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有一個故事,是這樣流傳的。
神在創造天地後,又造了人類。世界上的第一個男人名字叫做阿當,他在伊甸園中聽從神的旨意,與走獸、飛鳥、游魚快樂地生活著。後來,神因害怕阿當獨自一人會感到孤獨,於是便乘他熟睡的時候用他的肋骨製造出第二個人,那是世上的第一個女人——名叫夏娃的女人。
起初他們的生活是無憂快樂的,因為他們都在神的指令下生活,他們沒有羞恥心、是非心、虛榮心,因為他們連罪是甚麼也不知道。
後來,夏娃受到了古蛇的引誘,吃下了園中的禁果,並唆使阿當一同吃掉。那天開始,他們開始發現自己赤身露體是可恥,於是拿樹葉製成簡單的衣服,包裹自己的身體。
上帝呼喚他們,道:「阿當,夏娃,你們是不是吃了大樹的禁果了?」
二人因為心虛而不敢承認,阿當指著夏娃說:「是夏娃要我吃的。」
夏娃則指著濃密的草叢說:「是蛇要我吃的。」
上帝並不在乎阿當與夏娃是受誰的唆使,現實是他們背叛神的旨意,吃了不允許進食的禁果。
大怒的神把二人趕出伊甸園,並詛咒女人,從今以後要承受生子的痛苦,要流血,要感到痛,又詛咒人類會滿身罪惡,因為他們有了慾望,背棄了神。
阿當和夏娃在伊甸園外築起小小的家庭,並生下兒子該隱與阿伯,開始人類的繁衍。
你問我這個故事的意義是甚麼?
你問我神為甚麼不乾脆把阿當和夏娃殺掉,然後重新做一個聽話的人?
我笑了,因為你是如此的天真。
把阿當和夏娃趕出伊甸,其實是神精明的舉動。
因為苟活下去的痛苦,生子的痛苦,背負罪的痛苦,比之死亡更加的折磨人。
死,不是懲罰,而是解脫。
痛苦地活下去,才是真正殘酷的刑罰。
至於這個故事的含義,其實再清楚不過了。
背叛,是不容赦免的。即使有萬般的理由,背叛了,就是背叛。
「先生。」沈厚的男低音,在耳際響起。有如醇厚的陳年紅酒般般,又如上等的天鵝絨般,誘惑迷人。
聽到呼喚,本來坐在大型辦公椅上的男人馬上站起身。穿著筆直燕尾服的他有著修長高挑的身形,披散而下的亮金色長髮恁地耀眼。
男人在高架上隨意拿起一頂圓帽,戴在頭上。接著握起身邊的一枝黑檀木權杖,翩然起行。
站在房間門前是剛才有著沈穩好聽嗓音的男子。和男人一樣,他也穿著燕尾服、圓帽、權杖,只是那高大壯碩的身軀卻遠比男人龐大。野性邪佞的臉容,與男人的溫和紳士外貌更是背道而馳。
「蘭,記得我之前說過的一切嗎?」先生領著男子穿越大小的迴廊,直往古堡的出口走去。
「是,我會謹守你的教誨。」蘭.螭洛順從地點頭,剛滿四百歲的他總算長成一名成熟的紳士,言行對答在先生的教導下有禮而又俐落。
「待會我會逐一引見族裡地位較高的族人給你。你務必要緊記他們的名字,而且也要向他們示好。因為他們在家族中都擁有頗大的影響力。」先生琥珀色的眼眸淡掃了蘭一眼,接著舉起權杖,以金黃色的頂端指向被藤蔓包園的大閘,那些魔性植物在認出主人後馬上退開,漸漸地,一道巨大宏偉的鋼門浮現在眼前。
