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針對194010月,德、意、日共同簽訂的軍事同盟,同盟國亦於19418月成立大西洋憲章,美國總統羅斯福與英國首相邱吉爾在加拿大紐芬蘭對開的大西洋海面上會面,訂立一連串的協定,商討關於領土擴張、戰後國家政體分佈以及貿易事宜。到了19431月,美英展開卡薩布蘭卡會議,協議共同的政策及戰略,打撃軸心國,加速戰爭的結束。同盟國的反撃,定於1943年夏季登陸意大利掀起序幕,為了對抗德國,美英願意經濟援助蘇聯,並又對德國進行轟炸,以牽制德國軍力。

        同時,國內的動勢動盪不定。由於俄國戰線過長,不利於德國行軍,而希特勒素來擅長的閃撃戰亦無法在俄境內發揮效用,戰爭時間一旦拖長,對於補給、軍械等開支便相繼的出問題。

        起初,希特勒吞併萊茵河區、奧地利的行為皆是受德國人歡迎的,因為那是否決了一次大戰留下,德國人視以為恥的凡爾賽條約。然而,隨著希特勒出征捷克、波蘭,甚至法國,那已經不再是反條約的舉止,而且對其他國家作出侵略的行動。歐洲普遍的興論皆認為希特勒領導下的納粹德國和魔鬼無異,只會透過戰爭去掠奪他國的土地,故德國人的戰心已經逐漸下降。而且,德國人民起初會追捧希特勒,某程度上是因為他解決了德國的經濟問題。藉著大型擴建軍備,使德國失業率下降;掠奪猶太人的財產,將之驅趕至集中營,使德國人經濟財力上升,並得到更多土地;攻伐他國取得各地的資源,藉以富足德國的工業,這種種的政策的確為德國帶來戰時的繁榮。然而隨著戰爭頻仍,軍費開支亦逐漸嚴重,為了應付軍事上的開支,德國政府只能收重稅,同時,由於國庫沒有足夠財力去發薪及國營企業的工人,政府只好濫印紙幣,此舉造成了德國嚴重的貨幣通漲,一個麵包甚至得花上數十億馬克。因為民生困苦,德國人已不再奉希特勒如神明,甚至對他產生怨氣。與此同時,被德國強行侵略的國家亦積聚大量的怨氣,屠殺猶太人一事也令歐洲各國對於德國充滿反感。加上俄國戰爭不順利的消息,令國內好些反納粹人士開始蠢蠢欲動。

        身在納粹總部的維克.曼徹爾與一眾反納粹的S.S已經隨時待機,進行希特勒暗殺行動。

        1943312日,希特勒預定前往阿布利希特召開會議。期間一放置在公事包內的炸彈爆炸。希特勒由於會議及時改期而安全無事。

        同年,一批送往拉文斯布魯克集中營的軍服預定由希特勒來檢閱,後備軍參謀長,也就是反納粹分子的領導人斯陶芬佰格命令二十二歲的部下艾瓦爾德.萬克萊斯特在檢閱過程中進行暗殺,然卻由於軍服在半途中意外損毀,希特勒取消閱兵式而失敗。

        反納粹分子知道希特勒已經有所覺察他們的存在,因此他們在兩次失敗後便暫時緩下行動,等待希特勒鬆下戒備時再次出撃。

戰爭,現在才真正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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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3年,北非戰場

「發射﹗發射﹗」兵士們怒吼般的叫聲,在野地裡此起彼落地發出。臂上繫有納粹紋章的德國軍人們手抱著大型衝鋒槍,在戰壕與戰壕之間奔馳。然而因為長期的體力消耗,使他們失去了戰意,以致在奔跑的途中,連連有同伴中彈,瞬間淪為地上的屍體之一。

駕著吉普車在前線補給站巡視的隆美爾緊皺著雙眉,頻頻自語,自從美國派出艾森豪威爾將軍支援英國以後,我軍便每況愈下,防線一直後退。今天的情況也非常不利,傷亡人數已經超過一般水平,而且士兵的士氣已經下降至極低的水平。

「父親,我們還是徹兵吧﹗再耗下去,只會造成更多損傷而已。」深知道軍心渙散是不可能帶來勝利的,拉裴爾提議道。

「不行。」隆美爾馬上搖頭,「盟軍的策略就是從北非打上意大利,接著攻入法國,若我們這條西邊防線一旦失守,整個德國便會失去強援。而且,東線目前情況並不理想,我們一定要守住這個地方,直至元首搞定俄國為止。」

「但我們的軍械正在消耗中,士兵根本沒有戰意。再戰下去,我們也只會失敗而已。」拉裴爾嘆道。他了解父親的心,然而卻更認命於現實,他們根本不可能取勝。

不愧是赫赫有名的將軍,艾森豪威爾的到來,使德軍本來的優勢馬上轉為劣勢,甚至因不敵而不住後退。眼看英人已經快要取回索馬利及埃及等土地,隆美爾除了著急以外,根本想不出任何應付之法。

就在拉裴爾還想要爭論的時候,吉普車的車輪突然發出怪異的聲音。隆美爾瞬間臉色大變,大喊了一句「小心﹗」後,馬上用身體護住拉裴爾,從車側跳離。

拉裴爾還來不及反應,就聽到震天價響的轟隆聲,由於父親的掩護,他猛地摔倒在地上,當他回神過來的時候,便看見剛才正坐著的吉普車,已經成為火海中的殘骸。

「救火﹗出事了﹗有炸彈﹗」在旁的士兵們馬上臉色大變的趕來幫忙,拉裴爾緩緩推開父親的身體,卻發現鮮紅的血液正潺潺的流出,染紅了他一雙手。

平常總是平靜的藍眸不可思議地睜大,在看到父親血肉模糊的臉時,拉裴爾失控地大叫了起來——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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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之狐隆美爾將軍受到炸彈襲撃,頭蓋骨裂開的消息如火如荼地轉回柏林總部,使原本已經動搖不定的局勢更加不穩,有好些S.S們開始擔憂,德國是否已經由盛轉衰?

