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三年後

 

砍掉手,砍掉腳,

割掉頭髗逞上碟子。

淌流的鮮血作成最美味的汁液。

忘我的舐舔,忘我的吸吮,

殺掉,把人都殺掉。

吃掉,把人都吃掉。

 

有如童謠一般音調優美的歌,自不知名的地方響起。

一群嗜血的肉食生物,逐漸甦醒。從牆角爬出來的、從垃圾站冒出來的、從廢車場走出來的,隨著音樂的引誘,漸漸地走到某個地方,集結。

嗄、嗄、嗄………

一道喘急的呼吸聲,在半夜中響起。急促的腳步在到達最陰暗的角落後定下來,從月亮微弱的光線可以看到,一道小小的身影坐倒在廢棄木箱的旁邊,雙手環膝地瑟縮起來。

        那是一個少年。

        他有著美麗的及背金髮,凌亂地披散著。他身上的衣服凌亂而且骯髒,沾滿了大大小小的塵沙。由於角落的光線太暗,看不清楚少年的臉,只見到隱約的,美麗的輪廓。

        『吃掉,把人都吃掉………』

        『砍掉手,砍掉腳………』

        詭異的歌聲,漸漸往少年所在的地方飄去。本來還未平定的少年的呼吸,又再一次紊亂起來。

        少年抬起頭,不安地張望四方。

        一道不穩的腳步聲緩緩傳來,接著,三道、四道,十道,數不清多少道奇怪的腳步聲,響起。

        漸漸往少年身處的地方走去。

        「誰?是誰?」少年禁不住恐慌感,站起來大聲喝問,回答他的,卻只有奇妙的歌聲。

        黑夜裡,伸手不見五指更加造成少年的無助感,只能靠聲音分辨出來者的距離,令他的心就像失血般僵住。

        少年終於忍不住走出角落,來到比較寬闊的大巷,四周依然存來凌碎的腳步聲,卻不見半個人影。

        少年以雙手環住上身,像是這樣可以加增一點勇氣般。他站在原地,傾聽著漸漸變大的腳步聲,以及歌聲。

        過了好一陣子,歌聲明朗化,少年已經可以清楚聽到歌詞的每一個字。他皺著眉,左右張望,在看見一雙又一雙的紅色眼睛時,倒抽了一口氣。

        「呃﹗」少年下意識地往角落跑去,明知道那裡是死巷,卻還是禁不住躲到裡頭。只求那些奇怪的生物不要找上自己。

        然而,少年的期望落空了。

        一道接著一道的低吼漸漸接近,少年縮在木箱堆裡,窺看外頭的情況。那一雙雙的紅眼睛越來越接近,月光之下,他稍微看到了『那些生物』的外貌。

        血紅的眼睛,紫得妖豔的髮絲,以及漬爛模糊的皮膚。

        少年以手捂住口,不容連自己發出半聲尖叫,卻又矛盾地想要大喊求救。

        『吃掉……殺掉………』那些生物似乎早就料到少年的隱藏處,他們揮出凌厲的手,直往木箱處抓去。

        「﹗」少年連忙一縮,對方抓了個空後,卻還未放棄,反而再一次的伸手去抓。

        那些生物的力氣很大,只消一抓便把木箱掐碎。少年死命地閃避,但在一陣子的爭持下,也漸漸沒了力氣。

        而本來可作掩護的木箱,已經一個一個的成了碎片。

        一道獸性的吼叫響起,少年眼前的木箱被全數撥開。金髮的美麗臉孔,在看到眼前的生物時失去了血色。

        數不清有多少隻,紫髮紅眼的怪物,正圍著他所身處的角落,一臉貪婪地看著自己。

        「不………不………」少年想要逃,但卻發覺雙腳已經軟掉了。他眼睜睜地看著為首的怪物朝自己伸出那漬爛得血肉模糊的手-----

「不要﹗」

就在少年緊閉眼睛的同時,他身後的牆壁發出一道被夜色更要深沈的黑光,一道血紅的半圓形『壁』把少年緊緊包住,接著以快速的姿態不停擴大。當那些怪物碰到這道『壁』,便立刻的消失。

