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大、等、等等我……」

        「哇,別走那麼快嘛,杜大哥……」

        破鑼嗓般的大喊響徹整條西街,獨自一人走在最前頭的杜預心感受到自己的耐性快要到達極限。終於,他禁不住回視身後動輒相隨的兩名壯漢。

        「你們跟夠了沒有?給我滾﹗」杜預心朝他們大吼道,煩死了,從燁哥答應給他西街作為地盤後,郭牧音就以『關心弟弟』為由,硬是送來了這兩名比奶媽還要雞婆的保鏢,表面說是為了保護他免受流氓的暗算,說不定其實是為監視他的行動,一旦有甚麼亂事就要對燁哥告狀﹗

        「大哥,拜託你別走這麼快。」好可容易追上了任性的上司,壯漢一號汗流浹背,苦不堪言,「郭大哥有交代,若我們沒有好好跟著你,回去要被切小指呢﹗」

        「是呀、是呀﹗」壯漢二號邊抹著汗邊附和,「你就走慢一點,再說大派頭就得有大派頭的樣子嘛﹗」

        「你的意思是說我走得太趕像隻過街老鼠,半點大哥的風範也沒有?」杜預心狠狠地瞪了二人一眼,要巡視的店家那麼多,他哪可能像散步一樣悠閒地在街上踏步?再說,他也不是真的走得很快,只是這兩隻只有身型龐大卻半點派不上用場的傢伙跟不上而已。

        「不、不是…﹗」二人連忙搖頭,「可、可是……若果是郭老大的話……就會慢慢走,還會不時向周圍的小老大點點頭,下下馬威。」

        「是呀、是呀,這樣也能達到一定的阻嚇力。」

        杜預心別開臉,換言之,又是更顯得他及不上郭牧音﹗到底甚麼時候,外人才會承認他的實力和郭牧音其實不相上下?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杜老大,小的若是說了甚麼開罪你的話,真的很抱歉。」壯漢二號見上司神色有異,馬上就了解自己的話刺痛了對方,畢竟這對兄弟在幫內各有所長,產生了比較意識也是正常,「可是杜老大也有個人出色的地方是郭老大所不及的,這點我可以非常肯定。」

        「謝啦。」杜預心瞥了那張憨直的臉一眼,這樣的安慰不但無法使他感到寬心,反而有種高興不起來的感覺,「我們接著去哪?」

        「不是說去夜戀公關店?」壯漢一號打量四周的霓虹招牌,「還是杜老大想先去豪情大酒廊……」

        壯漢二人打量著行程,杜預心正覺得無聊,卻被一抹在眼前掠過的身影鎖住了視線。

        超過一百八十公分的身段,剪裁合宜的西裝,以及稜角分明的側臉……

        好熟悉的背影﹗

        瞬地,杜預心連思考的空間也沒有,便追著那身影狂奔,不顧背後保鏢的追趕,直往擁擠的人群跑去,但來往的人流很快就把那背影淹沒了。憑著直覺,他拼命地跑,直到來到了另一道巷口,在走馬燈般的霓虹燈光下,那壯碩的背影卻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杜預心喘著氣,掃視兩旁,自己到底在著慌甚麼?在意甚麼?不過是和記憶裡有點相似的身影,為何值得他發了瘋似地去追逐?

        就算追到了,又如何?

        苦笑自己的癡傻,杜預心搖搖頭,正打算回轉來時的道路,卻發現數道不懷好意的人影,直從四方八面的巷子蠢蠢欲動。

        警戒地打量四周,黑暗裡冒出的身影,彷彿數之不盡。儘管他如何好勇鬥狠,還是難以一次對抗所有人。

        郭牧音派來的保鏢早就已經跟丟了,在這緊要關頭結果一點也派不上用場。

        杜預心打量四週,盡是些落泊的賓館、夜店,但在裡頭,誰能肯定是不是地方流氓的勢力範圍?

