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崔霧生所居住的宅邸屬於近郊區,附近並沒有任何大型的購物廣場,崎清義想要看的電影又是一般租借店難找的片種,因此他前一天晚上就先往自家附近的大型電影租借店去瀏覽一下,看有沒有心儀的新片子。
香港的人們一般來說都是喜歡看好萊塢那些宣揚大美國主義,含有高科技特效或鏡頭的商業電影,然而受到大學時代唸的科系影響,崎清義對於媒體的表達手法非常感興趣,從那時起就偏好找尋一些歐洲各國小規模製作的地方電影,剝去商業包裝的它們大多都有著更高的自由度去摸索不一樣的題材,崎清義一下子就愛上了,特別是東歐的電影,不少都與民族意識及自我身分的議題有關,加上攝錄了各地的文化風情,實在是不錯的娛樂小品。
下班後換上了輕便的外出服,他就在放著歐洲進口電影的行列裡搜尋,雖然這家店的租借費用比一般的貴,但是卻相對地收錄了不少難得的電影,算是崎清義來香港後週末娛樂的一大來源。
挑好了兩部新進的捷克電影,崎清義就要到櫃台處結帳,這時,距他不遠處的行列中,有兩道身影卻令他駐足不停。
即使大排的影碟櫃遮去了對方脖子以下的部分,但那少有的出塵五官,白皙的肌膚卻令崎清義過目不忘,正是那位名成一時的日本歌舞伎巨星,大板磐男。
然而此刻站在他身邊的,卻不是沈雪隼,而是一名看起來四十歲左右,一臉威嚴的男子,他那張有條不紊的剛正臉容一看便曉得是慣於對人下達命令的領導層,悠哉的表情卻又讓人感受到隱而不發的霸氣,崎清義從腦海中搜集記憶,總覺得男人的臉容他曾經在哪裡見過。
二人並沒有留意他的窺視,有說有笑地討論著哪一部電影比較好,崎清義雖無法聽得清楚他們的對話內容,但從互動中的親暱及融樂的氣氛,可知二人關係匪淺。
為甚麼會這樣?大板磐男來到香港,不是為了和Mathis相聚嗎?那麼現在Mathis又在哪裡呢?……早就已經把大板磐男認定為沈雪隼情人的崎清義一陣疑惑,這時有一名職員手裡捧著疊得像高山一般的錄影帶從他們身邊走過,也許是不小心擦到了身體,錄影帶山稍微晃了一晃,幾乎就要向大板磐男的方向倒榻下來,那名高壯的男子連忙把他護在懷裡,一臂自然地圈住了他的腰部,而大板磐男也理所當然地靠在男子的胸膛上。那名職員及時穩住了影帶,蒼白著臉為自己驚擾客人而道歉,男人緊抿著唇一臉嚴肅,大板磐男卻是笑著搖頭說不介意。在那名職員離去後,男人卻輕輕地撫了撫懷中人的臉,在他髮上烙下一吻,大板磐男抬頭,回以一個安撫的微笑,崎清義對二人毫不忌諱的互動感到更加愕然。
大概是他投以的注視太過露骨,男人鷹隼般銳利的眼眸倏地直掃過來,雖然因為步入壯年而變得世故成熟,但是男人眸裡的警戒之意卻是鋒利不過,嚇得崎清義馬上別開了臉,連忙往櫃台走去。
結完帳後他怱怱離開,怕被大板磐男認出來,然而一路上走回公寓,他卻無法不把剛才的畫面記掛在心裡。即使是好朋友,親密成這樣子也實在太過奇怪了,可是看那天大板磐男與沈雪隼手牽手夜遊的互動,可見他們絕對也是情侶吧?難不成大板磐男同時和兩人在交往?或是他和沈雪隼在這短短的幾天分手了?越想越多疑問的崎清義直至回到了自家,還是一個逕兒坐在沙發裡胡思亂想,但怎麼想就是找不到一個合理的理由來解釋大板磐男與男人的關係。
心裡某一道聲音在為沈雪隼不值,如果大板磐男是個腳踏兩樹的人,那麼被欺騙的沈雪隼也太可憐了,作為他的友人自己有必要插一腳才是……可是同時又一道聲音說,你根本甚麼都不清楚,不要妄自定奪,說不定這三人之間有甚麼內情?或者剛才的男人是大板磐男的追求者?不然就是沈雪隼才是單方面的追求者?可是這樣的話,大板磐男那種來者不拒的態度也實在太……
崎清義苦笑,無可否認地他是在透過主觀的偏見去曲解大板磐男,沒錯,老實地說,就是他打從心裡希望大板磐男是這樣的人,那麼他就可以有藉口去擔心去關懷沈雪隼,懷有最齷齪的想法的,大概是他自己吧?
