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甜美的夢,已經破碎了。

        交織著幸福的回憶,變成了嫉妒與惱恨的溫床。在不知不覺間,他對於男人已經有一股巨大的獨佔欲。

        因此,在知道男人原來已經為他人所屬之時,才會有那股傷心欲絕的怒意。

        我,是特別的。

        我是天生的王者,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不需要任何人的愛,因為我就是天,就是地,我甚麼都擁有,所以甚麼也不缺。

        既然如此,男人的存在又算甚麼?

        可有,可無。他不過是養育我的人,當我已經完全成長之時,男人就沒有半點利用價值。

        我該殺他的,因為他是如此地罪無可恕。他清聖的外表和陰沈的內心形成強大的落差,令我錯以為他是多麼清純的處子,其實卻是早就被人玩弄過無數次的破鞋。

        我該恨他的,因為他的表裡不一,令我付出了最純真的感情,卻又得到最深痛的傷害。

        殺他、絞死他,讓他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無數的殺意竄升。男人辜負了他最初最純正的感情,還和那個險詐的惡魔定立這麼親密的契約,實在是罪無可恕,死不足惜﹗

        但是,每當憤怒冷卻下來,他卻無法發出半個傷害男人的命令。

        他死了,我會後悔。

        內心的深處,其實早就已經無法割捨男人的一切了。

 

一千年後

 

        坐落於冰島荒無人煙的近郊的一座世外桃源,是比起羅浮宮還要大上數倍的一所華麗宮殿。四周被常年青綠的魔性植物包圍,種滿了各式各樣的奇花異草,那景緻就和春天皇帝的御花園一樣,絢爛、雅麗。

        這就是吸血鬼一族的奠基地,也就是一族之主所居住的——行宮。

        在這個地方並沒有白晝與黑暗的區分,因為第一任的吸血鬼之王曾在宮殿的四周設下了結界,使這地方長年溫暖、光明,正由於結界的魔力,使這所宮殿成為了吸血鬼唯一能夠生存在白光之下的地方。

        穿著雪白長袍,抱著數十卷羊皮卷軸的美貌男子正在翠綠的草地上快步行走,他如雪般冷冰的美貌以及神經質的藍色眼珠搭配得天衣無縫,形成了一種致命的豔麗魅力。光是看男子的臉容,大概也猜不出他已經是擁有上萬年生命的『老吸血鬼』了。

        他是路西安侯爵,在一族之眾擁有監管族人生死的權利,同時也是至高的裁判官,工作除了定期整理族人的死亡、轉生資料外,還要對罪無可恕的族人進行裁決。在一族之中,他的地位僅次於四人之下。

        藍得如玻璃珠的美麗眼瞳四處流轉,最後停註在花園遙遠的叢林之中。擁有如鷹隼般銳利視力的吸血鬼可以輕易地察看到千里以以外發生的事,當然路西安也不例如。

        接著,就像找到了要找的人,路西安往那吸引他注意力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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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微的,傳來了女人痛苦及垂死掙扎的聲音。

        但這並不是路西安在意的事。

        撥開數十重遮掩視線的枝葉,路西安微皺著眉,清楚地看到了在林子最深處的一雙人影。

        穿著黑色天鵝絨禮服的男人背影,清晰地現於眼前。男人正抱著一名人類女子的腰肢,將軟玉抱在懷裡恣意吸吮血液。女子就像離開了水的魚,張著口不停的吸氣,從脖子的血口潺潺落下的血液,意味著其生命的流逝。

        饜足的男人瞇起眼,將甜美的血液吞下,滑動喉結。接著就像扔掉垃圾一樣,把手中的女人毫不憐惜地甩下,女人蒼白的身軀就如破布一般倒在地上。

        男人拭去唇邊的血液,就像早已經曉得路西安的存在般轉過身來,黑不見底的眼瞳寒洌地直瞪著路西安。

        路西安倒抽一口氣,馬上低垂著頭下跪,「很抱歉打擾了你……猊下。」

        「無妨。」被稱為猊下的男人高傲地舉起手示意路西安站起來,自大的黑眸卻從不把對方放在視線之內。他只是抬頭看著天空,對於被路西安看到他在吸血不以為然,更對於奪去了一名人類女子的生命無動於衷。

        路西安微抬頭,發現男人胸口的襯衫已經敞開了一半,露出裡頭精實的肌肉,在鎖骨之處還有著好幾個鮮明的口紅印,看來剛才那名女子除了被用作進食外,還供男人發洩了生理慾望。

        路西安尷尬地別開視線,不敢去直視男人這情事以後飽足的神情。

        「有甚麼事嗎?」男人倒沒在意那麼多,隨意地拉一拉攏衣服,問。

        「呀……」路西安咳了好幾聲,才想起自己來的原因,「有新的報告……大批的吸血魔在昨夜威尼斯一帶離奇消失,聽探子說是看到了強大的光束……相信是族人所為。」

        男人整理衣服的手一頓,本來無視一切的目光在瞬間便得緊迫,「……說下去。」

        「之前也曾經有回報說浮羅伯爵在這一帶活動,而且連續對人類的少年下手……」看見年輕的王逐漸浮躁的臉,路西安的心有點難過,「需要派人去調查嗎?」

        「當然。」男人皺起鼻子,那副兇悍的樣貌讓人聯想到大形肉食動物。經過千年的洗煉,男人已經從毛躁的小伙子成長成一個霸權的暴君,既殘忍又自我,但他那凌駕所有族人的力量卻又是無可否認的。

