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果然,那傢伙才不會輕易被算計。」交叉著手臂,環視地上散離倒地的人影,郭牧音並不意外裡頭找不到薜斐的屍體。

        「有通道。」杜預心看著用貨物作為障眼半掩蓋住的閘門,看來薜斐對於敵人直搗黃龍也早有應對之計。

        要進去嗎?他朝郭牧音示意,但對方卻聳聳肩,不置可否,「反正十五分鐘後,這一帶便會被紅幫的兵馬包圍,我們追與不追都沒有任何分別。」

        「你請求增援了?」杜預心挑起一邊眉,「甚麼時候的事?」

        「從你魯莽地把姓薜的當靶子時開始。」年輕的狐狸無奈地道,「沒把握的仗我不會打,你以為我會陪你瞎子打牛地瘋嗎?」

        杜預心只是嘖了一聲不再回答,默契過後,自然又是慣常也最讓他厭惡的毒舌和嘲諷,也正因如此,他們這對兄弟才會若即若離,維持著微妙的關係。

        有時他想,假如郭牧音稍為有一點包容,又或是一點溫柔,說不定他們現在已經是一對互信互賴的好哥兒了。

        明知自己的火力不夠,還要單槍匹馬逞英雄營救人質,這是電影或羅曼史裡才會發生的事。真正的黑幫火拼,往往講求合作性和團結性,他們只是作前鋒,達到一定效率的重創就好,接下來的就該等待大規模的圍剿肅清行動,才能讓犯人在完全無還擊之力的情況下棄械投降。

        儘管如此,二人可沒有降低一絲戒備,畢竟這裡還是敵人的陣地,縱然已經被自己以BMW炸得一片混亂,但還是能夠從這些小弟中取得資料。

        翻過一張又一張臉,杜預心也略微認識一點,其中不乏道上一些聲名乖張的滋事分子,看來薜斐是為了報復不惜一切,即使明知是不忠的狗也照樣養起來,只為了能夠在短時間內把自己做掉。

        只可惜……他太低估紅幫的實力。

        「這些都是不中用的哈巴狗,但要讓他們願意聽話可也不是容易,薜斐大概也受到甚麼人的撐腰吧?」郭牧音邊打量尚燃著餘焰的倉庫,邊思忖道,「要釣出這尾大魚也許還需要點時間。」

        「管他誰也好,只要別再耍暗招就好。」杜預心可沒忘記這次車禍的慘痛教訓,該說,從他八年前受到薜斐的暗算後,他就深深記住了在這圈子裡生活,必須無時無刻保持強悍的爆發力和屹立不搖的地位,不然被淘汰的將會是自己,「我可不會輕易饒過和紅幫作對的人。」

        「這個當然。」外頭漸漸地傳來益加吵雜的汽車引擎聲音,郭牧音領著弟弟走回玄關的步道,因為他知道伙伴們已經來了。

        數十輛黑轎車載著紅幫訓練有素的槍手先行抵達,逐一朝這對兄弟對點示意,並在郭牧音的手令下如密探般小心翼翼地突入進貨倉裡去。

        而緊跟在後頭,被四輛摩托車護持在正中央的MERCEDES BENZ傲慢地停靠在路中央,自然是領頭的西門燁,然杜預心卻在看到車門走出的另一人時意外地怔住了。

        「你們這兩個混帳﹗」西門燁交抱著雙手,走到了他們跟前,「擅自行動,違抗命令,有何話說?」縱然他重用寵信他們,也不代表在危急關頭時對方可是爬到自己的頭上來,更何況這次的行動可說是完全無視他堂主的威嚴,在到來之前西門燁已想過無數次要如何懲處這兩個不聽話的毛頭小子。

        「燁哥,我們可是最重要的先鋒,為你找出了敵人的根據地,還爆破了最前線,英明的你一定會論功行賞,既然如此就用這些抵掉我們的懲罰吧?」面對堂主的怒氣,郭牧音一點也沒有驚恐之情,反而還在惡劣地耍嘴皮子。