「混帳﹗在這種時候竟然發生這樣的事﹗緊守埃及﹗絕不能讓美軍通過﹗不然整個國家將會崩潰﹗絕對﹗」希特勒一邊氣急敗壞地走著,一邊向身後的部下們咆哮,而平常極受其寵愛的親信們,卻只是默默無言地跟在後頭。

自從德國旺盛起來時,希特勒就變得霸道自我,他只允許身邊的部下們讚美、支持他的每一個舉動,只要稍有異議,就會被處以極刑。因此,久而久之,跟在希特勒身旁的成了一些沒真才實料,卻只會說虛話的小人物。

他們只懂得吹捧希特勒,卻不知道甚麼才是真正的對。而現在真正出了狀況時,他們更是無話可說。

「滾﹗你們這些廢物,全都不中用﹗我收你們為參謀是幹嘛的?在這種時候竟然一句話也不懂說?」希特勒氣得指著那些部下叱喝,「回去想辦法,想不到的話就永世不要來見我,總部也將除去你們的職銜,聽、到、沒?」

知道希特勒在盛怒下是開罪不得的,眾部下們也都倖倖然離去。希特勒喘了口氣,大步的走到那只有自己和總管能夠進入的小房間。

那是禁錮著他最喜愛,也最痛恨的玩物的地方。

才剛進門,就看到貝利斯像娃娃般冷冷地躺在床上。希特勒不悅地皺了皺眉,喝道,「起來,你要睡到甚麼時候?」

貝利斯瞥了他一眼,無言地坐起身。

「可惡,每個人都是沒有主見的垃圾。」希特勒掃了掃棕髮,坐到貝利斯的身邊道,「今天,從北非接到消息,隆美爾因為受到炸彈襲擊而頭骨破裂,雖然命是保住了,但暫時不能再作戰,西線那邊美英正逼得緊,意大利的軍隊又虛弱得要命,看來我們有難了。」他有如發洩般連珠砲發的向對方數落自己的不悅。

「北非……?」貝利斯睜大乃幾近透明的瞳孔,「那麼……拉裴爾…不會出事吧?他…有和父親在一起嗎?」

「你還膽敢在我面前提那小子?」希特勒本來已經不好的心情,現在更惡劣,「你知道現在的情況嗎?我們正在落敗,而盟軍即將朝德國襲來。我們必須回撃,但卻屢受挫敗,你還有閒情逸緻去想男人?」

「既然你那麼緊張,就停止攻俄,全力迎戰西面吧﹗」貝利斯不以為然地說,「反正俄國是打不下了,你何不集中火力,回撃盟軍?」

「不行,電報說盟軍已經抵達莫斯科,只要最後一撃,他們就能凱旋回歸,我不能放棄攻俄﹗」

「但現在你的確被兩面夾撃了,連隆美爾也負傷的話,西線還有甚麼將領能對抗英美呢?」貝利斯嘆息著道,對於希特勒被野心沖昏的頭腦感到可悲。他擔憂著拉裴爾的狀況,卻知道現在的自己根本無從知道對方的消息。

「你憑甚麼說這樣的話?」希特勒雙眸危險地瞇起,「我們德國是以陸戰稱霸的,我們有最強盛的軍隊,這世界沒有我們打不贏的仗。」

「德軍的確是很強,但當面對著英美法俄的盟軍時,就不見得了。你應該很清楚歐洲國家團結起來的力量有多巨大,這不是單單一個德國能夠承受的。」意大利根本是有名無實的虛弱國,其軍力為歐洲最弱,而日本則只著重在中國的擴張,根本無法支援德國的歐洲戰場。

「不,我說能夠就能夠﹗」希特勒的情緒開始失控,「誰准你這樣跟我說話的?你以為自己是誰?」

「元首,你應該接受別人的說話,而不該把真理拒諸門外。」貝利斯難得地認真地和希特勒交談,因為他知道,對方已經到了快要崩潰的地步。若果再沒有人能對他作適當的諫諍的話,說不定希特勒會一錯再錯,甚至做出令德國受損的愚蠢舉動。

「賤人﹗」希特勒二話不說打了貝利斯一記耳光,「閉嘴﹗沒有人可以忤逆我﹗沒有人﹗」說著,他又把貝利斯緊按在床上,「我要封閉你的嘴,使你再也說不出任何反對我的話語。」