在數百年的培訓下,蘭潛在的魔力已經差不多能夠運用自如。為了方便將來登上吸血鬼族長的位置,先生決定參加許久不曾露面的家族聚會,並向地位較高的族人們說出前長老的犧牲,以及蘭的誕生。
先生預料,這次的聚會將會掀起不小的風波,一來是因為族人對前長老尊敬有加,說不定無法接受他已經把所有魔力耗盡,只可無止境地沈睡下去的噩耗,二來一些對於長老之位早有野心的族人們也許會妄生事端挑釁蘭,甚至欲趁此交接的時刻奪權。因此他才事先向蘭千叮萬囑要步步為營、小心謹慎,並且在確定他已經有足夠駕馭所有族人的魔力時,才帶他到家族聚會露面。
不管事情如何發展,先生都必定要確保蘭的地位,這樣才不會辜負前長老的心意。
X X X X
吸血鬼,人類,雖然同樣是遠古存在的生物,同樣為造物主所創。但他們卻從沒有和諧相處過,或者說,有吸血鬼的地方,就沒有人類,而有人類的地方,就不可能有吸血鬼。
是因為兩者的互相排斥嗎?不是。這一切其實都是愚蠢人類的自以為是使然。他們的自大、傲慢、自我主義,使他們無法忍受其他同類,甚至超越其極限、能力的生物存在。他們可以和動物並存,甚至把他們當成寵物,但他們決不會願意和吸血鬼並存,因為那是他們駕馭不了的生物。
吸血鬼一族的源頭已經無法追溯,但可以確定的是,自他們的先祖開始,吸血鬼就習慣了在黑暗之中生活,他們喜歡居住在沒有人類涉獵的地方,純粹的自然,才是他們真正適合的居住環境。
而現在,大量土地經過人類的開墾,已經無法保留原有的自然。那些虛榮的貴族在郊區山林處霸佔幾個山頭,建造巍峨宏偉的古堡,又把廣大的土地分給所謂的農奴,以彰顯自己的勢力範圍。人類全然沒有察覺到大自然的悲泣,樹林正因為同胞的去世而哀鳴,花草正因為宗族的逝去而傷神,愚昧的人類卻依然顧我地開發林地。
周而復始的開發經過了千年、萬年,隨著人類文明的發展,他們開始建立城市、社區,而那些曾經供貴族、富商居住的堡壘,則因為主人的沒落而凋空,從而成為吸血鬼一族的聚居處。
長滿藤蔓的空城,看起來是恁地陰森。一般的人類根本不願意踏足這樣可怕的地方,因此吸血鬼一族也樂得在裡頭居住。
先生領著蘭來到了一座位於荒郊的高貴碉堡,聞說這裡是匈牙利侯爵夫人的私人居所,為了保持長久的美麗,她拐騙殺害了數千名美麗女子,並以她們的鮮血沐浴,暴行東窗事發後,這瘋狂的女人受到群眾的指控,最終在絞刑架上受火灼之痛而死。
人類總是希望保留永遠的青春,永遠的生命,為此甚至不惜一切殘害他人的性命。這樣的生物,某程度上比起吸血鬼更加瘋狂、殘忍………思及此,先生的眉緊緊的蹙起,琥珀色的眼瞳流露出濃郁的哀傷。
不應該是這樣的。生命應該是美好而且充實的,為甚麼人類卻總是不懂得好好把握?
