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如果說推動我生命的是一台機械,那麼我這突如其來的勇氣,就是令到最後一塊齒輪嵌上,驅使生命運行的契機。

        與崔霧生的交往直式開始,是在告白後一個星期,在答應他後的數天,二人都處於尷尬時期,也許尷尬的是崔霧生,又或是自己,但終的來說就是二人都很有默契地對這件事避而不談,盡可能的不獨處,盡可能地只集中工作的事,就連下班後慣有的交流,也都減少了。

        儘管如此,崔霧生每天晚上還是會致電崎清義的公寓,過去他們只會用手電討論公事,即使私人的約會也不會致電到對方的住處。然而崔霧生卻每晚打來,大概是用他的方式去默默地改變二人在彼此生活中的意義。

        「晚安。」附帶一個吻,這是崔霧生的示愛方式,每次掛上了電話,崎清義還是不由得失笑這種露骨的手法他是從何處學來的。但要知道身為土生土長的中國人,要崔霧生學習這麼外國熱情奔放的表達方法已經耗盡了他大量的勇氣,崎清義對這點深深地受感動,被關懷著的感覺,確實不差。

        然在這樣迂迴的相處了一星期後,崔霧生終於恢復了之前的習慣,下班的時候和他討論世界時事,授與廣東話,但稍有不同的是,他還自願兼顧了接送崔清義上下班的工作,然後在告白滿十天的日子,第一次親了崎清義的臉頰。

        崎清義並沒有太多的驚訝,或者說對於出生於美國的他,這不過是一個打招呼程度的親吻,然而親了他後的崔霧生卻是失態地指手畫腳,表明自己沒有太多的企圖,又說希望沒有引起自己的反感,著實令他大笑了一番。

        「沒關係,以後道別就用這個代替吧﹗」引起他惡作劇慾念的崔霧生的驚慌表情,令崎清義馬上就如此回道,甚至主動撲入他的懷裡,在他頰上親了一記響吻。

        很自然地,崔霧生就像是脫兔一般馬上駕著車子飛奔而逃,站在公寓門前的崎清義不住竊笑,覺得他對崔霧生已經超越了一般的好奇,有種想要經常作弄他、引起他不同反應的衝動。

        「Dio你知道嗎?和你在一起我像在玩雲霄飛車,經歷過一個又一個的高峰,每一次都是驚險連連,但是我卻無法不沈迷下去,因為和你在一起就激動得好像快要升天的感覺是那麼美好……」對於花言巧語似乎拿掐得不太好的崔霧生,卻是異常認真地對他說了這番話。

        我們都是男人,沒有那種賴定對方就可以一生一世的安心感,反而當二人承諾交往之時,才是困難的開始。為了習慣自己不再被獨行的自尊驅使,在很多方面我們都必須卸下架子,去包容對方,也接受對方的包容,而這一點卻也是令他們的感情瞬息萬變的原因,崎清義樂於去嚐試這種改變,也感謝崔霧生為他做出的遷就或體諒。

        像是接送上下班,為對方拉車門這麼點小動作,男人為男人做起來就是有迴異於男女的意義,為對方拉門的舉動滲集了卑微和臣服,初次看到崔霧生這樣做,崎清義挑起眉,沒有說甚麼,然第二天崔霧生再來時,他卻理也不理會他,昂首自顧自拉門車門坐進去,他不喜歡唯唯諾諾之輩,那會讓他覺得厭惡,特別是這種刻意諂媚的舉動,即使崔霧生是基於對他的喜歡而做的,崎清義還是無法接受。

        這大概是些微的執著,但一點一點去摸索,了解對方的好惡卻是如此的樂在其中,崎清義只覺得崔霧生在包容自己這點上顯得那麼的愉快,讓他深深明白對方的告白絕不是出於一時的衝動。

       

        晚上十一時二十七分。

        「Hugo,你還沒有離開嗎?」從辦公室走出通道想要好好透氣的崎清義意外地發現公司裡還有另外一所辦公室亮著燈,正是和自己比鄰而處的副社長室。訝異之時就自然地敲上對方的門詢問。

        「Dio。」崔霧生無比勤快地開了門,崎清義看到在他桌上散落的文件,看來他還在奮鬥,「差不多了,你要走了嗎?」

        「不,只是想要抽根煙而已,還有很多沒看完。」這次崎香港分社的銷售部門為了推展新的市場策略而籌劃大型案子,作為最高領導人的他自然得比社員做更多的資料搜集、備案,構思可行性,以在明天的會議時為屬下提供貼切的建議。

        「別抽太多,熬夜加上咖啡再抽煙…可是提早上天堂的三大基本要素哦。」崔霧生憂心地道,輕撫著崎清義的臉,在已經關掉了大部分照明系統的走道,即使有閉路電視也沒人看得清他們的曖昧舉動。