想著想著發現連自己都不齒的卑鄙想法時,崎清義將整個身體倒臥進柔軟的沙發裡,他也是一個自私的人,明明已經告訴自己,要好好地對待崔霧生,結果還是輕易地就隨著另一個男人心情起伏,但是太遲了,他已經選擇了崔霧生,沈雪隼喜歡的也不是他,如果他們在日本那夜沒有錯過彼此的話,那麼現在也許會有不同的發展也說不定……
我選擇了Hugo,所以我要對他負責……對於第一次和別人交往,崎清義無時不感動於崔霧生那無條件給予的溫柔,也覺得作為情人,自己的付出實在遠遠比不上對方,所以才會努力想著今後該怎樣傳達喜歡的心情。然而在心底深處,他卻抱著遲疑,一個條件一百分的情人,錯過了是可惜,但那就代表他要強逼自己去愛嗎?他並不是討厭崔霧生,肢體接觸也很舒服,但是卻永遠比不上日本那些和沈雪隼親吻那種『來電』的感覺,故崎清義對崔霧生抱著一絲背叛的歉疚,只能更進一步敞開自己去接受他,企圖以此彌補內心對戀人的歉意。
然而,以上的思想是建基在知道沈雪隼心有所戀的時候,因為想著逝去的可能性已經不會再回來,所以他應該更進一步接受新戀情,去愛一個愛自己的人。
但是,假如沈雪隼和自己一樣單身呢?
崎清義雙臂交叉遮蓋住刺目的白燈光,在黑暗中細想,如果他是真正骨子裡的同性戀,他想要在一起的對象是……
『嘟嚕﹗嘟嚕﹗嘟嚕﹗嘟嚕﹗』電話的鳴叫聲打斷了他殘留的思索,崎清義接起電話,「喂?」
「Dio……」熟悉得讓他身子一顫的男聲自耳際響起,才想著對方,對方就打電話來了。
「Mathis。」崎清義深吸一口氣,按捺下緊張的情緒,刻意放鬆語調,「怎麼了?有空打電話給我?」
「沒,工作才剛告一段落,就碰碰運氣看你睡覺了沒有。」電話那頭除了沈雪隼沈穩的聲音外,還有街道上絡繹不絕的車聲、人聲,他溫和的語調裡難掩疲憊,在他為了工作拼命的時候,大板磐男卻和另一個男人在租借店打情罵倩……濃黑的烏雲漸漸罩上了崎清義心頭。
「我還沒,明天休假所以都比較晚睡。」崎清義把無線電話夾在肩頭,走往臥室,平攤在床上,「Mathis你現在在哪裡?」
「停車場,待會駕車回家。」
「我以為你住飯店?」
「一般都是,但香港我有自己的公寓。」
「是啊……」不知腦袋從何處冒起的執念,崎清義突然隨口道,「要不要來我家?」
電話那端一陣沈默,崎清義這才驚覺自己的失言,他們之間的關係還處在晦暗不明的階段,為甚麼要刻意打破粉飾的和諧呢?