「………」貝利斯緊皺起眉,凝視著對方瘋狂的眼光,知道希特勒已經錯亂到不知道自己在做甚麼的地步。

「沒有人能瞧不起我﹗沒有………」就在希特勒不停叫喊著的時候,一道身影在他的身後冒出,貝利斯警戒地瞇起眼睛,二話不說便大力翻身,同時把希特勒推向旁邊。

『嚓﹗』的一聲,一支尖銳,裝滿液體的針筒深深的插入床單之中,拿著針筒的主人滿是不甘地抬起頭,露出小巧、細緻的臉蛋。

那是愛娃.布朗,希特勒在貝利斯離開後曾一度寵幸過的女人。

「愛娃﹗你這是在幹甚麼?」因為這突然的意外而稍為回神的希特勒,威嚴的叱喝道。因為軍事繁忙而積聚的怨氣,正好發洩在這愚蠢的女人身上。

在貝利斯被抓回來後,希特勒已經沒有碰過這女人。加上軍事方面的忙碌,使希特勒壓根兒忘了愛娃的存在。沒想到再次會面,對方竟然像個發了瘋的妒婦般,想要殺死貝利斯。

「元首是我的﹗不許你碰他﹗」愛娃以高亢的女音尖叫著,並拔起針筒,再次朝貝利斯的方向刺去。

貝利斯敏捷地東躲西藏,他知道那是致命的東西,只要稍一失手將會喪命。

希特勒怒喝著愛娃,然對方卻像是聽不見似的繼續緊追著貝利斯。終於,她被地上碎散的物品絆倒,重重的摔在地上,針筒脫手,貝利斯看準機會上前壓制著她,而希特勒也召喚警衛到來。聞訊而至的老總管亦快速的趕至,並嚎哭著為自己的女兒求情。

「為甚麼?」失手的愛娃淚流滿面,頭髮凌亂得像是久未梳理,「元首好不容易才喜歡我………為甚麼……明明、明明元首已經是我的了…嗚…他也打算對你注射毒藥呀…為何你遲遲不死…為甚麼……嗚嗚……」

貝利斯訝異地望著地上的針筒,注射毒藥?……那麼說,打從回來的時候,希特勒早就打算賜他死刑嗎?

既然如此,為甚麼不動手?以他殘酷的手段,要殺掉一個人,絕對是容易的事。

領著警衛回來的希特勒馬上的命令手下箝制愛娃,並把貝利斯緊緊帶入懷中,彷彿他是最珍貴的寶物般,緊緊的抱住。

這樣的行為令貝利斯感到不解,然而他只能任由對方抱著。

「把她鎖在房間裡,除了三餐外,不許任何人接近她,也禁止她外出。」鑑於總管不住的求情,希特勒不打算將之送進監牢,但也不打算讓她好過。

哭哭啼啼的愛娃在警衛的壓制下離開,希特勒卻仍深深地緊擁住貝利斯,像是要把他揉進體內般用力。

「貝利斯,你不能離開我。世界上所有人也可以背叛我,唯獨你……絕不可以。」希特勒癡癡地撫著那白皙的臉,喃喃般道。

貝利斯沒有說話,對於希特勒令人費解的舉止,他已經無法作出任何反應了。

希特勒對他,到底是怎麼樣的?他不是把他當玩物嗎?為甚麼一方面做盡一切羞辱自己的事,一方面卻露出這樣珍視的神情?

是他的精神紊亂得錯把自己當成別人,還是精神到達頂點時會產生一些不正常的舉止?

貝利斯沒有再說話,只是定定地任由希特勒上下愛撫,直至對方心滿意足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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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37月,由於隆美爾受傷必須休養,德軍的士氣大幅下降。而本來就無力支撐北非戰場的意大利盟軍,馬上就兵敗如山倒。

        美國軍師艾森豪威爾順利地攻破北非,此舉振奮了盟軍的士氣,短期之內,又攻陷了意大利南部的雙西西里島,甚至把墨索里尼俘虜。

        希特勒連忙派遣武裝軍隊前去意大利支援,雖然成功地救回了墨索里尼,但意大利的軍隊早就已經厭棄戰爭,巴不得馬上歸降於同盟國,故墨索里尼的勢力就只餘下潦潦落落的法西斯小隊。盟軍開始與希特勒的支援軍隊在意大利展開惡戰。

        同在此之時,不利的消息不停傳出。攻佔俄國的德軍雖然已經進註莫斯科,卻因為俄國的焦土政策而缺乏糧食,加上補給線延長,輸送帶出現問題,大部分的德軍也活活冷死在這寒冷偏遠的戰場。

        1944年,7月二十日,德國陷入一片愁雲慘霧之中。

        「可惡﹗為甚麼是這樣?」大力踢倒身邊的所有桌、椅,希特勒像野獸般發狂地怒吼。

位於納粹總部的廣大會議室,希特勒卻失了儀態般大聲的叫囂。這雖然是常見之事,但還是令部下們心中一顫。

發狂的希特勒就像失去常性的野獸般,非把身邊一切破壞掉不可,而只要在這時候稍微令他不悅,自己的項上人頭便會馬上不保。

因此,會議室雅雀無聲,在元首的脾氣還沒有安定下來前,誰也不敢吭聲。

「有誰可以給我建議?甚麼也好,我要的是,實際,能夠令德國戰勝的建議﹗」希特勒朝著整群部下問道。

終於,一道顫抖的聲音響起,想來是害怕繼續下去,元首將會沒完沒了才偉大地當先鋒的部下:「元、元首………不如…不如我們徹走東邊戰線吧………」

「為甚麼?」希特勒危險地瞇起眼,問。

「那……」那名部下辛苦地嚥了口口水,道,「因、因為…莫斯科那裡沒有足夠的資源補給……我軍即使長註莫斯科…也只、只會冷死而已呀……」

「你沒聽說後勤補給部隊正在趕往莫斯科了嗎?到時軍隊的補給就不成問題﹗東線絕對不可以徹兵﹗只要最後一撃,我們就可以凱旋而歸了。」

「可是……發來的電報不就是主戰將軍向元首要求徹兵嗎……他們已經彈糧盡枯……每天都有士兵因飢寒而死…再逗留下去…不是白白損耗兵力嗎……」似乎是豁出了生命,那名部下繼續說道。