        「我有限制的。而且……我可不認為自己能上天堂。」崎清義苦笑,「和男人交往耶﹗教徒的禁忌﹗」

        「梵蒂岡也有同性戀的紅衣主教,天主還是會包容所有人的。」崔霧生柔和的黑瞳緊盯住崎清義細長美目下的淡淡黑圈,「你睡眠不足是吧?」

        「這陣子有很多資料要看,你不也是嗎?」

        「是,可沒你那麼拼,工餘的時候我都會保留下來給戀人。」崔霧生苦笑。

        「戀人哦?Where’s your lover then?我沒見到。」崎清義假裝左看右看。

        「He’s here.」雙手將那端麗的臉龐包覆住,按進自己懷裡,崔霧生低聲道,「現在乖乖地躺在我懷裡。」

        崎清義臉一紅,雖然從他所認識的朋友之中曾聽說過更肉麻的情話,但當崔霧生那像環迴立體播放的男低音自耳際響起時,他卻是覺得有點不知所措。

        「Hugo,你有時看起來像狼狗,有時卻是一匹狼。」崎清義說著,仰起頭在他唇上蜻蜓點水的一吻,「明明初次接吻時,你害羞得像個女高中生。」

        「那是因為我沒預料到你的主動﹗」崔霧生忙解釋道,「長這麼古典美人的臉,卻做出驚世駭俗的舉動。」

        「會嗎?在美國打招呼親吻很平常啊﹗」崎清義不以為然,「難不成你們中國人連頰吻都很珍貴?」

        「當然,嘴唇可是獨留給戀人的專利。」崔霧生瞇起眼,「這麼說,你是經常和你的Tom 和John 親吻嗎?」

        「嘻,我沒有朋友叫Tom 或John,不過我有和Michelle、Rachael、Marina來過法式熱吻﹗」崎清義故作無辜地張大眼,直勾勾地凝視著對方。

        「可惡﹗」懊惱地低吼,崔霧生低下頭,封住了那雙故意惹起自己怒火的雙唇,舌頭深深地探入、掠奪,崎清義先是意外地『噢』了一聲,接著也不忌諱地回抱,張開嘴唇熱烈地回吻。

        附帶一提,這可是他們第一次的法式熱吻。

 

 

這一次的銷售企劃是為了推廣崎國際與美國一家電子零件製造商合資研究出的新電磁零件,產品在推出美國市場後已經得到了熱烈的回應,但是在亞洲地區卻是默默無聞,故在崎董事長,也是崎清義父親的示意下,讓分別在日本和香港的兒子們打開海外市場,作推廣銷售的先鋒,同時也是以此測試一下兩名兒子身為分社領導人的才能。

深深明白這次自己將會和兄長崎晉青比拼,崎清義異常投入於企劃案之中,大概是潛意識裡的好勝與倔強令他有種躍躍欲試的快感,從來未曾和哥哥在工作上比試過,能有這樣的機會實在令他精神抖擻,卻也同時提心吊膽,就怕自己稍有失蹄,不但無法和自己敬愛的出色兄長並駕齊驅,甚至相比之下顯得失色而無用。

故此,崎清義親自掌理銷售團隊,在裡頭選取了最優秀的菁英,沒日沒夜為了這新的企案奔馳,自己則盡可能收集世界各地的市場資訊,看能不能想出能令父親和兄長同時大吃一驚的意念。

        對於社長異於平常地燃燒著鬥志,公司內部的人員是驚懼之餘帶著欽佩,對於他事必躬親的態度越來越抱有好感,把這看在眼裡的崔霧生一面欣喜崎清義越來越有社長的威嚴了,卻也同時憂心工作狂的戀人會不會因此熬壞了身體。

        男人和男人並不是倚賴或保護的關係,如果崔霧生強行要將崎清義納入護蔭裡,又或是嚴格地禁止他再加班下去,那只會做成對方的反感,讓對方覺得自尊受損,因此崔霧生所能做的就是在工作上盡可能地協助他,為他排除所有可能發生的危機,就這一點來說,身為副社長的他非常地稱職,每當崎清義有甚麼新想法之時,將之針對現實作出評估,及實行的就是崔霧生的職責。

        二人之間是那麼的有默契,崎清義想著這也許就是別人羨慕著的順遂的戀愛了,不但能對事業有助益,二人更藉此一步一步地增進了感情。
       
然就在企劃案進行得如火如荼之時,一次意外,卻令本就已經硬撐著精神工作的崎清義受到幾乎全盤崩潰的打擊。

        本來已經安排好的物流公司『瑪莉安』,隱瞞了經營不善的實際狀況,與崎國際訂下了合作的契約,卻又在收下了三分二合約金之後突然倒閉,主事者一夜之間逃之夭夭,業界傳說已經因為大量的高利貸而躲到中國內地去了,連警察也沒有辦法。