        打量之時,只見不遠處是一道通往地下的階梯。

        鮮少走到這一帶的杜預心沒想太多,就往階梯走去。

        若是地下隧道的話,他大可以通到另一個地方用打帶跑戰術,又或是回到紅幫的其他地盤尋求支援。

        只是,一道木門樹立在地下階梯的最末端,杜預心頓了頓腳步,沒想到會是家開在底層的酒廊,若裡頭都是流氓他可就成了自投羅網的獵物。然而,念及後頭不知有多少對頭正虎視耽耽,他還是決定進入酒廊。

        輕推門把,兩條孔雀羽毛若有似無地拂過他的手背。

        一陣難以言喻的……戰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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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所以酒色來迷惑他人視線的迷宮。

        步入酒廊的地段,杜預心邊走邊打量兩側的裝潢及客人,形形色色、林林總總,但都是清一色的男客。看著偶爾在暗處交纏的身影,以及曖昧模糊了性別界線的喘息聲音,他明白自己來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雖然唯一的一段愛情正是與同性交往發展,但杜預心從來沒想過以同性戀的身分自居,又或是在社會裡與擁有共同喜好的少數族群來往。故像這樣的同性戀酒吧,他是一步也沒有涉足過。然今天,在這樣意外的情況下,他卻步進了人生中第一家的酒吧,在裡頭,他找到了和自己相同的人的氣味、視線,他在打量人們,人們亦在打量他。

        突然,一名長得壯碩英偉的男人走上前來,迎接他。

        「歡迎光臨,陌生的臉……第一次來?」男人不像侍應生,也不像酒保,簡便的襯衫牛仔褲讓杜預心猜不出他的身份。但看他熟絡地招呼的舉動,看來像是這酒吧裡的職員。

        「嗯。」輕應一聲,起先只是為了避過被圍毆的危機,現在,這酒吧裡的氣氛卻勾起了他的好奇心,讓他很想在這裡多待一會。「你們會替想來消費的客人處理麻煩嗎?」

        「啊?」男子先是不解的應聲,隨後入口處傳來了連串的腳步聲,好幾名模樣兇神惡煞的流氓正以看中獵物一般的眼神瞪向杜預心。

        「若是在這裡打擾到客人喝酒的雅興,我們黑孔雀確是會出面替客人處理掉麻煩。」男人閃過了然的神色,抿唇一笑,隨即以保護者的姿態把杜預心護在身後,並上前對上這群流氓,「你們應該知道這裡是誰的地盤,還有,哪位大哥經常在這裡出入,要是惹得他們不愉快,你們可就不用再混了。現在是要馬上離開?還是不聽勸告,強行闖入?」

        流氓們很顯然沒有聽明白男人的勸告,而是用一貫的發狠企圖恐嚇對方,「靠,臭小子你是不讓開是吧?老子今天好不容易才盯到這傢伙,你敢出來亂局?看老子不打死……﹗」話未畢,放話的流氓已經被用力踹出店外,鼻頭流滿了鮮血。杜預心略微訝然,起初,他還擔憂男子的實力而戒備著隨時動手,但男子的身手好得意外,以剛才那一踢已曉得他是練家子。

        「再給你們一次機會,離開?還是自尋死路?」男子並沒有給予流氓喘息的機會,反是更狠戾的放話。他們被挑引得火起,紛紛撲上,男子眉頭也不皺,就這樣輕巧地把所有人扳倒。

        杜預心一瞬也不瞬地看著男子的攻擊,驚嘆之餘也起了欣賞之心,若這人能為燁哥所用,一定能為西門堂帶來一番新氣象。

        只是短短的一會兒,流氓們已被打得落花流水,狼狽地逃去,男子回轉身,邊整理微亂的髮,與杜預心視線相接。

        「看來你的來頭還不小。」男子挑著眉,朝他道。

        「你也是。」杜預心伸出手,向男子表引激賞與友好,「我叫杜預心。」

        「過獎了,我只是這裡的一名小小的打手。」男子一笑,回握他的手,「顧憲行。」

        「有興趣加入幫派嗎?」這還是頭一次杜預心遇上值得他欣賞的人,他有預感,他們會是好對手。

        「不,橫風橫雨的生活太危險了,不適合我。」顧憲行聳了聳肩,卸去了方才面對流氓時的狠戾表情,輕佻一笑,不客氣地摟過杜預心的腰。他們身高相若,但顧憲行比他壯碩多點,「我的興趣是在這裡一邊摸魚,一邊物色晚上過夜的對象。」

        「那但願你今天晚上也能找到。」微使陰力格開了男人不禮貌的手,杜預心唇上仍是帶上笑,他喜歡這種爽朗不諱言的個性,若他不是把自己當成搭訕對象,他們一定會成為好哥兒,「不帶我進去?」