就在崎清義開始感到緊張和擔憂時,沈雪隼嘆了一口氣,「我可以把這當成是邀請嗎?不要誘惑我,Dio,也不要耍弄我。」
「我沒要耍你。」被這樣地質疑,崎清義心裡有氣,「在日本沒做完的事就現在來做啊,我沒所謂。」儘管理智知道這樣的說法只會令事情發展越來越危險,但他卻無法控制自己的口。
「你是認真的嗎?」沈雪隼的語調帶著疑惑。
「那時是我還不成熟,才會臨陣逃走,現在已經不會了。」這麼說的時候,崎清義都不覺臉色微紅,終於說出口了……那個夜裡發生的事他本以為這輩子再也不可能觸及,然而現在卻又鮮明地重現於二人的腦海之中。
「是嗎……」苦笑,彷彿聽著一個任性小孩的要求,沈雪隼回道,「那,你家在哪?」
崎清義說了地址,對方就說『等我三十分鐘。』,然後掛上了電話,崎清義只覺得渾身燥熱,許久不曾有如此緊張的情緒,即使是第一次在朋友的領導下到夜店去找初體驗的對象也沒這樣焦躁。
他連忙撥了崔霧生的電話,心裡歉疚的感覺就像刀子一樣刮了他無數遍,但是他卻無法停下來,他好想按照自己心裡真正的渴望去做,即使明知任性會帶來傷害。
「Dio﹗」沒停多久,崔霧生就接了電話,語氣裡帶著驚喜與快樂,「這麼晚了怎麼打給我?」
「Hugo……」對於崔霧生那明快的語調,崎清義更感罪疚,「Sorry,我明天有事做,不能到你那裡。」
「明天……?」崔霧生愣了愣,聲音略頓,「你有甚麼事要忙?」
「……工作的事,我發現有些文件我看漏了,星期一的急件。」崎清義閉上眼,刻意不去想此刻戀人那頹喪失望的表情,「Sorry,我們下次再約。」
「晚上呢?Dio……」像是感覺到甚麼不對勁,崔霧生難得地鍥而不捨,「工作結束後,你可以到我那裡啊?或者我去你家也……」
「恐怕做不完呢,對不起,我們改天再約吧,我要掛了。」
「……那好吧。」耳際傳來崔霧生壓抑般的嘆息,「晚安,I
love you。」
崎清義說不出『Me
too』,而是掛了電話,他怔怔地躺在床上,覺得理智好像在兩端拉扯,也許他今天的任性會造成很大的變化,但是卻又無法壓制自己對沈雪隼的在意。
拖泥帶水,曖昧不清並不是他向來的行事作風,想要的就去爭取,斬釘截鐵,在工作上他果斷的個性表露無遺,甚至經常成為他成功的一大因素。然而面對感情的事,他卻是怯懦逃避,剪不斷理還亂,情願讓所有關係膠著不明,也不想要殘酷地斬斷情絲,是他不想失去崔霧生的溫柔,同時又對於尚未知道對自己如何看法的沈雪隼含有憧憬,讓他進退失遽。
含有沈思之時,外頭響起了清脆的門鈴聲,崎清義連忙走到玄關迎接,只見西裝革履的沈雪隼一臉無表情地站在大門口,那張略為俊挺的臉容充滿著可靠沈穩的魅力,許是想到自己提出的邀請,崎清義莫名其妙地發窘起來。
「晚安。」沈雪隼淡淡地道,身高的關係使他必須略微低頭才可以對上崎清義的臉,他手裡還拿著車匙,大概是剛泊了車子就快步走來的關係,呼吸略微急促,崎清義對上了那些黑珍珠一樣深邃的眼瞳,從覺得有種快要被吸進深淵的感覺,使得他馬上又別開視線,不敢直視對方。
「歡迎……先進來吧﹗」崎清義綻出笑容,側身虛應起來,卻被一雙大手倏地攫在雙頰,在他反應地抬起時,沈雪隼的臉就在他眼前放大,溫熱的唇瓣就這樣與自己相貼,男性獨特的麝香味兒令他有點兒醺沈。
