎?」聽見這樣的評語,響介微微張開嘴,好一會兒才發出一個單音。他不明白這個評語的意思。
「神光啊,大概就是指那個光看著他就感到心靈被治癒的慈悲笑容?」把最後一口紅豆包解決掉,御下以事不關己的語氣說道:「聽說中村學長好像不怎麼喜歡自己的名字。似乎是被人喊名字就會突然陰沉起來的樣子——不過我沒親眼看過所以不清楚。」
響介想起,初次跟中村見面時,鄰家女孩的介紹。
——「中村,這位是我跟你提過的關響介。」、「響介,這是跟我同一學部的中村。」
紙屋介紹中村時只提及姓氏,而介紹響介時說的卻是全名。當時他以為她跟中村有什麼關係,所以她才只說中村的姓氏。現在想來,真正的原因可能是她知道中村不喜歡別人提及他的名字,因此她才沒說。
為什麼會討厭名字呢?名字是父母給孩子最重要的禮物,也是父母給孩子的祝福呀。
「難道中村學長的名字很難聽?」響介皺起眉頭,把切好的肉片放在大碗中備用。
「我不知道,但我可以打探。」御下笑說:「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代你打探一番。」
對於熱衷其中的御下的提議,響介很是猶豫。說不好奇是騙人的,但既然中村討厭那個名字,他也用不著去知道。
考慮了好一會,響介正想拒絕,但御下的一番話又讓他改變了主意。
「你不想跟中村學長站在同一起跑線上嗎?」就是這番話。
雖然響介並沒有明確說出想要追上哪個人的步伐,但看樣子御下似乎已經猜到了。
看見響介默默地點了頭,御下立即把在爐前忙翻了的好友喊過來。
「如果你想再吃一個紅豆包,就自己去我的背包拿吧。」佐野走到御下面前,用〝我的女兒就交給你了〞的父親語氣說道。
「誰跟你說這個。」御下翻了翻白眼,「阿孝知不知道弓道部的中村學長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問起這個問題?」佐野狐疑地瞇起眼睛,「慎吾,你又在打什麼壞主意了,是不是?」
「情敵的名字,總是會好奇嘛。」御下把情敵二字之前的〝關君的〞三字省去。
「情、情敵?」佐野吃了一驚。他完全不曉得御下有了喜歡的對象——當然,這是御下特意營造的誤會,御下本人當然是沒那個對象了。「那女孩是誰?」
「弓道部的女怪人。」
響介在一旁聽著,一邊在心裡吐糟部長口中的打探方式竟然是問副部長,一邊覺得不對勁。他當然知道,御下說有情敵與戀人的人是他關響介,但響介心裡就是覺得不對勁。
響介的確是喜歡登,而中村是情敵的可能性也不是完全沒有。御下說的並沒有錯,可是響介總覺得有哪裡出錯了。至於錯在哪兒,他又想不出來。
沒有理會呆一旁的響介,佐野一臉哀怨:「為什麼會是她……世上有一堆的好女孩,為什麼偏偏會是她?」
「我哪曉得,喜歡上了就是喜歡上了。」而且我又不是本人,怎可能知道?「替我查看一下學生名冊,我想知道中村學長的名字。」
「你想要中村學長的名字來釘稻草人?」佐野雙手按在好友的肩上,露出堅決的神色,「慎吾,你要三思而後行。」
「一句話,替我查還是不替我查?」御下冷哼。與其夜半時份頭頂著兩根白蠟燭去釘稻草人,不如現在把你這個腦袋突發性閉塞的傢伙釘在樹上去還比較好咧。
「你與其選她,我寧可你去找個男人當老婆。」佐野還是沒有答應,依舊在哀怨不已。
「男人?你要是能立即介紹一個願意嫁我的男性,我就放棄。」放棄不問。
佐野貶貶眼睛,視線立時在家政教室內的男生身上打轉。剛才御下最後的那一番說得極響,眾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所以一見佐野的目光落在他們身上,無不嚇得全身僵硬。
佐野這是急的腦筋打結,不然怎可能看不穿好友的奸計?只見他認真地看了一人又一人,就是覺得沒一個人能配得上御下,最後只好垂著頭不語。
「阿孝,你找不出來喔。」御下燦爛地一笑。
「不。」佐野忽然抬起頭,把御下望得雞皮疙瘩。「我當你老婆。」
「咦?」御下笑容一僵。
「我是男的,又願意嫁你,所以請你放棄那位小姐吧。」佐野一字一句地說。
「……別以為你這樣說就可以唬住我,我才不相信你。」御下皺著眉頭,說道。「你不過是不想替我查資料而已。」
「別太任性。你選誰都可以,就是不可以是她。」佐野認真地說:「萬一你們將來的孩子遺傳到你們的性格怎麼辦?想想看,以你們的性格,孩子的任性程度絕對是你們的二次方。」最糟糕的是依你這種個性,看顧孩子的工作最終會落我的身上啊!
