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先生、先生……」
溫和低沈的聲音,自耳際響起。
帶有微熱的手輕輕的搖晃肩頭,那是他所熟悉的感覺。
長長的羽睫輕輕的張開,朦朧的琥珀色貓眼一時之間還很惘然。在頭腦還未清醒之時,雙手卻先一步伸出,讓對方把自己摟進懷裡。
熟悉的男性氣息,既溫暖,又沈穩……
薄唇被某種濕熱的東西舐舔著,先生陶醉地閉上眼,任由對方攻佔自己的唇,肆意的吸吮舌頭、內壁……
「唔……」
「先生……」
甜蜜的吻中,先生終於張開了眼睛,好不容易聚焦在放大的俊臉之上,漆黑不見底的眼瞳就這樣玃住了他的心神。
相濡以沫,吻得快要喘不過氣來,蘭才終於移開了唇,繁在雙唇間的銀絲為交融的吐息添加了情色的意味,蘭意猶未盡地再次輕舐先生的唇,想要吸取更多的蜜津。
「夠、夠了……」已經完全清醒過來的先生有點不好意思地抵著蘭的下巴,阻止對方再次進犯,「蘭……你……甚麼時候回來的?」
「剛剛。」蘭輕吻著愛人的臉龐,「路西安說你醒了,所以就馬上來看你。結果你又在睡覺……果然是條大懶蟲。」
「甚麼?」先生窘困地看著對方,用教導孩子般的口吻道,「蘭,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我?很沒禮貌呃﹗」他打從出身到現在,從沒被人說過懶惰。
「那你要學會習慣。」蘭不但沒有反省,反而哈哈地笑,「因為以後我會經常這樣說。」
「你這孩子……」先生沒好氣地嘆息,卻被對方一翻身,壓在床底下,「怎麼了?」
「浮羅已經死了。」蘭帶著笑意,輕撫對方的臉蛋,「以後你就不用擔心會被他威脅。」
「他死了?」先生有點訝異,「……被你?」
「嗯。」
「活該。」先生閉上眼睛,浮羅是他的殺弟仇人,更是令他數千年來食不安,寢不樂的元兇,若不是能力不及,先生早就想把浮羅千刀萬剮。現在蘭竟然殺了浮羅,先生只能說對方是自找死路。狡猾的狐狸到最終還是敵不過精明的獵人吧……
「先生……你喜歡我嗎?」蘭像撒嬌的孩子一般,問。
「喜歡呀。」不喜歡的話就不會任他又抱又親……先生執起他的手,在手背上輕吻。
「那麼…我們再立一次血的契約……好嗎?」蘭就像得了便宜又賣乖的孩子,進一步問道。
先生微微呆了一呆,「你希望嗎?」從此以後生命相繫,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除非真的深愛著彼此,否則絕不會立下這樣的約定。
「我愛先生。」蘭誠摯地說著,「打從出生開始,先生就是我心目中最重要的人。」
「我也愛你……」先生微笑,「但是…蘭,這約定可不是兒嬉的……萬一……」
「吸血鬼一生只會選擇一個伴侶。」蘭漆黑的眼瞳透著真誠,「我想和先生共同擁有……生命。」
先生感覺到胸腔有某種溫熱的東西正在溢出,慢慢的慘透全身,甚至眼眶因此而濕潤,這……應該就是感動吧?
「蘭……你知道我和浮羅………」
「我甚麼都知道。」蘭抱住愛人的頭,烙下好幾個親吻,「我要的就是先生,傷痕累累,被過去所困擾的先生,只要你願意愛我就好了。」
紅色的淚,自先生的眼眶落下,這就是歡喜的淚水,和平常受折磨而落下的淚不同,甚至連味道也變得甘甜。
「呀…你不要自己舔掉。」蘭連忙上前舔著滴落的淚水,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這是我的。」
「傻瓜。」破涕而笑,先生輕拍蘭的頭,他的孩子……既傲慢又純真,既成熟又孩子氣。然而,他就是被這樣的蘭所吸引。
「怎樣?答應我好嗎?」蘭催促般問道。
先生看了看對方深情的目光,接著,輕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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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王子與公主故事的後續。
成年人為了朔造一個完美無暇的純真世界給子女,不但將格林童話幼稚化,甚至把很多現實生活必需要面對的事省略掉,讓小孩子們只了解到美好的一面。
孩子,你認為淫蕩的白雪公主和戀屍癖王子的結局會是怎樣?