        對於企劃運行在即之時,早就已經小心周全安排好所有的崎清義聽到這個突如其來的噩耗,幾乎是馬上就臉色鐵青,拉著銷售小組開了一個長達五小時的會議。作為領導者的他不但沒有怪責任何人,反而為自己之前的審查不慎致歉,倒令到真正和那個物流公司接洽的營業員站起身為他辯解,不但說這並非社長的錯,更說他願意引咎辭職。對於這一陣子來沒有休假,晚睡早起地籌備企劃的整個團隊來說,『瑪莉安』的背叛無疑是推翻了他們早已佈好的棋局,因此所有人也都是臉色沈重,特別是作為領導人的崎清義,所有人關在會議室裡好幾個小時,就為了商討所有可行的權變策略,然而早就已經就著『瑪莉安』而分佈好的銷售點和合作商,可不是稍作更改就可以,甚至有可能要從頭開始,然離提交企案的日期還只有一星期,時間上的緊拙令他們覺得無比的心焦懊惱。

        這一個死氣沈沈的會議一直到副社長外出會客回來,嚇然從秘書那裡聽到這大消息後趕到而終止。向來都是笑臉迎人,公私分明的副社長,竟大驚失色直闖進會議室裡,拉著一臉死白的社長就往外走,還馬上大喊『解散』。而崎社長雖然繃著一張臉想要抗拒,但從變得瘦削而無力的四肢看來,在聽知『瑪莉安』事件後,精神過於緊張的他根本就滴水未沾,而連日來的工作壓力也使他搖搖欲墮,能夠待上這麼長的會議,是因為他那強韌的精神力,以及不服輸的心情。

        崔霧生拉著崎清義就這樣大刺刺地離開了辦公室,還不忘向自己的秘書交代,今天正副社長也必須休假。崎清義抿著唇,不發一語由他把自己一直拉出辦公大樓,上了計程車,來到了九龍半山的地區。

        「不用找了。」向司機付了錢,崔霧生打開車門,拉著上司就往其中一所花園洋房走去,崎清義訝異這裡地段的高貴,恐怕和兄長在白金台的公寓相去不遠,看崔霧生那熟稔的步伐,就知道這裡是他的住處。

        崔霧生開了門,就把崎清義掠在客廳,自己在廚房裡忙進忙出。崎清義只呆呆地盯住這歐陸色彩極濃的美麗裝潢,一時之間冒起了無數的提問,但早已被折騰得疲憊的身心卻令他只能默默地坐在沙發上,發起呆來。

        過了一會兒,令人食指大動的香氣就從廚房傳出,崔霧生捋起襯衫的衣肘,端著一窩熱騰騰的粥品前來,裡頭的材料比崎清義曾到過的街頭粥店多。

        「Dio,吃點東西。」崔霧生將之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几處,自然地就要搯起湯匙餵他,換作平常崎清義一定會皺眉緊決親力親為,然而現在的他卻只能怔怔地任由對方把粥餵進自己的口裡。

        柔軟濕潤的粥飯和著菜和肉進入了口腔,崎清義才真正意識到自己有多餓多累。

        「幹嘛一直看著我?」崔霧生苦笑,有點尷尬不敢去看崎清義那雙筆直不帶任何雜質的褐色眼睛。一邊又小心地去搯另一匙粥。

        從不知道你會做菜,不知道你家是怎樣,不知道你偏愛這種建築格調,沒想到你會有這強勢的一面……一切一切也像沸水上的泡泡一樣要爆發出來,然崎清義卻覺得喉頭發熱,所有的言詞也只發為了兩個字,「謝謝。」

        「不用客氣。」崔霧生伸出結實的雙臂,將他的頭按進自己的胸膛,「雖然我這麼說你可能會介意……但,我是你的男人,不管有甚麼事我還是會在你的身邊,你可以放心地倚賴我。」

        崎清義一動也不動,從貼合的地方傳來崔霧心沈沈的心跳聲,他突然覺得自己像久經風浪的帆船,終於駛進了避風港,在這裡,他可以暫時忘掉所有的繁瑣事,盡情地休息、放鬆。

        「Dio,我知道這個案子對你多重要,也知道現在的你很緊張。但是弦若是繃得太緊,奏出來的樂聲就不悠揚了。」崔霧生輕吻著他的短髮,男人淡淡髮泥的清香令他心醉神馳,明明都是同性的氣息,為甚麼卻總是令他癡迷呢?「瑪莉安的事雖然突然,但總有解決的法子的,在這時候你更需要放鬆一下心情,重整腦袋。」

        崎清義反手,攀住了戀人的臂,「你要我放鬆嗎?我只剩下一個星期了……這個案子我用了一個月去準備,才終於勉強起了個大概,只剩下一星期的話……怎麼可能…即使是要補救要修改……也……」

        「噓,別再想了,中國人有一句話:船到橋頭自然直,你現在要做的不是再去擔心風浪,而是要躲到船艙裡睡一個好覺。」

        「但是、Hugo……」崎清義總從覺得聲音如此沙啞過,他不敢,一刻也不敢放鬆,這次的案子代表太多的涵義,超越兄長的渴望、父親的期待和試探,還有自己想要突破某些既定不變的事實………他怕自己一旦鬆懈下來就會輸得一敗塗地,所以他不容許自己放鬆,為了能夠接受任何挑戰而隨時武裝起強韌的神經。

