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二天早上回到公司,崎清義就為了最後檢討會議做準備,放在案頭由秘書細心整理好的文件,正是這個月來他耗盡心神籌劃出的企案,今天就要傳輸到美國總公司讓父親過目。
細心地為頂頭上司送上一杯香濃咖啡,在接收到崎清義溫柔微笑的道謝時雙頰飛紅地步出辦公室的愛蜜麗是他的得力助手,在到任前一直是副社長崔霧生的貼身秘書,其認真又能幹的工作態度被譽為崎香港最炙手可熱的女強人,而崔霧生卻以『最能幹的秘書必須輔助最重要的社長』,而將這名人才讓渡給自己,從此可見他是真的對自己這名上司抱有尊敬之情。
崎清義一頁一頁地翻著經過周密統計而得出的數據和圖表,褐色的瞳眸卻在掀頁之時,不自覺投注在手心那已經一半褪色的號碼上。
昨天遇上Mathis後取得的電話,他幾乎馬上就背進腦海裡去,然而為怕日後忘記,他還是在日程表、隨身筆記和行動電話記錄下這串數字,洗澡的時候也沒有刻意把手心的墨跡擦乾,放任它自己地脫落。
大概是想確認昨夜的偶遇絕不是夢吧?崎清義苦澀地揚起唇,卻沒有察覺自己對別人難得地有了這麼強烈的執著。
鏡花水月,得不到的幻影反而更有渴求的價值,Mathis這個男人太多深藏不露的東西,總是令他下意識地想去挖掘了解。
雙手緊握成拳,支在下巴,崎清義有點怔忡地呆望前方,腦海裡浮現大板磐男那清秀絕倫的容貌。在舞台上扮演女性姿態的他總是帶著一股大和民族的優雅,如果說自己的模樣有日式的古典味道,那麼大板磐男則是連舉止和手段也幾乎融入了江戶時代的和服美人。
就連看過無數形形式式男人的自己都覺得,大板磐男的氣質絕不是一般人能夠比擬,難怪在日本的時候,Mathis會為了能見對方一面而奔波,甚至因為錯失對方的演出而懊惱焦躁。雖然沒有明說,但是二人親暱的態度明顯宣示著他們是戀人關係。
自己和他並沒有甚麼稱得上陌生人以上的關係,更何況他的身邊已經有崔霧生這個稱職的情人,再想下去,遺憾下去,倒是對兩邊都不公平。
就在這麼想的同時,案頭的電話鈴鈴作響了起來,擴音器傳來了愛蜜麗柔美的嗓音說著流利的英語:「Mr.崎,有一位叫Mathis.沈的先生有事找你,但是他沒有任何預約,要轉接過來嗎?」
崎清義只覺得心一陣跳動,才在想著,對方就致電來的,幾乎像是能夠窺見他的內心般。他按捺著心頭的訝異,朗聲道,「麻煩你替我轉過來。」
經過一陣柔和的綠奏子旋律,電話那頭傳來一陣平靜,熟悉的男聲隨和地響起,「是Dio嗎?」
「Mathis。」崎清義提起話筒,刻意維持著清朗不為所動的聲調,「找我有事嗎?」
「沒,只是既然昨天難得和你重遇了,卻沒能多聊……」好聽的男低音帶著一絲遺憾,「我看你卡片上頭寫的辦公大樓是在中環吧?待會一起去吃過午餐好嗎?我也在這一帶工作。」