「先生。」站在身後的蘭上下打量了碉堡一回,接著啟口,「上次那個伯爵也會來嗎?」
先生一呆,才道,「也許。」他不知道伯爵的傷勢如何,縱然吸血鬼有自動回復的能力,也需要好一段時間休養。上回蘭以魔刃穿透了伯爵的胸膛,想必對他做成了極大的損傷,即使表面的血口癒合了,內傷還是得休養個好一段日子。
蘭微一沈吟,又問,「他很強嗎?」雖然距上次見面已有數百年,但蘭沒有一刻忘記過這面目可憎的男人,特別是他那自以為是的嘴臉,像是洞悉先生一舉一動的傲慢表情,實在令蘭厭惡不已。
長期伴在先生身邊的人是自己,那男人是甚麼東西?竟然能這樣大模大樣地接近先生?甚至還肆無忌憚地親吻先生……一副把先生當成他的男奴的模樣。
下意識地收緊拳頭,一股怒意自心頭溢起。
上次先生只約略地解釋過,那男人擁有族中僅次於長老的地位,他的輩份大概比先生年長,才會這麼自大自滿。而且對於先生的過去,那男人也一副最清楚不過的樣子。
想到就有氣……蘭蹙起眉,美好的俊容因為莫名的不悅而扭曲。
說他戀父情結也好,從小時到現在,任何接近先生的人都會令蘭不滿,特別是這個曾經傷害過先生的傢伙,實在令蘭不爽到極點。
上回讓他活著離開,都怪自己能力還未成熟,如今蘭已經成為強大的吸血鬼了,即使是先生也禁不住讚嘆他已經超出前長老的魔力界限。蘭發誓,若再次遇到那伯爵必定要將他清除掉,絕不給他半絲活命的可能。
沒有人可以欺負先生、接近先生、覬覦先生……
除了我。
這數百年來,蘭對於先生的執念也都益發深厚。然而,欠缺人生歷練的他還是不懂如何去定位他對先生的感情。他只知道自己對先生存在著獨佔慾,那慾念瘋狂得甚至禁止任何人、事、物接近先生。即使是宅子裡的魔性植物,只要稍為有對先生露出撒嬌的念頭,也都會被蘭眼中的殺意嚇退。而這可怕的獨佔慾在經年累月下並沒有消磨,反而如燎原之火般蔓延狂大,直至現在。
「蘭?」發覺身後人停住了腳步,先生稍稍回頭疑惑地喚道。意外地發現養子正以一臉詭譎的視線盯著自己。
蘭蹙緊英挺的濃眉,望著那雙已經凝視過不下數萬回的美麗琥珀色眼睛,一股異樣的悸動又一次自心頭升起。
這是很奇怪的感覺,每次望入先生的眼睛,心就像白兔狂奔般跳竄不停,如潮水湧來的悸動令蘭不得不以嚥口水來冷靜自己。而光是遠遠望著先生修長的身體,就有股慾望想要將之擁入懷中,狠狠的,緊抱住。
不知道蘭的內心正在翻騰、掙扎,先生依然以著毫無戒備的眼神正視著蘭。那如上等玉石般閃爍透澈的眼眸,令蘭終於受不了的走上前,把他緊緊抱在懷裡。
「蘭?」先生疑惑的口吻中添了點驚訝,蘭雖然長大了,但愛時不時抱住他的撒嬌舉動卻從未改變。在宅裡是沒甚麼所謂,但現在他們可以正前往家族聚會的地方呀﹗
「先生……如果那傢伙來了,你千萬要待在我身邊。」蘭把先生的頭緊按在自己寬厚的肩膀內,身體已經完全成長的他比起先生更加高大,甚至能把先生整個人包覆住。
先生沈默著。
「我現在已經有足夠的能力可以對付那傢伙,這一次,我絕不會讓他傷害你的。」蘭懇切地宣告道。他想保護先生的感情,是再由衷不過的。
「我知道了,蘭。」先生微抬起頭,牽起一抹綺麗的微笑,接著他寵溺地拍撫著蘭的背,「我會待在你身邊的。」
「先生……」蘭皺起好看的眉,他所期待的,不是先生這種像是安撫小孩子似的回應。
也許先生覺得他只是小孩子心性,但他已經實實在在地成長了,為甚麼先生還是只把他當小孩看?