「你叫我別太任性?」御下突然冷著臉,「到底當初是誰對我說過,我可以盡情地任性?你現在才來嫌?」
「對不起,我說錯話了。你可以盡情地任性。」佐野一臉歉意地說著讓劍道部部員咬牙切齒的話語,摸了摸友人的頭,「我可以替你去查資料,但是媽媽我絕對反對你們的交往!」
說罷,佐野帶著決意的表情跑出家政教室。
「這、就是〝佐野媽媽〞?」剛練習完畢,奉紙屋的旨意前來問晚餐能不能多煮讓弓道部與劍道部一起吃——明天晚餐會由弓道部來做就是——的黑川與相模,剛巧聽見了佐野最後的那番話。於是黑川笑容僵硬地問相模。
「很青春,是不是?」相模面無表情地回答。跟御下與佐野同班的相模,覺得他們果真是丟臉二人組——雖然今次丟臉的是佐野。
御下看見佐野跑掉後,笑著用食指與中指向還在狀況以外的響介比出了勝利手勢。
「阿孝跟小叮噹是同類。同樣是喜歡吃紅豆包;同樣是有求必應。」
——所以你就是那個大雄囉?
響介嘆了口氣,心中為劍道部的副部長默哀。
響介不懂自己的心情。
似乎每跟中村見面一次,心中的煩躁就自得乘個二次方。
一方面怪自己心志不堅,一方面視線卻離不開中村的身影。即使中村真的是自己的情敵,自己的注意力也未免太過集中於他身上了。到底自己是怎麼回事?
現在不過是弓道部來集訓的第一天,響介就已經覺得自出生至今加起來的煩躁也沒今天的強烈。
——再這樣下去,自己最終會變成怎樣呢?
響介在簡陋的被窩裡輾轉反側,睡不安穩。看了看有夜光功能的手錶,時針現在正指著三與四之間。
天快要亮了。響介嘆了一口氣,拿著自己的小型手電筒,從被窩裡爬了起來。反正現在才開始睡,早上反而會起不來,所以響介很乾脆地起床了。
小心奕奕地在睡得亂七八糟的劍道部〝屍體〞們之間的空隙走過,響介用手電筒向特等席方向照過去。自家的部長大人還在睡,睡姿跟關燈前的睡姿完全一樣。
聽說一般人在睡眠狀態下,平均每半至一小時就會轉身一次。如果睡覺時不轉身,代表那個人的精神狀況很繃緊,連睡覺時也沒能放鬆下來。
雖然御下怎麼看都是劍道部中最沒壓力的人,應該不會有精神繃緊的情況,但響介並沒有懷疑他是不是在裝睡。因為佐野曾說過:「那小子自小就是睡得比死屍更像死屍,完全不會動。」
響介並不是為了想看御下的睡相而把手電筒照過去。響介想看的是,睡在特等席旁邊的佐野起來了沒有。不過此刻佐野不在,看來是已經起床了。
再往弓道部部員佔據的休息地方向照過去,弓道部的部員們有半數以上都是睡在自行帶來的睡袋裡。光暈一掃而過,響介看到黑川張大著嘴的睡相。
「好刺眼,別把光照過來。」一個稍低的男嗓音在黑暗中傳來。「對、對不起。」響介立即把手電筒往上。手電筒的光落在雪白的天花板上,再反射下來時已經沒有那麼明亮刺目。在不算明亮的光線下,響介看到剛才說話的人正倚牆而坐,目不轉睛地望著他。
「對不起、請問你是?」響介雖然見過這人,也知道他是二年級生,可是卻不知道他的名字。
「相模直樹。」相模依舊目不轉睛地看著響介。
「……是我吵醒你了?」響介對相模感到難以應付。比起沉默但和藹的真山,相模雖然會開口說話,但給人的感覺卻像座冰山,冷得要命。
「別問你已經知道答案的問題。」相模面無表情地說。他本來就是倚牆而坐,怎麼看都是已起床了好一段時間。「我在看短訊。」
「……打、打擾了。」響介戰戰兢兢地向垂眼看著手提電話螢光幕的相模鞠躬。相模面無表情,響介看不透他的情緒,有點擔心自己是不是惹怒了這位學長。
相模抬眼,沉默地望著響介。直到響介以為會被相模就這樣子直瞪到天亮時,相模說話了。
「可以陪我一下嗎?」
「咦、我嗎?」響介驚訝地指著自己。
「一會兒就好。」相模道。雖然相模此刻面無表情,但他的莫名眼神卻讓響介想起小時候的登。
——「我沒足夠的堅強繼續下去啊。」