「啊……好的沒問題。」崎清義連忙翻查著筆記,想著待會該和愛蜜麗重新安排下午的會議,雖然不是分身乏術,但可以的話他想把時間預留多點空白,「你在哪一處工作?有鄰近的餐廳嗎?」
「嗯,我沒有固定的辦公大樓,只是今天剛好有事要來這邊工作。」沈雪隼卻沒有透露太多,「我有駕車,待會到你的公司接你吧?約幾點?」
「12點應該沒問題。」崎清義也理解對方意思,不作追問,「麻煩你了。」
「不會,那就待會見。」說著,他掛上了電話。
崎清義這才發現自己剛才就一直情緒緊張,到現在才紓一口氣下來,其實即使沈雪隼不打電話來,自己也打算在下班後約他去喝一杯。廣東話的語言課已經基本上畢業了,現在崎清義的下班時間不是和崔霧生獨處,就是回家休息,時間寬裕多了。
社長為了午餐的對象而特地調換了行程的消息從愛蜜麗及一眾能幹秘書處『不小心』地外傳,離中午尚有一小時的時候,卻已經讓整個辦公室無人不曉。崎清義那端正而嚴謹的俊美容顏從入社已經深得眾女性員工的青睞,加上他又是年青又多金的單身漢,又是在外國出生的ABC,暗地裡可說是成為了女員工們最想嫁的對象。
然當事人卻是對此一無所知,依然是一邊試圖壓抑興奮的心情,維持那張聞風不動的領導者臉容,一邊卻不自覺從舉止的急促中洩露出他的期待。
難道那位真的是社長的真命天子?……對上司的失常難免作出猜測的社員們也都暗自討論,幸虧副社長出外見客尚未回來,不然看到難得紀律鬆散的職場,難免又會板起臉訓話一番。
十二時正到來之前,崎清義竟一改先前總是延誤午餐的習慣,首先便告別尚在執拾的部下們,往外頭走去。
即使早已不是少女愛作夢的年齡,但對社長一貫的作風瞭若指掌的愛蜜麗也都難掩好奇。
眾人隨著樓層採光設計優威的大型玻璃幕牆看下去,只見他們的社長站在大堂之處,似乎正等待著誰。
因為也是外出用膳的時候,對事情發展較為緊張的女性員工也就趁機乘電梯下大堂,想要親眼看看令社長如此重視的對象,是否一名絕世大美女。
而礙於面子與自尊而不能表現出過分好奇的男同事,則是一邊假裝埋頭工作,一邊豎起耳朵聽著女士們大大小小的討論聲。
當事人卻是全然沒有自覺,靜靜地站在梯階處,看著車道來往的車流,難掩期待的表情。大概從到香港後,他就沒有和工作以外的人外出過,因此這次可以視為友人之間的聚會,令他難以自拔的心情興奮。
十二時十五分,一輛玄黑的BMW穩然停泊在公司大樓旁,朝著崎清義打開了車門。早就在大堂處徘徊的員工們也都引頸期盼,因為車子的玻璃都貼上了茶色的反日照保護貼,想要看清駕駛者的機會就只有上司上車的一瞬。
就在看到裡頭是一名戴著墨鏡,即使只是坐著,也讓人看出他高朓的身材以及俊帥的臉龐的男人時,女性員工先是為社長名草尚未有主而鬆一口氣,但同時對於這名身分未名的男子投以露骨的讚賞。
「他……好帥﹗」
「是超帥﹗」
「嗚……和我們的正副社長有得拼﹗」
假如崎清義並不是那麼快滑進了車廂內,大概會為聽到這麼奔放的嘆息和打量而全身雞皮疙瘩吧?
