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慶典
誰羨慕?羨慕誰?
認領遺體。
手續。
搬運遺體。
又是手續。
似乎什麼事,都要辦手續。
面對繁雜的手續,黃桂大吼、黃梗沒力,幸打呵欠。
路祭。
為了呼喚親人的靈魂回家,不至在國外無所棲身,所以還得要邊灑紙錢邊大喊。
回國後,還要守靈堂。
所以說,白事是很麻煩的。
待一切塵埃落定,已經是十天後的事了。
黃家,全員大昏睡。
似乎幸有告訴夜襲二人組,黃家么子是多麼疲累。回國後七天,夜襲二人組都不曾出現過。
至於幸,就更是沒影沒蹤。
自從機場一事後,幸似乎在躲黃梗。
幸口中的外遇對象,黃梗很在意。可是,幸卻沒有解說,讓黃梗感到苦惱。此外,黃梗也為自己的感情而感到自我厭惡。
為此,黃梗決定找拉魯夫商量。
於是,日間的牽牛花之家門外,出現第一位訪客。
敲了敲門,屋內完全沒有反應。
門上沒鎖。
「呃……打擾了?」
黃梗推門而進。
明明是白天,牽牛花之家卻顯得異常陰森。
黃梗扶了扶眼鏡,往記憶中的聚集地點前進。
房間內空無一人。
「一間一間房間地找。」
黃梗毫不餒氣。
事實上,牽牛花之家很大,黃梗也不完全走過,所以,五分鐘內就迷路了。
然後,黃梗更是隨便亂跑。
最後,黃梗在一個地牢內找到拉魯夫與紫伊。
兩人各自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面色看起來比平常更慘白,就像屍體一樣。
「對不起,拉魯夫,我有事想要找你談談……拉魯夫?」
黃梗小心奕奕地走過去,伸手想要叫醒拉魯夫。也許是相處太久,黃梗已經忘記了非人類組的危險性。於是,拉魯夫藍眼一睜,下意識地攻擊騷擾者。
吸血鬼的力氣是很大的,要是被打中,普通人一定早登西天。所幸的是,有人救了黃梗。
是幸。
「你怎麼這麼笨?竟然想在大白天叫醒吸血鬼?」
幸嘆息,然後皺眉。
「對不起。」
黃梗低頭道歉。
幸泡了一杯茶,遞給友人。又為自己泡上一杯。
「那麼,你來幹什麼?」
幸問,呷了一口茶。
「……我想跟拉魯夫談談。」
黃梗紅著臉,說。
幸揚眉,有點不高興。
只能告訴拉魯夫,卻不能告訴自己——想到這裡,幸又呷了一口茶。
「幸,那個……對不起。」
「算了,我沒有生氣。」
「不是,我說的是……機場的事。」
黃梗偷偷瞄了幸一眼。幸雪白的臉上,微微泛紅。
「……為什麼要道歉?」
幸說,垂下眼簾。
「因為,你不喜歡吧?所以你才要避開我。」
與人接觸的事。
「就是因為喜歡,所以才要避開。」
有關情愛的事。
「為什麼?」
「我有喜歡的人了。」
明明在談的是兩回事,但當黃梗聽到幸說有戀人時,心裡卻狠狠痛了一下。黃梗知道這代表了什麼。
「被你所愛的人,一定很幸福。」
黃梗呷了一口茶,緩緩地道。
「我想他是幸福的。」
幸淡淡一笑。
「那麼你的幸福呢?」
黃梗放下茶杯,問。
幸一愣,然後苦笑。
「和六十年前一樣,我還是覺得我的名字很諷刺。」
「……你覺得自己不夠幸福?」
黃梗靜靜地問。
幸沒有回答。
兩人沉默著。良久,黃梗垂下眼簾。
「要是你覺得不幸福,我就讓你幸福。可以嗎?」
——〝如果你覺得不幸福,我就讓你幸福!〞
想起戀人的話,幸憋不住笑意。
「怎麼了?」
孫子問。
「不,沒什麼……真的。」
笑著笑著,一顆淚珠滑落。
「幸……」
「其實我早就知道,他是在欺騙我的。他的確很痛苦,可是他說要把一切都忘掉,那是騙我的。小黃說過,他家裡有幅畫,是我離去後畫的。他明明說過不再畫的,但他依然是騙我的。雖然離開時,我是笑著的。可是,其實我並不想離開他。」
「……那就不要離開。」
幸搖頭。
「我越是愛他,就越大機會死掉。他不想我死,我也不想在他眼前死去。」
黃梗沉默。
「對不起,對你說了奇怪的話。」
幸拭去淚水,苦笑。
黃梗第一次體會到,幸的落寞笑容代表了什麼。
「那個人,就是我的祖父?」
幸遲疑著點點頭。
黃梗閉上眼睛。
他比不上祖父。
他不能像祖父愛得那麼深沉,也不能愛的乾脆。
他扶了扶眼鏡,一笑。
「即使結果不完滿,我仍然羨慕著祖父。」
因為,祖父至少是被幸愛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