        「Dio…」崔霧生帶著清香氣味的吐息輕輕拂上了崎清義眼瞼,他想說這樣非常地舒服,然崔霧生已經低頭用吻封緘住他的唇,雙唇先是輕輕的磨擦,舌頭帶有試探性地輕舔,探入,捲住對方的舌葉邀請他交相纏綿,起先猶在推拒的崎清義彷彿被舌頭說服了一般,開始放鬆身體回應他的吻。

        崔霧生一邊舔吮著對方的唇,一邊輕輕鬆開了戀人的領帶、襯衫的扣子,輕輕撫摸那底下同樣結實的肌理,在碰到那胸膛上微突的茱萸時,崎清義的整個身子彈跳了一下,這是頭一回崔霧生碰觸他的身體。

        二人就在大廳的沙發上纏綿,崔霧生順理成章把他翻身壓在沙發底下,像是膜拜般從崎清義那形狀美好的頸項,一路沿下吻去,撥開了雪白的襯衫,輕輕啃咬著那扁平的乳頭,接著再往下,舔弄他的肚臍,崎清義的呼吸漸漸變得吸促,肉慾的刺激很容易牽起男人的興奮,深知這點的崔霧生一直往下,用下巴隔著褲子磨擦戀人己經稍微隆起的下身,接著用牙齒咬下拉鏈,扯下內褲舔了上去。

        「唔﹗」崎清義一聲驚喘,弓起了身子,性經驗雖不是零,但從沒有被女伴這樣服侍過,他無比驚恐地看著在自己腰間肆虐的崔霧生,突然他那俊毅的臉龐蒙上了情色的味道,他伸出手,輕輕地撫摸那線條剛直的臉頰。

        像是受到鼓勵一樣,崔霧生更進一步拉下了他的西褲,在看到那半透明的白棉布料無法隱瞞內頭已經有了反應的慾望時,他寵溺似地苦笑,低下頭烙下一個又一個的輕吻,並輕輕地含吮。

        「Hugo……no﹗…」沒想到對方能為自己擺出這樣的低姿態侍奉,崎清義撐起上身就想要避開,他下意識地搖頭,只覺得思緒好亂,前一刻為了工事而頭昏腦脹,下一刻這灼人的慾望令他理智迷濛。

        然崔霧生不但沒有理會,反而伸手按住了他的下身,脫下崎清義最後一絲的遮敝物,濃烈的情色氣味自那個地方散發出來,他甘之如飴地含吮起那高抬的分身,並用手指安撫著毛叢中兩顆小球。

        「Ah……no…、ah………」從沒想過被男人舔弄會是那樣亢奮而舒服的感覺,崎清義已經不能言語,閉上眼扭動身體,本能地發出了伴雜著母語的嘆息。

        崔霧生一邊觀察著戀人那不能自己的狂亂姿態,一邊手口並用,更激烈地安撫他的下身,加快含吮的速度,並套弄起他的幹身,崎清義的呼吸氣息越來越急促,崔霧生知道他就要高潮了,卻沒有移開,反而用舌頭挑弄著前端的凹糟,崎清義弓起修長的身子,高呼一聲,釋出了慾望。

        崔霧生將那苦澀的液體全數吞嚥下去,又從一旁取出面紙,拭去飛濺在嘴角的餘液。

        崎清義就像失去了絲線操弄的人偶,頹然地倒在沙發上,一邊維持出急促的吐息,一邊下瞄向神態自若的崔霧生。

        慾望發洩了以後,全身的肌肉確實鬆馳了下來,下身還餘下隱隱的亢奮感,令他的大腦無法運作,然而他卻感受到崔霧生依然在他的大腿、腰間烙下無數的吻,像是要安慰他,讓他寬下心似的。

        「Hugo……」

        只覺得胸口一熱,不知打哪來的激動,灼痛了崎清義的心,他低啞著聲音呼喚道,絲毫沒意識到自己這樣的姿態,這樣隨性的表情,斜揚的瞳眸,是那樣的魅惑。

        崔霧生輕輕吻上他的肩,溫柔地注視著他,微笑。

        崎清義伸出手,強硬地攬過他的頭,與自己再一次纏吻。

        在崔霧生的口腔裡,他嚐到自己的腥氈味兒,但卻一點也不覺得討厭。

        崔霧生的舌是那麼的溫暖,好像蜜糖一樣,甜膩地讓自己融化其中。

        真的陷進去了吧……他想,他開始要認真愛這個男人。

        就讓他談一場不會後悔的戀愛。

 

 

在崔霧生難得強制的擁抱下,崎清義終於睡了這段日子以來最長的覺,雖然第二天還是一大早就上班去了,但是在崔霧生的安慰和身體發洩過後,竟然不再如前天那樣充滿了鈍重的力不從心感,而面對屬下回報企案的進度及其他發展時,思緒顯得更加的清明靈活。

崔霧生想要提醒他的,大概就是…不管有多急迫的時期,人還是需要適度的休息,不然只會把事情越做越糟糕吧?