聽著能使人放鬆心情的藍調,個人風格甚重的車廂裡彌漫著沈雪隼的味道,介乎於煙草與古龍水之間,成熟男性的氣味。
崎清義下意識地覺得窘困,只見對方拉下墨鏡,玄黑的眼珠子往自己打量過來。
「今天的你和第一次的你差很多。」沈雪隼苦笑道,「穿了西裝就像個成年人。」那個時候,他還以為崎清義是來日本旅遊的大學生,目的只是隨兄長玩樂而已。又或是尚在適學年齡,卻已經兼職模特兒的年輕人。
「你不也是?」崎清義憶起他昨天便服的模樣,「如果你昨天沒有喊住我,恐怕我也未必認得你。」
「那我慶幸當時的自己有把握機會。」手搭上控桿,沈雪隼打住了寒喧,「喜歡甚麼樣的料理?」
「都好。」崎清義聳聳肩,平常都是把決定權交給道地的崔霧生,「我不偏食。」
「你幾點要回到公司?」沈雪隼打量著車前的電子時鐘,因為自己遲到了,害他們浪費了十五分鐘的午餐時間。
「我到四點才有行程。」崎清義回道,卻對於自己刻意的調整時間半句不提。
「那我帶到繞遠一點,有家不錯的餐廳。」沈雪隼點了點頭,意外對方的日程毫不緊湊,但又想到他是分社社長,大概不用遵照一般上班族的規則上下班吧?他隨即踏下油門,發動坐駕,崎清義看著他線條俐落的側面,專心一意注意著後照鏡車流的表情,只覺得心裡有一種莫名的慨嘆。
從副駕座的後照鏡處,看到自街道的另一端走來一道西裝革履的人影,挺拔而高壯的身材,提著公事包快步趕到崎香港的辦公大樓。
然而玄黑的BMW就在這一刻絕塵而去,那人稍為瞥向這輛不熟悉的車子,微一胡疑,卻又想起更要緊的事而往大堂走去,就在這時,與一眾伸出脖子、嘆息著好戲已經離開的女員工們碰個正著。
「啊﹗副社長﹗」
「副、……唉啊﹗」
連串的驚叫,令來人皺起了濃眉,陽剛的臉容也出現了不解,「你們怎麼啦?一個個不去吃午飯,站在這個地方?」正是崔霧生。
「副社長﹗你有所不知了﹗剛剛啊有人來接社長……」
「接Dio?」崔霧生心一沈,剛從外面見客怱怱趕回,就是希望不錯覺和戀人午膳的機會,本來著崎清義習慣都是工作到遲遲不離開辦公室的,卻沒想到今天意外地碰不到人。
「是個帥哥﹗」其中一位部屬非常充實地發表感想。
另一名女性卻嘟著紅唇搖頭,「不是,臉蛋的話不是…可是好有魅力﹗」
「看起來就像是哪兒來的成功人士……」某位已經被俘虜的女員工陶醉地道。
「一定來頭不少,還BMW呢,擦得光錚錚﹗」
崔霧生本來想著能與戀人進餐的興奮心情頓時掃空了,他懊惱自己為甚麼不走快幾步,那麼至少也可以看看車裡頭的人物是甚麼來頭。
就在升降機到達地下時,這回卻是以美貌與智慧著稱的秘書愛蜜麗一臉急躁地跑出,似乎是和外頭那一群姐妹分享觀察的成果。
「連愛蜜麗也……」崔霧生更加訝異了,就沒想到一向穩重成熟的她也跟著一起鬧,然而在聽到對方的說明時就更加猜疑了。
「副社長你不在場不會了解,自從有客人打來一通電話後,社長今天可以難得地心情超愉快,做事極速脫手,而且還為了這個午餐而推遲了下午的工作,可見他真的很重視這位訪客啊﹗」愛蜜麗說著,一邊問姐妹們到底是怎樣的人來接走她們最想嫁的黃金單身漢。
崔霧生只覺臉上一團黑線,他按捺住煩躁的心情,問道,「電話是你負責接的嗎?既然這樣,那個人叫甚麼名字呢?」
「他姓沈,英文名字叫Mathis。」
「啊﹗搞不好就是車上那個人﹗」又是一陣高亢的尖叫。