        「好、好……都聽你的。」被間接地拒絕了,顧憲行也不糾纏,改環上杜預心的肩,把他帶到吧台的空位處坐下,「我已經很久沒看到這麼可口的貨色,請原諒我一時的飢渴。」朝酒保點了兩杯威士忌,他還佻皮地眨了眨眼。

        「我也算是可口的貨色?這樣說,你未免太對不起店裡的客人了。」杜預心放目四處,倒覺得客人們無一不是難得一見的師哥,「或者,這是你言不由衷的討好說話?」

        「不,我是說真的。」顧憲行毫不忌諱地挑起他的下巴,語音放沈,「你不曉得嗎?你有一種很獨特的魅力。」

        「感謝讚賞。」再次甩開他的手,杜預心取過酒杯,輕呷了一口,「如果這種魅力是來自長相,我寧可不要。」別人說,他就像那些傑尼斯系的美少年,假若打扮一下,說不定別人會以為他是某國的王子。然而這對於混黑道的他來說,只是一種不必要的累贅。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是長得像燁哥那種不怒而威的森凜臉容,而不是現在這種常常被人看輕的小白臉。又或者………腦海裡浮現多年前,那張嚴謹又有條不紊的俊臉……

        「憲行,你又摸魚了?」此時,一道清朗的聲音自不遠處傳來,杜預心看去,是一名非常清秀美麗的男子。

        「哇……才不過一會兒,怎麼會被你捸到?」顧憲行吐吐舌頭,朝杜預心介紹,「這位是我的同事,另一名打手,易凝灰。」

        「杜預心。」友善地伸出手,杜預心不著痕跡地打量對方,心中疑惑這樣看似不堪一擊的少年難道也和顧憲行一樣,有練家子般的身手?

        「你在質疑我,我知道。」易凝灰笑起來有一股陽光的魅力,令人不由自主覺得心情愉快,「我是負責和鬧事的客人拼酒,打架的話憲行比較在行。」

        「啊……抱歉。」心想自己的思考就然那麼容易就被人揭穿,杜預心有點腼腆。

        「沒關係,很多人第一次見到我都是這麼想。」易凝灰主動落坐在二人之間,朝杜預心小聲的道,「你要小心旁邊這隻禽獸,從剛才我就曉得他在打你主意,你千萬別要輕易點頭,要是被吃了就虧大了。」

        「喂、喂、喂,小灰你也不要馬上來拆我的台吧?」顧憲行挑起眉,「我可不是人人都好的,還需要經過精挑細選,只有上品中的上品才進得我的眼裡……」

        「白痴才會相信你。」易凝灰白了他一眼,隨即仔細地打量杜預心的臉,擠起兩道濃眉,「奇怪……怎麼我覺得你的臉很熟悉?好像在哪裡看過……」

        「我?」杜預心哼笑,自嘲地道,「不會是電視上吧?」他雖然常常被抓進牢裡,但那都是些夜裡見不得光的幫派互砍事件,應該不會在新聞報導才是?

        「不是啦,好像在哪裡……看過……」易凝灰皺起眉,但就是想不起來,「你之前有來過嗎?」

        「沒,第一次來。」搖搖頭,杜預心苦笑,「這次也是意外撞進來的。」

        「下次可不能是意外哦。」顧憲行朝他眨眨眼,「希望下次見面你是特地為我而來。」

        「你就是沒正經。」易凝灰撞了一下好同事的脇下,續道,「你知道我們這裡是甚麼地方嗎?不是一般的酒吧哦﹗」雖然在經過酒郎時應該就有看到那些禁不住表演親熱秀的客人,但易凝灰還是好心想要提醒一下,以免易凝灰被嚇著了,畢竟男同性戀酒吧可不是人人能夠接受的。

        「我知道。」

        「不排拒?」顧憲行又是試探一問,儘管他早就感覺出對方也是同類。

        「不,嚴格來說……我也算是吧。」杜預心也不諱言,「這裡的氣氛很好,我還滿喜歡的。」

        「希望你會成為這裡的常客。」顧憲行一笑,舉手與杜預心乾杯,三人無所不談地聊天,直到第二天清晨打烊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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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踩著不太穩實的腳步回家,杜預心發現自己昨夜喝多了,也許是難得遇到了能毫不保留地聊天的對象,害他一時高興過頭,失了應有的分寸。

