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維也納自民族革命以後,階級觀念已經逐漸瓦解,貴族、帝皇、平民和農奴的不平等分別已不再存在。然而,某些上流社會的制度及娛樂卻依然存在,並成為資產家、富商或知名人士享受的方式。

司家雖然不是甚麼名門望族,但在音樂界可說是家喻戶曉。因此每當有交流會或是任何上流階層的大宴會時,司家的成員也都會打扮光鮮地出現,以彰顯他們的地位。

而司家的當家者沙娜,儘管已經病至非休養不可的程度,但卻依然堅持出席事次的宴會。原因是為了向眾人介紹自家的新繼承者,也就是他的孫子---司韻行。

「司老夫人,很久不見。」不少政客、商家也笑容可恭地上前向沙娜問候身體狀況,並不時好奇地瞥向她身旁的司韻行,對於這位混有東方血統的少年感到微微訝異。

只因為司家是重視血統的家族,絕不允許子女與東方人成婚。而司韻行小時也沒被允許參加宴會,故那些政客、富商也不知道他的存在,更難以相信保守的沙娜會如此公然地把混血兒帶在身邊。

「晚安。」沙娜朝各人展露客氣的微笑,把司韻行輕輕推到身前道:「這位是我的孫兒,司韻行。」

「你們好。」司韻行輕輕頷首,對於眾人好奇驚訝的目光視若無睹。事實上,他會來這個宴會只因為和沙娜的打賭。他要告訴自己的祖母,身為私生子的自己,根本不可能繼承家業。

「是老夫人的孫兒?」其中一位胖胖的老翁輕蹙起眉,朝沙娜問道:「是哪個兒子生的?怎麼沒聽你提起過?」

「因為我本來只打算讓韻行主攻音樂,故沒有帶他出來見世面。現在我老了,才覺得有必要讓大家見見他。」沙娜言下之意,就是想讓司韻行習慣交濟,日後成為司家的代表。

「是這樣呀…」另一名中年男人點點頭,朝司韻行道:「你的父親是誰?怎麼沒聽說司家有人和東方人結婚了?」

「韻行是大兒子所生的,因為他妻子生下韻行不久後便死了,我們也就沒有向外發表。」沙娜臉不紅氣不喘地撒謊,彷彿對此習以為常一般。

司韻行挑起眉,沈默不語。對於沙娜這樣捏造事實感到非常不滿,但他知道,基於場合,自己實在不應該出言反駁。不然丟臉的,將會是司家。

「是這樣呀……」老翁拍拍司韻行的肩,「小子,看你長得一表人材,今年多大了?主修甚麼樂器?」

「我今年二十歲,修的是鋼琴。」司韻行客套地回答,他實在厭煩這種無聊的社交辭令,但基於禮儀卻又不便拒絕回答。

「二十歲?看不出哩﹗」中年男人訝異一笑,「我以為你已經三十多了,看起來滿成熟的。」

「呵,我這個孫子就是長得老成。」沙娜微微一笑,「話說回來,你們最近在忙些甚麼?」

「唉,不就是那個國會議席,告訴你呀………」其中一名政客打開了話匣子,眾人也專心地聊起天來。對他們的談話內容毫無興趣的司韻行轉身走到一角,拿了一杯雜果香賓倚在牆邊,百無聊賴地淺嚐起來。

就在這時,會場門口的通傳生大聲地喊起到訪賓客的名字,司韻行撇一撇頭,只因對方喊的,是『蒙沙.亞美利小姐』。

司韻行和蒙莎是在回台灣前結婚的,當時他為了博得沙娜的好感,便毫不猶豫地答應了這頭由祖母挑選的婚事。司韻行對婚姻並沒有任何特別的感覺,也不認為一紙婚書會造成甚麼影響。他只是淡漠地順從沙娜的意見,在新婚之夜過了後,他便提出回台灣的要求。而在眾多孫子中最看重司韻行的沙娜沒有細想便欣然同意,她以為,司韻行是不會忤逆自己的。

司韻行和蒙莎的婚事辦得不太隆重,參加婚禮的就只有雙方的家人。這是因為司韻行是私生子並混血兒,當時的沙娜也沒有讓他繼承家業的打算,因此只是草草地辦了婚禮就算了。上流社會的人對他們的婚事可說是全然不知,而蒙莎自懷孕後也回到娘家休養,故到訪宴會時,兩夫婦不但分別到場,通傳的人員也不會把蒙莎稱呼為『司夫人』。

蒙莎.亞美利是僅有的候爵中最知書識禮的千金小姐,她有著一張如玉的美麗臉龐,清純而柔美。已經懷孕三個月有多的她由於穿著寬闊的歐洲洋裝,故並不容易察覺到那微微隆起的肚子。