崔霧生不再說話走進了升降機,只是比平常用上更重的力道按下樓層的按鈕。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很快便由沈雪隼帶離了香港島,來到九龍這邊。在停車場泊了車後,沈雪隼駕輕就熟地帶著他上升降機,在一層又一層迷宮般的寬闊購物走廊穿梭,崎清義還沒來過這個廣場,但是又是以日照作為完全採光像玻璃建成的溫室一樣的大型購物中心,令他想起了香港國際機場的宏偉。
因為不是假日,而這一帶又是高消費地段,一路上並沒有太多遊人。他們來到了一家叫名Amaroni,從玻璃櫥窗就看到美麗六十年代西式酒吧的佈置,侍者穿著筆挺的西服侍立於門前,其中一人看到沈雪隼便上前點頭打招呼,而沈雪隼也笑著回應他,看來他是這裡的常客。
進入了店裡,那暈黃的燈光和四周的紅木設計配襯極了,牆上帶著鄉土風味的掛畫也予人放鬆的感覺,崎清義愛極了這種氣氛。二人坐進了最裡頭的包廂,可以看出這並不是平常輕易開放給普通客人的地方。
打開餐牌,是自己尚在努力學習的漢字、英語,還有意大利文。
「這麼多國家,意大利菜是我的最愛。」沈雪隼雙手交叉支著下巴,一臉溫柔的笑意,「在意大利住的時候,我還因為不停吃Mozzarella而增磅不少,害得結果天天都要上一回健身房。」
「確實,起司的種類裡,Mozzarella最令人上癮。」崎清義點頭附和,「我也喜歡意大利的焗烤類,可是在美國正宗的沒太多,大部分的食肆都已經被速食化或是簡單化,符合美國人非一般的食量和生活步伐。」
「那你得嚐嚐這裡的菜了。香港的好處就是儘管有極多不同種類的外國菜,但對於『原汁原味』這點倒是非常執著。Amaroni是我吃過最棒的。」他打開菜單,每翻一頁就向崎清義推薦幾道不錯的菜,五花八門,饒是他記性再好也無法全部記下來。
「還是你拿主意吧。」崎清義苦笑著搖頭,把餐單推回給沈雪隼,「點最美味的就好。」
「嗯,交給我。」沈雪隼表現出難得的興奮,大概是樂於把自己得意的心得分享給其他人,只見他喚來侍者,點了四道不同的菜,還有餐酒,侍者快速地記下離開,沒一會就送上了色澤清淺的餐前酒。
「Say cheers﹗」沈雪隼舉杯,玄黑的眸子看向崎清義。
突然地玩心一起,崎清義故意用苦練得來的廣東話說道,「飲勝﹗」
沈雪隼訝然地睜大了眸子,然後驚喜地道,「你學廣東話了?」
「嗯。」崎清義笑著點頭,雖然說得很慢,但還是努力地一字字吐出準確的發音,「滿難的,還在學。」
「呵,學語言是非常有趣的學問,很快你就會從中體會到。」沈雪隼也就乾脆都改用廣東話對談,崎清義那清雅俊秀的臉,努力地咬清每一個中文字的表情實在是非常可愛,就像個牙牙學語的孩子,「你學多久了?」
「半年,先去學校學,也有跟同事。」崎清義見他如此流利的廣東話,心裡有了疑問,「Mathis你原來是香港人?」
「嗯,不過我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四處旅遊了,並沒有固定的落腳點,香港是我的出生之地,我也經常回來,但是這幾年來都是走走停停,沒有在任何地方滯留多過一年。」他端起酒杯輕呷,「所以昨天能遇上你真是奇蹟﹗」
「我也是。」本以為二人在日本之行後就不能再見,卻沒想到還能像這樣愉快地坐在餐廳裡聊天,「Mathis你遲些又會離開香港?」
「嗯,可能去日本,不過還未決定日期。」沈雪隼淡淡地回道,這時侍者送來了第一道菜,香氣噗鼻讓人食指大動的焗烤闊條麵,是國家級的傳統美食。
崎清義想問他,是為了去見大板磐男嗎?可是話還未出口就吞回肚子裡,自覺以他們的關係,未必能夠探入如此隱私的話題。他故意把注意力都投向第一盤美食,舉起刀叉用日語說了聲『我開動了。』
