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守護神

 

 我一個人生活,而他也是。所以至少在新一年來臨的那一刻,不想再要一個人渡過。

 

 

 

 

 

 

 

 十二月三十一日,元旦前夕。

 

 「呼,終於把畫趕起,交出去了。」

 無人的道路上,黃奕風說著,伸了伸懶腰。

 寒冷的天氣,冷得肺部都在發痛似的。可是,黃奕風很喜歡這種天氣。

 ——因為有種很寂靜的感覺。

 「的確是趕上了。」幸淡然地說,臉上看不出感情,「可是你沒有畫我。」

 「哈哈,因為我怎樣畫也畫不出那種……虛無縹緲?時間又不夠,所以,明年才畫你吧。」黃奕風苦笑,一臉歉意。

 

 

 ——明年。

 

 

 幸喃喃唸著,一笑。眼中閃爍著高興的神彩。

 ——他希望我明年還會在他身邊?

 

 

 「嗯,明年一定要畫。」

 幸笑說,跟在友人身後一步之後,慢步著。

 

 

 

 

 

 

 「過了十二時,就是元旦了。」

 看著放在家中角落的老爺鐘的指針一點一點的上移,幸說。突然有一點感慨。

 ——成為不老不死的放棄者後,又一年了。

 瞄了友人一眼,黃奕風把一個仙貝塞入友人的手中。

 「今夜去鎮上走走。」

 他簡短地說,轉過身。可是還可以看出,他滿臉通紅。

 看著手中的仙貝,幸默默地點了點頭,咬了仙貝一口。

 

 

 

 

 

 

 晚上的城鎮,什麼人也沒有。

 雖然說是城鎮,卻沒有人慶祝。

 這種鄉下地方,都是慶祝農曆新年,而不是慶祝西曆新年。因為這個年代,慶祝西曆新年的風氣,還不是很盛行。

 兩人牽著對方的手,在漫步著。

 

 

 

 

 幸總是落後黃奕風一步。

 不管黃奕風是漫步,還是飛奔,幸總是在他身後一步之遙。

 從來不並肩而走。

 

 

 

 幸很喜歡看著友人的背影。

 相比起夏末,兩人相見的時候,黃奕風長高了,肩也變得更寬廣。

 看著友人漸漸脫離少年期,進入成年期,幸既高興,又感慨。

 因為,他不能長大。

 他不能和他一起成長,然後老去。

 他希望和喜歡的人一起生活,直至死去。

 可是,他不會老。

 不會死。

 

 

 

 黃奕風不喜歡友人總是走在他身後。

 明明就在一步之遙,可是他卻看不到幸。

 看不到幸,會讓他擔心友人到底有沒有跟上他。

 幸出現得很突然,所以說不定幸也會離開得很突然。

 黃奕風不想看不見他。

 他想看到幸的笑臉。

 他想幸在他的身邊。

 所以,在黑暗的街道上,他毅然牽起了幸的手。

 仍是一前一後的走著。

 可是,牽著幸的手,他就可以安心。

 因為他知道,幸就在他身邊。

 

 

 

 因為黑暗,所以他們都沒有發現,彼此的臉頰都染上紅暈。

 也沒發現彼此的心跳加快了。

 他們只知道,自己的心情。

 

 

 

 幸知道自己的心情。

 過了九百多了,他有足夠的經驗,知道自己的心情。

 知道那是名為〝愛〞的心情。

 雖然還只是淡淡的。

 

 

 

 黃奕風察覺了自己的心情。

 可是,他不知道那是什麼。

 和最初像是發現寶物的興奮心情,似乎有什麼的不同。

 但,同樣不是討厭的心情。

 所以,黃奕風只是微微一笑,沒有多想就把這種不明心情放在心的一角。

 

 

 

 

 

 明明就是牽著手,可是喜歡的心情似乎沒能傳達給對方。

 儘管如此,他們還是不焦急,不急躁。

 幸的放棄者思想,令他只想微笑著跟著那個身影,不曾想過兩情相悅。

 黃奕風的不在意,令他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心情。更歪論兩情相悅了。

 兩人各有所思。

 可是,這一刻他們是在一起的。

 這個事實足夠讓兩人高興。

 

 

 

 

 幸的手,平常總是很冷。

 可是,這時候卻很溫暖。

 溫暖得幾乎是像是發熱一樣。

 兩人都沒發現,這一瞬間的高溫,代表了什麼。

 兩人只是默默地,微笑地,走在黑暗的路上。

 

 

 

 

 走過熟悉的道路,他們來到黃奕風就讀的學校。

 「怎麼來學校了?」

 幸歪歪頭,問。

 「因為我沒有想到其他地方。」

 友人搔搔頭,不太好意思地說。

 「你喜歡學校?」

 幸微微一笑,問。眼中多了一點溫柔。

 「啊啊,很喜歡。」

 黃奕風凝視著黑暗中的校舍,說。

 幸凝視著友人。良久,嗤的一聲,笑了起來。

 「怎麼了?」

 黃奕風皺著眉頭,問。

 幸放開友人的手,走到乾土的操場上,笑著轉了一個圈。

 「因為你帶我到你最喜歡的地方啊。」

 說罷,凝視著黑漆漆的天空,又轉了幾個圈。

 他以多年得來的好身法,和不屬於人類的絕佳平衡感,不停地轉著。身法之優美,令在旁的黃奕風目瞪口呆。

 ——簡直就像是仙女在跳舞一般。

 他心想。可是一想到,眼前人本來就是守護神,就把〝簡直就像〞四字除去。在他來說,守護神與神仙、仙人根本沒有兩樣。

 黃奕風步入操場。

 「所以說?」

 ——為什麼帶幸來學校,他會高興得手舞足蹈?

 他不解地問。

 幸停了下來,凝視著友人。

 「你不明白?」

 幸問。

 「不明白。請解釋。」

 黃奕風理所當然、斬釘截鐵地回答。

 幸垂下頭,把視線移開,為友人的少條筋嘆息。

 「喂喂,你這表情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黃奕風不悅地問。

 幸皺起了眉。

 成為放棄者以來,他第一次傷腦筋。

 ——對這麼少條筋的人,應該怎麼解釋?不,無論怎麼解釋,這個傢伙一定都不會明白吧……

 就在黃家的守護神努力地謀殺自己的腦細胞時,校舍後方的山後,發出了連串的爆炸聲。

 兩人看著山後,微微一笑。

 「山後,有人在放煙花呢。」幸笑說,眼中盡是笑意,「即使這裡沒有人慶祝,但世界上的其他地方,總會人有人慶祝。」

 「啊啊,已經十二時了。」利用煙火的光芒,黃奕風看著校舍的大鐘說。

 「已經是新一年了嗎?」幸回頭,看著友人。

 「嗯。我們一起平安地踏進新一年了。」黃奕風說。

 「奕風,你的語氣很像老頭。」友人說著。

 「囉唆!」黃家子孫大吼。

 

 

 

 兩人在煙火的光芒下,牽著手。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可以,明年……」

 黃奕風吞吞吐吐地說。

 「什麼?」

 幸微微一笑。

 看到友人的笑容,黃奕風原本要說的話都飛出九宵雲外。

 「……啊,沒什麼。」

 他說,抬頭看著山後的煙火。

 兩人靜靜地,牽著彼此的手,不語。

 

 

 

 

 

 

 

 ——幸,如果可以的話,明年可以再跟你一起來看山後的煙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