與那一夜淺嚐即止的吻不一樣,這一次沈雪隼的舌葉如暴風一樣席捲而進,像是狂潮般將男人佔有的氣息毫不留情地全植進了崎清義的胸腔,那令人幾乎暈眩的感覺令崎清義只能緊緊攀住他的雙臂站立著,不自覺身子已經前靠到對方的胸膛,令人顫慄的甜美,光是雙唇交疊糾纏便已經有如肌膚相接的狂熱觸感,崎清義再一次明白到……再也沒有人能令他激動到這一個地步。
擁吻良久,直接彼此感到呼吸窒礙了,才依依不捨地鬆開了唇,崎清義注視著那雙玉石般閃閃發亮的黑瞳,隨即垂下細長的褐眸。
「Dio………」有如享受著陳年佳釀般的陶醉嘆息,沈雪隼直直地盯視著懷中人略微內斂的神情,「Sorry……我太激動了。」
「不,我也……」崎清義搖搖頭,回吻著享受的是他,「到客廳來,我有事要跟你說。」
沈雪隼隨著他來到了大廳的沙發上落坐,一邊觀察著四周,這裡是崎清義來香港工作而臨時買下的,即使住了半年有多,卻因為工作忙碌而一直沒時間好好花心機在佈置上,只保持了入伙時的裝潢,這裡和崎清義在美國的居所實在差太多了。
「要喝些甚麼嗎?」崎清義問道,邊走到廚房,因為是預計一人獨居,小小的公寓大約是五百多平方呎,即使是細微的聲音也能夠輕易地傳遞到所有房間。
「甚麼都沒關係。」沈雪隼脫下了西裝外套,坐在沙發上,崎清義很快端來了開水,大概是知道彼此並不會放太多心思在寒喧上。
沈雪隼從口袋取出煙盒,朝崎清義投了個詢問的眼神,對方聳聳肩表示不在意,於是他用火機輕輕點了煙,是薄荷味Mild
Seven。
「那個……」崎清義深吸一口氣,隨後道,「今天我見到了大板先生。」
「哦。」沈雪隼應了一聲,似乎有點意外。
「他和一名男子在一起……他們看起來……好像是一對情侶。」一邊觀察著沈雪隼的表情,一邊小心地吐出話語,崎清義頓了一頓,見對方還是沒有任何激動或是緊張的反應,續又道,「你跟他……是甚麼回事?分手了嗎?可是……明明幾天前還在一起,可是那個男人看起來卻不是大板先生的普通朋友。」他朝沈雪隼投以詢問的目光。
沈雪隼呼一口煙,苦笑,「你以為我和磐男是一對嗎?那你又是為甚麼邀請我來這裡?該是我問你……你和那位崔先生,不也是一對嗎?」
「……是我先問你。」崎清義緊抿唇角,但隨後又道,「我和Hugo……是在交往。」
「那你是打算讓我來蓋棉被聊天嗎?還是你想和我玩玩在日本沒來得及玩完的遊戲?」
「不是﹗」含著一絲怒氣的崎清義提高聲量,沒想到沈雪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我是因為……」
因為甚麼?之所以如此惱怒,不正是因為心底最齷齪自私的部分被對方原原本本地掀破了?而自己百口莫辯。
既無法拒絕別人的體貼,卻又奢侈的想要追求得不到的東西,這麼含糊不清的自我中心,卻被沈雪隼輕而易舉地道破了,崎清義只覺得羞愧,腦海中又想起剛才電話裡,崔霧生那包含寵溺及諒解的妥協。
看著崎清義那端正的臉容難得地出現了動搖,沈雪隼抿起唇,把視線改投在茶几上注滿清水的杯子,「那天在海傍再次見到你,我以為這是老爺給我開一個玩笑,在日本的夜裡謎一樣的少年,那爽朗的笑容,隨性的生活態度意外地就讓我陷進去了,可是也許是我太過急躁,不但嚇壞了對方,更讓能夠發展下去的機會就這麼消失掉。」