二人吃著聊著,就好像回到了日本那個晚上,然而不同的是他們對彼此的態度已經卸去了猜疑與試探,而是盈滿了想要更加了解對方的慾望。崎清義交友廣闊的個性表露無遺,而沈雪隼也溫和地解說自己在各地各處的經歷和見解。唯有就是二人對於昨天晚上彼此身邊的人都避而不談,因為他們都知道,一旦掀開這道不怎麼穩固的簾幕,有甚麼現實的東西就必須要改變。
「對了……到底Mathis你的職業是甚麼?」到了上甜點的時候,崎清義不得不承認沈雪隼的口味,從頭盤到餐酒,無一不是絕頂的美食,而且味道搭配得非常恰當,相輔相承下令菜色的調味更加地豐富。而現在他身上的黃金蘋果批和奶油吉士打,那香脆的口感和恰到好處的甜味令他讚不絕口。
「你認為呢?」沈雪隼回看對方。
「之前就說過啊…外交官或者檢察官。」一邊咀嚼著帶著楓糖味道熱呼呼的蘋果粒,崎清義滿足地瞇起了褐色的眼眸,他愛美食,對於欣賞的東西就要毫不保留地表露出讚賞,這是他品嚐佳餚的宗旨。
「就說你想太多。」沈雪隼苦笑,詢問,「你聽過飯店經紀人嗎?」
「哦,是指實際掌管飯店業務的業者嗎?」崎清義問道,太過複雜的意思用英文詞彙去替代,「我之前在和日本的『真璧』合作過,大概知道規模。」
「不,日式飯店的經營和國外的還是有些微的差別,除了國際標準的機制外,日本還有針對自國經濟模式的一套系統。」沈雪隼搖頭,「飯店經紀人是指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不停地到各家飯店停駐監察,為了接待政要貴賓,以及確保每家飯店運作體制依照業內規距的監察者。我們並不隸屬任何一家飯店,而是由國際酒店聯鎖機制所雇用的,從各家飯店抽調出來的資深經營者,我們的目的是看管,以及在重要場合提供接待的服務。」
「聽起來非常有趣,那就是說,要當飯店經紀人必須是這個酒店業皇國中的菁英吧?」服務業嘛,難怪沈雪隼會有如此廣博的見識,假如不了解各國各地的文化風情,又怎麼接待嘴刁的貴婦人,或是喜好特殊的億萬富豪呢?
「可以算是吧,也可以說是最惹人厭的一堆人,既不屬於任何一個集團,卻又有凌駕所有飯店的監控權。」
「可是,我不認為有人會討厭Mathis。」崎清義把最後一塊蘋果批放進口裡,坦率地說出自己的想法,「處於高位的人固然會做出有違下層人士利益的事情,招致嫉妒和人怨也是正常的事,可是Mathis你這樣的內涵和手腕,卻是讓人感覺到很值得信賴和倚重啊﹗若我是飯店的經營者,我會很想要讓你長駐在我的物業旗下,在你的監管之下我相信飯店一定能夠經營得非常出色。」
「那是因為你是在假設,假設並不包含實際職場上的私心。」沈雪隼苦笑,眼前人對自己的誇讚,他領受了,「怎樣?有滿足你的好奇心嗎?」
「嗯。」崎清義頷首,隨即又垮下肩頭,「不過也因此明白到我們能在香港見面的機會不多了。」
「不,假如有假期的話,你可以選擇我駐留的飯店渡假,我就可以以工作的名義堂堂正正和你同遊,崎國際也是我們的貴賓列,只是除了董事長夫人外,似乎你們都沒有外遊的習慣?」沈雪隼瞇起眼,回想著工作經驗,「一般的富家公子都喜歡帶著情人四處旅遊炫耀自己的特權和財力,可是崎國際卻是務實一派,我曾經有一次榮幸見過你的母親,夫人是一位非常楚楚可憐的日本美人,你也深得她的遺傳呢﹗」