        就在二人爭拗著之時,姚晉風也走到了杜預心的身旁,看他雖然一身的衣服都已經沾滿了風塵,卻沒有受傷,高懸著的心才終於能夠放鬆下來。

        「沒事吧?」他解下自己的西裝外套,下意識地便往他身上披著,這種保護小家璧玉的作法事實上用在杜預心身上並不適合,但是看到他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姚晉風便覺得自己內心最柔軟的地方又被揪痛了。

        「……嗯。」杜預心拉了拉外套,讓殘留在其上的體溫更加地貼近自己,鼻間瞬時聞到了姚晉風愛用的古龍水氣味,「你不罵我?」突如其來地攻擊,還甚麼也不說地脫逃,他還以為對方再次見面一定會先給記耳光回敬。

        「你好像總是忽視了我對你的感情。」姚晉風把人帶進懷裡,下巴牢牢地抵在預心的髮旋處,「聽好,這世上,我最在意的甚麼都不是,只有一個人,他就是杜預心。只要他是安然無恙,我才不管外頭死了多少個人,反正……在你生存的世界裡,就是殺人和被殺。」為東方燎工作時,他已經見識過黑道的殘忍狠戾,縱然不忍預心踏上這一途,但既然他已經下了決定,自己所能做的就是在範圍內盡心去幫助他。

        杜預心呆呆地看著那和自己不相上下,但在此刻看起來卻是格外寬厚的胸膛,一股熱散名地湧到了眼眶的近處,可卻又化不出半滴的水珠,大概這就是別人稱之為感動的情緒吧﹗

        「就算我們之間已經不可能,我還是會在你身邊守護你。」姚晉風閉上眼,掩去內心的無奈,「所以你可以放心地利用我,不用在意太多。」八年前,他們之所以步上分手的一途,是因為他們之間有太大的差距,而在未來還未到來前,預心怯懦地選擇了放棄,不是為了他自己,更是為了他,作為杜會未來的菁英,將要步入醫學院的學生,和一個邊緣少年糾纏不清確實是有害無益,至少,在世俗的眼光看來是這樣。

        因為他們的圈子相差太遠,雙方也不會為了彼此而變更志向,為免日後越走越遠,還是先斷得乾淨比較好。

        姚晉風一直也認為,自己是一個喜歡計劃的人,在年少的時候,他已經下了決心將來要當醫生,從醫學院一直唸上去,可是預心的出現顛倒了他全盤的局,是他為他的人生帶來了意外,也讓他知道按步規劃的平凡與乏味。因為他無法捨棄已經認定了的感情,他甘願放棄自己原先的安排,改而投身法律界,就為了能夠更加的保護對方,或是接近他的世界。

        「你只是個笨男人。」東方燎不止一次用輕和的語氣對自己作出的評語,沒錯,一旦遇上了預心,他只是個固執得無可救藥的笨蛋,因為他願意拿自己的一切去換,換一個能夠更接近預心的位置。

        可這八年他確實過得苦悶,也更確認到自己的決定是對的,因為他對預心的感情已經深得不能用任何東西去取代、比較,只有預心,成為了他人生計劃裡重核心的存在。

        儘管,他內心最重要的人已經不是自己……

        「晉風,你勒得我痛了。」感覺到腰處的手臂力度好像收緊了,杜預心輕喚道,他垂下頭,不敢去直視那盛載著太多感情的黑眸,現在,他只想要好好整理自己的心思。

        「對不起。」放鬆了手,但姚晉風還是緊緊地盯住他,如果可以,他真想把他帶到自己的家裡去,永遠就關在裡頭不讓他出來。

        「好了,你們再繼續甜甜蜜蜜下去,就影響了我們緊張的氣氛。」在一旁看得早已經眼睛半脫窗的西門燁受不了地擺擺手,「晉風,載阿預去澄風那裡檢查,畢竟他之前的傷也不曉得痊癒了沒。」接著,他又轉向杜預心,「你這回可真的要乖乖上車,不要又突然鬧出事兒來。」

