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過是短短的兩個星期,卻彷若隔世。

杜預心坐在雪白的病床邊,仔細地扣上襯衫上最後一顆扣子,將那恥辱般的繃帶用長袖上衣遮去。凝著一張俊臉的他,不知在想些甚麼,更沒有察覺到自己異於平常的舉動引起情人多大的自責與關心。

「預心,我送你回去。」姚晉風自告奮勇的走上前,為他提起背包,裡頭放著住院以內的換洗衣物及必需品。

「不用了。」從前的他,或者會半逞強半撒嬌地投入戀人的懷抱,然而現在,杜預心卻沒有如此的心思。或者該說,在他的腦海裡有更多逼切要做的事。他轉向同樣站在床頭的西門燁,「燁哥……薛斐近來有甚麼動作?」

「理所當然地奪取你的地盤,對曾經聽命於你的小弟呼來喝去。」西門燁看著好像在短時間內成長了許多,總是如兒子一般疼愛著的人,雙手緊握成拳,「若不是你要紅幫別介入,我可不會讓他活到現在。」

「我說過……自己的恥辱就要親自討回來。」杜預心站了起來,雙腳雖然履上平地,但這陣子發生的事,猶令他像是置身於夢境一般,一段幽暗而深深地打擊了他的短夢。「所以我不需要你的幫忙,比起槍,我更喜歡用拳頭打得他再也站不起來。」

「預心……」姚晉風蹙起眉,雖知道對戀人做出如此暴行的薜斐有多罪該萬死,但他卻不太能接受以如此狠戾的口吻誓說要報仇的杜預心。

好像,有甚麼正在默默地朝他不希望的方向改變,而即使他如何努力的想要挽回狂瀾,卻也是徒勞無功。

毫無疑問地,預心變了,依然是過去那張熟悉的臉,但卻是再也找不到內裡蘊藏的純真和善良。現在的杜預心,從骨子裡散發出一種令人畏懼的寒意。

就像野獸一般,誰咬他一口,他就要反噬敵人的咽喉,直至對方斷氣而亡為止。

「我會派牧音適時支援你。」西門燁不容置喙地道,可見他也意會到,杜預心對於這次事件的仇恨心強烈到瀕臨失控的地步。

也是在住院後的探訪中,姚晉風才曉得郭牧音既將成為杜預心的兄長,同時也是他就讀學校裡的流氓領頭,且是西門燁的愛將之一。

不知為何,這令姚晉風首次有了不安的感覺,在他意會之前,杜預心的世界早就已經深深陷入了黑道之中,與自己相距得更遠了。

「隨你。」杜預心從姚晉風手中取回自己的背包,「我回家了……晉風,送我回去。」

「嗯。」姚晉風點頭,朝西門燁稍作道別後便跟在戀人的後頭離開。

西門燁看著快步離去的二人,擔憂不減反增,現在的杜預心太不正常……就怕他像被逼得發飆的野獸一樣,做出後悔一生的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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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杜預心坐上了計程車,姚晉風對於一路上不言不語的戀人投以擔心的眼神,但對方卻是面無表情地直盯著前方,不言不語。

杜預心要司機駛到的地址,他從沒到過,但也聽說該區是住滿了貧民和寡婦的舊式住宅區。早知道戀人來自一個品流複雜的背景,出生於不幸的家庭,但現在聽到他住的地方,卻又再一次萌生出更多的不捨。

為甚麼上天總是會虧待某些人,讓他們先天上已經得不到應有的幸福?若果是來自一個正常的家庭,預心是否就能保有那份純真的心?