「我不喜歡這張讓人時光倒流的臉,別人都說我不笑就顯得太正經了。」崎清義撇撇唇,絲毫沒留意自己舉止已經放鬆得像和大學同學交往一樣隨性,打從出社會後,他已經不曾這樣了,每天在職場上的待人接物,令他維持住淡漠而客套的交際,就只有這個時候,和Mathis相處的時光太快樂,令他大男孩的心態又重新外露出來。
「不會,充滿和風味道的端正臉容很引人注目。」沈雪隼說著,突然伸出手,指姆輕輕地在崎清義訝然的唇角一拭,然後自己舔去指頭的糖醬,「假如沒有這樣不成熟的吃相的話。」
「啊﹗你是遊歷太多都學會了法國人泡女人的說話技巧嗎?」不否認,自己的唇角到現在還殘留著微微的溫熱,但崎清義卻故作懊惱,「竟然在這個時候伸出手來做這種事,我還真要好好向你學習呢﹗」
「我很樂意當你的啟蒙恩師。」沈雪隼笑著,沒看漏輕輕偷上了崎清義耳際的紅暈,但卻沒有再在這話題上打轉,「結帳吧,差不多三點了。」他們一直聊啊聊的,上菜的速度又和緩,結果時間就這樣不知不覺地過去了。
「Mathis…」崎清義從口袋想要掏出銀包,卻被他揮手阻止。
「是我邀你的,我請。」說著,他將信用卡放在侍者送來的帳單上。
「那請務必下回讓我邀請你。」崎清義嘆一口氣,都是成年人,知道客套地推讓只會顯得更失態。
「我會期待。」
差不到四時正,極具線條美的玄黑BMW再次駛到崎香港辦公大樓,崎清義正聊美國的大學生活聊得興起,有點惋惜這相處時光又告一段落了。
「Mathis你今天晚上有預定嗎?」解下安全帶時,崎清義問道。
「嗯,約了朋友。」沈雪隼頷首回應,卻不願多談,「改天再去喝一杯,或是哪天我再偷閒來吃午飯。」
「那就再約吧,see you。」察言觀色的崎清義也不多作追問,推開車門踏出雙腿,「謝謝你,Amaroni是家很不錯的餐廳。」令他對意大利菜充滿了美好的回憶。
「香港還有不少美味的食肆。」沈雪隼一手按住軚盤,一邊思索著彷彿有甚麼要開口,二人有一句沒一句地客套,因為彼此都不是多話的人,很快又陷入了沈默。
「那個,Dio……」沈雪隼的視線從車前的風景轉向崎清義那張笑意盎然的臉容,「那天…………」
「Dio﹗」後頭傳來的大聲呼喊,打斷了欲出口的話。
崎清義轉過頭去,「Hugo……」不知怎的,語氣竟有點虛弱。
從大堂奔出來的崔霧生似乎是衝著他們而來的,他走到崎清義身邊,為他接過公事包,「四點會議的文書都準備好了,等你去閱覽檢查。」
「啊、但……」崎清義略為不捨地瞥了瞥車上的沈雪隼,「我待會過去,你先上去。」
「我就是下來通知你啊﹗」崔霧生皺起眉,一臉不以為意,「看到你在樓下,所以就來找你了。」
「你其實不用特地……」崎清義下意識躲開他那質問般的視線,「我四點一定會趕回去。」
「四點是會議的開始時間,但是之前還是有檢閱一下會議內容的必要吧?」一點也不如往常的隨和,崔霧生今天卻像是非趕他回工作桌不可。
就在二人尚在對話之時,坐駕上的沈雪隼戴回了墨鏡,道,「Dio你去忙吧﹗我也要回飯店了。」他揮了揮手,悠然地發動引擎,揚長而去,彷彿絲毫不受到二人這曖昧的爭持影響。
崎清義悵然若失地看著車子消失在轉角處,崔霧生卻在此時把他拉到進大堂,就往男洗手間裡走去,還沒有回神過來的他就被擠進了其中一個隔間,崔霧生反手關上了門,讓他們困在密閉的空間之內。
彷彿此刻才理智回籠,崎清義抬頭,就見崔霧生全然沒有平常的冷靜和親和,正緊蹙著眉,彷彿在注視著甚麼棘手的難題一般凝睇著自己的臉。
「怎麼了?」崎清義抬頭,對上了他的眼睛,東方人深不見底的眼瞳總是令他感到神秘,然而現在,他卻希望對方那帶刺一般的目光不再投注在自己身上。