在放棄劍道的那一天,登那樣說著。雖然當時她是笑著,但她的眼神卻跟現在相模的眼神完全一樣。響介曉得那眼神代表什麼,所以響介沒有拒絕。
「……謝謝。」相模把電話關掉,放在衣袋裡,然後站起來示意響介跟他一起步出室內運動場。
離開時,響介回頭一望。室內運動場內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中村學長是不是還在睡呢?——這個問題的答案,響介猜不出來。
「學長,你還在嗎?」響介有點心驚地問。黑暗中寂靜無聲,讓響介想起上星期的深夜節目——夏日怪談。
因為相模說想要散步,所以兩人就在一片漆黑的學園內四處逛。當走到主校舍附近時,相模忽然要響介把手電筒關掉,而響介也順從地關上手電筒。所以,現在響介正處於一片漆黑之中。
「別亮手電筒。」相模有點模糊的聲音從響介身後不遠處傳來。聽起來似乎……有點哽咽。
「學長你……哭了?」響介試探地問道。
相模在黑暗中沉默了好一會,才回答:「對。」
沒料到相模會直接回答,響介一時不能作聲。
又聽相模繼續說:「即使你想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人也沒關係,因為這是事實。我確實是打著要人陪又不讓別人看見我哭的樣子的卑鄙主意。」
「為什麼要用這種語氣說話呢?」響介覺得相模的語氣在刺人,也在刺相模自己。「傷心難過時想有人陪在身邊是很正常的;不想讓別人看見自己哭泣的樣子,也是很正常的。這兩件事並無抵觸。」
只聽相模輕輕地嘆息,「你說得對。」
然後,兩人又沉默了好一會。
不知是忍受不了沉默,還是難過時想把心事說出來的心態在作祟,相模突然開始說他的事。
相模的故事很簡單,也很常見。相模一直喜歡著與他青梅竹馬的女孩子,可是他沒有表白。因為那女孩每次看見他都會皺著眉,所以相模沒有自討沒趣。後來她與相模唸的學校不同,所以就沒見面了。剛才相模從朋友寄來的訊息中知道,那個女孩在今天下午遇上車禍,過世了。
「自從小學畢業後就沒再見面,我以為我對她的感情已經淡了。可是我現在卻很難過。」相模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沙啞。「聽說她其實並不討厭我,只是因不知道在我面前該做怎樣的表情、該說怎樣的說話而煩惱得皺眉。這樣簡單的事情我沒能看出來——想到這裡,我就很氣自己。」
響介默默地聽著,心情很沉重。
「好事多磨。」相模忽然說著,亮起了他的手電筒。藉著突然亮起的刺目光線,響介看到相模的臉上仍舊面無表情,但眼睛有點紅。
「可以了嗎?」響介問道,也亮了自己的手電筒。
「要問我哭夠了沒有就直接問。」似乎已經回復平常調子的相模如此說著。
——看樣子是哭夠了。
響介心想,問了一個問題。
「為什麼學長要找我呢?」
「因為你似乎很閒。」相模晃了一下手電筒,示意是時候回去了。「難過的時候,總會有〝是誰也好,希望能有人相陪〞的不設實際的想法。不過我很誠實,所以就隨便選了一人,而那人剛巧就是你。」
「為什麼不找黑川學長?」響介又問。「他是學長的朋友吧?」
「……我不知道有這種事情。」相模說罷,突然加快腳步,把響介遠遠掉在後方。
當時針指向六字的時候,在室內運動場內睡死了的〝屍體〞數量有著明顯的減少。
劍道部的集訓時間是由早上九時開始的,即使是負責當天早餐的部員,也可以睡到八時才起床。不過,在劍道部與弓道部中習慣早起床的人似乎並不少。——之前一天是弓道部的人來得太早,才會看見慘不忍睹的景象。
昨夜兩個學部的副部長們經過協商,決定三餐由兩個學部輪流負責。因為昨天晚餐是劍道部做的,所以今天的早餐是由弓道部負責。弓道部負責煮食事宜的部員,並不是像劍道部般抽籤、公平編排,而是在每次做飯之前用有著強烈女魔王風格的猜拳方式來決定。