還記得今天早上二人對於昨天發生的事情一字不提,然而吃著崔霧生預早起來準備的吐司和咖啡,崎清義卻感覺到他們之間有那麼一點不再一樣了。

看起來對所有人也隨和客氣的崎清義,實際上卻總是很適當地和對方隔起一道不能跨越的防線,這也許是由於出生的家庭背景,令他無法輕易地為別人敞開心房。然而崔霧心那樣無微不至的照顧,以他為中心的一舉一動,卻令他有許久不曾感到的窩心。

也許從崔霧生有別於一般成年男性的坦蕩早就已經植根在他心中,令他對這名下屬並不抱有一般的戒心,才會讓他如此容易就闖進自己那道防線裡去吧?

因為『瑪莉安』的失誤,崎清義打算重新聯絡業界大小的物流公司,看哪一家能有成熟的配套措施,足以應付這龐大的案件,同時又具備寬廣的彈性,以便他們更改及調整策略。

就在他重閱之前為企案整頓的資料,秘書轉接了一通越洋電話,竟然是來自日本的兄長。

Dio。」兄長的聲音是無比地興奮,但聽在現在陷入困境的崎清義來說,卻覺得對方在諷刺自己。

「怎麼了嗎?哥。」自從他抵達香港後,兩兄弟就再沒有電話交談,大家都忙著在這瞬息萬變的社會裡掌握商機,光是工作已經令他們分身乏術了。

「我剛從爸那裡聽到你的事,為甚麼之前都不告訴我?」崎晉青略帶惆悵地問,然而從那輕快的語調聽來,他似乎對自己的困苦毫不體恤?

「我們同樣有各自的分社要負責,即使我出了甚麼事,也不可能添加你的負累吧?」崎清義只覺得自己口氣泛酸,從少做事,他就是比不上這位兄長,「那哥你是打來幹嘛?來替小弟收拾他的爛攤子嗎?」

「你在說甚麼啊?」聽到崎清義那不怎樣歡迎的口吻,崎晉青微微提高了聲量,「事情已經解決了,你還未從老爸那裡聽到嗎?」

「甚麼……?」崎清義訝然地道,今天早上他就一直關在辦公室裡,和團隊成員開了個小會,檢討改正的方向,接著便一直閱讀收集的資料,在此之前並沒有收到新的事態發展報告。

「瑪莉安的社長似乎是打算逃亡中國後從水路再到日本妻子的娘家避難,因為對方是有名的世家望族,可是卻被調查此案的中日警官給攔截下來,現在人就關在牢裡等候審訊,而他帶著一起逃走的流動產也會盡可能發還給相關的債主,據說從他的行李中搜出了大筆的現金,是他離開前在銀行把所有與崎香港分社簽下的合約金兌現而來的,所以我們應該可以取回原款。」

「這是…真的嗎?」崎清義睜大眼睛,訝異地道,沒想到情勢會好轉,原本以為自己勢必為崎國際這筆莫大的壞帳而負責,卻沒想到有這意外的好消息﹗

「當然,另外爸也知道你的難處,從警察那邊追回款項後他決定延續產品推出的時期,讓你有多一個月的時候來重新籌備。」崎晉青欣喜地道,「當然,既然時間延遲了,你就得推出更多質素的企案哦﹗」

「謝謝你。」崎清義揚起唇,「也替我謝謝爸爸。」

「你現在撥過去總公司,在電話說一聲Daddy I love you﹗再附以一個響吻,我想爸爸就會高興得不得了。」崎晉青哈哈大笑道。

「就不知道那會不會被當成惡意騷擾電話而拒絕接通…」崎清義苦笑,「那就這樣了,我還要向屬下們說這件好事呢﹗」

「他們八成早已知道了,據說這次警方能這麼早破案,都是因為你們的副社長提供大量資料協助,並且積極跟進呢﹗」

「嗯?」握著話筒的手一緊,崎清義聽到連自己都不知道的內情,「你說甚麼……」

「甚麼啊?那不是你的旨意嗎?你們那個副社長…就是Mr.崔,他自從瑪莉安出事後便天天到警方那裡報告,又送來了大量和交易有關的資料,讓警方輕易就掌握到瑪莉安社長的動向,他真的是個好幫手﹗就我這邊的副手也沒有他那樣進取呢﹗」崎晉青對崔霧生讚不絕口,幸好他並不是和弟弟面對面說話,否則一定看到崎清義已經無法壓抑的神色。

「謝謝你告訴我,哥,我還真不知道他背後做了這麼多……」改行壓下湧上喉頭的激動,崎清義平靜地道,「那我要先掛了,再見。」

「加油啊﹗Dio,大家都看好你的﹗」崎晉青在掛線之前,附上最後的打氣。

崎清義將身子後仰,整個人陷入柔軟的皮製椅背中,雙臂交叉著把自己的雙目遮蓋住,彷彿不許任何人看到自己情緒動搖的一刻。

長這麼大,他不是沒遇過形形色色對他表示好感的人,有的是因為他的家世,因為他的外貌,又或是他的個性,但他從來沒有接受過任何人的感情,因為在他心裡,隱隱知道讓一個人進入內心,是多麼危險的事。