「蘭……也許在力量上,你已經超越了伯爵。但有時候魔力是不能代表一切的。他的狡黠、奸險,絕不是你能夠應付的。」先生以良師的口吻告誡道,「我對抗不了他,而你,亦不是他的對手。我很高興你有保護我的念頭,這是令我感到欣慰的事,但我還是不希望你和伯爵交手,我只想你盡量忍讓,不要管他,不要在意他,不要被他挑撥,這才是唯一對應他的方法。」先生溫厚的目光依然筆直地回視這從小扶養長大的兒子。
「先生……可是………」蘭千千萬萬的反駁,因為先生伸出手指輕按他的唇而終止。
「聽我說……息事寧人。現在的你,還不是時候。」先生帶著安撫的語氣道,他深深感受過伯爵的奸佞狡猾,也被他設計的計謀傷害過千千萬萬次,他不希望蘭會重蹈他的覆轍。
我的生命注定只有黑暗及不幸,但蘭你卻不同。你是王,是族人的榮耀,將來你必定可以呼風喚雨,成為人人稱羨的對象。
所以,請你務定要聽我的話,不要被那像蛇一樣狡獪的伯爵誘惑、設計,然後失去你美好的未來。
請你,務定要聽我的話。
X X X X
殘敗的石壁、損毀的建築物,予人一種破落的感覺。在這種被人類利用後丟棄的堡壘中,可以深切地體會到人類是如何的浪費、不懂珍惜。
穿著紳士般整齊燕尾服的先生緩步來到城堡中唯一的一層式建築物,雖然只有一層,但高度卻不遜於其他城塔,在建築物的頂端豎立著已經崩了一角的十字架。這是前主人侯爵夫人的私人教堂,儘管她已奪去美女的性命而維持自己的青春,她卻依然是虔誠的天主教徒,在犯滿罪孽的同時竟然能夠大模私樣地說著相信主,實在是恁地可笑,也充分見出人類的愚蠢、自欺欺人。
打開兩個成年人身高的大門,教堂的大堂一目了然。先生淡淡地掃了一眼,接著領著蘭內進。
「這………」
「呀……是他………」
「真的來了………」
早就來到的吸血鬼族人莫不發出驚異的叫聲,他們的目光先是訝異地望著走在前頭的先生,接著就是以疑惑及打量的姿態凝視身後的蘭。
先生不以為然的向前走,而身後的蘭則是冷冷的瞥視左右的族人。不同的樣貌及身段,卻都同樣的年輕、青春,不老不死的軀體令人看不出他們的年歲。
先生在最前排的長椅前站著,接著伸手往教宗主壇的位置,一改平常親和的口吻,恭敬地對蘭道:「請就坐,這是你的位置。」
此話一出,本來對於蘭的身分疑惑不已的族人們連忙發出驚訝的抽氣聲,並此起彼落的抗議、發問,而先生只是保持著恭敬的表情,彷若無聞地示意蘭往主位坐去。
然後,三道紫煙迅速的奔竄到先生及蘭的身前,化成人形。三名長相俊美的男人,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眼前的二人。
三人的出現,令本來聒噪不休的教堂瞬間回復寂靜。
先生連忙下跪,誠懇地道:「見過尤里侯爵、蒙特公爵、路西安侯爵。」
「起來吧﹗」三人同時回道,伸出擁有尖銳指甲的手示意先生起來,冰冷的表情卻如雕像般絲毫不變。
「告訴我,這是甚麼回事?」站在中央的男人挑起眉,問道。一雙如蛇般冷漠的目光上下打量著蘭。
「回蒙特公爵,這是長老在沈睡以前委託我去照顧的新生吸血鬼,蘭.螭洛。亦是長老以自己的力量創造出來的指定領導人。」先生淡漠而有禮地解釋道,在他說話的同時,坐於觀眾席的族人們不時的耳語。事實上,對於長老已經沈睡一事,除了先生以外並沒有人知道。那是因為長老的行蹤向來是不容外道的,除了身為親信的先生,沒有人知道他真正的棲身之所在哪裡。