        然而,男人到現在還是無法忘懷那個令自己痛徹心扉的人,在那兇殘成性的面目背後,其實還是隱藏著最純真真摯的情感。

        這就是蘭.螭洛。

        「那…要派甚麼………」就在自己心裡快速排列出好幾個適合執行任務的人選時,蘭卻快步從自己身邊走過,路西安只好愕然地叫住他,「猊下?」

        「我自己去。」蘭丟下不容否決的話,以前所未有的爽快速度離開。調查的結果非常明顯,他要找的人就在威尼斯。蘭已經急不及待想要見見那個人,不知對方在一千年以後會有甚麼改變。是否仍和以往一樣,琥珀色的眼瞳盈滿悲傷?那儒雅的紳士外表流露出別致的淒美豔麗?

        眼見年輕的王以疾風般的速度離開,路西安天藍色的眸子暗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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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騙局。

        一切都是如蜘蛛絲一樣糾纏不清的謊言。

        故意在年少氣盛的自己面前和最心愛的先生交合,是浮羅奸險的詭計,藉以讓自己對先生不再信任,甚至萌生恨意,然後浮羅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把先生奪走。

        明知道自己不及對方的奸詐,也曾經受先生千叮萬囑過不要相信男人的計謀。但當事情真的發生時,年輕的王還是經不起考驗,陷入了惡魔的陷阱。

        如果早知道這只是一個陰謀,他又怎麼會願意放開先生?

        蘭.螭洛對於自己千年以前的疏忽舉動感到無比內疚,更痛恨當時自己為甚麼不聽先生的話,竟然和浮羅大刺刺的打交道。那男人根本沒有道德標準,只為自己的利益著想。他說的話壓根兒不可信,因為他是出了名的陰險小人;而完全地相信他的自己,也愚蠢得要命。

        在這一千年裡,蘭從蒙特公爵、路西安和尤里侯爵處學到不少新知識,除了成為一族之主的職分外,蘭也終於知道了先生並沒有教授他,有關吸血鬼之間血之契約的部分。

        知道真相後,只令蘭更看清楚自己的愚昧。

        蘭記得很清楚,那是在一個優雅的黃昏,當自己正在行宮中的小園子踱步時,聽到了走廊盡頭傳出的曖昧聲音。

        好奇心驅使他前去探個究竟,沒想到竟意外的發現蒙特公爵正和一名侍女進行激烈的情事。

        對於性愛,蘭的認識僅限於浮羅強行侵犯先生那一次,在他成長的過程中,先生不曾教過他性愛是甚麼,更枉論性愛的技巧。然而,與生俱來的本能令蘭知道,蒙特和那位侍女正在進行某種親密的行為,而那行為正和浮羅對先生做的相似,但又好像有點不同。

        蘭就在門前窺看直至情事完全結束,接著就像早已預料到年輕的王的存在般,蒙特遣退了侍女,並和蘭認真的聊起來。

        「猊下,請進來吧。」

        「蒙特……」

        就像即將要對孩子說教的父親,蒙特露出頗為耐心的神情,引領蘭在高雅的羊皮椅子上坐下,自己則隨意的於床邊落坐。

        「猊下,我想你還是有必要知道性愛這回事。」蒙特散亂著衣服,毫不掩飾胸膛上的愛痕,在吸血鬼族中擁有高等地位的他,經常受到女性的青睞。「先生並沒有教過你任何有關這方面的知識吧?」

        蘭點點頭,並帶著恨意補充道,「但我見過……你所說的血之契約…就是在做這種事時吸對方的血吧?」

        「你是看到浮羅對先生這麼做吧?」蒙特馬上就猜得出,因為世上只有一人可以令蘭露出這樣憤恨的表情。

        有點訝異於蒙特的敏銳,蘭輕微地點頭。他知道蒙特遠比他了解的多,「告訴我……這是怎麼定立的?要怎樣才可以解除這契約?」

        「我就完完整整地解釋一次吧﹗」蒙特非常有耐性地道,「吸血鬼彼此吸血,是代表著對對方交予生命的儀式。相愛的族人會在進行性愛的時候喝對方的血,一方面是證明著生命的交融、共存,另一方面,則是愛人的血會起了催情的作用。吸了血後族人便會回復本來的面貌,其實就和野獸發情一樣,更加容易達到高潮而已。」

        「那……要怎麼解除?」蘭最關心的就是這一點,先生是屬於他的,只要解除契約,他就可以把先生奪過來,讓他這一生都活在自己的庇護之下。

        「沒有解除的方法,吸血鬼就和野狼一樣,一生只會指定一個伴侶,即使對方死了,還是不可能琵琶別抱的。」眨眨精明的眸子,蒙特嘆口氣,「不過,這是針對相愛的族人。浮羅和先生可是個別例子。」