「……啊?」褐色的瞳仁微睜,訝異。
「之後我一直很後悔,好不容易遇上了心動的對象,卻讓對方從手中溜走了…本以為我再也不可能見到你,卻又讓我在香港再次相遇,可是諷刺的是……你已經有伴了。」
崎清義想起了那夜他和崔霧生依偎在一起的模樣,以及沈雪隼那帶著不可置信的呼喚聲,他和自己一樣,自那一夜後就沒忘記過對方的名字和樣貌,希望某一天能夠再見面。
「看著崔先生,老實說我是覺得不甘心的……為甚麼我一直思念著你,而你卻已經把我當成意外的回憶,早就尋找到新的伴侶呢?」扯出一抹彷彿是在譏諷自己的笑容,沈雪隼濃黑的眼瞳映著自我厭惡,「所以我馬上就握住了磐男的手,甚至還刻意表現親密,想告訴這個跋扈的男孩,我也過得很好……現在想來,大概是自己不服輸的心性作崇吧﹗」
崎清義非常能夠理解,男人天性裡存在著好勝的部分,如果是他,不停思念著的對象卻早就已經忘了自己,開展了新的戀情,他也會感到受傷的,甚至對於苦苦糾纏在回憶裡的自己感到厭惡,事實在看到大板磐男與沈雪隼那親密的模樣時,他的心裡也感到窒礙。
即使後來二人約出來吃飯了,卻故意粉飾太平似地不敢觸及相關的話題,只聊著不著邊際的話,表面上是害怕萬一再次掀起那夜的事情,彼此就無法再平和地相處下去,事實上卻是擔心自己抱有的心情對方早就已經忘卻了,再多的留戀不過是自作多情,於是也就讓一切含混不清下去。
「Mathis,是我沒把事情說清楚,因為我是個怯懦的人。」崎清義呼一口氣,知道了沈雪隼的想法後,他卻覺得心裡像卸下了一塊大石,豁然開朗,「我和你一樣,都沒忘記過那天……我還很後悔自己衝動地轉身離開。」他坐到對方的身伴,從緊貼的雙手感覺到暖暖的人的體溫,「我以為你已經和磐男在一起了,而且那時我剛決定和Hugo交往,所以打算只和你建立友誼的關係,但是我很清楚自己真正動心的是誰………昨天看到大板磐男和另一個男人一起,表面上我是為你不值,也擔憂你會否受到打擊,但其實我心裡在竊喜,因為那樣的話你就可能變成單身的了。」他輕笑,「我是個很卑劣的男人啊﹗」
「不……我慶幸你是這麼卑劣的人,不然我們現在根本沒機會剖白心聲。」聽了對方的話,沈雪隼擱下香煙在煙灰缸裡,伸手輕輕撫上了崎清義俊秀的臉龐,以姆指的指腹緩緩地掃上了那柔軟的唇瓣,光是接吻,已經能讓彼此感到甜蜜的疼痛,「你說你清楚真正讓你動心的人是誰………那是誰呢?」
「還需要我說嗎?」崎清義倏地執起他的手,露出銀牙啃咬他帶著愛撫意味的姆指,淡色的瞳眸帶上了暴露的慾望,「和你通完電話後,我就推掉了Hugo明天的約會。」
沈雪隼垂下眸子,再抬上來,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瞳已經添上了一發不可收拾的火花,他湊上前,再一次吻上了崎清義的唇,在沙發上彼此要把對方的肢體都嵌進體內般擁吻著,讓整個室內彌漫滿喘息的聲響。有如發狂的牝獸一般,二人唇舌交纏著,一邊扯掉礙事的衣物,讓火熱的肌膚緊緊相貼,交織出燎原的慾望,然後崎清義緊握住沈雪隼的肩,把他拉起來,二人就著熱吻的姿勢一直走進了臥室,倒在床上。