沈睡多年的睡美人在時間重新流動後,還能以青春美貌生活下去嗎?
以誘惑男人為生的長髮公主,在受到王子的拯救後真的會相愛相守到老?
且容我殘酷地說,愛情永遠不是美麗的。
在剛開始相愛的時候,的確,彼此也深愛著地方,熾熱的戀情能令生活的大大小小變得美好,甚至令彼此深信,他們的愛情將會長存到地老天荒,永不改變。
但是,有誰知道,王子終有一天會不再愛公主?
戀屍癖的王子因為白雪公主復活而失去對她的迷戀。
睡美人在時間流動的一刻,就因為衰老而死,王子更不可能愛上這個年老色衰的老女人。
而長髮公主,也許只是以這名王子作逃離女巫的工具,在離開高塔後,她便毫不猶豫地宰掉對方,展開新的生活。
很無情,對不?
但是,孩子,這就是愛。
愛,是一種會令人腐朽的毒藥。我衷心的希望我們不會變成這樣,但…命運若能控制,就稱不上命運了。
儘管如此,我還是奢侈地懇求著:請永遠地愛著我………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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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特公爵一大清早便聽見先生醒來的消息,當然連帶的也明白浮羅已被蘭處決。對此,他是頗感高興,因為浮羅就像族裡的一個毒瘤,就將之隨去,實在是大快人心。
只不過,那惡魔所留下的咒術可不是如此容易便解開的。
「蒙特,照你所說,要解破咒語還得靠先生自身的抵抗力……是不是只要餵他喝人血就可以了?」站在房門外的大長廊,身為一族之主的蘭卻露出了擔憂著緊的神情,小心奕奕地詢問年資比自己大上好幾倍的部下。
「嗯。」蒙特一手夾著煙,輕輕點頭,「當然,新鮮、處女的血最好。」就像人類一樣,吸血鬼也需要吸取足夠的營養,越是純真未經人事的血就越有益,這也是吸血鬼將處女的血奉為山珍海味的原因。
「那……要喝多久?先生好像不太喜歡人血,我怕他會抗拒。」蘭皺起眉頭問,他自身是有人血沒人血也沒差,但先生可不一樣,故他只好問清蒙特的意見。
「……猊下,先生也是吸血鬼,你只要照一般族人的邏輯去想就好了。」蒙特嘆一口氣,他的王呀,在喜歡的人面前果然像孩子一樣手足無措,「最好,當然就是能讓先生一直喝下去,但假若他不喜歡,也得調養幾百年,讓他的身體產生足夠的抗體。」這和人類製造紅血球白血球的原理差不多吧﹗
「……嗯。」
「想要解除結界,還是得靠他本身。猊下,你一定要設法令他喝人血。」蒙特看著對方為難的神情,「難不成你希望先生的身體一直虛弱下去、即使威力稍大一點的咒術也令他動彈不得嗎?」
「不﹗」蘭搖頭,「怎麼可能……」可以的話,他希望先生永遠都安然無恙。
「那就逼他喝人血。」蒙特撥撥頭髮,「就像人類不吸收某種維生素會導致抵抗力偏差,吸血鬼也不能沒有血液的滋潤。」
「我明白……但我怕先生會抗拒。」
「那就由一小點,遁序漸進地開始吧?」
「甚麼?」年輕的王疑惑地皺起了眉頭。
「每天在他的食物裡加入人血,一少點一少點的……我們吸血鬼只要嚐過人血,便忘不了這種美好的滋味。只會一而再再而三,像上了癮似的吸血。」蒙特猶如美酒般的厚醇聲音訴說著。
「嗯……」蘭摸著下巴輕點了點頭,這個方法應該可行吧?