「不行,絕對不行。」希特勒強硬地搖頭,甚至怒指向那不識抬舉的部下,「你為甚麼這麼強調要徹兵?你是不是和俄國有勾結?你是反納粹的狗麼?」

此話一出,整個會議室也起哄,元首這極之反常的指控,可說是不合邏輯至極,因為目前最損耗德國軍力的,的而且確是俄國的戰線呀﹗

然而,沒有一位部下敢反駁希特勒的話,更莫說是為那位勇敢的同事說話。

「元首﹗」那名部下驚得鐵青了臉,卻仍按壓自己的恐懼,繼續道,「請相信我的一片忠誠,我雖然不是甚麼重要人物,但跟隨你已經有好幾年了,我是真心的希望納粹能夠戰勝這場戰爭,請你明白我的誠意。」他說得非常的誠懇,可見他是真的為希特勒好的。

然而,盛怒的希特勒卻毫不動容,「混帳﹗所有人都造反了﹗膽敢公然的駁斥我﹗人來,給我把他壓下去﹗」

在一旁的侍衛們都無所適從,他們既要聽希特勒的命令,卻又深知道這名部下根本沒有做錯,因此只能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快點﹗沒聽到我的命令嗎?」就在希特勒怒吼的同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道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在希特勒身旁的白色牆壁像是地震般裂出一條大痕,從裂痕處,碎散的石灰以及零落的顆粒不住的湧入會議室內,房間即時煙霧彌漫。

「咳咳、咳咳咳咳………」眾人都因為吸入石灰粉而感到不適,希特勒更是被衝來的石子撞倒,即使已經快速趴伏於地上,還是難免受了傷。

「護住元首﹗」

「發生甚麼事?」

「爆炸呀﹗是爆炸﹗在廊端的會議廳﹗」

「快通知救傷隊﹗」

一陣混亂之中,獨有一名男子沒有因這變故而慌亂,儘管灰塵令他不住地咳嗽,他卻露出了愉悅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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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別了,我的朋友。

處在意大利納粹軍營的拉裴爾,在721日收到了這樣的一封電報。

儘管不知道發電報的人是誰,拉裴爾卻馬上了解是甚麼一回事。

原因是,從柏林傳來了非常緊急的消息,在昨天的戰鬥吹風會上,會議廳發生了大型爆炸,想必是之前多次暗殺不遂事件的延續。雖然這次元首因為臨時改換會議場所而不致於被炸爆炸到粉碎,卻也受了重傷,目前正進行腦部檢查。整個S.S總部已經著手偵查事件的因由,非把整個反納粹集團揪出來不可。

拉裴爾非常清楚,這件事和維克.曼徹爾脫不了關係,相信這電報也是他送來的,作為最後的道別。

蓋世太保的情報網是如此神通廣大,不可能查不出內部異見分子的名單,何況這次更令到希特勒本人受傷,維克等人的性命是注定不保的。

拉裴爾掐緊只寫有短短一句的電報,緊蹙著眉,深閉眼睛,在好友遇難之時,自己卻甚麼也幫不上忙,反而待在這形同廢墟的意大利,每天看著德軍一點一點的後退,見著一列又一列新死傷士兵的名單,然而,他做了甚麼?除了待在軍醫處陪伴父親外,他實在無能為力。

父親的傷,已經令德軍失去了激昂士氣。而希特勒受到暗殺而重傷之消息,更是令所有德軍陷入絕望之中。

難道,這就是納粹的末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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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利斯在睡夢中,聽見『轟隆』的巨響。驚得睜開眼的他立刻撲到窗前,訝異地看到軍事大樓的其中一層嚴重的崩壞,並佈滿濃煙。

外頭傳來人們咒罵、尖叫的聲音,還有來回不定的腳步聲,很想了解外面情況的貝利斯隨手抄起被單裹身,打算在房間中翻找任何可以破壞這道有鎖的門的工具。

在這個時候,門外傳來了『喀嚓』的開鎖聲,貝利斯抬頭一看,卻馬上被一件純黑色的軍服罩住視線。

「快點離開吧,貝利斯.伊斯坦。」一道熟悉卻又陌生的男聲響起,貝利斯把軍服抱在手裡,愕然地看著門前已經連久不見的男人——沃爾.哈斯堡四世。

「你……怎麼會……」貝利斯完全陷入怔呆之中,腦海中湧現太多太多的疑問,使他無法說出半句話。

「你和拉裴爾,」沃爾微笑,「要代替我和維克活下去。」說罷,他把腰間的手槍丟給貝利斯,轉身離開。

「等﹗等等﹗」貝利斯連忙奔上前,卻下一瞬間止了腳步,因為他看到,走向走廊盡頭的沃爾緊緊擁抱住同在該處靜侯著他的美麗少年,維克。

他們笑著,回頭瞥望了貝利斯一眼,便消失在轉角處。

幾乎是同一時間,四周響起了轟天的警號。

「暗殺者﹗」

「保護元首,處決入侵者﹗」

貝利斯怔住了數秒,像是馬上了然於心般,重新合上了那道房門,並穿上久違的黑色軍服,又把沃爾遺下的佩槍插在腰間。

「我不會讓你們死掉的。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可以代替任何人活下去。」

說著,貝利斯那黝黑的身影,有如貓一般輕巧無聲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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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陸軍參謀長斯陶芬伯格所主持的暗殺行動雖然因為會議位置更動而失敗,但反納粹的異見分子並沒有放棄推翻希特勒的機會。趁著希特勒仍然昏迷不醒的不利情況,他們在柏林進行了遊撃形式的暗殺,先後把希特勒的哈巴狗、蓋世太保逐一處理掉。