        「知道了。」杜預心難掩窘困地道,隨著姚晉風坐上幹部為他們安排的車輛,西門燁還必須留守陣地直至部下們達成肅清的任務。引擎發動之時,他卻看到郭牧音轉過頭來,朝他露出一抹笑容。

        就好像在跟他說,瞧,我就知道你放不下他。

        杜預心回以一瞥,對於郭牧音,他向來抱持著半敵意半認同的態度,但那僅限於競爭對手,在工作上他們是伙伴,至於兄弟,這不過是個過分美化的名銜而已。

        郭牧音雖不時會對他作出一些奇怪的舉動,就好像那天在本家的親密行為一樣,但杜預心不打算深究對方對自己抱持的想法,也沒興趣去想。

        「預心?」見心上人表情凝滯,姚晉風試探性一問。

        「沒事,我們走吧。」搖搖頭,杜預心朝坐在前頭的司機命令道。

        姚晉風蹙著眉打量對方的表情,他是那麼的堅定沈穩,充滿男性魅力英挺的五官,已然成長及經過磨練的強韌體魄……光是這麼木無表情地坐著,實在難以和當時那恃強好勝的小男孩相比。

        但他,還是他的預心。不管外表變成怎樣,他還是愛他,好愛他,瘋了似地迷戀著他。

        「晉風?」對於旁人突然伸手把自己緊摟在懷裡,杜預心頗感訝異地抬起了頭,也對上了那雙充滿了感情的黑眸。

        「答應我,以後別再那麼亂來。」姚晉風緊皺起眉,由衷地勸告,他不曉得,當他越過自己奔出醫務所時,自己是多麼的擔憂,儘管不一定在臨場幫得上忙,他也希望杜預心能讓他分擔。

        「我盡量。」垂下眼瞼,長久以來沒被溫柔的對待,令杜預心尷尬又窘困,但他還是無法作出半絲的保證,因為在這個世界打滾,他必須服從法則。

        在刀口子的邊緣,若是不拼命,他又怎能活過來呢?

        「預心,我們還有重新開始的機會嗎?」姚晉風輕撫著低垂的臉蛋,問道,瞬間,他竟有一絲怯懦的後悔,是怕自己問了出口,卻聽到了令人絕望的回答吧?

        這次,杜預心沒有再給予他半點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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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件過後一星期,託紅幫極度周密的情報網,加上當天圍剿行動的完全勝利,在本堂與西門堂的合作下,迅速地把所有涉事者揪出來了。