咻的一聲,幾乎塞滿整條小巷的怪物也都消失掉,連歌聲也都消失無蹤。

少年不敢張開眼睛,只是跌坐在地上,不停地落淚。

「你沒事吧?」一道甘厚的男低音自身後響起,那是帶有穩定人心的魅力的甜美嗓音。

少年這才倏地張開眼,轉身一看,漂亮的藍色眼瞳隨即凝住。

穿著端整燕尾服的男人。

擁有一張有如神祗般聖潔俊美的臉的他,琥珀色的眼瞳就像貓一般銳利,卻又盈滿著莫名的憂鬱,彷彿經歷過太多不為人知的痛苦,而那種痛苦,是只有他自己才理解的。

神聖、漂亮、迷人………少年的腦海中不斷浮現這樣的字句。

「剛才的是吸血魔,他們是低等的怪物,只有獸性的本能,就和沒思想的傀儡一樣。他們只會循著歌聲找獵物,而今天晚上,他們盯上了你。」男人那雙哀傷的瞳眸注視著少年,彷彿在溫柔地悲憐著少年的不幸,「剛才的是葬歌,是吸血一族餵飼吸血魔部下的工具,每天晚上,高等的吸血族人都會隨意找一個目標,接著以葬歌引領吸血魔去進食。」

「………我……被進食?」少年顫抖著問。

「對。」男人沈著地點點頭,接著展露出有點脆弱的溫文微笑,「不過,我已經替你消滅了他們。所以你現在已經安全了,請不要擔心。」

「謝謝………」少年想不到道謝以外的說話,因為這一切實在太匪夷所思了。

「趁現在四周已經安全,你還是快點回家吧﹗一個人獨自在晚上行動,是很容易成為獵物的。」男人以戴著白手套的手,輕輕撫摸少年的頭。

「我………」少年垂下美麗的藍眸,落下了淚,「我沒有……家……」

「哦?」撫摸少年的手微頓,男人像是體恤般沈靜地道,「那……介意來我的家麼?總得先找個安全的地方。」

他並沒有刻意追問少年的身世,反而體貼地包容少年,這樣無形的溫柔令他胸口一熱。

少年哭著點點頭,雖然男人是剛認識的陌生人,但他有著令人心情平復的嗓音,又把自己從那些吸血魔手中救出,故他毫不保留的信任男人,並隨著他往他的居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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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所住的,是一所只有貴族才有資格擁有的古堡。

在進入古堡的一瞬那,少年的確有點怯意。出生以來的十多個年頭,他都過著貧苦的生活,貴族的生活對他來說,只是遙不可及的夢想。因此,當他看到古堡時,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

「怎麼了?」男人溫柔地問。

「我……不配進去的……」少年支吾地道。

男人哀鬱的眼眸又再次盈滿溫柔的悲憐,他牽著少年的手用力一握,安慰道,「沒關係,是我讓你進來的。」

瞬間,暖意溢滿了少年小小的身體。

男人給予他勇氣,又給予他溫暖的包容,這是少年從來未得到過的。從前積下來的不安和自卑,似乎都要融化在男人給予的呵護裡。

「嗯。」微一點頭,少年隨同男人進去了古堡。

如同所有歐洲的貴族一般,男人的古堡非常地奢華。不管是掛著的名畫,及裝飾用的雕像,也都看得出是名貴非常的。男人也擁有許多僕人,當他帶著少年走進去時,那些僕人們馬上上來迎接。

少年的心劇烈地跳著,彷彿能感受到他的緊張,男人回了他一個安撫的笑容。

那些僕人也沒有多問甚麼,聽從男人的吩咐侍候少年沐浴,讓他洗脫一身的骯髒,又為他換上乾淨的衣服,把他那長長的金髮仔細梳理,並整齊地束成辮子。接著把他帶到大廳處,與男人一同用餐。

少年羞怯地走進大廳,洗淨身子後的他就像經過雕琢的璞玉,美麗的五官,姣好的輪廓以及贏弱的四肢,就如仙子一般有著飄渺的美麗。

男人只是露出微微的淺笑,伸出手帶領少年入座。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細細切開碟子上的牛排,男人問道。