        「你知道……?」蘭驚訝的問。

        「這是公開的秘密。」蒙特不以為然地聳肩,「打從先生轉生以來,就一直受到那傢伙的欺壓。浮羅好像很鍾意這逆來順受的玩具,三不五時就對他施以暴力。」

        「先生不是玩具﹗」蘭皺眉強調。

        「對你來說…的確。」蒙特的唇微微揚起,「不……對長老來說也是。全族就只有長老會疼愛他,而他也因為長老的幫助才能在族人中抬起頭來。」

        「你這是甚麼意思……」察覺到蒙特的意有所指,蘭進一步質問,「你知道先生的過去吧?快告訴我。」這麼一來,蘭才想起自己只聽過浮羅單方面述說先生的過去,是真是假,卻不得而知。

        「浮羅是替他轉生的恩人,同時也是他的殺弟仇人。不過弱小的吸血鬼是注定要受到強者的欺凌,所以先生一直都被浮羅當成寵物囚禁。」蒙特彷彿回憶起從前的情景,「記不起哪一年……浮羅一時興起把先生帶同一起出席家族會議,那時先生還很年輕…大概像你這麼大吧,他在開會的時候企圖逃走,卻被長老撞見。之後長老便發現了先生的事,當時族人只把先生看成一個低下的奴隸,在得到長老的憐憫和疼愛後,先生的地位便在一夜之間竄升,成為了和我們相同重要的人。」

        「那……浮羅呢?」

        「那傢伙當然深深不憤,但對著長老也沒甚麼話好說的。之後在長老的安排下先生能夠脫離浮羅過自己的生活,又在長老身邊學習魔法,浮羅在此後便只趁著長老忙碌的時候偷偷去騷擾先生,以繼續滿足自己的獸慾。」蒙特吐了吐舌,毫不掩飾他對浮羅的厭惡,「長老也知道這傢伙的狡猾,但先生總是逆來順受,本人沒有反抗意識,也就只能任人予取予求了。我們都很討厭這傢伙,但他在族中也算是貴族,所以還是不好處理。」

        「……那麼說…他們的血之契約是從很久之前就已經定下了?」蘭露出了略微苦惱的表情。

        「……猊下,我想他們之間不能稱得上是血之契約吧?」蒙特苦笑,「就我之前強調,契約是要在彼此相愛的情況下,吸食對方的血液才成立的。你覺得先生和浮羅相愛嗎?」

        「當然不是……」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那麼說…只要不相愛,即使吸了血也是沒意義?」

        「這是當然的。」蒙特點頭,「真正值得生死相許的伴侶,當然要是一個可以交心、愛護的人,又怎麼會是那個自我中心的傢伙?再說,以浮羅這樣自私傲慢,又怎麼可能和人定下共享生命的契約?」

        這一刻,蘭就像是茅塞頓開般醒悟過來。對哦﹗他怎麼都沒有想到?像浮羅這樣自私的人,又怎麼可能和先生生死與共?這根本是天大的笑話﹗

        可笑的是自己竟然相信了對方的片面之詞﹗為甚麼當時我並沒有冷靜下來分析?結果竟中了這惡魔的奸計。

        「性愛、血之契約以及彼此吸血,都是分開的三回事。」蒙特不厭其煩地解釋,「就像我剛才和那位女僕做愛,雖然她愛著我,但我們之間沒有契約,更沒有意思吸彼此的血,這樣的情況下,我們就是單純的性愛了。至於浮羅,他和先生當然不可能立約,會吸血大概是因為先生非常抗拒,為了方便做愛,浮羅便以血作為強力春藥。」

        這麼一說,蘭才憶起當時浮羅雖然很陶醉地吸飲先生的血,但先生卻一點都不享受。浮羅更要自動劃破傷口,強行把自己的血餵進先生的口中。在性愛過程中,先生一點也不高興。

        「猊下,你還有好漫長的路要走。我知道你對先生一直念念不忘,但想要得到他,比在懸崖之上摘一朵野花更難。一來是因為浮羅這惡魔,二來是先生被過去羈絆太多,他根本就和一個活死人無異,他的情感早就被浮羅和他的弟弟折磨掉,再也沒有餘裕去容納別的人。」

        「蒙特,你不需要多說。我是被先生養大的,我了解他比任何都多。他雖然老是陷入過去的回憶,但還是有清醒的意識。我經常可以感覺到他身上的寂寞和哀傷,不是因為過去的痛苦,而是現在、將來,他都找不到半個懂他、愛他的人。」蘭閉上眼,再次張開眼時已經充滿了決心,「在我意識到自己對先生的感情是愛而非單純的親情時,我就已經立下誓言,我絕不會讓先生再痛苦。我要保護他,管那甚麼浮羅,還是紅月的記憶,我都會將之打破,讓先生無憂無慮地待在我身邊。既然長老說我是前所未有,能力最強的吸血鬼,我想我必定有力量去幫助我愛的人,替他打破過去的桎梏。」

        「這就是年青的好處嗎?總是能夠毫不在乎地放大話……」蒙特揚唇微笑,「不過我很欣賞猊下的魄力,對於浮羅這傢伙,我只有滿滿的反感。假如猊下真的可以搶回先生,我倒是非常樂以見到浮羅氣炸的樣子。」