「Dio,他是你從前的愛人嗎?」二人的身高相去不遠,崔霧生卻是兩手將崎清義圍困在胸膛之內,在這狹窄的隔間中,彼此的臉容貼近得幾乎能感受到對方的吐息。
「不是,怎麼可能?」崎清義搖頭,莫名其妙,「你是我第一個交往的對象,我之前就說過了。」
「交往是回事,可是抱有感情卻是另一回事。」崔霧生雙手都緊抓住他的肩,「你暗戀他嗎?」
「我就跟你說……我並不是同性戀。」崎清義企圖掙開對方,卻發現那手勁帶著異常執著的力道,他拗不過,嘆一口氣,「你不要胡思亂想,我是很想親近Mathis,但那是就朋友的立場而言。」
「可是他是……」崔霧生緊蹙的眉還是不能舒展,「他和我一樣是同類。」
「即使如此,我也不會和他在一起,我已經在和你交往了,而且昨天你也看到,Mathis有自己的戀人﹗」崎清義煩躁地解釋,然在否定他和Mathis之間的可能時,他又有種甚麼在心頭掉落的感覺,「總之,不要呷這無謂的乾醋,Be
mature﹗Okay?」
「我不知道。」彷彿是被他提起了昨天Mathis也是帶著情人散步的回憶,崔霧生這才稍微放鬆了力道,他苦惱地將頭埋進了崎清義的肩窩,「Dio,我們才剛開始,我很不安,我怕自己做得不夠好,你不喜歡我。」
「怎麼會呢……你是一個很稱職的情人,有時甚至做得太多…」崎清義低垂眼簾,輕輕地撫摸男人短硬的黑髮,「你做的早就已經令我心動了。」
「可是……你在美國長大,又是崎國際的么子,肯定從少就過著五光十色的活動,又開朗又友善,認識那麼多朋友……我真的擔心自己會令你覺得沈悶乏味。」崔霧生聲音裡帶著壓抑,這還是他頭一次放下尊嚴,承認自己內心深處的擔憂,「和我在一起你快不快樂?幸不幸福?天知道從你答應和我交往那天開始,我沒有一刻不在擔心著。」
「崔霧生。」崎清義沈下了聲音,軟哄起不了作用,也就改用理性的語調,「你根本不需要這樣刻意委曲自己來迎合我討好我,對無時無刻看我臉色做事的人我只覺得作嘔。就算答應和你交往,我都是一個自我意識很強的男人,我能自己尋找自己的快樂和幸福,你並不需要無端攬上責任。」他捧起男人難得流露惶然的臉,褐色瞳孔微瞇,「我的戀愛全憑直覺,只要是認為值得的都會去嚐試,跟你在一起讓我覺得天天都很充實,而且你為我做的事我都有看在眼底,你並不需要有額外的不安,如果你對這段關係失去信心,那你就向我索求肯定就可以了。」說罷,他露出了充滿自信的炫目微笑,「I
love you, my dear. 需要我每天在你耳畔說一句嗎?」
「不、……」這回輪崔霧生窘困地身子後仰,紅了臉,「我不是要你表示……」
「令情人不安是我的失敗。」崎清義坦率地承認過錯,隨即溫柔地看著他,「要適應一段新的關係,並不是單靠一人的努力,而是需要兩人一同經營的。」
「……但是我單方面追求Dio你……」雙唇被送上來的唇瓣封緘住,緊貼著的軀體深深地,像是揉合靈肉一般的擁抱,四唇相接,舌頭技巧性的較勁,令喘息聲掩蓋了所有猶豫和不安。
吻得銀絲牽扯在彼此之間,崔霧生無法克制地緊緊擁住了崎清義,從貼近的下肢感覺到他胯部已經微微硬了起來,崎清義頓住了身子,讓對方把自己狠狠緊抱。
「Sorry…」崔霧生懊惱地道,像做了錯事等待主人責罵的柴犬,「給我一點時間。」他必須消下已然抬頭的慾望。
崎清義靜靜地由他靠著,但是嗅著彼此的淡淡髮香,他也無法完全平靜下來。
就在崔霧生尚在深呼吸的時候,崎清義的手突地按向他的褲襠,令他大驚退後來,「Dio﹗」