當然,相對於龐大的納粹集團,他們殺的只是九牛一毛,但也足以造成德國政府內部的不安。

不再受到拘禁的貝利斯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馬上找出拉裴爾的兩位好友的下落。

看來他們兩人是抱著殉死的決心來和元首對決,然貝利斯卻不打算讓他們壯烈犧牲。局勢發展至今,該死的可不是這些反革命的人,而是希特勒,以及他的一眾諂媚班子。

貝利斯日夜穿梭於總部,利用長時期訓練所得的矯健身手,及對整個建築物的熟悉度如入無人之境般四處躲匿,以求在最平靜的情況下找出沃爾及維克。

短短的兩天,他聽到了不少S.S被暗殺的消息。可見反納粹分子應該還潛伏在總部之內,伺機行動。

這天,藏身於希特勒舊辦公室的貝利斯正在搜尋四周可以補給的彈藥,卻聽到了不遠處傳來槍聲以及連串的哀號。

貝利斯連忙躲在某暗密的桌子底下,細心聆聽外頭的情況。

急速的腳步聲,生命被逼至盡頭發出的粗喘,然後是,應著槍聲而倒下,肉體撞撃地面的聲音。

一道緩慢的腳步聲正漸漸朝房間接近,就在貝利斯仍猶豫著該否現身時,對方已先一步打開了房門。

是他﹗

隱約中,貝利斯欣喜地看見來者是維克.曼徹爾,這兩天來搜尋多時的二人之一。

然而,維克的身體狀況似乎不太好。他不但步伐慢,呼吸聲也混濁不清,蒼白的臉色有如重病者般虛弱。

因為身體疲憊而失去警覺性的維克當然沒有發現貝利斯的存在,在找到一張還算舒適的沙發時,他便虛脫似的坐下。

貝利斯看著喘息的維克,思索著該在甚麼時候現身才好。就在這個時候,門外頭傳來了數道腳步聲以及怒喝。也許是發現到走廊的屍體,來人連忙往辦公室奔來。

維克呼出一口氣,握緊手中的槍,打算來個最後的火拼。

「在這裡﹗」

「殺了他﹗」

來的是數名武裝警衛,他們在發現維克後馬上團團封鎖住這個辦公室,然後把槍口直指著維克。

「乖乖受死吧﹗」

在維克舉槍反抗的同時,房間暗處快速的射出幾發指彈,正中警衛們的額心,好幾個人應聲倒下。

「哇呀……」像是沒料到會有埋伏,剩下的警衛慌忙地驚叫起來,維克狠而準地射殺他們,在一切又回復平靜時轉向剛才發槍的位置,問道:「是誰?出來。」

貝利斯緩緩自黑暗現身,看著維克那些美麗的清藍色眼瞳因為自己的出現而驚訝睜大。

「貝利斯.伊斯坦…你不是已經……」維克的聲音哽在喉頭裡,說不下去。

「別再說甚麼代不代替的話。」貝利斯走到維克的身邊,問非所答地道「我就是我,你就是你,我和拉裴爾又怎麼能代替你們活下去?」那些灰得幾近透明的眼瞳瀼著真摰的感情,彷彿在控訴著維克:為甚麼要這樣輕視自己的生命?

「你快走。」然而,維克卻別開了臉,從牙縫擠出微弱的聲音,「去找拉裴爾,然後和他離開德國,別再回來﹗」

「維克.曼徹爾﹗別自大了,你可不是犧牲者﹗」貝利斯使力抓緊維克的肩膀,強逼他面對自己,「憑甚麼要我和拉裴爾活下去?然後讓你們上演殉情的戲碼?你以為這樣就能顯得你的偉大,你的慷慨嗎?」

「我是注定要死的。」維克氣惱地回吼,「我和沃爾已經選擇了這條路,就不可能回頭﹗迎接我們的未來,將只有死亡﹗」打從跟隨斯院芬伯格那天起,他就有死的覺悟了。

「誰說的?」貝利斯沒好氣地道,「現在還來得及,既然暗殺已經達到一定效果,你快點和沃爾離開,不就能夠保存性命了?」

「不行。」維克倔強的藍瞳直勾勾地回視貝利斯,「不親眼看著希特勒死,我是不會心息的。」

「既然如此,就把你的命留到元首生命終結的一刻。」貝利斯緊蹙起眉,「其實,根本不需要你們,元首也會自動步向滅亡。你們到底在急甚麼?」

「我當然曉得,但不親手殺了那傢伙,我心有不甘呀﹗」維克搖搖頭,「我是那麼的討厭他,討厭得想要撕裂他的肉,打碎他的骨的地步。如果不是親手殺他,我是不會滿足的。」

「維克,算我求你,愛惜自己的生命。即使你再這樣爭持下去,也不會對納粹做成任何大損傷。倒不如趁還有命的時候好好的休養,然後看著元首的下場。」貝利斯繼續試圖說服他,雖然了解對方恨不得將希特勒五馬分屍的心,但可不能看著他愚蠢地步向死亡。