        「嗯,這是當然。我打算在這行宮裡待一段日子,剛才我已經問過路西安,他說會議第二天先生和浮羅已經不見蹤影。要找他們也需要相若的時間,在這段期間,我想你和路西安、尤里當我的老師,教我更多先生還未提及的東西。可以嗎?」

        「非常樂意。」蒙特伸出手,「那麼……以後就多多指教了,猊下。」

        「多多指教。」蘭抿唇一笑,回握蒙特那碩壯的大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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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拉丁文作為歌詞的激情民歌,在水巷之中不住的迴響。

        這裡是有水都之稱的威尼斯,位於意大利北部一個美麗的城市。在歐洲的諸多國家之中,威尼斯算是遊客們觀光時必到的景點。那不是因為威尼斯境內有很多著名的考古遺跡,又或是歷史文物,而是因為威尼斯正在不停的沈沒,在科學家保守估計,在數百年以後,威尼斯就會完全的從陸地上消失。故遊客們無不趁現在快速遊覽一下這美輪美奐的城市,唯恐將來沒有機會再看。

        現在的威尼斯陸沈的程度還不是太嚴重,但大部分的街道已經被水掩蓋,人們出入靠的都是小木舟以及水上巴士(也就是船隻),也許是因為倚水為生,威尼斯普遍給人一種浪漫夢幻的感覺,而左右不停向上搭建的古羅馬風格建築物,則更令人彷彿置身於夢境之中。

        停泊在小船塢的老船夫正哼著祖國波蘭的國歌,在悠閒的威尼斯,生活步調非常地慢。特別是現在剛過中午的時間,人們不是正在上班,就是待在家裡,街上並沒有多少人。

        一名穿著黑色禮服,戴著絲絨紳士帽的男人從某一所小屋處走出來,今天的太陽不是很猛烈,但男人卻像是受不了日曬般,用黑色的絲巾和帽子將臉完全的裹住,身體也被黑色的禮服、白雪般的手套包得密密實實,唯恐稍有一處會暴露在日光之中。

        船夫看到男人並沒有奇怪,反而露出了親切的表情。笑道,「先生,你又來了呀。」

        男人黑絲巾下的頭微微一點,輕巧地坐上了船夫的船,悶悶的聲音傳出,「那裡。」

        「是的是的。先生真是好人呀﹗每天都來辜兒院探望那些可憐的孩子……我呀當了船夫七十年,從沒見過像你這樣仁慈的人。」船夫以和他年紀完全相反的俐落手法划動船漿,可見他是一名經驗老到的船員,「不過…先生的病還沒好嗎?怎麼天天都裹著巾子?會不會透不過氣來?」

        坐到船艙之內,直至船已經駛離了那直接受太陽照射的位置,男子才緩緩的將絲巾和帽子解下來,露出一張典雅卓越得過分的紳士臉容,琥珀色的眼瞳帶著靦腆的笑意,頗為尷尬地回話,「我的皮膚不好……一點也不能曬。」

        「真可憐呀。」就像對待親兒子般,船夫難掩疼惜的安慰著,「好心的孩子竟然有這種缺憾……難怪大家都說老天爺已經罷工了,根本不再為我們世人分青紅皂白……呀,先生你別怪老人家亂說話,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沒關係。」男人回以微笑,接著像是告訴自己一般低語,「老天爺的確沒有在工作……」

        「呃?你說甚麼?」

        「沒,老人家,每天也要你在這裡接送我,真是辛苦你了。」

        「哈,別這麼說。你是我的金主,我又怎會辛苦?我還感謝你不嫌棄我年老不中用呢﹗」

        「別這麼說,你划得比年輕的船夫還快,還可以活上好幾十年。」男人帶著欣慰之意說。

        「年輕人,別說我不勸你,趁年輕的時候就要多去闖一闖,我一看你就曉得你會大有作為,不如你試著去外面找工作吧?老是一天到晚去孤兒院義務幫忙,老了可不要後悔呀﹗」老船夫倏地別有深意的說道,這位年輕人去於孤兒這麼照顧是難得,但眼見著他每天每天這樣來來回回、無所事事,老船夫還是覺得有點可惜。

        「不……我已經不少了,再也沒有力氣去闖。」男人苦笑,他知道船夫不會了解自己的情況。如果這位老人家知道,自己比他還大個數千歲,說不定會嚇得馬上心臟衰竭吧﹗

        「傻孩子,你總是這麼謙虛。」船夫哈哈大笑,探頭望了望漸漸現於眼前的雕堡,道,「喏……已經到了。船就停在碼頭邊,對吧?」

        「謝謝。」男人禮貌地道,在船夫眼中,他是個落難貴族的小少爺,住在幾近荒廢的雕堡,沒有財產,每天就只會來回於孤兒院和住家之間,實在是很沒出色。不過,這卻是男人嚮往已久的生活。