「那麼,待會我去請僕人準備一些動物的生血吧。」
「麻煩你了。」這是為先生的健康著想的……蘭在心中這麼默唸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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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你的身體好點了沒?」扶著心愛的人兒坐好在床上,蘭關心地詢問道。
這是專屬於先生的溫柔。
先生把垂落的金髮撥到腦後,這陣子都躺在病床上休養,幾乎足不出戶,本來就白皙的皮膚好像變得更加蒼白了,但氣息卻比以往好得多,且那雙憂鬱的貓眼也終於增添了一小點生氣。
「蘭,你不用整天陪著我……你不是有很多事要忙嗎?」先生苦笑,眼看著蘭對他又是揉手又是撫額,唯恐他的身體還有半點未完全康復。
「最重要的人有事,我做甚麼也提不起勁。」蘭毫不忌諱地說著肉麻的話,揚起魅力的薄唇,「我愛你呵……」
「別拿我當躲懶的藉口。」先生笑看著大不透的孩子,「工作還是得做。」
「好過分……難道先生不想見我嗎?」蘭就像不受寵的狗兒般露出可憐兮兮的神情。
「當然想……」先生苦笑,伸手輕輕掃著男人柔軟的黑髮,「但你是王……有你應盡的責任。長老創造你,就是希望你成為族人的領導者。」
「別談這麼嚴肅的話題。」蘭抬起先生的臉,在滑嫩的頰上烙下輕吻,光是看那張美麗的臉,實在無法想像先生是擁有幾千年生命的『老前輩』,「先生……我們來立約好不好?」
「……怎麼突然提起這個?」先生困窘地別開臉。
「因為你答應了我呀﹗」
「嗯……」
「來嘛…先生。」帶著頑皮的笑意,蘭在先生開始冒升熱度的耳根輕輕舔著,接著手微一用力,便將先生壓在床下。
「蘭﹗」先生驚呼一聲,還未能平伏呼吸,雙唇便被攫住。
甘美的津液藉著舌頭的滑動而互相交流著,嘴唇的廝磨、濕潤的觸感令一室的氣溫上升,渲染著情色的氣氛。蘭的舌霸道地入侵先生的口腔,把對方的小舌捲住,親密地吸吮著,幾番糾纏後,先生也像是和應似的輕舔蘭的齒貝,就像小狗嬉戲般用舌頭挑弄彼此的口腔。
「唔……嗯、………」先生閉上眼,蘭強烈的麝香味道令他陶醉,在雙唇移開之時,一道銀絲連接著彼此,蘭不捨地再次輕舔先生的唇瓣。
「我愛你……」蘭墨黑的雙瞳在如此近距離下清楚地反射出先生的倒影,他的眼中,只有先生。「好愛好愛你……先生……」
「蘭……」輕撫著對方的黑髮,先生無比親暱地回應著,「我也愛你。」
蘭露出耀眼的微笑,唇慢慢地湊近先生蒼白無血色的脖子,露出尖銳的犬齒。
先生合上了眼睛。
些微的刺痛感自脖子動脈處傳出,先生皺了皺鼻頭,隨即感受到溫熱的舌頭將滲出的血液一點一滴地舔去、吞下,就連被舐舔的感覺也像是蘭刻意的愛撫。
過了好一會兒,就在先生開始產生暈眩感時,蘭終於移開了唇,鮮明的齒印在吸血鬼的自然回復力下快速癒合。
「我覺得好熱……」蘭輕鬆地笑了,「先生的血好像成為我身體的動力……」
「傻瓜……」先生仰起頭,輕吻蘭的唇,二人又以唇舌戲弄了好一會。
「輪你了。」蘭把頭貼著先生的耳側,讓他的唇和自己的脖子相貼,「來吧。」
先生看著眼前同樣蒼白的肌膚,和人類屍體一樣的色澤,卻飄散著淡淡的男性氣味。
就像著了魔一般,先生低垂下貓眼,以唇瓣輕輕地磨擦那富彈性的肌膚。
在確定好動脈的位置後,先生張開淡色的唇瓣,讓尖銳的牙齒陷進皮肉之內,他聽到了蘭微細的痛呼,隨即傳來了香甜如紅酒一般的血味。
上品。
先生不停地舔著,血液滑過喉頭,接踵而來的是一股來自深處的飢渴,那和平常對於人血的渴求不同,而是一種令下腹燒灼的甘美感受。
這就是……心愛的人的血。
蘭的身體就像擁有魔力一般,吸引先生主動磨蹭。
「先、先生……」蘭困難地嚥了口口水,二人的下身正火熱地相貼著,先生更帶有誘惑意味的不停撫摸自己,令他難以自持。
「……蘭……」濕潤的貓瞳輕睜,慵懶中帶著無限的風情,先生主動環住了蘭的頸,獻上猶沾著鮮血的唇。
蘭再也按捺不住,給予先生前所未有的激烈深吻,他不停變換親吻的角度,舌頭伸入、抽出的動作,彷彿帶著某種曖昧的暗示。