「忍耐對身體不健康。」崎清義的雙頰微微發燙,但是他看不下對方這種君子的態度,想做就做,他向來都是貫徹這樣的生活宗旨的,凡事忍讓退卻,只會令事情的發展更加緩慢,「我幫你,doesn’t
matter﹗」說著,他拉下了拉鏈,從薄貼的棉質內褲感覺到同為男性擁有的器官脈動。
他們都是成年男人,至少自慰的經驗都非常豐富,就像和自己做的時候一樣吧?崎清義想著,掏出了崔霧生的分身,輕輕地握住套弄了起來。
「…唔……」崔霧生皺起眉,似是在與慾望交戰,卻又沒有說出拒絕的話來,在這當頭發洩比起強忍絕對來得舒暢,但他並沒有袖手旁觀,反而伸手撩起了崎清義收在褲頭裡的襯衫,手指靈巧地滑了進去,而雙唇也輕輕貼上那細緻的頸項,像在品味一份甜點一樣輕輕地啃咬起來。
「唔……」在溫熱的手指碰上自己的乳尖時,崎清義一陣輕顫,從來沒有被撫摸那裡的經驗令他有點不安,然而想要公平地給與崔霧生快感的衝動更加強烈,雙手更賣力地抽動著對方的慾望,從那鈴口已經略微滲出的液體可見崔霧生已經享受著戀人服務的快感。
「Dio……再快一點。」崔霧生低啞著聲音道,同時解下了崎清義胸前的鈕扣,在那略微僵硬的突起上烙下憐愛的吻,並讓彼此的身體更加緊貼,淫靡的氛圍濃罩滿這道狹窄的空間。
崎清義亦側過頭,輕輕地舔弄崔霧生的耳窩,二人就像小獸一樣糾纏著嬉鬧,明知道這裡是公司大樓的洗手間,可別於一般狀況的禁忌行為和環境,卻反而令他們的興奮感更加濃厚。
「………唔、Dio,等…………」越來越加快的套弄令崔霧生快要滅頂,快要爆發之時,他伸手,就想要推開戀人以免噴灑出來的液體弄髒彼此,然卻沒來得及。
急喘一口氣,崔霧生就在崎清義帶著強烈刺激的掐弄下宣洩出來,襯衫的下襬、褲襠都沾上了腥氈的味道。
「Oh shit﹗」崎清義皺著眉,連忙取過紙巾為對方擦去沾濕的地方,同時也印乾了自己的手,「Sorry……我應該留意你的西裝。」
「沒關係。」崔霧生窘困地看對方清理,突然在他那微撇的唇貼上一吻,「I
love you,Dio。」
「我也是。」崎清義回以微笑,他是喜歡著這個男人的,不然絕不會願意為他做這樣的行為。
「今天晚上…你有空嗎?」接過對方手上的衛生紙擦拭,同時整理好紊亂的衣服,崔霧生問道。
「怎麼?要繼續嗎?」
「不是啦﹗明天還要上班呃﹗」崔霧生窘困地道,「我只是想找你喝一杯。」
「好。」崎清義噗地輕笑,對對方那不知所措的尷尬模樣直覺有趣,「是為了感謝我今天的服務?」
「Dio﹗」崔霧生話氣加重,「不准你這樣說,這不是服務,是愛的行為。」
「OKAY、OKAY……」笑歪了氣,崎清義卻見那張粗獷的臉非常嚴肅,於是也穩定下情緒,用認真的態度回看對方。
「差不多工作結束我來找你。」崔霧生為他理了理重新繫好的領帶,又在他的頰上親了一吻,「快到四點了……抱緊浪費了時間,害你都不能預覽文件。」
「沒關係,我今早已經看過一次。」說著,二人推著了洗手間的門,走到外頭洗手,然後回到大堂,刻意保持著兩步的距離,沈默地坐上了升降機,到了辦公樓層。
在職場幹出這樣擦槍走火的事來,令他們心理上比平常還要戒慎,就怕自己還留有剛才縱情的餘韻。因此他們也都各自在擦得發光的玻璃打量自己的姿容,看看衣服是否有凌亂的皺跡,也小心地不再對看彼此的眼睛。
「那麼,待會見。」在走廊分別時,二人淡淡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