        男人重新戴上絲巾及帽子,從碼頭走回雕堡還有一段距離,即使是些微的陽光也足以將他置於死地,因此他必須謹慎地保護自己。

        「明天還是照樣的時間,對嗎?」在男人跨步走上碼頭時,船夫在他身後輕輕的問。

        男人以被黑絲巾包住的頭輕輕點了點,接著轉身離開。船夫捋了捋花白的鬍子,再次哼著祖國的國歌,將船往市中心駛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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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夜,如夢魘一般的烏雲彌漫在夜空之中,慢慢的侵蝕掉皎潔的月。今天的天氣不是很好,陰陰森森的,月光被雲層阻擋,使附近的森林顯得比往常沈寂。而雕堡唯一開著窗戶的房間卻未有點燈,僅靠著絲絲的自然月光照明,看起來格外的詭秘。不過,對於擁有夜行動物的優良視線的房間主人來說,這點點微弱的天然光已經足以使他看清周遭發生的事。

        男子一手握著盛滿鮮紅色液體的酒杯,輕輕的啜了一口,腥嚼的味道微微喚起他潛在的魔性。但尚未來得及發作便被男子壓抑下來,他皺著眉頭,喝下了這杯毫不美味的血液。

        這是動物的血。打從轉身到現在,他就沒喝過人血。部份是因為慈悲心作祟,但更大的原因是每次看到因失血而漸漸流失生命的人,就會想起死去的弟弟,令他下不了手,血還未吞進喉頭,就已經因為心理因素厭惡地嘔出來。

        先生倚著大開的窗戶,俯視離雕堡不遠的大片森林,琥珀色的貓眼輕輕垂下,今天晚上很安靜,沒有吸血魔的聲音,沒有人類求救的聲音,但這並不是好事。

        那個人………每天晚上都會用不同的方法來折磨自己,不放出吸血魔,就代表他會直接的來找自己。

        反抗?先生當然有過這樣的念頭,但當他知道自己即使再怎麼努力,還是抵不過男人的奸計的時候,他就放棄了。因為越是反抗,男人就越會掌握住他的弱點,對他加以凌虐。

        所以,不反抗,乖乖的順從,雖然痛苦,但也是折衷的方法。男人總喜歡欺壓他,令他露出痛不欲生的表情,只要先生順從,他就會快快的逞足獸慾離開;但假如先生不怕死的想要反抗,男人就會展現那殘暴無恥的本性,無所不用其極的傷害自己。

        所以,服從可以達到最小程度的痛苦。

        先生閉上眼睛,一陣晚風徐徐的自窗櫺吹來,把他額前的髮絲弄得凌亂不堪。他還未來得及伸手去整理,一道由紫煙化成的人形已經浮現在他眼前,並帶昔詭譎的笑意為他梳理好前髮。

        「你來啦……」先生淡淡地說著,就像守候著主人的小貓一般,乖順的接受來人的撫摸。

        「有想我嗎?」浮羅充滿邪意的嘴唇咧開,兩側精銳的犬齒散發著銀白的光輝,陰森、恐怖。

        腥臭的血味自他的嘴裡傳出,先生下意識地皺起眉,「你……剛剛吸了血?」

        「來的時候肚子餓,就找點零嘴吃。」浮羅不以為意地聳聳肩,一想起剛才的餐點,就感到不滿,「說起來…你這裡還真是荒蕪。方圓幾百里就只有一個人,還要是個駕船的老人家,害我吃得很不是滋味。說到血,還是純潔的處女最美味的……」

        貓眼訝異地睜大,接著激烈地動搖著,「………老人家?」

        「對呀。」想起那老傢伙,浮羅皺起鼻子,滿心不悅,「拜託,他都七十好幾了,還妄想自己是甚麼健康壯士,竟然想要反抗我,真是愚蠢。我只用一隻尾指,就可以把他殺掉。」

        「你殺了他﹗」先生難以置信的喊叫起來,「你怎麼可以殺了他?他、他……他只是個老伯﹗一個可憐的老伯呀﹗」想起剛才自己仍和那位老伯談笑風生,沒想到才一下子就已經天人永隔。先生激動得忘了對浮羅的恐懼,甚至使力的抓緊他的雙手。

        「……可憐?」浮羅輕挑一笑,在瞬雷之間,他倏地把先生扳到在牆邊,雙手使力地掐住他的脖子,「這世上沒有值得我可憐的人,你跟了我那麼久,還不了解嗎?」

        「你、……但……」先生難過的脹紅了臉,雖然不呼吸並不會導致他的死亡,但浮羅那如大車卡輾過般力道的手壓迫著他的脖子,令他難過又疼痛。

        「真是不知死活的小貓……不過…就是這一點令我無法放手。」浮羅打量著先生因窒息而泛紅的臉,揚起了奸佞的笑容,「說起來…除了處女以外,另一道人間美味就是你的血了。」

        先生倒抽一口氣,全身僵住了。張大血盤大口的浮羅伸出尖尖的獠牙,逐漸的貼近自己的頸項。預想到將要發生的事,先生只能停住呼吸,閉上眼去接受——

        就在那如刀刃般鋒利的犬齒快要穿破皮肉,品嚐底下鮮嫩的血液時,一道強大的衝擊力自浮羅的側面傳來,而且速度快如疾風,浮羅還來不及反應便被重重的彈開,背部狠狠地撞上了房間盡頭的牆壁。

        聽到浮羅受傷發出的巨響,先生愕然地睜大眼,一時之間還未了解發生了甚麼回事。

        「啊﹗」浮羅大吼一聲,若是一般的人類,相信剛才的力量已經足以令他斷掉脊骨,浮羅雖然沒有受重傷,但那椎心的劇痛令他難受地仰起頭。

        「浮……」先生皺起了眉,發生了甚麼事?為甚麼浮羅會突然被彈開?