車子駛進了舊市區,兩旁出現了廢棄的、將近倒塌的建築物,杜預心皺了皺眉,突然道,「轉彎,下車。」

司機『是』地應了聲,計程車輕巧地轉到右邊的小街停下,姚晉風向外看,只見鮮豔奪目的霓虹燈牌比比皆是。

杜預心臉無表情地步出車門,姚晉風替他付了計程車的錢,踏出車外才發現這裡是已經過時的紅燈區。

隨著戀人的步履,姚晉風來到了一家名叫『蓬萊酒店』的三層樓宇前,牆壁外部早就已經破舊剝落,唯有一道紅得發亮的木門像是放錯地方一樣禿自站著。

彷彿是自家一般,杜預心推門而進,在櫃台處隨口說了聲『給我二樓的房間』。嚼著檳榔的老伯瞥向他身後的姚晉風,壞笑道,「難得來呀……你也終於要開苞了啦?錢不夠用嗎?」

裝作聽不見的杜預心取了鑰匙,就往樓梯走去,姚晉風雖然仍一臉的糊疑,但還是跟了上去。

看似頹靡的樓宇,裡頭卻是絕不馬虎的裝潢。不管是走廊還是大廳都舖滿了吸音的紅地毯,而每道房門也都是安裝了先進的電子鎖。

杜預心打開了二樓某個房間的門,走了進去,姚晉風也自然地跟上來,只見這裡根本是典型的愛情賓館,大得過分的床,簡陋的設備配上用之不完的大盒保險套,他不禁蹙起了眉。

「你帶我來這裡做甚麼?」姚晉風問出徘徊已久的疑問,但站在前頭的杜預心卻只是以背影無言以對。

「預心?」他扳過戀人的身子,想要看他的表情,但杜預心的動作卻比他更快,他的手被一道幾近瘋狂的蠻力拉扯,往那柔軟的床上摔去。

「你……」姚晉風臥在床上,杜預心隨即壓了上來,把他緊緊地按在身下。

「別拒絕我……」那雙美麗得好像藏有星火的黑瞳正緊緊地盯著自己,好像要把自己的每一道輪廓記下。姚晉風動容了,他抬起手,同樣輕輕地撫摸著戀人的臉龐。

如木雕娃娃般木然的臉容終於有了變化,杜預心的眉漸漸深蹙,好像是要把壓抑已久的悲傷解放出來,他的瞳好像有了濕意,但卻倔強地沒讓半點淚水滴下。

心,好像被硬生砍了一刀般疼痛……為一人心痛的滋味,姚晉風終於品嚐到了。

「晉風,和我做。」杜預心以沈啞的嗓音道,就像是渴求著安慰的餓獸,「我要你。」

雙手輕輕的交疊,然後又彼此錯開,帶著煽情與色慾的意味描劃過彼此的軀體。姚晉風很明白,這是杜預心對自己撒嬌的方式,也只有自己,能看到戀人脆弱的一面。

誰吻誰?唇瓣又是從何時交疊在一起?當熱氣呼息融和得不分你我時,誰也沒去追究是誰點的火,只是隨著即將撲來的大浪緊緊地交纏著、擁抱著……

杜預心解下褲子,毫不忸怩造作地露出了已經亢奮的下半身,姚晉風只覺自己的腦袋快因為興奮過度而充血,彷彿膜拜一般輕輕吻著戀人腿間脆弱的肌膚,在那稚嫩的地方印下造訪過的痕跡。

「上身別脫了……我怕碰到你的傷口。」姚晉風按住跨坐在身上戀人正要寬衣的手,在手背上烙下了誠摰的吻,唇又再次的交疊,杜預心就像是急要逞慾的動物,趴伏在他的懷中不住地隔著褲子磨擦他的火熱。終於,姚晉風低吼一聲,也都盡褪去自己的衣衫,露出了瘦實的身軀。

「真不曉得……不唸書的時候你是不是都在鍛練……」杜預心又妒又羨地輕撫著那賁起的胸膛,在姚晉風淺褐色的乳頭上耍賴似地輕咬,引得對方一陣又一陣的低哼。

「你是真要逼瘋我嗎?預心。」輕啜著戀人的脖間,姚晉風抬頭看著那雙好像多摻了一絲豔色的黑瞳。

為插入而作的前戲準備比預計的還要冗長,這得歸究於二人均是第一次,拿掐了好久才曉得怎樣能為彼此帶來最大的快感。

所以,當真正的肉體合而為一的時候,那份滿足與亢奮也是難以預料的。

「預心,放鬆。」推進自己的楔子的同時,也感受到那份緊窒是如何的包覆著自己,姚晉風克制住想要驅馳放縱的慾望,輕輕地安撫著戀人的腰臀,「太熱了……我進不到去……」

「唔………」咬著下唇,吞下悶哼的杜預心也只能合上眼睛,忍受那異樣的侵入感。他曉得,在短暫的痛苦過去後必然是做愛的喜悅與快感,但其中的過程確實較他難受。

見戀人遲遲不能按納,姚晉風伸手輕輕套弄他的熱源,讓他敏感的神經集中於前身。趁著杜預心再次興奮的時候一舉推進,把自己的火熱埋進最深處。

「進去了。」姚晉風吻著他的髮,同時也小心地不要碰到他背上的傷,「我可以動了嗎?」

埋在被窩裡的杜預心輕輕地點頭。

磨擦的火花比他們想像中的更加甘美,一撤與一出之間,他們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像是要和靈魂一同合成一體,在撞擊中得到登上極樂的錯覺。