        自然地,姚晉風也不負他作為御用律師的本分,在法庭上將搜集得來的罪證全數公開,加上俐落的口才把辯方的律師堵得無話可說,將西區所有亂事的流氓送進牢裡去。

        法官宣佈案件就此告一段落,在東方燎及眾位本堂幹部陪同下步出法庭,姚晉風卻和意外的視線對上了。

        從旁聽席走下來,和記者、聽審者混成一群,卻獨自垂著頭,異常憔悴的男子,正緊盯著姚晉風,但空洞的眼神卻讓人猜不出他的思緒。

        姚晉風會注意到他,是因為在某一個夜裡,他們差點發生了關係。

        『倫』,他記得這男子的名字。

        然而當晚像獵豹一樣四處巡捕,充滿自信的他,現在卻像是掉了魂的軀體,甚至讓姚晉風有種他會隨著人流給推擠而去的錯覺。

        「我看到熟人,待會再回本堂。」他朝身旁的東方燎交代到,在得到對方的應允後,便追著倫離去的身影。

        在庭外的大廳,他看到了他,下意識地,他握住了他的手。

        「是倫嗎?」姚晉風問道,按壓得過分地輕柔的嗓音,是因為對方現在看起來很脆弱。

        其實他並沒有義務,也沒有責任來找他,畢竟他們之間是兩不相欠的取樂關係,但出自當晚毫不顧他感受而離去的歉意,加上意想不到會在這裡的相遇,令他還是好奇地挽留住他。

        倫轉過頭,看著姚晉風近在眼前的臉,好像這一刻才終於回過頭來。然事實上打從剛開庭,他便已經有點驚訝於命運的弄人。

        「你好,姚大律師。」他綻出一抹笑,和那夜一樣狂放,可不知為甚麼卻失卻了那份挑逗的魅力,不過像是逞強的苦笑而已,「恭喜你勝訴了。」

        「你怎麼會在這裡?」姚晉風皺起了眉,他以為他倆永生都不會再有相見的機會,「難道是……辯方的?」

        「也不完全是……其實是我單方面太纏人而已…」男子聳聳肩,把額前的髮往後梳,好像這樣能為自己平添一些生氣,「這是我們第三次見面,我就來個正式介紹,我叫薜氾倫,是今天被告人的……小弟。」

        姚晉風挑起半邊眉,「真令人意外。我是姚晉風,控方律師。」伸出手,客套地一握。

        「有空去喝一杯嗎?」就像前兩次一樣,倫突然又帶著魅惑的口吻倚到姚晉風的耳畔,「其實我還是想繼續那天夜裡的事情。」

        「在我們都知道彼此的身分以後?」姚晉風禮貌地後退一步,「看你剛才失神的模樣,我以為你是薜斐重要的親屬。」

        「是,也不是,他只是名義上的大哥,我也是拗不過爸媽才來看的。」薜氾倫不帶任何感情地解釋道,「我的失神,是因為想不到把自己的大哥送進牢裡去的是一夜情的對象啦﹗」

        「更正一點,我們『還』未是一夜情的對象。」

        「所以……我就藉著命運來邀請你呀。」薛氾倫環住對方的脖子,「就今晚,我會給你一個美好的回憶。」

        「可惜,我已經不必要藉著洩慾來調整心情。」再一次,姚晉風推開了他的手,「我有人了。」

        「是那天令你驚慌失措的傢伙嗎?」挑起了眉,薜氾倫顯然不是只重視歡愉的笨蛋,馬上敏感地挑中了核心。

        「嗯。」意外地,姚晉風並沒有否認,反而黑瞳泛起了溫柔之色,「我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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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法院大樓的玄關處,一輛玄黑色的MERCEDES BENZ 仍然停在原地。挽著公事包緩步走出的姚晉風怔了怔,從貼滿防日照膠紙的車窗看不到車廂內的人物,但車內的人卻在看見他步出時打開了門。

        「上來吧。」戴著金絲眼鏡,一臉溫文的紅幫少主朝他露出了微笑。

        姚晉風坐上了車,作為心腹的藤崎織也馬上啟動車子,東方燎正似笑非笑地打量著這位嚴謹中總是有點鬱緒的好友。

        「長得不錯看,你的舊人?」毫不迂迴,當下便問。東方燎從不喜歡和親信打哈哈。

        「只是差點兒有關係。」姚晉風嘆了口氣,「他是薜斐的弟弟。」

        「哦?那真是超巧妙的劇情。」東方燎呵呵地笑了,「怎麼?他求你對他的兄長手下留情嗎?」

        「不是,是想要再續前緣。」姚晉風沒好氣地解釋道,「我已經拒絕了。」

        「拒絕不等於結束。」東方燎站正了身子,一歛方才嘻笑的表情,「晉風,記住之前的經驗,不要相信任何和辯方有關的人,他們會藉任何的關係靠近你,直至可以一刀將你斃命為止。」