「……蘭、蘭……﹗」先生呼喚著,蘭解開單薄的白襯衫,在那平實白皙的胸膛上印下一個又一個愛意之吻。
褐色的乳尖正微微地挺起,隨著情潮之至,先生的身體就像上等的白玉般透徹美麗,且泛起了粉嫩的櫻色。
蘭含住了一邊的乳首,牙齒輕輕地啃咬著,另一手不忘外撫著被冷落的另一邊,溫柔地搓揉起來。
「啊………」先生雙頰變得通紅,與平常迴異的豔色更令蘭迷醉。那和豐滿冶豔的人類女人不同,而是一種像是聖母瑪利亞般聖潔,卻又充滿了誘惑的魅力。
男人……原來也可以般的美麗。
透徹地疼愛過乳尖,蘭開始往下移動。熱燙的唇在愛撫過小腹,點燃起該處的溫度後,挑逗性地舔了舔那昂揚的男性象徵,然後壞心地避開那渴望愛撫的地方,來到了已經在收縮著、希望得到快感的後庭。
蘭沒有絲毫的猶豫,抬起先生的臀,輕輕地舔舐著那細密的小穴,就連每一個花褶也溫柔地愛撫,最後把舌頭伸進那灼熱的地方,使乾澀的內壁變得濡濕。
「唔……蘭……啊嗯……」先生仰起了頭,大張著雙腿接受甘美的愛撫,蘭呼出的熱氣令他下身變得敏感,在體內鑽動著的舌葉更令他快要高潮。
在確定後穴已經變得濕滑後,蘭將手指輕輕放入,開始擴張緊實的臀部,唇也不間歇的含住先生的下身,開始輕緩的吞吐。
「別……﹗啊………你、你甚麼都沒……」先生失控地抓住蘭的髮,發出了微弱的喘息。
蘭吞吐的速度逐漸加快,而手指也開發到更深入的地方,過了好一會兒,內壁緊緊地收縮,先生驚呼一聲,在蘭的口中釋出濃稠的熱液。
「……呼……呼呼……」貓眼滑下了血色的淚,先生的瞳孔開始收縮,像是快要回復到原本魔性的模樣。
「接著輪我了……」蘭俐落地解下一身衣服,壓上了先生赤裸火熱的軀體,笑開了臉,「我會帶你上天堂……」
「蘭……」先生緊抱住這越來越挺拔的身軀,主動用雙腰環住那結實的腰。
蘭扶著自己亢奮不已的慾望,一寸一寸地深入先生的後穴,因為有充份的擴張愛撫,內壁就像歡迎蘭似的,不住地絞纏著他。蘭興奮地低吼,瞳孔就像被血沾染般變成了血紅,一雙獠牙也隨著慾情而伸出,就像遠古時代的劍齒一樣外露出來。
蘭輕輕地動著腰部,相繫的地方馬上傳來舒適的快感,溫暖緊實的內壁令他幾乎忘我,有種身體快要被焚毀的錯覺。
「啊……動……動吧……蘭…」雖然異物感令先生不自在,但和相愛的人結合是相當喜悅的事。先生開始搖擺起腰,看著如野獸、魔魅一般的蘭的臉,他愛憐地獻上親吻。
蘭套弄的速度漸漸加快,下身在抽搐中又熱又興奮,彷彿隨時也要高潮。
「啊、啊嗯………蘭……啊……」先生尖叫起來,紅色的淚水佈滿了他的臉,同樣變得魔化的他,就和野貓一樣妖魅。
「好棒……」蘭開始失控地撞擊著先生後穴的深處,想要開拓更多、進到更深處。他吼叫一聲,本來含吮先生唇瓣的唇移到了愛人的脖子,獠牙輕易地衝破皮肉,使動脈的鮮血流出。他一邊舐舔著甜美的血液,一邊使下身的律動加快,直到達到頂點——
「啊………」先生也興奮地大叫,二人的慾望在同時間吐精,沾濕了蘭的下腹。
「我愛你……」蘭佈滿先生血液的唇印上了愛人的唇,又一次纏綿繾綣的深吻。
「我也是……」琥珀色的貓瞳滿溢著幸福的淚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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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精神似乎好像很多。」蒙特公爵一手夾著粗大的雪茄,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謝謝。」舉杯喝下最後一滴紅色液體,先生苦笑,「蒙特公爵……其實我並不是那麼虛弱。你可以忙你自己的…」
「若是這樣,猊下一定會把我宰掉。」蒙特無奈地回道,「他雖然分不暇身,但還是很關心你。」
「嗯……」先生輕輕搖晃著透明的酒杯,總覺得最後用餐後,味蕾都有種怪異的味道,但他又說不出所以然。「這杯……是甚麼動物的血?」為甚麼似乎和他以往喝的有點不同?