少年先是一呆,接著紅著臉低下頭,小聲地道,「我沒有名字。」

「是呀……」男人只是微一沈吟,卻還是沒有追問,也許是怕觸及少年傷心的地方吧﹗

「我……」少年咬咬唇,本來他的身世是他一生中的痛,每次提起都會令他自卑不已。但在男人溫柔的注視前,他卻覺得即使把身世坦誠,也不是甚麼難堪的事。

因為男人會包容他。

「我自懂事以來…就在垃圾站長大。」少年偷覤男人一眼,如意料中接收到柔和又憐憫的眼神,令他更有勇氣說下去,「起初我不知道為甚麼自己沒有爸媽……但後來我發現自己的心臟有時會發痛,我想應該是因為有病……所以就被遺棄了吧﹗」少年並不恨父母,他總覺得,他的父母一定也很不想丟棄他,但心疾的醫藥費很貴,而且又還沒有找出完全治癒的方法,所以父母親才逼不得已把他扔掉的。

「你有心疾……?」男人琥珀眼瞳轉為擔憂,「那……現在的情況是怎樣?經常發作麼?」

「不……」少年搖搖頭,扯起苦笑,「只是偶爾痛一次,只要不做劇烈運動及沒有太大的心情起伏,基本上都沒事的。」這也是他唯一感謝上天的事,帶有心疾的他,竟然還可以活到現在,甚至遇到眼前待他如此溫柔的男人。

「這樣呀……」男人點點頭,像是特地要脫離這個嚴肅的話題般,道,「你快點吃東西吧﹗相信吃胖一點,你的身體也會比較健康的。」現在的他實在太瘦了,手腳和柴枝實在沒甚麼分別。

「謝謝。」少年點頭,吃起餐上的食物。牛排融化在口腔的滋味實在太美好了,少年這輩子從來沒吃過這樣美味的食物。

「對了……不介意的話,我想替你取個名字。」男人注視著少年津津有味的食相,憂鬱的眼神像是勾起了往事般染上愁傷的神色。

「嗯?真的可以嗎?」少年驚喜地問,紅暈染上臉頰。

「嗯。」男人凝視著少年的眼瞳,卻又像是在透過他,凝視著另一人一般。他勾起淒楚的笑容,道,「紅月,你就叫紅月。」

「謝謝。」以後他就有名字了……而且還是男人取給他的﹗少年露出了感激又快樂的微笑,他以後,就叫做紅月。

「不客氣。」男人笑望著紅月。

「那……」少年微微羞怯地發問,「你的名字呢?我該怎麼叫你?」

男人倏地歛起了笑容,琥珀色的雙眸再一次被哀傷染滿。

「你叫我先生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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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先生﹗」

        童稚的笑聲響滿了整個花園,穿著禮服的俊美的男人在聽到聲音後,帶著淺淺的微笑抬頭。

        紅月,頸上戴著花圈的金髮少年快步奔到男人身邊,主動地撲入他的懷裡。喜悅地笑道,「你看看,剛剛我和女僕們找到一個野花叢,那裡的花又多又漂亮。這個花環就是用那裡的花編成的。」他炫耀似地拉拉頸上的花圈。

        「很漂亮。」男人一笑,親了親紅月白皙的臉,「不過,你更加漂亮。」

        「別開玩笑……」紅月的臉馬上浮起了紅暈,「先生…我也編一個花環給你好麼?」

        「不用了,我戴起來會很奇怪。」男人苦笑著,把紅月抱到懷裡,而後者也順從地窩在他的胸膛上。

        來到先生的古堡,已經有三個月了。紅月過著前所未有的幸福生活,在先生體貼的呵寵下,他幾乎忘掉了過去流浪的痛苦,甚至以為自己本來就和先生一同生活的。

        先生待他很好,教他唸書寫字,又常常親他抱他,令他接受從未嚐過的疼愛。在先生的照料下,他的心疾已經好久沒有發作了,紅月甚至有種錯覺,彷彿自己的心疾已經不藥而癒。

        「先生,我好喜歡你。」紅月嗅聞著男人獨有的味道,那是有點像紅酒一般令人迷醉的氣息,對紅月來說,卻又溫暖可靠。

        「我也是。」先生親了親紅月的額頭,只是,他那雙眼眸卻依然充滿著憂鬱。

        曾經,紅月問過男人為甚麼總是一臉哀傷的樣子,男人卻避而不答。也許在遇到紅月前,男人曾經遭遇過甚麼難過的事,才會令他有著這樣脫不掉的悲傷吧﹗

        「如果可以永遠在一起就好了……」躺在先生的懷裡,紅月陶醉地嘆息道。幸福並不容易得到,所以當他得到後,就害怕失去。如果可以,他真想這一生也停留在現在的時刻。

        「是呀。」先生不停烙下輕吻,只是甘美的男低音卻有著一絲淡淡的哀傷。他沒有再說話,只是不停吻著紅月。

        像是想靠著吻,來讓紅月體驗被疼愛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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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天的午夜,紅月翻來覆去,卻總是睡不著。