        「我知道。」早就料到少主會說這番話,姚晉風也不是全無戒心,再說,他和薜氾倫的關係實在好不到有再次見面的機會。

        「任何途徑,任何手段,你也要小心,也絕不要把自己的弱點暴露於人前。」東方燎銳利地瞥了他一眼,「他知道預心的事嗎?」

        「………不。」姚晉風想了一會,搖頭,「他只知道我有人了。」

        「……你已經輸了。」東方燎泛起一抹微笑,「因為他知道你有弱點。」

        「預心有保護自己的能力。」無可否認,姚晉風確實一陣訝然,是的,他剛才還不夠謹慎。但他相信預心,他不是那種需要別人呵護的脆弱寶物。

        「他可以保護自己,但你不能。」下意識地,東方燎看著前座,織也的背影,「他一旦有半點的危險,即使你明知道他有能力自保,也會失了方寸,你敢肯定你不會嗎?」

        「真有這麼一天的話,你就用鎖把我栓起來吧。」姚晉風閉上眼,懊悔自己剛才半刻的失算,「或者不要讓我知道他有危險。」

        從後照鏡對上了岩崎織也視線的東方燎苦笑,像是回答姚晉風,也像是對前方的人這麼說,「但願我的鎖足以栓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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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星期過去,今天他也會來嗎?

        在白得令人發悶的病房裡每天無事可做,只能靠著一些基本的熱身運動來活動筋骨的杜預心正呆呆地看著案上的小時鐘,不由自主陷入了沈思。

        因為之前擅自逃離醫務所,似乎是為了懲罰他,加上一點的惡意,西門燁命令他在這星期必須好好待在病房裡休養,直至楊醫師說完全康復為止。而在這之前,若他再一次『逃院』的話,便會削減他的管區和手下,以作懲處。因此,這星期杜預心也只能安安分分地待在這個房間裡,吃著清淡無味的白弼,閒來看看無聊的電視節目。

        唯一讓他期待的,就是每天晚上姚晉風結束工作都會來探望他,這是他一天裡最為充實的時間,因為可以聽到薜斐一案的發展。

        我可不是在期待他的到來﹗

        這麼糾正自己的同時,杜預心卻還是不自覺地看著時鐘,等待指針由五慢慢移動到七,大概七時三十分左右,姚晉風便會在紅著臉的嬌俏護士陪同下推開病房的門了。

        現在時間是六時正,天空正處於黃昏而佈滿了橘色的雲霞,從這個房間看出去正好可以飽覽整個市區的景色。

        房門被叩叩地輕敲,心想著大概是巡房的護士,杜預心翻了個身裝作入睡,卻聽到了皮鞋碰觸地面的清脆聲音。

        他轉過頭來,意外地看到了打從一大早就一直期待著的人。

        「今天怎麼早了?」杜預心坐起來,任由姚晉風為他把枕頭放成剛好能舒適地倚坐著的位置,額頭也和前六天一樣得到了慰問般的親吻。

        「判決已經下來,控方的證據一面倒,需要斟酌的也只是刑罰的輕重而己。」姚晉風輕輕撫著他的前髮,難得的溫柔,就只為了床上的人而綻放。

        「哦,那判成怎樣?」閉上眼,享受溫熱的掌手碰觸自己的舒適感,杜預心問道。

        「因為是再犯,而且牽涉甚廣,八年刑期,加上一百二十小時的服務令。」看著像貓咪一樣下意識朝自己撒嬌的大男孩,姚晉風淺笑,「澄風也說你今天可以出院,燁也叫我早點來接你,免得你又突然不見了人影。」

        「可以出院了?」黑瞳倏地睜得大大的,杜預心難掩興奮,「嗚啊﹗我在這裡也彆得實在難受,能夠離開實在太好了﹗那我們現在就走吧﹗」說著,他馬上跳下床,也不理會前一刻還在自己額前安撫的手掌。

        「別高興得太早,那是有代價的。」嘆了口氣,看著身高有一百八的男人像孩子一樣跳下床歡天喜地的模樣,姚晉風只覺得他可愛、非常可愛,「你目前還是處於監守行為的期限內,在這段期間燁說你必須搬到我的住處由我看守,此後兩個月也要每天回分堂報告,以免你又魯莽生事,如何?」說是懲罰,其實是西門燁已經看不過他們的進展緩慢,因此以強逼命令他們有更多的相處時間,希望姚晉風能夠在這段期內快點攻陷杜預心。