「野狼。」蒙特回道,微微瞇起了眼睛「味道不合嗎?」經過幾天以來的混和,動物血中人血的份量漸漸加重,看來先生已經習慣了那味道,只是因為和以往不同而感到奇怪。
「不……」也許只是喝不慣……先生搖搖頭,把酒杯遞還給蒙特,「你可以叫僕人送來,不用特地來照顧我。」他很感謝蘭的用心,但卻覺得太麻煩別人了。畢竟他已經是成年人,身體又已經好了大半,實在不希望再被當成易碎品看待。
「沒關係,我閒得很。」蒙特站起來,「飽了嗎?想不想要多喝一杯?」
「不……我想休息了。」
「很好,待會猊下處理好工作應該會來看你。」蒙特揚起了唇,相信再過不久,先生就可以喝完全的人血,「請好好休息。」
先生回以一笑,看著房間的門輕輕關上。
他覺得自己現在很幸福……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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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亮銀月,平靜地掛在無邊的黑夜之中。
燭火已經熄滅的房間傳出細微的喘息聲。
已然沈睡在夢中的先生皺緊了眉頭,冷汗不住地落下。他輾轉反側,喉嚨卻像是被火灼燙一般,既乾渴,又赤痛。
先生難受地反覆吸著氣,但這不但紓解不了他的乾渴,反而有一股莫名的飢餓感冒升。
灼人的慾望自空腹傳出,先生不安地扭動身子,卻怎樣也甩不掉那種怪異的感覺。
如鯊魚般靈敏的鼻子嗅到了遠處的香氣,那是一種禁忌的,甜美的氣味。
琥珀色的眼瞳倏地張開,細縮的瞳孔茫然無神,卻又像是猛獸鎖定了某種獵物般凌厲。
先生就像木偶一般自床上站起來,臉上沒有半點表情,但急速的動作表示他似乎正為某種東西而著急。
有誰可以解得了喉頭火灼的痛感?