真山雖然對紙屋會冷著臉,但也沒有出言反對——因為真山本來就不愛說話。其他人見真山似乎沒反對,也就認命地圍成一圈猜拳去。畢竟他們可沒膽子挑戰女魔王的打架技巧。
「起來。」相模用力捏著黑川的臉頰。黑川看了看手錶,皺了眉。
「現在才七時……讓我多睡一會。」撥開相模的手,明顯地不屬於早起派別的黑川又閉上眼睛。
「你昨天說你今天要負責早餐,要我叫你起床。」相模又伸手捏著黑川的臉頰。
「……相模,你今天好活躍。」黑川打著呵欠說道,又撥開相模的手。「平常你都不會理會我的啊?」
「因為剛才有人說你是我的朋友。」相模說道。面上還是一樣的沒有表情,讓人懷疑相模的顏面神經是不是都壞死了。
「……所以你現在才會超不爽囉?」黑川喃喃說著,心不甘情不願地從睡袋裡爬出來。
另一邊廂,同是猜拳落敗的中村正在睡袋裡睜大眼睛對著天花板發呆。
醒是醒了,可是腦袋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中村的身體現在可算得上健康,但畢竟做過手術,身體比普通人稍微虛弱,剛起床時會有不太嚴重的低血壓作祟。
睡在中村旁邊的真山也醒了。沒戴眼鏡的他抬起頭、瞇起眼睛望向中村,似乎在看他要不要緊。
「我很好,你繼續睡吧。」中村笑道,一手把猜拳獲勝的好友的頭壓回睡袋裡。「我只是剛起床時腦袋不怎麼清醒,待會兒血壓回升了就沒問題。」
我看是問題大著呢。似乎比劍道部部長的起床氣還要令人傷腦筋。——被茫然笑著的中村在臉上拍了好幾下的真山如此想著,努力地擋下好友的無意識攻擊。
「學長早。」響介見中村醒了,就走過去揚起手打招呼。
「你昨天沒睡覺。」中村伸手撫上響介的臉,瞇起了眼睛:「有黑眼圈。」
真山與響介對中村如此的舉動都嚇了一跳。他們都不曾見過中村曾對誰有這麼親暱過。
中村雖然對任何人微笑,卻不曾親近過誰;雖然露出笑臉,但表露在外的情緒幾近沒有。中村是個對任何人都很疏離的人,包括親人白鳥、也包括好友真山。
真山想起,中村曾說過對響介有愛慕之情。此刻看來,好友確是愛上了一位同性。
一般來說,男生對身邊出現同性戀者都會感到雞皮疙瘩。不過真山有一個雙性戀且無節操的大哥,所以也沒覺得中村愛上同性有多驚世駭俗。這方面只要事不關己,真山那超強韌的神經線並不會那麼容易斷裂。
對於友人的戀情,他是樂見其成的。
真山常常在想,要是世上能有人讓中村打開心扉就好了。讓那個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中村,稍微願意親近別人多一點,讓中村稍微愛惜自己多一點。而現在,那個人真的出現了。
但是,這位關學弟又會怎樣想呢?——真山有點擔心地望著兩人。
響介對中村的親暱舉動,露出一臉狀況以外的表情。
被一個同性撫著臉龐,說感覺不奇怪是不騙人的。但響介也沒有感到反感——這一點也是讓響介覺得奇怪的地方。因為,他跟中村並沒有熟悉到讓對方輕撫臉龐的地步,可是響介卻一點也沒覺得討厭。
中村的手不像女孩子般柔軟纖細。手指雖然漂亮,可是卻有著男生特有的觸感。那是一雙明顯屬於男性的手。
真奇怪,為什麼自己會不討厭呢?真是太奇怪了。
察覺到響介的呆滯表情,中村微微一頓,收回了手,臉上露出淡淡但沒情緒的笑容。
「嚇到了吧?」中村說著,伸手往響介的額上彈了一記。
「下手真重。」響介揉著發痛的額頭,說著言不及意的話語。剛才他好像模糊地想出了令他這段日子以來煩躁不已的原因,但被中村這一干擾,還不及理解的答案就從緊抓住線索的指縫間溜跑得不見影蹤。
——就只差那麼的一點點,就能想通啊。唉、果真像相模學長所說,好事多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