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夢
天陰的星期天。
天空暗淡。
北風颯颯而過,遲來的春風不見影蹤。
白。
一片蒼白色的,不是天堂,而是醫院。
蒼白色的病房內,有著同樣蒼白色的病人。不知是人染上房間的顏色,還是房間染上人的顏色。
不健康的顏色。
「……媽媽?」
宋雪岸的聲音,在寂靜的病房內悄然響起。
凝視著窗外,坐在窗邊病床上的一個女子,臉上掛著困惑的表情,回頭。
你們是誰?
她用如此的表情看著眼前的兄弟。
「母親,是我們。是遠刑和雪岸。」
張遠刑用著毫無感情的聲音說道,放下粉色的花束。
女子微微一怔,然後露出笑顏。
「小雪,別給媽媽開玩笑了。小遠就早死了啦。」
她用著清脆的笑聲道,彷彿像個天真的小女孩。
宋雪岸帶著困惑,看了面色冷然的兄長一眼。
知道不得不為兄弟解釋,張遠刑微微一笑。
卻是冷笑。
「故事發生在七年前,小遠十一歲。當小遠的母親一如往常地酗酒、責打小遠時,不小心殺了小遠——其實我只是被推、撞到牆壁昏過去了,但她卻以為,不,是認定我已經死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笑得更是冷冽。
「這就是為什麼你來我家卻見不到母親的原因。因為母親早在七年前,因精神不穩定的問題而入院療養了。」
醫院前的草地上,張遠刑躺臥著。他用右手放在眼前,其他人看不到他是否在哭。
抱著兩罐罐裝咖啡,宋雪岸來到他的身邊,坐下。
他把一罐罐裝咖啡放在兄長身旁。
「……好一點了嗎?」
他問。
「糟糕透了。明明沒哭,眼睛卻好像紅起來了。」
張遠刑答,放下手坐起來,呷了一口咖啡。咖啡的苦澀讓他皺起眉。
「想哭的話,哭也是可以的。」
兄長的眼睛一點也不紅,宋雪岸卻如此道。
張遠刑用像是看怪人的眼光看著弟弟。
「不。男生哭哭啼啼,算什麼樣子。」
「誰說男生不可以哭的。」
宋雪岸嘟嚷道。
張遠刑歪歪頭,然後點頭。
「嗯,說得好。不過,我不想哭。」
然後,兩人默默喝著咖啡。
「那個……」
「什麼?」
兄長揚眉。
「哥,你是不是……恨著媽媽?」
弟弟小心奕奕地問,兄長嗆到。
「我不想恨她。事實上,不管她打我有多兇,或是真的殺掉我,我想,我還是不想恨她。可是……」
「可是?」
宋雪岸問。
張遠刑歪歪頭,想了想。
「……不是恨或愛的問題。我也不太清楚,我只是……」
「不能原諒?」
「不是。不過,我不知道。」
然後,張遠刑沉默。
宋雪岸坐在兄長身旁,思考著。
也許是悲哀。
對於母親的無視,兄長這些年來是怎樣過的?
既不是原諒與否,也不是恨。什麼愛恨也沒有,只有愛莫能助。
剩下的,就只有單純的、純粹的悲哀。
對於這樣的兄長,宋雪岸想要愛他。
不是因為兄長。
不是因為初見面時的既視感與好感。
不是因為同情。
此刻,他只是想愛他。
愛張遠刑。
純粹地,就只是這樣。
所以,他悄悄地,牽上兄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