        一股異樣的窒息感令他無法入睡,彷彿有甚麼不好的事即將要發甚麼般。

        在幾次翻身後,紅月放棄似地坐起來。他點了盞手提的油燈,往先生的房間走去。

        他的房間和先生的房間相隔只有一條巷子,從前他睡不著的時候,就會去找先生,先生會跟他講故事,會哄他入睡。紅月實在非常地喜歡他,喜歡到無法自拔的地步。

        然而,不知怎的,今天這條巷子卻顯得異樣地陰沈,他和先生房間的距離,好像相隔了很遠。

        從巷子的落地玻璃向外看,月色被一大片黑雲遮蓋住,只能靠邊緣位置發出微微的亮光。

        紅月嚥了口口水,往先生的房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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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來幹甚麼?」拿起一個盛載著殷紅液體的高腳玻璃杯,先生淡漠地凝視著眼前人,儘管語氣既陌生又排拒,但從抖顫中的手可見,先生並非真的無動於衷。

        被黑夜的影子遮去了大半邊臉的男人露出了傲慢的笑容,墨黑無底的雙瞳緊緊地攫住先生的身影,像是在打量一般上下掃視,那露骨的眼神彷彿透視了先生的裸體。

        「蘭﹗」先生皺起眉,清聖平靜的臉容難得出現焦躁的表情,「你到底是來幹甚麼?我已經離開了……為甚麼就是不讓我好過?這樣追著我……逼迫我……會令你感到快樂嗎?」他恨透了這個男人,在彼此立下了象徵恆久的愛的約定時,他背叛了自己,不但騙他喝下數千年來不曾沾染過的人血,更當著他的面殘害無辜的人類,使他又一再墮進對紅月悔疚的夢魘之中。即使自己已經決意離開蘭,他還是一次又一次的追來,擾亂自己的心﹗

        「這應該是我問你的問題吧……」蘭輕輕一笑,「你還要重蹈覆轍到甚麼時候?我開始明白浮羅的苦心,像你這種人,不用暴力來征服是不行的。」

        「你說甚……」先生訝異又氣惱地瞪著蘭,「蘭﹗我不記得自己有教過你凡事訴諸暴力﹗」

        「的確沒有。」蘭走上前,在月亮的照射下,他超凡的五官及稜角分明的臉蛋充滿了迷倒眾生的魅力,「只是…殘暴似乎是吸血鬼的天性。」他將退縮的先生壓制在牆邊,並用薄唇帶有挑逗意味地輕蹭著對方的耳朵。

        先生的胸口緊縮得發痛,他已經分不清楚這是對蘭的痛恨、失望,抑或是悲傷……或者他應該早就發現,這孩子並不如自己所想般善良,其潛藏在心底的魔性,比浮羅還要可怕。

        然而,他還是愛他,看重他。正因為這麼多年來有他的熱烈糾纏,自己才可以略為對過去釋懷。

        「先生,你要放任到甚麼時候呢……」蘭嗅聞著先生的體香,唇遊移到白得無血色的頸脖處烙下輕吻,「難道你不知道……正因為你一次又一次的自以為是,那些天真無知的小男孩才會死於非命。」

        「胡說﹗」琥珀色的雙瞳泛起了哀愁,先生難過得蹙緊雙眉,「我沒有…害死…他們……   

        「對呀,你每次都只是想助他們逃離吸血魔的追捕。」蘭殘酷地揚起唇,點破了先生的強辯,「不過……他們最後都會因你而死……對吧?」

        「不是﹗不是的………」先生想要搖頭否認,卻被蘭捧住了臉,展開了濃烈的深吻,津液的交纏,唇瓣的貼合,混濁的吐息,曾經相愛的彼此,如今只餘下凌虐著彼此精神的羈絆。

        「沒有不是……」一吻過後,蘭的指腹輕掃著先生濕潤的唇,「先生……你渴不渴?我已經快忍不住了。」

        被吻得泛紅了臉的先生怔了好一會,接著緩緩合上了眼睛,讓男人的尖齒陷入自己頸部皮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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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