        「是誰?快給我出來﹗」浮羅氣憤地環視著整個房間,怒哮道。可惡﹗要不是他一時大意,怎麼可能會被這不明來歷的傢伙暗算?是甚麼人竟如此不知好歹的想要和自己較勁?哼,他很樂意奉陪到底。

        先生也下意識的巡視四周,如獵鷹般的視力卻看不見房裡還有其他人的存在,就連一絲生物的氣息也沒有。

        「……可惡。」浮羅左看右看,當然也看不見任何生物。他狠狠地咒罵一聲,正要從地上爬起來,一股沈重的力道卻倏地從他的頭頂傳來﹗

        浮羅緩緩地抬起頭,發現眼前出現了一隻穿著異常光亮的皮鞋的腿,視線再往上,是修長有力,以西褲包裹住的男人雙腿,但男人並不是筆直地站立著,而是——

        「他媽的﹗」終於意識到頭頂上踏著的,是男人穿著皮鞋的右腳,浮羅憤怒地大叫,接著手一揮,就要將男人的腿砍下來。

        男人不慌不忙地避開,俐落的左右閃過浮羅再次的進攻,接著幾個順暢的動作又再次將浮羅擊倒在地下。

        「你到底……是……?﹗」浮羅難以置信自己再次被擊倒,因為被牢牢地制服住,令他終於有餘裕去看清眼前的男人是誰。他抬起頭,在接觸到對方如無底深淵的黯黑瞳眸時全身一震,接著咧出了無恥的笑容。

        目擊著這一切發生的先生,早在看到男人的臉容時停住了思考。

        「很久不見,但願你還記得我。浮羅伯爵。」

        男人低沈的聲音,有如來自煉獄的魔魅。

        「………哈……我還以為是誰……」浮羅用手掩住臉,哈哈大笑起來,彷彿在眼前的男人只是個微不足道的角色,他極輕蔑的道,「原來不過是當年那個無知的臭小子……怎麼?你這次是回來請求你的先生再施捨一點憐愛給你嗎?」

        蘭.螭洛皺起鼻子,因為浮羅的話,黑瞳閃過殘忍的殺意,他的右腳瞬一使力,浮羅便不受控制地整個頭埋進地毯之中。

        「……蘭……﹗」蘭冷血的行為,終於令先生從驚愕中清醒。他蹙著眉喝止男人再進行這樣暴虐的行為。

        「先生。」蘭並沒有回頭,腳下繼續的使力,像是想要就這樣踏破浮羅的頭髗般,「我和你的事…待會再好好算。現在,我得先解決這令我抱憾終生的惡魔。」

        「甚……」還搞不懂蘭話裡的意思,卻因為地板微微傳出碎裂的聲音而更加緊張,我的天呀﹗蘭的力道竟然可以令浮羅的頭髗穿過地毯、陷入地板?「蘭﹗停手﹗不要再這樣做﹗」即使浮羅是他一生極力想要躲避的可怕人物,但先生也不想他就這樣死在蘭的手下。

        不是因為可憐浮羅,而是不想蘭沾污自己的手﹗

        浮羅的身體不住地在揮動手腳試圖掙扎,他雖然詭計多端,實力相比起優秀的蘭卻遜色得多。因此,儘管他的手臂和雙腳已經揮動得青筋暴現,還是無法令蘭的右腳移動半分。

        「不,這傢伙害我差點失去了你,我不容許他再在這世上活下去。」蘭帶著恨意地說,並在腳上施加更大的力道。

        「你…」愕然於蘭的話,但更加重要的是先阻止蘭的暴力行為,先生默唸幾句咒語,將手掌輕貼在地板之上,一道溫和的白光立即包圍整個房間的地板。而地板以先生的位置為源點,彷如受到地震一般浮現明顯的裂痕,接著『啪咧』一聲,整個地板便變成碎石掉落,浮羅陷入地板的臉也得以解放。

        「先生﹗」蘭森冷地喚著身後人的名字,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寒洌,「我叫過你不要插手。」

        雖然只是一小點的幫忙,卻已經足夠令浮羅脫離蘭的制肘。浮羅異常驚愕的後退,直至和蘭相隔數十里才靜止下來,臉因為蘭剛才的施壓,與地板磨擦出好幾條血口,但很快便隨著天生的治癒力癒合。反倒是背部的傷,到現在依然隱隱作痛。

        「蘭,讓浮羅離開。」先生非常嚴肅的說,「你不需要怪罪浮羅,這是我和你之間的事。」

        「你包庇他?」蘭冷淡的口吻中滲入一點難以察覺的憤怒,「……這一千年來,你已經和他發展出互信互愛的關係了?」

        「不是……」

        「哈,你猜對了。」攔截著想要否認的先生,浮羅搶先一步獰笑道,「打從那天起,他就捨棄你而和我一起,我們之間有血之契約的聯繫,即使你再怎麼努力,也是不可能把先生搶回去了。」

