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守護神

　

　儘管我們越是活著，越是不像人。可是，我們是貨真價實的人。

　

　

　

　

　

　

　黃家，早晨。

　

　「吶，幸。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黃奕風忽然問道。

　默默地啃著草餅的幸，抬頭看著友人。他歪歪頭，細想著今天是什麼日子。

　放棄者本身對時間的流逝根本沒什麼感覺，所以他花了很長的時間思考。

　今天是，二月十四日。

　——西曆二月十四日，不就是那個日子了？

　「……啊。」幸想起了。

　「想起了嗎？」黃奕風笑問。

　「啊啊，是的。」幸拿起茶杯，默默地呷了一口茶，「今天是那個西洋祭師還是什麼來著，為了爭取士兵的婚姻權利而死的日子。」

　……………………

　黃奕風笑容僵硬。

　——什麼跟什麼啊？那個死掉的人是誰啊？別來礙事啊！

　「不，我不是說這個。」

　幸歪歪頭，又想。

　「是你的生日嗎？」

　「不是……」

　黃奕風搖頭。

　幸眼睛一轉，又想。

　「海象獅的交配日子？」

　「……不是。是送巧克力的日子！」

　黃奕風大喊。

　

　

　然後，兩人沉默。

　

　

　「……那是西洋情人節吧。」

　幸說。友人點頭。

　「……你要送我巧克力嗎？」

　幸淡淡地指著自己。友人搖頭。

　「……那就是你希望我送巧克力給你囉？」

　幸淡淡地問，友人興高采烈地點頭。

　「…………你希望我喜歡你？」

　幸淡淡地問。清澈有神的眼中，閃過一絲不知名的情感。

　黃奕風一愣，發呆。

　「……你一定只是想要吃巧克力吧。」

　幸淡淡地嘆一口氣。

　「你想吃理義巧克力(註：友情巧克力)，我就做吧。」

　「太好了！幸做的飯很好吃，小吃也很好吃，巧克力一定也很好吃吧！」

　黃奕風笑說。

　「這可不一定。巧克力可是近這百來年才在東方普及，又不是常吃的，所以我很少做。可能會很難吃的。」

　幸向友人潑冷水。

　「不要緊。幸做的一定會很好吃的。因為你是守護神嘛！」

　黃奕風咧嘴笑道。

 

　

　——因為是守護神。

　

　

　幸皺起了眉。　

　「我……我不是願意當守護神的。」

　「幸？」

　黃奕風困惑地看著友人。

　——剛才還好好地笑著，怎麼一下子臉色就變得這樣難看？

　「我本來就是人，為什麼我得要不老不死，為什麼我得要當守護神……我，不是希望自己當守護神的！」

　幸大吼。

　「變成這種妖怪……」

　「幸……」

　黃奕風發現自己的失言。總是認為守護神〝很厲害〞的他，從來沒想過守護神是什麼。也沒想過，真正的黃家的守護神根本不是神，而是眼前的少年，自己的友人。

　「我才不要當守護神！」

　幸說。眼中泛起淚光，可是他沒有哭。

　放棄者本身就是缺乏情感，所以不容易激動，更別說流淚了。因為，放棄者的本質，就是被詛咒的人。

　他們對什麼都不在意，不執著，不珍惜任何事物，這是他們的罪。所以他們被詛咒。被詛咒奪去情感、時間和死亡的他們，不得解脫的沉睡和永遠的徬徨，是他們的最終結局。

　無論是那一個，幸也不希望它降臨。

　

　

　

　

　

　老爺時鐘發出指針移動的聲音。

　室內，兩人沉默不語。

　然後，首先打破沉默的人，是黃奕風。

　「幸，對不起……」

　

　

　

　

　

　幸膛目。然後驚訝，皺眉，咬牙。

　黃家的守護神奪門而出，飛奔離去。

　

　

　

　

　

　「……到底跑到哪裡了？」

　黃奕風喘息著，拭去額上的汗水。

　他想要追幸，可是當幸離去的現在，他才發現自己對幸的了解實在太少了。

　幸喜歡什麼？喜歡什麼地方？住在哪裡？有沒有工作？怎樣過活？

　這些他都不知道。

　所以，他幾乎走遍了整個鎮。

　只為了向幸道歉。

　「可惡！」

　黃奕風咬牙，說，再次在鎮中奔跑。

　

　

　

　

　

　——既然說出不再當他最喜歡的守護神，他就沒有理由留在他身邊。

　幸如此想著，閉上了眼睛。

　好吧。徬徨的旅程，也許是時候停下來了。

　仔細想想，永遠沉睡也沒什麼可怕的。雖然現在每天只要睡十五小時，但離開黃奕風後，睡眠時間一定會馬上回升吧。

　想著想著，幸打了一個呵欠。

　睡意濃烈。

　「啊啊，很睏啊……」

　話沒完，幸就睡著了。

　

　

　

　

　

　「果然……不在這裡嗎？」

　黃奕風喘息著，說。

　黃奕風來到自己就讀的學校。雖然他不認為幸會到個地方，可是，他想試試看。

　而結果，是理所當然的。

　和幸一起看煙火時，兩人所在的乾土操場上沒有人。

　與幸相遇，一起談論畫時，兩人所在的梧棲木下也沒有人。

　——不可能是在校舍內吧？

　黃奕風走到梧棲木下，坐著。

　「神啊，即使幸不是守護神，他對我來說，還是很重要的。請你把他還給我吧。」

　說罷，幸還是沒出現。

　「我說，把他還給我啊！」

　大吼。連幸的一根小指頭都沒出現在他眼前。

　「神啊，你是盲掉的嗎？」

　青筋暴露，一腳踹上樹幹。

　一陣落葉紛飛，報應從樹上掉下，直壓在黃奕風身上。

　「痛死了……咦？」

　報應不是蜂巢，而是他尋找已久的守護神。

　「幸！你沒事吧？」

　黃奕風飛撲，緊緊抱著友人。

　幸微微睜開睡眼，下意識地使出一招過頭摔，把友人扔飛。

　「嘎……好痛！」

　躺在遠處的黃奕風發出慘叫。

　幸揉揉眼，看著友人。

　「……你在做什麼？」

　……………………

　——這傢伙還沒睡醒嗎？

　

　

　

　

　

　

　「剛才很對不起。」

　黃奕風說，在黃昏的道路上走著。

　「……不。是我太任性了。」

　幸說，像平常一樣，跟在友人身後一步之遙。巧克力的材料，在被抱在懷中的紙袋中發出互相碰撞的聲音。。

　自己守護黃家，只是為了讓自己解脫。所以，他沒資格怪黃家的人。

　「幸，你是如何變成守護神的？」

　幸停下腳步。兩人的距離變成兩步，然後三步。

　黃奕風停步，回頭。一手牽著友人，繼續向前走。

　「要是你不想說，你可以不說。」

　幸垂下眼簾，搖搖頭。

　「不，我說。本來這件事，就應該對每個黃家子孫說清楚。」

　黃奕風停下腳步，再次回頭。他困惑地看著友人。

　「首先定正一件事。十一年前，救你的人不是姐姐，是哥哥。」

　「咦咦！？」

　看到友人驚訝的表情，黃家的守護神燦爛一笑。

　

　

　

　

　

　

　

　

　「還有一件事不得不說。我是個人類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