        就在紅月想要敲門的時候,卻發現門並沒有上鎖,半掩著露出一條小小的隙縫。紅月想要喚先生的名字,卻在同時聽到了一道詭異的聲音。

        「啊嗯……不………………」充滿著壓抑,又像是帶有難受的歡愉的男聲,響起。

        紅月禁不住好奇,小小的眼睛從門的隙縫處偷看進去。

        「嗯………停…停手………不………」

        紅月全身一振。

房裡頭火光粼粼,他清楚地看到,在床上粗喘著,赤裸地交疊在一起的兩道男人的身軀。

他最喜愛的男人,那位待他溫柔備至的先生,正趴伏在床上,扭曲著痛苦及興奮的臉不停地呼出吐息,而爬在他身上的男人,正一絲不掛地緊抱著他,不停地迴蕩。

「﹗」紅月驚訝地捂住了口,想要別過頭去,但眼睛卻膠著在床上的二人。

先生的腰被後方的男人緊緊扣住,臀部被高高地翹起。他的臉因為激動而泛紅,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瞇起,形成嫵媚惑人的風情。

在他身上的男人微微後退,粗長的慾望便至先生的後穴退離,在快要完全離開的同時,又惡意地深深頂入。

「啊﹗」先生發出了難耐的吟叫。

「呵……受不了了嗎?」在上的男人蠱惑地笑了,反覆地律動著的腰訴說著對先生的佔有。他一邊吻著先生汗濕的背,手則伸向前,撥弄先生的口腔。

「別……求、求求你……唔嗯…………」先生哭了出來,落下的淚水是紅色的,和血一樣,而當水滴落於床上,竟然凝結成為了妖魅的紅寶石。

「很想要了吧?」男人低嗄的笑聲,特別地淫靡,「咬下去不就行了?不用在意那些有的沒的。」

「不行……不……」先生搖著頭哭喊,男人像是看準這時機,用力的一頂。先生下意識地咬牙,男人的手指馬上出血。

「不﹗滾開……滾………」嚐到口腔裡的血味,先生像發了抗般不停地掙扎,想要推開男人。然而男人卻更加用力的律動,令先生連推卻的力氣也發不出來。

男人手指的血染滿了先生的口,起初不停抵抗的他,舌頭卻下意識地舐舔起來。

紅月呆住了。

先生氤氳著紅淚的雙眼如貓一般,黑色的瞳孔部份收縮成一條直線,而犬齒也逐漸變成了尖銳的獠牙。

「嗚呀……唔……嗯嗯………」承受著男人進犯的先生平常溫和的臉,在蛻變後散發著妖魅的氣息,他不是人,絕對不是人。

紅月正想看下去,但本來享受著激情的上方的男人突然抬頭,銳利無情的寒洌眼眸如鞭子一般,正打向紅月。

「啊﹗」紅月的心一陣揪緊,男人的眼神就像一把刀般把他的心劃開兩半。他恐懼得馬上拔腿而走,手上的油燈因為驚慌而跌破,發出巨大的聲響。但他沒有時間去在意,只能以飛快的速度往自己的房間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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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月﹗」油燈碎裂的聲音,使正在回復本來姿態的先生清醒。他看見紅月睡袍的下襬快速地離開。