「沈睡?」擁有一身粗獷體格的男子,尤里侯爵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隨即以蔑視的口吻道,「該不會是你使了小計,把長老關起來,然後將這個不明來歷的毛頭小子扶助為領袖,好從中作梗吧?」
「先生才不會這樣做﹗」不待先生回答,身後的蘭已經馬上衝上前,維護自己如父如師的男人。
「尤里,嘴巴放乾淨點。」擁有一臉冰冷豔麗美貌的路西安侯爵挑起幼細的眉,頗為神經質的藍色眼珠不停打量著蘭,接著又轉向先生問,「你有甚麼證據證明他的確是長老創造出來,命定的族中之主?」他對於先生雖然沒有好感,但也深知道對方和長老的確有非常要好的關係,既然如此,長老會把自己創造的嬰孩交給他教育,也不無可能。
「搞甚麼……路西安,難不成你真相信……」尤里睜大墨黑的瞳孔,正要如野獸般粗莽的發難,卻被路西安悠然地舉手制止。
「長老將自己所有的力量灌輸給這孩子,自己則因為耗盡魔力而必須長期沈睡,我用玻璃棺木好好的安置著他。需要驗證的話,我可以帶你們去看。」先生琥珀色的眼瞳並沒有露出半絲怯意,反而更加堅定地道,「再不然,你可以測試一下這孩子的力量,他年紀雖輕,卻已經承襲了所有長老的法力,而且比起一般的吸血鬼還要優秀,絕對是一族之主的最好選擇。」
聽著先生無機質的嗓音解說著,蘭的內心突然有些微的揪痛。對先生來說,他就是這樣的存在吧?承繼長老,擁有無上的法力,一族之主………除此以外,他對他並不存在任何的特別情感。
可笑呵,一同生活了四百年,先生已經成為他無法割捨,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然而,對於先生數千年的生命來說,蘭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一小片段,可有,可無。
但,假若這就是先生對他最大的期望,他將會不惜一切去達到。只要能讓先生高興,他也就心滿意足了。
「很好。」一直默言不語,居於中位的俊美男子輕輕啟口,「那麼,就讓我們來看看這孩子的能耐吧﹗」
X X X X
時間只有 千分之一秒。
在蒙特公爵說完話的瞬間,兩旁的尤里侯爵和路西安侯爵以瞬雷不及的速度,朝著蘭撃出兩團豔紫的光束。
沒料到對方會這麼突然地出手,蘭驚愕地頓了一下,但身體內的每一個細胞也隨著本能跳躍。在蘭本人還未來及反應之前,他已經躍動而起,避開這卒不及防的攻撃。
這是經過先生努力開發他體內的魔力潛能後的成果。
「很好。」蒙特公爵揚唇微笑,蘭閃避的動作甚至比起他們出撃更快,看來先生之言並不假,「尤里,路西安,上吧。」說罷,身旁二人也瞬速的跳起,懸浮在空中夾擊蘭。
先生睜大琥珀色的美麗眼睛,不為所動地注視著蘭。他對他所培養出的孩子有十足的信心,更深信長老遺下的法力,必助蘭勝出每一場的戰事。
尤里在空中怒吼一聲,圓拱的天花因此而大大地震撼,接著,連串的雷電如流星般在上空不停飛舞,直往蘭身上襲去。
蘭瞇起如深淵般無盡的黑瞳,在電光火石之際閃避每一串飛襲而至的雷電,移動速度之快,即使是雙目銳利的吸血鬼族人,也難以捕捉。
緊接著,是路西安從手腕處伸展出無數如蜘蛛絲般幼細,卻泛著冰冷的銀光的絲線,趁著蘭躲避尤里的攻撃時,在上空盤結成一個大大的羅網,有如捕夢器般複雜又規律的紋路,把整個圓頂覆蓋著。
起初,蘭並不明白路西安的絲線有何用意,但就在他為了躲避電光而不小心擦過銀絲的時候,一股灼熱的痛楚自碰觸之處發出,蘭的紳士禮服劃出一道如剃刀劃過的裂口,汨流出的鮮血卻滲滿整隻手臂。