如追捕獵物的猛獸,他們粗粗地喘著氣,在柔軟的床上扭絞著肢體,帶有半分的玩鬧,半分的較勁,沈雪隼仗著高半頭的結實軀體將對方密不透風地緊壓在底下,崎清義感受到緊貼的下肢裡彼此的硬物都在蠢蠢欲動,如炬的啡瞳對上了同樣暴露出兇猛慾望的黑瞳。
沒想到剝離了理性的外表,沈穩的男人竟能露出如此狂野的神情,令崎清義再一次陶醉在對方的容姿之中,儘管沈雪隼不是他見過最俊美的男人,現在的他卻比世上所有人事物都更令他沈溺。
沈雪隼低下頭,在那濕嫩的唇上反覆輕舔,他喜歡崎清義那不帶一絲煙草氣味的清新氣息。他的手漸漸遊移到那赤裸的胸膛,攫住了乾澀的突起,雙唇同時吻住了它,不意外聽到了崎清義的喘息聲,對於同性間的性事他明顯地較為清澀,突然他惡作劇地問道,「崔先生有碰過你這裡嗎?」
崎清義瞬間睜開了迷茫的眼睛,帶點傲慢的微笑,「你認為呢?」
男人臉一沈,懲罰似地咬上了那變硬的尖端,同時手亦滑進了內褲之中,對方已經抬頭的慾望,輕輕揉掐,熟練的手勢令崎清義享受地閉上眼簾。
「Dio……」沈雪隼垂下頭,咬下那最後一絲的遮蔽物,看著對方赤裸火熱的下身,烙下輕吻,然後舔濕指頭,緩緩遊移至後庭那緊窒的部位。
「唔……」端正的臉容突地一陣扭曲,崎清義埋進了枕頭裡,肩膀的起伏倏地加快,卻沒有伸手阻止沈雪隼的進犯。
「…好緊。」沈雪隼試圖使力推進那幽閉的密地,卻換來肌肉緊縮的抵抗,他輕輕吻上了對方肌理分明的肩頭,「Dio你是第一次吧?放鬆點……」
「我嚐試……」悶悶的聲音自枕頭處發出,崎清義深吸一口氣,又呼出來,讓後穴的肌肉稍為放鬆,沈雪隼的指頭又推進了一點點,然而對於毫無經驗的崎清義,向來只用於排泄的器官突然被異物進犯的感覺實在太詭異,令他無所適從。
連著嚐試了好一會,卻沒有太大的成效,沈雪隼於是低頭,把崎清義那略微萎靡的慾望含住口腔裡。
「HEY
MAN﹗」突然被納入濕滑的觸感,令崎清義一陣訝異,但在看到男人那彷彿奉獻似地賣力取悅的模樣,他就怔住了,即使崔霧生曾經對他做過,作為男人他還是不太能忍受去含啜另一個男人的生殖器官。然而沈雪隼也這麼做了……那是一種付出的表示嗎?崎清義被那令人亢奮的舒適感逼得幾乎難以思考。
溫熱的舌葉捲纏著下身的感覺比甚麼都來得美好,崎清義享受地輕揉著男人的黑髮,予以鼓勵。沈雪隼趁著對方因快感而不再緊繃的身體,緩慢地再次推進了手指,指節在後穴中抽動,惹來崎清義的輕喘。
「Mathis……」男人喉頭的套弄越來越急促,同時舌尖亦惡意地逗弄著已經冒出露珠的鈴口,也許是一直渴慕著男人的緣故,崎清義感到比那天崔霧生為他口淫更多的快感。看著沈雪隼那精悍的側臉正專注地為自己服務,他有一種駕馭著對方的優越感,而這份優越更助長了他的情慾,在後穴被反覆抽動的同時,崎清義的下身宣洩了,沈雪隼甘之如飴地將對方情慾種子全數吞進肚裡,崎清義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不管是崔霧生,還是沈雪隼,難道就不會因為那腥臊的味道而反吐出來嗎?