「別理他,我們繼續。」在上的蘭粗喘著道。

「你放開我﹗」對紅月的擔憂緊張令先生不顧一切地把拳頭揮向蘭。後者卻輕而易舉地接下了這一拳。

「你敢打我?」蘭的眼神變得危險。

「………」先生猶豫了一會,接著放下手,小聲道,「他有心疾………」

蘭凝視了先生一會,接著嘆了口氣,把碩大的慾望從先生體內退出來,「你就是這樣……爛好人。」

先生沒有回應,在蘭放開制肘後連忙抓了地上的衣服披好。他知道自己原來的樣子很嚇人,紅月窺看了後一定會承受不了的,如果因此而心疾發作,可就糟糕了。

蘭搔搔頭,也都抓了件衣服披上。墨黑的雙瞳雖然如蛇般銳利而冷冰,但唯有看著先生時,卻意外地縱容。

先生快速走往紅月的房間,馬上就看到瑟縮在床上,不停顫抖的小小身子。

「紅月﹗」先生上前抱住他,卻被對方使力的揮開。

「別碰我﹗別碰我﹗你這隻怪物﹗」紅月脆弱的小臉上滿是淚痕,他又驚又恨地直瞪著先生。

他本來以為自己尋到了幸福,沒想到先生其實也是怪物﹗他一定和那夜的吸血魔一樣想吃自己,只不過是先使計奪取自己的信任而已﹗

他受不了,被背叛的痛感漲滿了他的心頭。他好恨,恨先生為甚麼欺騙他﹗恨先生為甚麼是隻可憎的怪物﹗

「紅月﹗不是的……」先生琥珀的貓眼又一次染滿了哀傷,那是當紅月問起他的過去時才會出現,那濃稠而化不掉的憂鬱,「原諒我……紅月………」

他並不想欺騙紅月,也曾想過把自己真正的身份告訴這可愛的孩子。無奈的是,他不敢,他害怕紅月恨他,就像現在一樣,對他投以背叛怨恨的眼神﹗

「你不要過來﹗我恨你﹗我恨你﹗」紅月揮開先生想要抱住他的手,這雙曾經溫暖地撫摸他的手,現在只令他感到噁心,「我以後也不想見到你﹗你好噁心﹗你這隻怪物﹗」他高亢地尖叫著,先生越來接近他,他就越激動。他不停地喊叫,同時的,心臟傳來劇烈的抽痛,訴說著他的心臟快要到達無法負荷的地步。

「紅月﹗」

紅月的尖叫聲斷掉了,心臟發出前所未有的劇痛,令他痛苦地捂住心口,瑟縮在床上。

先生想上前抱住紅月,卻因對方鄙夷的眼神頓住。

那雙曾經帶著倚賴和喜歡的美麗藍眸,現在竟以置諸死地般狠毒的眼光,正射著自己。

先生眼裡的憂鬱更濃了,紅月恨意的眼睛,令他有種錯覺,好幾次相同的片段躍過腦海,令他的心苦澀難堪。

「啊……痛………」紅月開始大口大口地呼氣,這次心臟的痛是前所未見的,不但長久而且嚴重,他緊按住胸口,就像快要死的魚般扭絞著衣服,掙扎著。

先生顧不得紅月的反抗,一把抱住他。他要救紅月,不然紅月一定會死的﹗

「原諒我……紅月。」先生低頭,撥開紅月頸上的頭髮,後者即使疼痛,卻還是死命掙扎。

「別碰……我﹗…連…我死了……你也、也要害我麼………」

先生淒楚地笑了。

「你要和他定契約?」本來在身後沈默的蘭,突然開口道。

「嗯。」先生點頭。

「你救不了他的。」蘭冷冷地分析,「他是在不願意的情況下定約,即使他保了命,轉生也不會成功。」

「……我不能看著他死。」先生也明白對方的話,但他還是想冒險救紅月一命。

「隨便你。」蘭又回復了沈默,對他來說,紅月的命並不怎麼重要。

先生張開口,尖銳的犬齒貼住紅月白皙的脖子,稍微使力,血紅的液體便自下陷的血口滲出來。

「啊﹗」紅月痛叫一聲,眼神卻逐漸迷離。

先生吸吮紅月的血,同時在自己的手上劃開一道傷口,讓自己的血從紅月脖子上的傷口滲進體內。

在完成整個過程後,紅月的臉色蒼白如雪,但心臟卻不再發痛了。在先生吸他的血時他就已經昏睡過去,在定約的過程,由於失血過多而體力不支是常有的事。

先生輕吻紅月的額頭,接著為他蓋上被子。

「愚蠢的傢伙。」蘭冷嘲著,首先轉身離開了紅月的房間。

先生拭去嘴角上沾染的紅月的血,向他投以擔憂的眼神後,也都合上門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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砍掉手,砍掉腳,

割掉頭髗逞上碟子。

淌流的鮮血作成最美味的汁液。

忘我的舐舔,忘我的吸吮,

殺掉,把人都殺掉。

吃掉,把人都吃掉。

 