        蘭靜默了好一會。

        「所以,你就別再做無謂的復仇。」見蘭似乎又再次迷惑於自己編造的謊言,浮羅更進一步說,「你要知道,我和先生的生命是相連的,若我死了,那麼你心愛的先生也活不下去﹗」

        先生低下頭,一時之間不曉得該承認還是否認好。

        就在浮羅得意地以為自己勸說成功時,蘭倏地在所站的位置消失,才一惚神便來到了浮羅跟前,並將一把以黑色魔力組成的劍刃準確無誤、瞬速地插進了浮羅體內。

        離心臟的位置只有0.1mm

        「你………」浮羅睜大可怖的眼瞳,利器穿越肉體的痛感令他說不出話。

        「你以為……同樣的謊言可以騙到同樣的人嗎?」蘭冷冷地道,並使力抽出黑劍,浮羅的上身馬上噴灑出大量溫熱的血液,沾污了四周,也令蘭全身浴血。

        先生愣愕於這嚇人的情景。

        蘭將沾在臉上的浮羅的血輕輕的,伸出尾指揩去,並放進嘴裡緩慢地吸吮,腥臭的血味馬上滲滿味蕾。

        「你的血也蠻不錯……一定是經常喝人類處女的血吧?」蘭意味盎然的道。

        浮羅氣憤得扭曲了臉,肉體的痛楚令他的生命快速地流失。深知道自己敵不過蘭,他倏地在袖口處抽出幾根針,直往蘭身後,仍處於發呆狀況的先生飛去——

        「你﹗」這一舉果然令蘭失去了冷靜,甚至快速的來到先生身邊,為他擋去這突如其來的偷襲。

        「哼……小子,這次算你狠。下次……我絕不饒你﹗」支開了蘭,浮羅馬上化成一縷紫煙離開,一刻也不敢久留。

        以大理石舖成的地板依然遺下如小水灘般的血跡。

        蘭輕嘖一聲,本來打算可以順利地把浮羅解決掉,卻被他脫掉了。看來得再次把他找出來,然後徹底的處決掉。

        先生迷惘地看著身前的背影,墨黑的紳士禮服被浮羅的血沾濕,紅色與黑色混合成更深沈的黑,顯得異常詭異。

        這真的是我一手養大的孩子嗎?

        為甚麼他可以毫不留情地傷害他人?

        蘭輕輕地回頭,發現先生還處於出神的狀態。他用袖子拭去臉上的血污,然後仔細的打量先生。

        雖然分隔了一千年,先生還是如從前一般美麗。那並不是女人那種陰柔婉約的美,而是一種聖潔清靈,有如神祗般尊貴的美,如羅馬神像般俊美的五官,以及隨時隨地都帶著濃濃的哀傷的琥珀色瞳孔………是我的先生

        「呃……」想要發聲,卻在這時發覺喉頭異常的乾啞,先生有點無措地凝視著久久不見的蘭,對於他和從前迴異的霸道氣息感到陌生及排拒。

        不應該是這樣的……

        「先生……」蘭的指腹輕輕地磨擦著先生的臉頰,蒼白無血色的肌膚充滿了滑膩的觸感。「我很想你。」不是普通的想念,而是一種瘋狂得足以吞噬對方的渴望。

        「……呀……」望入那雙無底的黑瞳,先生有種迷失神智的錯覺,甚麼時候,他養大的小男孩竟然變成這樣一名成熟的男人?

        「那個時候……是我沒有聽你的話,誤信了浮羅的謊言……」蘭低沈的語氣中滲集著幾不可察的悔恨,「但相信我,你在我心目中一直是重要的……我無法忘記你……永遠都放不開你……」

        「你……」先生別開臉,蘭話裡透露出太激烈的情感,令他一時間無法回應,「你在說甚麼傻話?……長這麼大了……就應該學會獨立呀﹗」

        雖然感到手足無措,但蘭的話無疑令先生千年來淡漠的心再次掀起漣漪。本來以為永遠地失去蘭以後,自己就得再次過著那些漫無目的,冰冷沈悶的生活,沒想到現在…蘭又再次出現,撩撥他的心弦。

        「你顯然還不明白。」蘭露出了只有自己才了解的苦笑,「我對你…不是那種可笑的鶵鳥情結……難道你不覺得我看你的眼神已經不同了嗎?」

        「你說甚………」還未來得及詢問,先生便看著眼前的俊臉放大,男人濕潤的薄唇封住了自己的檀口,先生發出了細微的驚呼。

        蘭閉上眼,肆意吸吮著先生柔軟的唇瓣,甜美的津液彼此交流著,舌與舌的糾纏發出了淫褻的嘖嘖聲。由於太過愕然,先生全身僵住了,蘭只好主動的捲住先生的舌頭,舔舐過他口腔的每一處。