……他急切地需要著某種東西﹗某種可以平息心頭跳動的渴望的東西﹗
輕輕推開窗戶,先生輕巧地跨出框子,來到外面的花園。他就像夢遊一般,不知道自己正要往甚麼地方去,但身體卻不由自主地追隨著那若隱若現的香甜氣味。
赤裸雪白的雙足穿過了茂密的林子,來到了隱匿其中的美麗花園。這是先生唯一能在白日時欣賞的園子,裡頭種滿各式各樣的薔薇,曾經令先生留戀駐足。然而現在,他卻視而不見的繼續往前走。
在花園最深處,以雲石雕成的大型歐陸式水池邊,躺著一名純真美麗的少女。酣睡的她發出微弱的呼吸聲,仍然紅潤的臉色意味著她依然是人類。
是這裡……
先生在少女面前停下腳步,彎下身將她的臉輕輕抬起。吸引他的,並非少女那無垢的臉蛋,而是藏在皮膚底下,卻散發出源源不絕香味的……鮮血。
上等的處女。
彷彿處了魔般,先生的唇緩緩地移近少女不帶一絲暇疵的頸項。茫然的他滿腦子只有血液的美味,卻沒有自覺自己正在做甚麼。
尖銳的犬齒刺進了白皙的肌膚中,鮮紅的血液馬上自傷口處湧出,本來隱隱約約的香味在此時就如盛放的玫瑰,發出了誘人採擷的花香。
先生微微一笑,伸出舌頭輕舔,腥甜的血味令他全身每一個細胞發顫,許久沒有品嚐過的美味,令他的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發出興奮的吼叫。
本來待在暗處窺伺的男人,也在這個時候出現。
「先生…這就對了。」墨黑的瞳孔在黑夜裡發出灼灼的精光,蘭俊美無敵的臉容,在看著美女的生命一點一滴地流逝時,只感到無比的喜悅。因為女人的生命,正成為了先生充沛的營養。
蘭跪下身,為先生托住了女人的頸項,讓他可以更方便吸食鮮血。那模樣就像獅子把獵來的動物咬出傷口來,讓自己的孩子更容易進食般。
就在血液滑過喉頭,令腹部傳來一陣溫暖的時候,先生卻突然地身子一僵,本來無神的雙目,因為血味而甦醒。
「呀………」舌頭處傳來甜美的味道,卻令先生打從心底處產生作噁感。那是上等的佳餚,但只要一看到眼前的人類,他就感到噁心。
「不﹗」倏地,先生厭惡地掩住嘴,身子不停的往後退。緊皺的雙眉顯示出他對於自己吸血的行為既震驚又難受。
「先生……不行呀…」蘭用著像是誘勸小孩子的口吻,道,「你一定要全部喝完。將她的血液一滴不盡地吸乾,這樣才會健康的。」
「蘭﹗……你在做甚麼?」看著蘭正把淌血的脖子湊近自己,先生噁心得全身發顫,「拿開她…你知道我不喜歡的。我只喝動物的血……人血…我不能、也無法喝……」
「不會的。」蘭溫柔地握過先生發冷的手,輕撫著,「這陣子我已經讓你逐點逐點習慣人類的血味,會感到噁心,是因為心理因素的排拒。只要你克服了,就可以吸人血,增加抵抗力。」
「習慣?」琥珀色的雙瞳訝異地睜大,「甚麼意思…?」
「在你喝的動物之血中滲集著人類的血液……」蘭輕描淡寫地帶過,「別浪費時間,快點喝掉。萬一死了就不能喝嘍﹗」吸血鬼若喝了死人的血液,就有如人類服用砒霜,受劇痛而死。
「不可能的﹗」先生不住地搖頭,排拒之情溢於言表,「蘭……我不喝…拿走﹗請你拿走﹗」
「先生…」蘭皺起了眉,像是遇到不聽話的孩子般,「那就麻煩了……我要怎麼處理這半死不活的傢伙?」
「甚麼意思……」
「既死不了,又不能讓她這麼便宜的活下去……看來還是送她給族人們享用吧﹗」自說自話,並擅自下了決定的蘭手一拍,隨即拉起女人的手想要走,先生立刻緊張地阻止。
「等、等一下蘭……這是甚麼意思?為甚麼不能就這麼放了她?」
「因為她令到先生不適……而且先生也不要她的血,讓她就這樣回去實在太便宜她了,還是乾脆處理掉吧﹗」蘭深知道唯有這樣殘忍,才能更加激起先生的哀憐之心。只要看到別人痛苦,先生就會下意識地想起紅月,然後甚麼也失去了主見。
「不……」果然,琥珀色的雙瞳瞬即染上了哀戚的神色,「別逼我,蘭。」他已經不想再有人類因自己而死了。
「不過是愚蠢低下的人類而已……」蘭皺起鼻頭,看起來和大型肉食動物相似的黑瞳,散發著傲慢的光芒,「能夠為先生帶來營養,是她的幸運。先生你就別再推辭了。」