「你不明白我……不可能的,我絕不會放棄……」

「但……」

就在貝利斯還想爭持下去時,一道冰冷如蛇般的男性嗓音響起——

「對啦,貝利斯。既然他說不可能,你就不要再逼他。」

兩人同時全身一僵,濕滑沒有溫度的聲音令他們全身發冷,那是如惡魔般殘酷、寒洌的嗓音。

他們同時緩緩轉身,發現站在門前的是一臉嗜血笑容,頭上縛著繃帶的阿道夫.希特勒,而緊跟在他身後的,是數十名以手槍瞄準著他們,冰冷毫無表情的蓋世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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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466日,稱之為D.DAY,盟軍反攻日。在美國將領艾森豪威爾的領導下,盟軍終於攻陷了意大利,並在當日踏足淪陷的法國。而他們的第一步,便是在法國海灣諾曼第登陸。

這是一場著名的戰役,因為盟軍在海灣與德軍發生了一場血腥的撕殺,盟軍的軍隊在未上岸前已經被岸上的德軍狙撃,重創了大部分的部隊,然最後,盟軍憑著精銳的行動部隊,一層一層地瓦解了德軍的防線,進而侵佔了諾曼第。

這件事震撼了柏林納粹總部,因此希特勒才會展開戰鬥吹風會,希望挽回頹勢。

然而,720日又發生了爆炸事件,希特勒本人也受了傷,再一次令納粹黨動盪不安。

為了重新鞏固勢力,希特勒對於納粹黨進行了嚴謹又殘酷的『清洗』行動,不論是嫌疑者、嫌疑者親友以及一切和事件有些微關係的人,也一律被下令拘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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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咳……嗚咳咳………」

        不絕的喘咳聲自純白的病房發出,坐在病榻上的是一名金髮藍眼的中年男子,他的頭部被連串的繃帶綑綁住。不適的他難過地按撫著頭部,同時劇烈地咳嗽。

        這個時候,另一名金髮藍眼,輪廓與中年男子有幾分相似的年輕男子走了進來,並緊張地坐到床前,給中年男子端來清水。

「拉裴、咳……謝謝……咳咳咳咳……」儘管勉強把水嚥下去,中年男子的咳嗽卻不見得有所舒緩,反而像是把水哽在喉頭般,咳得更加劇烈。

「父親,你怎麼還是沒有好轉……醫生不是說你只是得了拼發的感冒而已?怎麼……」拉裴爾緊皺著濃眉,憂心地問。即使他平常和父親的感情不太好,但眼看對方這時咳得如此難受,也不由得感到擔心。

「咳……唔嗯……咳咳……拉裴爾…」隆美爾按住自己的胸口,試圖平服那不住的喘咳,「我、我沒事的。告訴我…咳……外面情況如何?」

「當然是節節敗退。」拉裴爾受不了地白了父親一眼,「都已經這個時候,你還管外面幹嘛?」因為隆美爾受了傷,在盟軍攻陷意大利後,他們和最後撤退的救援部隊一起躲在最北邊境。而現在,又因為德軍的頹勢而繼續後退至法國軍營。這麼不穩定的情況,令到隆美爾的傷更加難康復。

「怎能…咳…不管?現在,我的國家正陷…咳,於苦戰呀﹗身為軍人…咳…我無法上場、打退敵人已經是…不忠…咳,怎麼…能對局勢置諸不理?」隆美爾一板一眼地教訓兒子。

「父親,難不成你打算繼續隨著西線部隊後退嗎?」拉裴爾蹙起眉,認真地建議,「你頭部的傷可不是小事,為何不索性先回柏林養傷,再重新作戰?」

「………」隆美爾垂下頭,迴避兒子的視線,他當然知道自己身體抱恙,但若果在這個時候,那個美國將軍艾森豪威爾長驅直入攻進德國,那該怎麼辦?他可會對不起元首呀﹗

「都甚麼時候了﹗你還在堅持你的愚忠﹗」身為兒子,拉裴爾可非常了解父親的腦袋在爭持甚麼,「如果元首真的有能力的話,就不會因為你一個人的離開而全軍崩潰﹗」

「拉裴爾﹗」責備似地瞪了兒子一眼,隆美爾也清楚對方說的是事實。但事到如今,即使是一點也好,他實在想出力去幫元首。至少,他必須守住西方防線,以免盟軍威脅到德國。

在這個時候,外頭傳來了情報兵的叫喚聲。

「隆美爾﹗隆美爾,大事不好了﹗」穿著一身因戰亂而皺巴巴的軍服的中年男人闖了進來,他是跟隨隆美爾征戰已久的親信之一,因此被獲准直呼上司的名字。

「有事嗎?咳咳咳……漢斯。」隆美爾疑惑地問。

「剛才收到柏林寄來的報章,上頭寫著元首針對戰鬥吹風會的爆炸事件列出了拘捕名單,總共有七千人,其中包括了所有你在總部的朋友。另外又有輿論說,元首已經在懷疑你是暴亂的策動者之一了。」被稱為漢斯的男人慌慌張張地回道。

「甚………」隆美爾和拉裴爾頓時全身僵硬,老天呀﹗他們一直都身處在遙遠的埃及、意大利和法國,又怎麼能和爆炸事件扣上關係?更荒謬的是,希特勒竟然對一向信任備至的隆美爾有所懷疑?

「聽一些在總部駐守的高層說,元首的情緒越來越陰晴不定,而且開始經常疑神疑鬼。還說有些親信想要勸他撤離東線,元首卻指他們有叛國的意圖,即日處以極刑。我看隆美爾你還是小心點好。」漢斯擔憂地道。

「咳………不、可、能……咳咳咳……元首絕對不會…的……」隆美爾臉色發青,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一直以來,他敬元首比父母更過之而無不及,元首也不曾一次向他委以重任,又怎麼會懷疑他是反納粹分子?