        好不容易結束了這深情的熱吻,先生已經氣喘吁吁。被侵犯的經驗不少,但和別人如此深情繾綣的熱吻,卻是頭一遭。

        「蘭……你是甚麼意思……」先生苦澀地擦著唇,蘭的溫度還停留在口腔之內,接吻的甘美感覺令他非常眷戀,可當理智回籠時,先生立即產生了排拒感。

        「我愛你。」蘭棒起先生的臉,在其上烙下輕吻,「不是對父親那種愛,而是像男人對女人那種……值得生命相交的感情。」

        「甚…」先生訝異地睜大眼,還來不及反應就被蘭的大手摟住腰部,並在轉瞬間來到了上層的房間。

        「我無時無刻都在期待現在的到來。」蘭語氣裡難掩著蠢動的興奮,在將先生壓在溫軟的床上時,碩壯的身軀也壓了下來。

        「蘭……別開玩笑了﹗」終於意識到對方是非常認真的,先生以手擋住蘭欺近的臉,反抗著,「停下來﹗不然我會生氣的。」

        「你生氣吧﹗我情願強來,也不想再讓你落入其他男人的手中。」蘭挑起倨傲的眉,態度是十足十的霸道,但舉動卻和一個長不大的男孩無異。

        「你既然知道浮羅的話是謊言,那麼你應該曉得你對我這麼做也是無補於事。我是不會屬於你的﹗」先生大叫著,道,雙手卻無法阻止男人的靠近。

        「這不重要。」蘭咧開唇,露出了尖長的獠牙,在黑夜之中泛著白光,「先生…我知道你一時之間無法接受。但我還是必須先佔有你,讓你全身上下充滿了我的味道。這樣,再也沒有人膽敢接近你。」

        「蘭……」一股醱澀的情感湧現,先生蹙起了眉,「為甚麼……」

        「因為我愛你。」蘭將頭埋入那散發著幽香的肩頸處,「先生,我也希望你能接受我。雖然我在你心目中還是長不大的孩子……但我希望你也可以愛我,就像我愛你一樣。」

        「不行、太突然了……我無法接受……請你離開﹗」先生抗拒地拉扯著蘭的黑髮,希望可以讓壓在身上的禽獸快點離開。

        「那就別怪我硬來。」蘭的黑瞳閃過一絲冷酷的神色,隨即張開口,尖牙陷入了雪白的脖子之中,筆直地刺進了動脈。

        「唔……﹗」先生吃痛地閉上眼,血液自體內被抽離使他全身產生一股酩酊感,這對他並不陌生,每次浮羅想要和他做愛時,就會像這樣,吸他的血。

        濃稠殷紅的液體自脖子滲出,蘭就像口渴極了的野狗,瘋狂地以舌頭舐掉流出的每一滴血,唯恐血液會掉落在床單上,做成浪費。

        蘭又把唇緊緊地貼住血口,如吸毒一般享受地吮起來,口腔馬上傳來一股甜美的香氣,如天鵝絨般幼滑的液體令他忘我地想要一喝再喝。

        在胃部傳來略微飽足的感覺時,蘭才移開唇,貪戀地再三舐著傷口,直至血不再流出才停止。

        先生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了,不管是人類和吸血鬼,血液也是維持生命的重要元素,在短時間失去一定分量的血,對先生來說是一種體力的耗損。

        「先生……」雙唇被血染紅的蘭絕魅的臉浮現起紅潮,看來心愛的人的血對他的確達到了一定的催情作用。蘭的黑瞳薰染上極明顯的慾情,無比綺靡地注視著先生。

        「………」琥珀色的貓眼低垂著,不帶任何誘惑之意的表情,看在蘭的眼裡卻是天殺的嫵媚。

        蘭動手解下自己的衣服,卻因為太過興奮而握不住鈕扣,只好強行扯開襟子,露出了壯碩的上身。

        先生虛弱地平躺著,意識變得渙散,但對於蘭那撼動力十足的眼神,卻依然不足所措。

        「先生……快點。」蘭故意的把脖子湊到先生面前,「……吸我的血……」

        「不……」先生別開臉。

        「聽我的話﹗」蘭強行將對方的臉扳回來,「難道你已經不再在意我嗎?你把我養大了就丟……再不抱有任何感情嗎?」

        「……………」先生苦澀地看著成熟的男人,緊咬著下唇的貝齒過了好半晌才鬆開,「怎麼可能………」他怎麼能夠忘得了蘭?忘得了這重新為他生命注入色彩的孩子?

        「那就吸我的血﹗」蘭拉起先生的手,在手背處烙下灼熱的吻,「至少證明……你還是在意我的。」

        琥珀色的眼睛直直地凝視著男人,在墨黑的瞳子裡看到了緊決的信任以及濃濃的情意。而那深厚的感情,是瘋狂的,也是連帶著無法歇止的情慾。

        先生的視線緩緩往下,目光聚焦在脖子與鎖骨交接處,起伏不定的肌理,成熟的男性軀體,正散發著男人的麘香味。

        就像被獵物引誘的豹子,先生輕輕地抬起頭,唇像親吻一般貼近了男人的脖子。

        然後,薄唇微張,尖銳的犬齒貼近了動脈跳動的地帶。

        「唔………」蘭痛呼一聲,從被吸血的地方,感受到難以言喻的興奮。

        先生的瞳孔隨著腥嚼的血味滲入口腔,漸漸地變化成貓科動物的針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