「蘭﹗……甚麼時候你建立起這樣的價值觀?」先生倒抽一口氣,下意識地擺出長者的姿態訓話,「要知道,我們吸血鬼雖然吃人,但也是由人變出來的。沒有人類去為了這個生態循環,我們也活不下去﹗人類並不低微……某程度上,他們的生命比我們更加強韌呀﹗」至少,他們能夠曝露在陽光之下,且能決定自己吃甚麼住甚麼,而不像他們吸血鬼一般,受制於體內那股渴望著鮮血的獸性。
「這是既往的觀點。」蘭撥撥前額的髮,揚起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但我的出生,不就證明了吸血鬼可以不靠著人類而生嗎?不畏陽光、不一定需要血液,不會害怕任何十字架、死人血……從前的規條早就改寫了,人類不過是下等生物,先生又為甚麼要執著於這微小的生命呢?」自從住進了行宮,蘭便開始品嚐到處女的美味,在肉慾上、口腹之慾處,都享受到人類的滋味。對他來說,人不過是牲畜、家禽,除了進食與洩慾外,根本不具任何價值。
蘭知道先生很重視人類的生命,但卻沒想到對方會執著到這種不可理喻的程度。本來他以為只要自己勸幾句,先生就會聽他的,乖乖飲血調養身體。然而事實似乎並非如此。
就在兩者僵持的時候,本來陷入昏迷的女子微微醒來,喝了迷藥的她痛苦地摀著頭,發出呻吟。
「你沒事吧?」先生馬上護住女人,讓她在自己的懷裡緩緩醒轉,卻沒發現一旁的蘭因此動作而更加不悅。
「這、這裡……」女人茫然地看著眼前的兩位俊男,金色頭髮和琥珀色的眼睛……好奇怪的人哪﹗「……請問……我是怎麼了?」
「你在附近的森林迷路昏倒了,幸好我們發現了你,便把你帶回住家休息。」先生溫和地說著,且下意識的用手揉著女子頸子上的血口,尚未乾涸的血液沾滿了他雪白的手。
「我……」女子還未說完話,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向後打飛,軀體有如破布一樣墮進遠處的叢林之中。
「蘭﹗」來不及阻止的先生激動地豎起眉,難得憤怒地看著一手培養的孩子。「你是怎麼了?」
「她是食物﹗」蘭冷冷地說著,刻意迴避先生筆直的視線。然而那幽深的黑瞳,卻蘊藏著無人能道的妒火。他輕輕一彈指,女子所處的位置便傳來了淒厲的慘叫聲。
「停手﹗蘭.螭洛﹗」先生連忙拉住了蘭的手臂,他知道蘭想做甚麼,「即使你殺了她,我也不會喝人血﹗永遠不會﹗」
「閉嘴﹗」蘭暴喝一聲,令先生瞬間呆住。蘭從草叢處將鮮血淋漓的肢體拿出,那是女人斷掉了的修長手臂,連接肩膀的地方不停地流著血,受到極致痛楚的女人不住地發出痛苦的呻吟。
「不要……」先生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男人把手臂一步一步遞上前,「蘭……我…」他的內心渴望著血,然而看著那分離的肢體,心胸卻傳來一陣似曾相識的痛楚。
啊啊………又是這樣的晚上……
親愛的弟弟,在眾多血肉潰爛的吸血魔簇擁下發出悲鳴,而自己卻只能無力地站在一邊,眼看著弟弟被肢解、吞噬…
眼中看到的,是被淚水模糊了清麗臉孔的弟弟,以及獰笑的浮羅…
耳中聞到的,是弟弟一次又一次呼喚哥哥,想要得救的哀叫……
「不————﹗」先生的瞳孔失去了焦距,他神智渙散,記憶不停迴轉重覆著紅月被殺的片段,太難受了,那是數千年來,一直橫桓在他心頭的枷鎖。
不想再有人死掉……不論是我的紅月,還是……人類。
「先生、先生?」沒想到對方會有如此激烈的反彈,蘭擔憂地想要上前按住先生,卻被對方突然施展的法術攻擊,手掌馬上劃出了鮮紅的血口。
「別嚇我﹗先生﹗」可惡……他並不打算這樣的﹗
琥珀色的眼睛落下了血淚,縮成貓兒般針狀的瞳孔,似恨似怒地瞪了蘭一眼,接著先生便縱身一躍,在夜空之中消失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