然而這份堅持,都已經淪陷了。從來沒有人會為他設想到這個地步,擔憂到這個地步……除了兄長和父親給予無比的溺愛外,即使是曾經表達想要和他發展關係的追求者,也從沒有為他努力到這種程度…

崎清義站起身,拉下百葉簾的小縫隙,只見外頭是人來人往的辦公室,崔霧生就處於其中,他雖然有自己的房間,卻常為了協助自己或是實行自己下達的意旨而奔波忙碌。

崎清義垂下了頭,他覺得恐懼,覺得自己正要踏上一條只靠獨木支撐的路,卻又對於路那頭傳來的和絢陽光而嚮往不已。

 

 

        瑪莉安事件隨著合約金的追還以及父親的寬限下落幕,雖然是要把一切從新議定,但比起之前那顫巍巍的緊張氣氛,現在的崎清義明顯安心多了,且有了前一次的基本意念和方向,他和團體在會議中很快便能夠為新的企案定下大綱,現在也只餘下找出新的合作商及洽談而已。

        在整個案子裡,崔霧生對於自己背後的付出一字不提,然而只要是崎清義的要求,他也會盡力去做。將這一切看在眼裡的崎清義只覺得難以再將目光移離對方,在新案子忙亂之時,二人即使是獨處也僅僅為了談工作的事,但那份培養出來的默契,卻是顯而易見的。

        而就在一個月過後,銷售部門終於將所有工作告一段落,崔霧生二話不說拉著還想要加班下來再三檢查企劃書的上司,駕車來到了位於尖沙咀的藝術中心,這裡每月都有不同的節目上演,也是香港人口密集的市中心區域,在停車場停泊好車子,崎清義依然是一頭霧水,不知道對方對他來此處的目的。

        「Hugo你帶我來這邊幹嘛?」崎清義從上車後便一直感到疑惑,跟著崔霧生走進了演奏大堂,舖設了紅地毯的迴旋樓梯底部,有穿著制服的工作人員筆直地站著,崔霧生向他出示入場票,他這才看到,樓梯上小小的告示版,寫著今天要上影蝴蝶夫人的歌劇。

        雖然自己並不是對藝術非常感興趣,但自少在母親和兄長的薰陶下,也是見識不少。這齣名為蝴蝶夫人的音樂劇,是由意大利有名的劇作家編成,是母親特別酷愛的作品,因為那是發生在國際的交通漸漸頻繁,卻依然存在著動盪不安的年代,一名傳統的日本女性愛上了來自遠洋的美國水手,付出了真愛並在最後為了他而自刎身亡,非常典型的淒美愛情。

        在票務員的帶領下,崔霧生毫不忌諱地牽著崎清義坐到位子上,雖然這對於在美國土生土長的崎來說並不帶來困擾,但據他住在香港這一段時日裡,卻深厚感覺到東方文化對於同性戀還未開明到了能坦然接受的地步,在心裡不禁訝異崔霧生的不在意。

        「不知道你看過沒……但是我想和你看,看到故事的時候就已經很想了。」崔霧生扯出一抹溫和的笑容,今天的他好像格外地耀眼,令崎清義有點不習慣地別開了臉。

        「Madam butterfly……這個我已經看過很多次了,你是想說,我是那個遠洋出海的水手,提醒我在遙遠的國度千萬不要忘了你嗎?」崎清義調笑似地問。

        「沒錯,那個不能捉摸的水手是你,我就像蝴蝶夫人一樣,即使有天你遠離了,我還是無法忘記你。」絲毫感覺不出半絲玩笑口吻的崔霧生卻是無比認真地看進他的眸裡去,「不過,蝴蝶夫人也代表你,堅強又美麗,寧願毀滅也不願妥協……看到角色設定時,我就覺得很像你了。」

        「可悲啊,你這是預示我的下場嗎?」崎清義為崔霧生這再直接不過的讚美弄得更加不自在,只能一笑帶過。

        「不,我不是那個水手,我會讓你幸福的。」崔霧生說著,執起緊握住他的手,在上頭輕輕一吻,與此同時,劇場裡的燈光也漸漸黯淡下來,二人沒有再談話,只是靜靜地欣賞這齣經典而悲壯的愛情劇。

 

 

        在舞台上厚重的紅色圍幕拉下了,二人甚麼也沒說,只是從開演到現在也不曾分開過的手,卻是更加緊密地握著彼此。

        也不理會旁邊觀眾們的視線,他們就這樣步出了演奏廳,在圍繞藝術中心的海濱長廊漫無目的地踱步,時間已經是十時三十分,然而香港這顆不夜明珠卻是不論何時也在閃爍生輝,透過維多利亞港看向對岸,只見萬家燈紅,摩天大樓亮起了美麗的霓虹燈,象徵著黑夜裡人造的白晝。

        二人走到了長廊的高層,避免和半夜談情的其他情侶碰著,交握的手終於分開了,崎清義倚在鐵欄之上,眺望著遠遠的風景,海風把他今早花心思定好的髮型給出亂了,然而他卻毫無自覺,反認為前陰都飛揚起來,有無限的舒爽感。