激烈的情交持續了數小時,待杜預心因為承受不了而昏厥的時候,天色已經由白日完全入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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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晉風在清晨的鳥語歌唱中醒來,朝陽猛烈的光芒令他不習慣地瞇起了眼下意識地轉身想要抱住身邊的人,卻撲了個空。

一股訝然的不安感頓時冒上心頭,姚晉風睡意全消的坐起來,只見略大的房間裡只餘下他一人,杜預心的背包也消失無蹤。

看向床頭,一張便箋被昨夜縱情用的潤滑液壓住,上頭只是短短的三個字,連落款也沒有。

姚晉風拿起便箋,呆愣的表情,一時間漫無頭緒。

這時,外頭傳來了門鈴聲。

姚晉風火速地奔下床,就以為對方是改變心意回來,但在開門的瞬間,他就失望了。

是昨夜在櫃台處嚼檳榔的老男人,他曖昧地朝姚晉風笑道,「噯,已經起來了嗎?昨晚過得怎樣?阿預的開苞價有多少?」

「你在說甚麼?」姚晉風深蹙起眉,問。

「甚麼啊?」男人訝異地睜大眼,然後又以『別裝了』的詭異神情笑道,「你不是阿預的頭一個客人嗎?他突然來問我拿他媽辦工的房間鑰匙,我還是為是時候子繼母業了。」

「……他母親……?」不安的推測,正在內心慢慢成形。姚晉風直覺地不想面對,卻又禁不住想要解清疑慮而追問,「他母親是在這裡工作的?」

「靠,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看你一本正經的,該不會是被拐來的吧?」男人又是猥褻的笑容,「誰不知道他阿母是這一帶有名的妓,明明長得一副可人兒的樣子,卻是為了錢誰也肯睡。他們母子早就是我們這一帶有名的知客,難道你都沒聽說嗎?」

姚晉風只覺得自己的血液正在一點一滴地凍結,那並不是來自於受騙、又或是因杜預心的出身而感到厭惡,而是受於自己毫不理解戀人的背景,且要由外人用如此不堪的說法來訴說給自己聽而感到不甘和憤恨。

對,他氣的是自己。

「呃呃,看你這潦倒樣,就別太難過。年輕人難免會被一時迷惑,何妨阿預長得和他阿母一樣漂亮,被拐也是正常。」男人見姚晉風一臉呆愕,以為自己說的話都嚇著了他,「我來通知你收房的時間到了,你有沒有甚麼要帶走的?沒的話我就叫人來執拾了。」

「沒……我沒帶東西來。」姚晉風搖搖頭,他本來就是純粹送杜預心回家,除了錢包外就甚麼也沒帶。現在,他更是失落得像肚子被開了個大洞,無法在意那麼多。

唯一他握在手裡的,就是那張擱在桌上的便箋,杜預心寫給他的……最後的言語。

並不是甚麼完整的詞語,而是由零散的三字拼湊而成。

但無疑地,這是戀人說話的風格。從不把話明確坦率地轉達,而是零碎地,或躲或藏地要人猜出他真正的內心所想。

『我.你.分』

這是你的真心話嗎?預心?

還是我可以把這當成你偽裝為自我保護的狠話?只是逞強用的謊言?

「誰說要分手的……」姚晉風掐緊了便條,彷彿把這當成了戀人的肩膀,「我已經決定要和你過一輩子……」

是你牽動我的心,破壞我既有的人生步伐,現在卻要抽身而退……這種事,我、絕、不、允、許﹗

 

 

 

後記:

 

看到這裡,相信大家都有很大的疑問……『完了?完了?就這樣完了?不會吧……?』XDDD  當然,翾向大家保證,故事絕不會這樣就GAME OVER,不然也實在太白爛了,是不是?^^”

其實一開始打這故事時,翾已經打算讓這分為兩篇進行,迂迴的孽情是杜預心與姚晉風學生時代的故事,二人因為迴異的想法、觀念、性格,使得感情迂迴曲折,一直都無法好好相愛相守,但像姚晉風這種一旦愛上就陷下去的人,可不會就這樣讓一段感情隨風而逝。所以呢……也就此引申到下一篇故事,也就是二人出社會工作後的感情羈絆^^” 馬上就會開打了>o< 還請各位好好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