        回到那個他早就已經失去感覺的家,正打算拿出鑰匙開門,卻發現一道人影正站在大門前,用異常嚴峻的目光審視著他。

        「你昨夜去哪了?」郭牧音一改平常嘻笑的表情,似是責怪般質問道。

        「我去哪裡需要向你通報嗎?」杜預心朝他哼笑,毫不忌憚地挑釁,「還是,你那兩個無能的跟班在中途跟丟了我,無法向你報告我之後的行蹤?」

        一聲巨響,郭牧音的手鎚上了閘門,看他手骨泛紅,想必非常的疼痛,但他卻依然是那道冷峻的表情。

        「杜預心,你是想要挑戰我的底限?」

        「我不敢,只是在陳說事實。我們本來就是沒有血緣,沒有任何關係的兩個個體,為何我要向你報告我的行蹤?」杜預心別過頭,不去看那灼人的視線,他不解,為甚麼郭牧音要用這樣的語氣來責問他?

        「沒有……關係嗎……」郭牧音冷笑,卻同時好像摻雜了一點愴悴,「這麼多年,你還是拒絕承認我這個大哥嗎?」

        「在質問我之前,請先反省一下你自己。」杜預心皺眉,他不喜歡這種語調,這種氣氛,非常地不喜歡,「我很久之前就說過……我討厭你。」

        「我知道。」郭牧音平靜地道,「但我想這麼多年的相處,應該多少會有點改變。」

        「是有,但我最多也只是佩服你,我承認你比我聰明,所以我明白燁哥為何信任你多於我。」杜預心坦率地說著內心的感受,「但這不代表我不再討厭你,事實上我比從前更厭惡你,更厭惡我自己,當我們每完成一件任務的時候,只更顯出我和你之間的差距。我越努力想要追過你,越發現你比我優勝得多。」他掐緊拳頭,「我最恨你一副監護人的口吻,甚麼保護我,監視我,其實你是想看我笑話……叫燁哥把這地盤交我,是因為這是誰也管不了的燙手山竽﹗你想用這來證明你郭大少爺遠比我優秀是不是﹗」

        郭牧音的臉色陰沈得可怕,若果杜預心是一般的西門堂部屬,大概現在就已經嚇得連滾帶爬地逃開,然而很可惜,他偏是這個人的弟弟,那個偏喜歡捋虎鬚又不怕死的副參謀﹗

        郭牧音如暴風雨前的汪洋,看起來是那樣的沈寂,他緩緩讓手攀上杜預心的領子,倏地收緊,就那樣不費吹呼之力把他整個人狠狠地摔在牆邊,再用自己那在體格上雖不及他,但卻有壓倒性氣勢的身軀欺上來。

        「杜預心,你還是一點都沒變。」他瞇起眼,是那樣的危險,但並不代表對方會忌他三分。

        「彼此彼此,我也不認為你的腦袋有任何進化之處。」他不怕死地哼笑,「你這種姿勢是想怎樣?認為我是那種被恐嚇一下下就會怕得屁滾尿流的小嘍囉嗎?」

        「我不是說你的能力………」似是無力,又似是已經達到了最後的底限,郭牧音犀利的視線緊鎖著他,「我指的是……遲鈍。」

        「啊?」甚麼意思?杜預心挑起一邊眉,在尚未來得及思索時,異母兄長的唇卻已經先貼上了他的。

        接著,是四唇交接,久違了的溫熱的人的滋味。

        他的舌在他的口腔裡翻攪,好像要把他多年積壓的慾望一拼抒發掉似的。杜預心就像一個泥娃娃般任他揉、任他撫摸,呆愣的表情到底是失去了感應觸感的功能?還是尚處在訝異中不得反應?他不知道。

        親夠了,他才緩緩移開唇,又不捨地重舔一下。「你為甚麼不拒絕?」

        杜預心冷笑著別開臉,下意識就啟口,「又不是甚麼貞節婦人,有拒絕的必要嗎?」

        郭牧音似乎並不相信,皺起眉,「上次,你是那麼的推卻。」他指的是在本家的『意外』。

        「我想開了,不行嗎?」故意裝得不以為意,或者,這才是杜預心希望的處世之方,這樣的話那緊封著秘密的心才會好過一點,「你想上就上,不要現在又在這裡假矜持好嗎?」

        「我並不是為了無聊的征服慾才這樣做,自我放棄並不能減少你對我的吸引力。」郭牧音掐過他的下巴,以連彼此的吐息都能輕易感受到的距離注射著他的異母弟弟,「也許你以為我很討厭你,但其實我並不,甚至……我是被你這種與我迴異的個性所吸引住。」不然,他才不會隨他走進這臭水溝裡打滾。