遠處的山丘,響起了殘酷的葬歌。如童謠般優美的旋律,卻有著無情的歌詞。

        先生坐在大廳裡,啜喝微溫的紅茶。坐在他身旁的,是他一手養大,如今充滿了愛恨糾葛的吸血鬼之王——蘭.螭洛。

        「你在生我的氣麼?」蘭惡劣地笑著,打趣的口吻就像是在逗弄寵物一般。

        「不。」先生別開臉,要說生氣,倒不如說是惱恨自己,讓紅月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遲早的事。是他的懦弱,令到紅月受到這樣的痛苦的。

        「我早就說你太天真了。」蘭更加自以為是地道,「之前你救過那麼多孩子,結果還不是全部死掉?我們吸血鬼只有害人的能力,你就別老是想拯救人類了。像你這樣天真的正直,只會害死更多人而已。」

        「你閉嘴﹗」先生瞪了蘭一眼,對方故意揭示的現實,令他內心的鬱結更加沈重,「即使如此……我還是看不下去…憑甚麼人類的孩子們要成為吸血魔的糧食﹗」

        「一物治一物,這只是再自然不過的法則。」相比起先生的不憤,蘭只是淡淡的掃了對方一眼,「弱肉強食,活了五千年的你難道還搞不懂麼?」

        先生沒有回話。

        「你給那孩子改名紅月,就意味著你在逃避現實。其實你也很清楚那些人類是逃不掉的,但你就是感到可悲。因為你變成吸血鬼前,就是活生生地看著你那個叫作紅月的弟弟被吸血魔分屍吃掉。所以你才會救那些孩子,把他們當成你弟弟的替身。你只是在利用他們,作自我安慰而已﹗」蘭咧嘴冷笑。