「父親。」拉裴爾連忙撫順父親的背,試圖令他冷靜下來。

「隆美爾,不是我說你,有些時候可不要太過執著於某些事。即使你心裡面是多麼地盡忠於元首,對方卻不一定會看重你。」漢斯無奈地嘆息,「我想元首會對你有所懷疑,大概是因為你堅持留在西前線不願意回柏林吧﹗」

隆美爾全身一僵。

「那對你來說或許是想守住西線,但元首可不會這麼想呀﹗加上這次的爆炸令他更加無法相信身邊的人,說不定他會認為你和意大利反納粹分子勾結,又或者正在找機會和盟軍交涉求和。」

「胡說八道﹗咳咳咳咳咳……他媽的…咳…我隆美爾怎麼會………」隆美爾氣得大吼出來,卻又因為咳嗽而說得斷斷續續。

「你應該最清楚元首的脾氣乖張。」漢斯丟給對方一記好自為之的眼神,「我已經提醒過你了,當然,最後的決定權還是在你手上。生?還是死?就在乎你願不願意拋下那無聊的忠誠了。」說著,他便轉身離開。

瞬間,房間變得雅雀無聲,只除了隆美爾間或發出的咳嗽聲。

「……父親。」過了好一會兒,拉裴爾才啟口,這次他的口吻不再是懇求或建議,而且像命令一般,「回去吧﹗母親還在等著你呢﹗」

隆美爾沒有回話。

「你現在唯一能做以顯示自己對元首忠誠的事,就是回家養病,以表明你沒有任何勾結外敵或策動內亂的動機。」拉裴爾無比清晰地分析道。

「但是……我離開的話…咳…誰能領導這數十萬的軍隊?咳…誰又能和艾森豪威爾對抗?」

「你現在也沒有領導他們呀﹗他們是靠著自己的意志去為納粹而戰的。」拉裴爾像是安撫隆美爾紊亂的心般,非常徐緩地道,「勝敗可不是你一人能夠左右的,把一切交給上天決定吧?好嗎?」

隆美爾怔呆了良久,在抬頭望進兒子堅定的眼神後,終於,淡淡地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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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我可以叫你貝利斯嗎?」輕佻的男聲自身旁響起,為這潮濕陰暗的牢房裡帶來一點點輕鬆的氣氛。

這裡是納粹黨為了禁錮政治犯而興建的監牢,連同貝利斯在內,一共七千名的嫌疑犯在蓋世太保連日的搜捕下,全數關進牢中。

而與貝利斯隔鄰被關的,就是這對早有打算做亡命鴛鴦的同性情侶,沃爾.哈斯堡四世及維克.曼徹爾。

「嗯,你喜歡的話。」貝利斯不置可否地回道,雙手雙腳被銬上手銬的他黑色的長髮凌亂地披著,本來白雪無瑕的臉也佈滿污垢,被關進牢已經有一星期,但除了基本的生理需求外,他沒有任何自己行動的權利,即使是洗澡也不可。

待在監牢中其實就意味著將要被處決,既然是將死之人,又何必那麼關注衛生?以此為藉口的獄卒們,甚至連飲食也時常故意忽略,每每到了犯人們餓得前胸貼後背時,才又大模斯樣地送上已經餿掉的麵飽和混濁的水。

「呵~~假若現在拉裴爾看到你這副樣子,一定會嫌棄你吧﹗」像是想要舒緩氣氛般,沃爾說著一些言不及義的冷笑話,然而這非但無法令貝利斯快樂起來,更惹來維克的不耐煩。

「沃爾,我現在很想把你的舌頭割下來。」維克冷冰冰地道。

「呃,好、好,我不說話好了。」沃爾認命地點頭。

彼此沈默了好一會,突然聽到外頭傳來打開大門的聲音,接著一連串的軍靴腳步聲傳來,獄卒們連忙上前迎接,而四周那些已經被關了一段日子的犯人們也都發瘋似地搖著鐵柱,叫喊著自己所受的冤屈及恐懼。

難怪別人都說監獄和地獄無疑,看著這昏亂陰森的景像,貝利斯有種置身煉獄的錯覺,而那些叫冤的哀哭聲,就像是餓鬼猙獰的叫喊。

教官與獄卒們交談了好一陣子,接著分別差使了幾名警衛來到維克、貝利斯及沃爾面前。

「是時候了嗎?」苦笑著,沃爾在步出監牢後第一個舉動,便是朝同時被抓出來的維克唇上印上一吻,當然,接著馬上就被警衛們送上一記拳頭。

維克輕啐了聲白痴,但卻還是淡淡地笑了起來。

站在身後的貝利斯沈默地看著到這地步依然彼此支持著的二人,心裡卻有一股空虛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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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兩旁附有手枕的帝王皮革椅上,手裡叼著雪茄,目光有如肉食動物般狠戾、陰險的男人,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打量著陸續走進來的犯人,在捕捉到那道黑髮灰眸的瘦削身影時,眼神瞬間降至零度。

在謁見元首以前,獄卒們容許犯人進行了簡單的梳洗,並換上比較潔淨,象徵罪人的白袍,然而連日以來的營養不良,使每個人的臉色都是病懨懨的,身體更是骨瘦如柴。

心底劃過一絲心痛,卻又馬上被被背叛的怒意所覆蓋,希特勒更加狠辣地盯住被強壓跪在地上的貝利斯,以及他身旁的沃爾及維克。

「先解決掉不重要的。」希特勒朝身後的黑衣警衛冷冷一說,對方馬上會意地朝部下們命令,拿著槍的軍人們馬上朝著貝利斯、沃爾及維克以外的人掃射,才不過一瞬間,他們身旁的犯人們已經成為了倒地不起的屍體。

然而,這卻無法令三人有所動容,甚或露出半絲恐懼的眼神。

希特勒微瞇起眼,心情更加煩躁了。這三個傢伙竟然如此自以為是?看見同儕的下場卻還能夠這麼冷靜?他們是造反了嗎?