        崔霧生也雙手插在口袋裡,閉上眼睛享受狂亂的風,看過了這樣一個悲淒的故事,最好就是沈默著讓那感情慢慢消化,將所有的聲音與印象烙印到腦海裡去。

        過了一會兒,崎清義終於先開了口。

        「Hugo。」

        「嗯?」崔霧生這才將視線轉到戀人的背影處。

        「你怎麼會喜歡我?」崎清義問道。

        「我不知道。」他聳肩,「起初是覺得新來的上司的外表非常獨特,不知不覺就注意起你的一舉一動…到意識到時,眼神已經移不開你了。」

        「很白爛的解釋呢。」崎清義垂下長眸苦笑,「你早就是同性戀嗎?」

        「嗯。」崔霧生點頭,一臉沈靜,「我小學中學都是在男校渡過,自然有認識很多這類傾向的朋友,也從中發現自己的性向……當然,那時也可能是短暫的迷惑,但是在出社會後,我就了解到自己是真的對女人並不抱持興趣。」

        「我並不是同性戀,在你之前也不曾和任何人交往過。」

        「我知道。」崔霧生上前,輕輕搭上了他的肩頭,「Dio看起來很親切,實際上卻是不容易靠近,對誰都健談靠近,可在感情上卻是非常地生澀。」

        「被你這麼一說,我似乎一點也不成熟。」挑唇微笑,崎清義轉過頭,清亮的眸子在夜空中交會,「那你怎麼會看上我?不怕我拒絕你嗎?」

        「大概是直覺吧……我想你並不是對這方面排斥的人,甚至很可能是圈內人。」崔霧生輕撫他的臉,「能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高興,我是你第一個接受的男人吧?」

        「是第一個接受的…人才對。」崎清義抬起頭,二人的鼻尖輕輕磨蹭著,「謝謝你為我做了那麼多,雖然一開始答應和你交往是因為覺得沒有所謂,但是現在……我想我真的有點喜歡上你了,甚至越來越……」隨後的話都消失在二人交融的氣息中,甜膩的親吻,彷彿嬉戲一樣相互追逐的舌頭,崔霧生平常總是保持著紳士的風度,然而當二人親熱之時,他卻是變得強勢而侵略性,這一點,從上次瑪莉安的事件便略見一二。

        就在二人吻得難分難解之時,一道略帶迷惑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Dio?」

        一道熟悉的男聲令崎清義全身一震,想也沒想便推開了崔霧生,回過頭,只見兩名男性同時注視著自己。

        比一八零的自己還要高上半個頭的男人,沈穩壯實的身軀,一張猶帶著一絲不確定的疑問臉容,而他的身畔站著一名肌膚白皙得過分美麗的男人,他們的手緊緊牽著彼此,正如自己和崔霧生一樣,那名男人身段纖瘦,但是卻也略比自己矮一點點而已,他的臉容有股難以言喻的出塵之美,然而崎清義卻總覺得有那麼一點熟悉的感覺。

        「Mathis。」相較於對方不肯定的詢問,崎清義回以肯定的回答。想不到他們又再相遇了,是因為彼此之間有緣分嗎?

        和初見面不同,脫去墨鏡和西裝的穩重打裝,穿著皮製的外套、黑色襯衫以及牛仔褲的Mathis給人張狂的魅力,而在他身邊的男子又是那麼的豔麗,即使穿著毫無雕飾的純白衣褲也給人一種高嶺之花的感受,不知為何,崎清義竟覺得心頭冒起一陣異樣。

        「Dio,這位是?」重逢的怔忡卻很快地被身後的崔霧生打破,只見他微蹙起的眉帶著顯而易見的不安,確實,在Mathis這經年累月似的洗鍊氣魄,光是這樣站著已經充滿了驚人的存在感。

        「Mathis,我在日本認識的朋友。」崎清義提高聲音,邊說邊走近眼前的二人,「上次很對不起…還沒有太多時間交集就分別了,後來我一直很後悔,沒有和你交換聯絡方式。」

        Mathis微微頷首,「我也一樣,能在這裡遇見你簡直是奇跡,你到香港來旅遊嗎?」

        「不,我現在在香港工作。」為了避免上一次的遺憾,崎清義這回率先表達了坦率之意,「你聽過崎國際嗎?我是香港這邊的分社長。」

        Mathis那深黑的眼瞳略為訝異地睜大,苦笑,「很抱歉,那個時候我還以為你是個學生。」

        「不會,反正我已經習慣了。」Dio回道,「我的本名是崎清義,你呢?」先一步透露自己的名字,是希望這次不再讓男人成為茫茫人海中的陌路人,他想要和他相交、了解,崎清義想,這大概是因為男人那樣出眾的氣質,以及令他非常想要親近的穩重感。