        「啊?」聽到了附帶條件,杜預心馬上皺起了眉,雖然也不是難事,但他實在不希望自己還像個高中生一樣被限制行動,「怎麼會這樣……有夠麻煩的…」

        「和我一起住你會很困擾嗎?」姚晉風站起來,從後擁住了他,「你還是不能接受我?」

        「不是啦﹗」窘困地想要掙開那雙臂,杜預心搖搖頭,他實在不習慣這種突如其來的曖昧舉動,「我不討厭你。」如果說他能坦誠自己的內心,搞不好從頭到尾,他對他的感情根本一點都沒有消減過。

        但起初就是太喜歡了,不希望彼此成為對方的負累才放棄。如果現在他們又再次走在一起,豈不是他當年的苦心都給白費了?

        「預心,看著我。」扳過男人和自己平齊的肩,姚晉風緊盯著那雙閃縮的黑眸,「我現在要正式跟你再說一次,我愛你,之前的分手我絕對不會接受,八年前我已經決定了要為你改變我的人生規劃,八年後我也從沒有後悔過。如果你心裡也是有一絲的喜歡我,如果你有一點想要接受我的意願,我希望你能夠坦率地對待我,不要再去思考些有的沒的,因為一切的顧慮我都可以為你擺平。」

        「你說得好聽。」杜預心皺起了俊挺的眉,「你知道我當時是為了甚麼而分手,為甚麼還要來纏著我不放?我們根本就是不同的人,在一起也不過是勉強,難道你就不能找個聽話的好女人娶了然後把我忘掉嗎?」

        「我若真的這麼做,你會快樂嗎?」姚晉風湊近對方,讓彼此的額輕輕相觸,「你希望我不再看你,把溫柔都留給那個女人嗎?你希望我對你不屑一顧,把一生一世的承諾都給別人嗎?」

        光是想像,就已經胸口揪痛,他又何嘗不是?可是……要他接受,那份決心似乎遠比放棄困難。

        「如果這是你的希望,我會為你達成。」看著那咬牙不忍的表情,姚晉風知道自己只差最後一著,他假裝絕望地鬆開了手,「我會去找個女人結婚,從今以後不再理你,生個孩子組個家庭然後和你再也不相干——如果,這是你希望的話。」他轉過身,作勢要步出房門,就在手碰上門把的一刻,一道狂猛的力道把他往後一拽,直壓到牆上去,杜預心就像一隻發瘋的野獸,緊緊地把他擒住,欺壓在他的身上暴力地以唇碾壓他的唇,以舌頭侵略他。

        「我不准﹗我不准……怎麼可能……」濕熱的吐息交融之際,杜預心聽到自己痛苦的呢喃,他狠狠地吻他,發狂地吻他,用盡一切的力氣緊緊地抱住他,抱住和他擁有相同構造,相同軀體的男人﹗該死﹗即使是男人,他還是放不開他﹗

        放浪的吻咬為死白的牆染上了熱氣,激狂的肢體相疊中,二人都感受到彼此對對方的熱情,是的……他們一直都渴望著對方,可為甚麼他們要壓抑?是為了甚麼混帳的理由在壓抑?

        從獸類的噬咬,慢慢地,舌頭和唇瓣磨蹭的速度放緩,口腔內敏感地接納著彼此的津液,交融混和,直接分不出彼此來。

        直至他們喘著氣,呼吸的步促也合成一體,才移開了唇,用濃烈的慾望目光緊緊對視著。

        「既然是那樣的不捨,就不要放棄我。」姚晉風嚴厲地低語,「盡你所能去挑逗我,挽留我……如果你不想我忘掉你。」

        像咒語一樣的話句化成一把利刀,確實地在這一刻刻烙在杜預心的心頭,他含住了那雙謹直得帶有禁慾錯覺的唇,再一次的……瘋狂地吻,好像要把八年來的思念和壓抑都傾注進去一般。

        起初他以為他從迷失挽回了正路,但直至八年後的今天,他才發現自己仍在迷失中打轉,如今……他要抓緊他唯一的路標,他們的人生……只有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