先生微微蹙起眉,因為那刺目的鮮血而不忍,但卻沒因此動搖。
蘭不會有事的,他是最厲害的吸血鬼﹗
路西安與尤里見蘭受傷了,相互交換了一個微笑,接著繼續展開雷電的攻撃,而路西安則左右繞圈,在蘭的四周圍成了一道網,就如看準獵物的毒蛛。
「可惡。」蘭一邊閃躲著尤里的攻擊,一邊留意著路西安越來越綿密的網,再這樣下去,他會被銀絲絞死,又或是因無處可逃而被雷電撃中。
得想個辦法解決這些煩人的線………
默唸著先生教導過無數次的咒文,蘭的右手心冒出了黑光,接著緩緩的形成一把光刃,他輕輕一揮,光刃便無止境地伸延,所到之處皆被劈為兩半。
蘭揮舞著手中的『劍』,將路西安的絲線砍成碎屑,接著以飛快得難以預料的速度來到路西安面前,在對方還未來得及反應時狠狠的將之撃落。
路西安驚叫一聲,衝撃力令他直往地板衝去,若不是蒙特及時伸手穩住,說不一定已經整個身體陷入地底。
猶浮在空中的尤里因此而更加狂暴,他用不啞於蘭的速度直衝向對方,青筋賁張的猿臂猛地向他撃去。
蘭謹慎地閃避著,心知道只要吃尤里的一拳,就會受到嚴重的創傷,他靜侯著時機,只要尤里微一停滯,便可以一撃潰敵。
雙方在空中爭持了好一陣子,就在尤里收起重重的一拳時,蘭瞇起黑眸,將力量凝聚在手心——
就是這一刻﹗
黑色的光刃奮力的朝尤里撃起,本來想著戰事告一段落的蘭,卻倏地鐵青了臉。
露出獰笑的尤里彷彿早已經知曉了他的意圖,在輕巧的閃過蘭的攻撃後,送上了紮實的一拳,蘭的身體就如路西安一樣飛墮下來,在正要親吻地板之時被先生緊緊的護在懷裡。
「唔……咳咳咳咳咳咳………」臉頰有如被數輛大汽車輾過的疼痛令蘭劇咳起來,嘔出了幾口鮮血,把他護在懷裡的先生連忙關注地拍撫著他的肩,替他平服呼吸。
尤里意氣風發地自上空緩緩落到地上,並放縱地大笑起來。蘭不忿地恨瞪著他,想要再爬起來打一場,卻被先生制止。
「不錯嘛,果然是個有潛力的小伙子。」尤里的語氣裡添上滿滿的讚賞,「能夠閃過我過麼多的攻撃,你還是頭一個。先生,我相信你了。」
「謝謝,尤里侯爵。」先生微微一笑,憂鬱的琥珀瞳眸因此而添了些許的生氣,美麗得像玻璃中的紅嫩玫瑰,令蘭看了不由得心動。
「小兄弟,你幾歲了?」雖然落敗,但卻絲毫沒有不甘的路西安亦以佩服的目光打量著蘭。
「我……剛好四百歲。」蘭恨瞪著他們,本來對於自己充滿自信的他因為落敗而不甘,墨黑的眼瞳有如發怒的狗兒般瞪著眼前的老前輩。
聽到蘭的年紀,在場的吸血鬼無不譁然。
「很好,很好。」尤里哈哈大笑起來,顯然更加的愉悅,「一個四百歲的小伙子,竟然能夠和我們兩名在族中公認最善戰的戰士打得不分上下,真不愧是長老的孩子。」
蒙特公爵雖然沒有微笑,但對於蘭的口氣也和緩了不少,「我們都是僅次於長老的領導層,既然你的確得到了長老的法力,那麼我們也就必須把你尊為王了。」說著,他朝教堂中上上下下的族眾高聲宣揚,「各位,相信你們已經看得非常清楚,蘭.螭洛,是長老親手製造的,最強的吸血鬼。依照長老的遺願,我們將會奉他為王,永永,遠遠。還有人有異議嗎?」
整個堂殿鴉雀無聲。
「很好。」蒙特公爵伸出修長雪白的手,指示蘭坐上主壇的高位,「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們吸血鬼之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