        他尊敬這個男人,擁有深厚的內涵、才能,也有自己經常想要練就的成熟與知性。

        男人看了看身旁人,像是得到對方允許的示意,才道,「我叫沈雪隼。」

        崎清義點點頭,又轉向他身旁的麗人,「……這位是…?方便介紹我認識嗎?」

        「你們可能見過。」沈雪隼苦笑,輕輕環上他的肩,像是要把他納入自己懷裡一樣,「大板磐男,也是上回我們錯失了公演的主角大板玉三郎。」

        「你好。」帶著日本腔的英語啟口,大板磐男那張精細的五官笑起來,帶有格外的柔和氣息。

        「啊,是歌舞伎的巨星。」站在崎清義身側的崔霧生驚嘆道,雖對於日本全統技藝沒有太大的涉獵,但大板玉三郎的名號卻也略聞一二。

        「那這位是?」Mathis亦將視線轉向崔霧生。

        「我的得力助手,崔霧生,崎香港分社的副社長。」崎清義回道。

        Mathis稍為掃過眼前二人同樣緊緊扣握住的手,點頭應道,「原來如此,很高興認識你,崔先生。」

        「叫我Hugo就可以了。」崔霧生回道。

        「Mathis那你呢?和大板先生一同來旅遊?」崎清義看二人輕便的衣飾,不由自主地問道。

        「不,我在香港居住,工作也是。」沈雪隼回道,一邊拉起大板磐男的手,「只是磐男來香港看我,所以我就領他四處看去。」

        「…原來是這樣啊……這麼說,我來香港也差不多半年了,原來我們一直都在同一個地方。」崎清義笑道,「到現在才碰到面……實在太遲了。」

「也不會,只要你還待在香港,我們絕對有機會再約出來見面。」沈雪隼維持著不疾不徐的語調道,卻不知道這話滲集了多少真心的成分,還是客套辭令居多?畢竟二人不過是意外的相遇,在甚麼關係也還未展開就告別,能夠還記起彼此的名字並再會,可已經是奇妙的緣分了。

崎清義頷首,覺得話題也就此告一段落,但他直直地看著沈雪隼,卻又覺得二人就此分道揚鏢實在太可惜了,可是像他們到底是否戀人這類的問題,他卻問不出口,他從西裝口袋取出錢包,把上頭的卡片遞給了對方,「我的聯絡方式,改天出來喝杯咖啡。」

「謝謝。」接過後卡片後,沈雪隼卻沒讓他的手離開,反而緊緊地握住,這讓崎清義心頭一震。

只見大板磐男像心有靈犀一樣,馬上從旁邊端來了隨身的原子筆,沈雪隼就在崎清義的手心處寫下了八個數字。

「我的手機電話。」沈雪隼寫罷,仔細地合上他的手,這才放開,「甚麼時候都可以打電話給我。」

「嗯。」崎清義低頭一瞥,暗暗地在腦海默唸著這串號碼。

「那麼今天先走了,我們還要到廟街去逛夜市。」Mathis攬過大板磐男的腰肢,毫不介意他人眼光地離去,臨別時不忘轉身,朝崎清義揮了揮手。

崎清義朝他說再見,回過身,這才留意崔霧生一邊深思地注視著自己,他只覺得被沈雪隼碰過的手一熱,不自覺握緊,「怎麼了?」

「不,很好奇你和你的朋友是怎麼認識的。」崔霧生一臉不解,「怎麼會連對方的本名都不知道?」

「就是觀賞大板玉三郎的劇時遇到,接著去喝了杯東西,就算認識了。」崎清義聳聳肩,「我知道香港人不習慣這樣,可是在外國和陌生人說話是很平常的事,而且也有就這樣發展成一生的摰友。」他在美國有不少惡友,就是在酒吧或是咖啡館搭訕而來的。

「你喜歡看歌舞伎?」崔霧生問道,確實以崎清義那端正古典的臉容,和日本能樂非常地配襯。

「不,那次是我哥帶我去的,我不太懂得欣賞這麼傳統的東西。」崎清義苦笑,「那些都不是我所認識的日語。」

「哈。」這麼一說,崔霧生也苦惱地搔搔頭,「我明白,就像要我看粵劇的時候,明明是廣東話,我卻聽不明白內容。」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調笑,崎清義看著崔霧生不再嚴肅緊張的臉,一邊暗自鬆了口氣。

他知道,自己對於Mathis的反應太過明顯。

這還不是甚麼好感以上的感情,更稱下上任何關係,但是男人的獨特,卻確實地在他心頭刻下印記。

崔霧生應該也清楚留意到這點,特別是自己迅速推開他的舉動。

才剛想要投入所有去珍惜眼前的第一個情人,為甚麼又再次遇上了Mathis,而自己又再次受到他強烈的牽引?

腦海裡不禁回想到日本那夜,幾乎要將慾望扯出來的一吻,即使是輕若鵝毛,他卻清楚地看到,倒映在彼此眼瞳裡的,想要肉體交纏的火花。

為甚麼……會是這樣呢?

就在崎清義苦笑著垂頭之時,崔霧生本來開朗地歡笑著的臉容也收斂起來,深深地凝視著戀人的困惑的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