輕輕喘著氣,崎清義突然拉起沈雪隼的上身,想要親吻他,沈雪隼卻阻止了,「這個時候口裡會有味道,等一會兒再接吻。」
「你知道的話還吞下去﹗」崎清義挑起單邊眉,「那可不是一般的難吃啊﹗」
「就好像動物要用排泄物的味道來確認所有物吧,我覺得能擁有你的一部分很好啊。」沈雪隼俯前,在崎清義的乳尖輕吻,緩慢地再次挑起對方的情慾,「當然可以的話,我也希望你能吃下我的。」
「暫時不太辦得到。」崎清義老實以對,「你的手指要插到甚麼時候?」
「到你軟化為止。」對於戀人毫不造作的毒舌,沈雪隼回以惡作劇的笑容,同時在那後穴再加進一根指頭,「雖然今天可能還不能做…但是為了讓你更快地適應,這個活塞運動有必要持續多一段時間。」
「唔……老實說不是太好受。」緊扯住床單,異物進出的感覺是不管如何也無法習以為常吧,然而崎清義的心裡確實也有著想要結合的慾望,故他只是虛軟地握住對方抽動的手,索求親吻與愛撫,「要到甚麼程度才算充夠?三根手指頭?嗯?」
「現在還太勉強。」翻弄著那緊縮的肌肉,男性的身體不及女性的柔軟,要讓總是繃緊的部位放鬆,接受非自然的侵入,更加需要長時間的適應,這也是為了體貼作為接受的一方,以免他受到傷害。沈雪隼苦笑著,在崎清義漸漸習慣兩根指頭後撤了手,「今天就先到這裡吧。」
異物感被清掃一空,崎清義卻覺得心裡頭有著內疚感,他輕輕環住男人與自己同樣壯碩的肩頸,「我還可以的,再來。」
「再勉強下去會傷了你,我們多些練習就好。」沈雪隼像安慰孩子一樣在他眼簾、額上印下零碎的吻。
「Mathis……」崎清義享受著男人那令人陶醉的氣息,抵在自己下腹的灼熱硬塊一直沒有軟化過,他輕吻上沈雪隼的臉頰,和他有如小獸一樣鼻子輕輕撕磨,雙手則下滑,攫住了男人勃發的部位,「我幫你。」
「嗯。」沈雪隼閉上眼,先是半帶獎勵地印下一吻,隨即將頭埋在崎清義的肩窩,享受對方靈巧雙手的服侍。同樣是男人,他們都清楚怎樣最能挑起彼此的快感,崎清義一手套弄著莖幹,一手揉弄那濃密黑叢下的珠囊。沈雪隼的氣息逐漸粗嗄起來,二人的舌頭勾纏在一起。
甜膩得像是滲了花蜜的罌粟,帶著一絲危險的較勁。與擁抱柔軟的女體不同,擁有與自己相同力量彼此抗衡著的男性軀體令人有著不知何時會失控的狂熱。
崎清義在男人溫熱的吐息中隱約感受到有甚麼異常的鼓動正自胸腔擴散到四肢,真正在肉慾以上能使他滿足的快樂,光是相擁分享體溫就有股幾乎升上極樂的幸福感,他打從靈魂深處索求著的人——就在他的跟前,那雙深淵一般黑瞳的主人。
沈雪隼蹙著雙眉,懊惱於受到技巧的撫弄帶來的亢奮,徘徊在理性與情慾之間的表情令崎清義渾身燥熱。他更賣力地加快手部的律動,感覺到男人火熱的楔子幾乎要燒灼他的掌心,他吸啜著自沈雪隼鎖骨流落的汗水,微鹹的味道更加薰染出淫靡的氣息。
「再…快一點……Dio………」黑瞳漸漸地模糊了焦距,索求似地一手搭上了崎清義的手,要求更激狂的接觸,崎清義在男人的鎖骨處留戀地啃咬,留下了淡淡的紅痕,沈雪隼悶哼一聲,射出了濃濁的白液,濡濕了二人的下肢。沈雪隼將全身的重量壓向崎清義,並在他頸窩上不停地親吻。
「舒服嗎?」崎清義轉向他,在極近的距離凝視著對方滿足的神情,即使高潮的並不是自己,他卻有種自己也同樣宣洩過一回的錯覺。
「當然。」唇瓣再次熱烈地相觸,他們也都知道,跨過了裹裝著理智的友誼界線,對對方抱持的那份熱情再也無法再壓抑。崎清義伸手環抱住男人的背,燙人的體溫卻令他萬分安心。
「那你和Hugo打算怎麼辦?Dio。」在餘韻之中,沈雪隼率先回到了現實。
「我會跟他說。」崎清義吻住男人的耳窩,「我愛上了另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