        不狠狠地戳破先生虛幻的理想,就無法把他弄到手…蘭的經驗很清楚的了解到,要先生坦誠地面對未來,拋卻過去,才有可能全心全意地投入自己的懷抱。

        為此,即使殘酷得會令先生難過、想要哭泣,也是值得的。

        「不是的………」先生搖著頭,小聲的否認卻沒有半點說服力。

        「痛苦嗎?傷心嗎?」蘭無情的眼眸直盯著先生,「既然如此,就從那愚昧至極的循環解脫,承認你是一隻害人的吸血鬼,不要再假慈悲地去拯救那些人類了﹗」

        先生抬起頭,迷茫的眼眸望著蘭。他的輩份比自己年輕,出生甚至比一般的吸血鬼更加奇異,然而卻已經坦白承認自己吸血鬼的身份,甚至不以為然。

        而他,卻不停地在過去的陰影下打轉,掙扎,想要否認自己身為吸血鬼的事實。

        「我……」

        一道不穩的腳步聲打斷了二人的對話,先生抬頭,看到一道小小的身影在黑暗的暗巷盡頭走來。

        「誰?」蘭瞇起眼,警戒地問。

        「……」先生站起來,手指一舉,卷子上的所有燈光也都亮了起來。

        站在卷子裡的,是低垂著頭的金髮少年。

        「紅月……」先生連忙走上前,按住他的肩,「身體怎樣?心臟已經沒事了嗎?」

        沒有回應。

        「紅月?」先生正想撥開散亂在前的金髮,卻被少年一把抓住。

        「小心﹗」蘭以閃電一般非人的速度把先生抱離少年,如肉食動物般兇狠的眼神緊盯著那金髮的小小身影。

        「呀………」金髮少年發出了低吼。

        「紅月。」先生擔憂地想走上前,卻被身後的蘭拉住,並搖了搖頭。

        過了好一會兒,金髮少年又再次走向前。就在先生想再次喚他的名字的時候,少年抬起了頭。

        那雙過往美麗的藍眸,已經有一半染成了紅色,而臉上白皙的肌膚,也都開始潰爛,相信過不久,那頭美麗的金髮也都會變成了妖魅的豔紫吧﹗

        「呀﹗」先生全身一僵,只能發出無意識的啞聲。

        契約因為紅月的排拒而失敗了,接受了先生的血的紅月,失去了理性,成為了只擁有獸性本能的吸血魔。

        那樣的話,就和活死人沒有分別。

        「不﹗」先生痛苦地抓著身後蘭的衣襬,過去好幾個少年怨懟的眼神又再一次浮現在腦海,苛責著他的背叛及欺瞞﹗

        「冷靜……」蘭把先生按在胸膛裡,要他鎮靜下來。黑瞳中閃過一絲的不捨。

        「不要……怎麼又會………這樣……」先生不停搖著頭,落下痛苦的淚水。淚水是紅色的,落在地上成為一顆顆晶盈的紅寶石。

        先生的心頭在淌血。

        我只是想救那孩子而已呀…………

        已經失去理性的紅月,是在聽到山丘傳來的葬歌時醒來的。他就像看不到先生和蘭一般逕自走著,隨著歌聲行走。

        「你看,結果你還是害了他。」蘭在先生耳邊,殘酷地宣告道。

        「救救他……」先生盈滿血淚的眼凝視著蘭,「蒙特應該有教你…把吸血魔變回人的……法術……救救紅月﹗趁他還未完全魔化……」比起自己,蒙特這位繼任老師教會蘭的實在多很多,不管是魔法還是……生存的道理。

        「這和我沒有關係吧﹗」蘭狠戾地笑了。

        「求你……」先生很清楚蘭想要的是甚麼,而為了紅月,他亦甘願給予蘭一切,「求求你……我可以把自己給了你……」只要能保住紅月的命。

        像要顯示真誠,先生踮起腳尖,吻了蘭的唇。

        「很好。」蘭終於滿意地點點頭,把先生拉進懷裡,「今天以後,你要搬回行宮,只有我可以擁有你。」

        先生頷首。

        蘭舉起手,一顆木製的釘子便出現在手掌處。他微一施力,釘子便自動前行,直插進紅月的心臟。

        先生不忍地閉上眼,把頭埋進蘭的懷裡。

        紅月慘叫了一聲,紫色的濃血不停自胸口流出,染滿了地板,接著被一道白光包圍,漬爛的肉又再一次復合,而他的身子也越縮越少,回復嬰兒的模樣。

        蘭收起手,深深啜吻先生的唇,交易完成,先生就是他的人了。

        先生瞥向嬰兒模樣的紅月,哇哇啼哭的他,有著淡淡的金色短髮,白皙雪嫩的肌膚,非常地可愛。

        那是紅月,重生的紅月。

        「怎樣處置?」蘭問道。

        「我想找一戶人類的家庭來照顧他。」先生上前把紅月抱進懷裡,憂鬱的琥珀眼眸,回復了頭一次見到紅月時的溫和,「是我的錯…我應該負上責任的。」

        每次每次,他都傷害了那些孩子。他明明想要讓他們幸福的,但到了最後,還是令他們痛苦。

        紅月的重生,令他非常地感激,同時也深切體會到,自己名之為呵護的愛,到最後還是害了紅月,甚至淪落成吸血魔。而現在,他一定要重新給予紅月幸福,人類真正的幸福。

        「嗯。」蘭親著先生的臉,「這是你最後一次想著我以外的人。」

        先生點點頭,泛起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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砍掉手,砍掉腳,

割掉頭髗逞上碟子。

淌流的鮮血作成最美味的汁液。

忘我的舐舔,忘我的吸吮,

殺掉,把人都殺掉。

吃掉,把人都吃掉。

 

        遙遠的山丘,傳來了殘酷的葬歌。

        「紅月,出來吃飯了。」門被咿呀一聲打開,母親、兩位姊姊及一位哥哥也都站在門前,催促最小的兒子去吃飯。

        擁有美麗金髮的男孩微微轉過身,抱著洋娃娃的他滿頰落滿淚水。家人們看到後連忙奔上前,一邊為他抹淚,一邊慌張地問,「怎麼了?不舒服嗎?」

        男孩笑著搖頭,下意識地絞著洋娃娃的衣服,「我聽到了歌聲。」

        「歌聲?有麼?」家人們呆了一呆,他們甚麼也聽不到呀﹗

        「可能是隔壁的人家唱歌吧﹗」其中一位姊姊笑道。

        「紅月,你是何時聽到的?」當哥哥的問道。

        「剛剛……」紅月回道,他只聽到了朦朧的音律,但在家人進來後,那歌聲就消失了。

        「你是為那首歌而哭?」母親一邊為他抹淚,一邊問。

        「不知道……」紅月哭得紅紅的眼睛,下意識地望向窗外漆黑一片的山丘,「只是很想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