口氣漸漸滲入一絲不悅,希特勒道,「維克.曼徹爾,沃爾.哈斯堡四世,根據報告說你們和安置炸彈的斯陶芬伯格有直屬關係,而你們更是這連日來藏在總部刺殺黨人的叛徒,我可有說錯?」

「沒有,完全正確。」維克的藍眸眨也不眨的正視著希特勒,彷彿自己是個無罪的正直之士,而他盯著希特勒的眼神,就像是把對方看成十惡不赦的惡魔般。

竟然這樣正截了當地承應?希特勒挑挑眉,按捺住益加熾熱的怒火,道,「你知道你們將會受到甚麼懲罰嗎?」

「非常清楚。」這回,沃爾也是非常爽快的回答,那清明的眼眸像是不把死亡當成一回事,在別人眼裡絕對是勇敢壯烈的,但看在希特勒眼裡,卻只有絕對的厭惡。

貝利斯垂下頭,緊皺著眉,他知道希特勒是不可能寬恕身旁的二人。然而,他卻很想盡最後的力量去保護他們。至少,讓他們能夠存活下去。

難得地能夠相愛的二人,如果因為這樣而死掉,就實在太可惜了。

貝利斯開始細心地打量四周,並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後一名以槍瞄準自己的軍人。

機會只有一次。

「很好,既然這樣,我就直接了當的下判決。」深深感覺到此二人絕不能留下活口,希特勒點頭,再一次往身後的警衛示意。

就在眾士兵們舉槍瞄準維克與沃爾的時候,貝利斯突然使盡全身的力氣往身後的軍人撞去,然後搶過手槍,快狠準地射殺那些還未從震驚中回復過來的軍人。

「走﹗快走﹗」貝利斯連忙催促著二人離開,維克與沃爾馬上朝門外奔去,在身後的希特勒因而鐵青了臉,按下了警號鈴。

整個總部同時響起了防衛鈴聲,註守在各階層的警衛們也都快速的結集起來,直往發出訊號的地方奔去。

「這邊、這邊。」貝利斯拿著手中唯一的槍,亡命似的帶領著維克及沃爾在樓梯間穿梭,把所有在前頭擋路的警衛們都轟掉。

當他們來到了一樓大堂的時候,大門卻已經聚集了大批的武裝親衛隊。貝利斯率領二人繞著迴廊轉,到最後躲進一所未被使用的會議室。

「貝利斯……算了吧,我們是走不掉的。」才剛走進來,維克便嘆息著道。

倚在門前戒備的貝利斯皺了皺眉,沈默。

「整個柏林都是希特勒的爪牙,我們絕對無路可逃。」沃爾也認命的點頭。

「不行。」貝利斯卻倔強地搖著頭,「我不能讓你們死。」

「我們早就已經有了殉死的打算。能夠活到現在,我已經很感謝上天了。」維克苦笑,道。

「不行﹗不行不行﹗」貝利斯垂下頭,聲音漸漸變得哽咽,「你們要活下去……替我傳話給拉裴爾。」

「這是甚麼意思?」這回換成沃爾不解地皺眉了。

「希特勒一定不會饒了我,因為我背叛了他太多次。」貝利斯側著臉,不讓別人看到他此時的表情,「我也背叛了拉裴爾,沒有遵守諾言,又回到了柏林,所以……活下去的不應是我,而是你們。」能夠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才是真正幸福的活著呀﹗

「你在胡說甚麼?」維克強行扳過貝利斯的臉,只見那白皙的皮膚上沒有半點淚痕,就連雙瞳也沒有一絲的濕氣,然而那絕望灰暗之意,卻比哭泣還來得令人心痛,「難不成你不打算再見拉裴爾了嗎?」

「不是不打算,而是無能為力。」貝利斯歛起痛苦的表情,「待會我往左邊走,引開那些警衛,你們乘機從右面離開,知道沒?」

「你不走,我們也不走。」維克強硬的道。

「那我現在就殺了你們。」貝利斯把槍指向二人。

「貝利斯,你這又何苦………」沃爾連忙上前護住維克的身子,蹙起濃眉。

貝利斯因為二人親澀的舉動而更加憂傷,他和拉裴爾,注定一輩子也不可能這麼完美的在一起。

不是貝利斯離開,就是拉裴爾別離,他們就像是兩道平行線,永遠沒有相交的一點。

看到貝利斯難過的神情,維克的眼中卻閃過些微的了然。他輕拍著沃爾的手,「我們就聽貝利斯說的。」

「甚麼?」沃爾訝異地睜大眼。

「貝利斯,待會就有賴你的掩護了。」沒有多說一句,維克隨即拉著沃爾做逃跑的準備。

貝利斯點點頭,手中的槍已經用盡了子彈,意味著他無法再作任何抵抗。只要自己能夠成功引開所有人的注意,那麼維克和沃爾就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