        「別再講了,有夠噁心的。」杜預心皺著眉,揮開他的手,知曉他們之間的火藥味又再次散去,這就是他們兄弟的相處方式,若即若離,好像是親密的夥伴,也更像是天敵,如今聽到郭牧音難得的告白,更是令他不知如何回應。他轉身又往來時路走,這個家門……他總是回不得去。

        「不先看看爸媽?」郭牧音並沒有去追他,只是在後頭問道。

        「我們都不屬於這個家,你不是這麼說的嗎?」杜預心白了他一眼,隨即轉頭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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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越深沈,黑孔雀的燈光便越燦爛輝煌。

        這一夜,同樣的地點,交錯擦身而過形形色色的男人,在這禁忌的場所裡尋求一絲慰藉。

        端著高腳酒杯,輕佻的男子走到了吧台,鼓起勇氣搭上他覬覦了一整晚的獵物。

        「嗨,沒有約?」俗套的台詞,卻簡要地透露出暗示。

        坐在吧台旁的男人轉頭,一張俊魅中不乏嚴謹禁慾味道的臉龐映人眼前,輕佻的男子倒吸一口氣,雖然早在遠方觀察時已經略知男人非凡的魅力,但如此近看,那份震撼卻是更上一層樓。

        他應該尋找一些更玩世不恭的類型,因為像這樣嚴峻的男人應該是不會輕易和他人發生關係。然而矛盾地,男人確實出現在這個地方,這樣的孤獨一人,讓他不禁起了奢想的念頭——或者,男人的內在比外表還要豪放得多,又或是他的肉體正孤寂地等待體溫相貼的安慰。

        對於輕佻男子的搭訕,男人並沒有任何不悅,反而嘴角微揚勾起一絲淺笑。男子以為自己成功了,不料男人卻一手搶過他手上的杯子,把上好的馬丁尼一滴不漏的潑灑到他的身上。

        男人站起身,從容地把杯子放回吧台上,讓酒保收下,自己則拉高那件象徵著知性與文明的高領長外套,轉身離去。

        「靠﹗」連離開的姿態都是那樣的迷人,輕佻男子窩囊地擦著不自覺泛紅的臉,視線不捨地緊鎖著男子的身影。又不滿地朝在吧台旁看到整個過程發生,卻不發一語的老闆抱怨,「莫子詡,你怎麼說?這麼不禮貌的客人你竟然放任他這樣來﹗真是他媽的掃興﹗」

        被稱為莫子詡的負責人只是托著頭,輕笑,像是笑男子的無知,「客人,你還算是這裡的生面口,所以不知道我們酒吧裡的規距。」

        「甚麼意思?」男子不解地皺眉,難不成剛才那人是酒吧裡的VIP不成?

        「他是我們的老顧客,每星期,他都會來這指定的位置享受獨酌的樂趣。在這段期間,不打擾他,是我們不成文的規定,不是熟客都曉得的。」莫子詡聳聳肩,「不過……算來也是你倒楣,那傢伙最近心情都不好,你還敢在這當兒招惹他,活該被潑得一身酒臭。」

        「……甚麼嘛……我是來買快樂的,結果不但被人潑得一身,還要你在這裡幸災樂禍。」男子眼珠子轉了轉,「我不管,老闆你一定要賠償我的損失。」

        「哦?」莫子詡尾音上揚,只覺有趣,「是怎樣的賠償?你開口,我會盡我所能去做。」

        男子伏上吧台,輕輕湊到莫子詡的耳畔,問道,「我要知道,那人的名字。」

        老闆垂頭哼笑,又是一名被虐愛好者,莫名成了姚大律師的迷,「基本上……我們是不能輕易透露客人的資料。」

        男子靜靜地瞧著對方,等待接下來的但書。

        「不過,看在你和他也蠻算有緣……」莫子詡輕頓了頓,「我就悄悄的告訴你,剛才那男人……名叫姚晉風。」

        「姚……晉…風……」一字一字地唸著這名字,彷彿要把這烙進腦海裡,又像是要把這三字徹底的咀嚼,男子瞇起眼,腦海又浮起那冷漠的身影。

        他對這男人充滿了興趣,即使是短暫的一夜也好,他也非常地渴望,想要和這名跩得過火的男人來場短兵相接的歡愉遊戲。

        姚晉風………我要定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