會是我的孩子嗎?……注視著遠處的蒙莎,司韻行在心中不自覺疑問道。他和蒙莎在新婚之夜的確有過關係,但從身體的反應來看,他就知道自己和這位新婚妻子可說是貌合神離。蒙莎雖然外表溫文,但順從之餘卻也難掩對自己的排斥。看來,蒙莎對自己並沒有好感。

蒙莎與某些商人貴族幾番寒喧後,也察覺到司韻行。她客套地一笑,緩緩地走近司韻行身邊。

「你回來了呀……」蒙莎姿態優美地站在司韻行身邊,察看這位在新婚之夜後便遠渡台灣的丈夫。

「嗯。」司韻行點一點頭,「聽說你回娘家了。」

「是呀,因為有了孩子。」蒙莎低下頭,淡淡地道。

「那個孩子……」司韻行頓了一頓,若問是不是他的,似乎又過於失禮,他小聲地道,「預產期是甚麼時候?」

「你是想問孩子的父親是誰吧﹗」蒙莎微笑著,對於司韻行猶豫的表情感到可笑,「放心吧﹗那不是你的孩子。」

「呃?」司韻行診異地抬頭,對於蒙莎的直接反應不過來。

「和你的親事,是父親定下來的。我本來並不答應,因為我已經有個很好的情人。」蒙莎坦率地告白,「但是,父親說和司家聯親能夠攀升地位。他說貴族的名聲已大不如前,如果成為司家的親家,就可以維持上流地位,所以我不得不和你結婚。在新婚前一夜,我和我的情人做了最後的道別。那一晚是很好的回憶,我想大概是那個的關係,害我有了孩子。」

「那麼說……」司韻行呆住了,看蒙莎一臉溫順的,沒想到她內心卻是這麼堅決。即使要結婚,還是不想和情人分開。

「我不後悔,甚至很高興能夠有他的孩子。和你結婚後,我就知道你並不喜歡我。所以我早就已經抱住跟你坦白的想法。」蒙莎對上司韻行的視線,水藍色的眸子裡有著毅然決然。「你想離婚也沒關係,反正我已經有了這樣的打算。」

「你呀……」司韻行深嘆一口氣,用無可奈何地口吻說著,大手輕撫上蒙莎的臉頰,「為甚麼會露出這種像要犧牲的眼神?你可知道,離婚的話會令你的名聲受多大的損害麼?」

「我知道,但我不介意。」蒙莎閉上眼,「我愛他,為了他我可是做任何的犧牲。」

如果憲行也可是為了我而這樣就好了………司韻行不自覺在心中想道,他笑了笑,道,「就你所說的,我的確不喜歡你。但我也不是個壞得能夠看著妻子已偷情的罪名被退婚,然後受上流人士恥笑的男人。」

蒙莎睜大眼,不解地盯著司韻行,「你這是甚麼意思?」

「和你一樣,我也不忠於這段婚姻。我沒有權利去責備你,也無意這樣做。」司韻行收起手,溫柔地向蒙莎解釋,「但是,為了顧全司家及亞美利家的名聲,我不能和你離婚。我不會阻止你和你情人相愛,相對地,我希望你也默許我去愛我所愛的人。我想當對互相了解和接納的夫妻,不知你願不願意?」

「你……」蒙莎訝異地睜大眼,無法相信司韻行,自己的丈夫不但不責備自己、不要求離婚,甚至提出這樣兩全其美的做法。這樣的話,他們不但可以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也不會令父母家人蒙羞。蒙莎打從心底裡讚同這樣的決定,「司韻行,謝謝你。」

「嗯。」司韻行點點頭,「反正我和我的他的關係,本就無法公開。」

「他?」蒙莎呆住了,她重覆道,「你的情人是……」

「同性戀,很驚訝吧?」司韻行不怎麼介意地撥撥頭髮,露出魅人的笑容,「所以,我情願和你保留名義上的夫妻,也不能離婚。我和他……是為世所不容的。」

「原來如此。」蒙莎點點頭,「可是,你的情人會不會介意?畢竟我和你的關係……」

「我不知道。」司韻行聳聳肩,「在司家裡根本就找不到機會聯絡他,我打算快點解決所有事,然後回去跟他面對面說清楚。」話是這麼說,但他也沒有把握能令顧憲行接受這樣的安排。

若果可以的話,他真想拋棄維也納的一切,脫離司家回台灣寂寂無名地和顧憲行過一輩子。但在沙娜未死前,他還是無法撇除這些牽絆,只能把它儘可能地化簡。

「你的情況比我還要困擾呢﹗」蒙莎淡淡一笑,舉起一杯紅酒,「我們來乾杯好嗎?祝彼此能夠和情人永遠在一起。」

「嗯。」司韻行把手中的杯子和蒙莎的杯輕輕一碰,接著仰頭全數喝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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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憲行,我現在要回大學上課。今天只有一堂,應該很快就回來了。你有沒有甚麼東西想買?我可以幫你買。」吃完午飯後,更衣完畢的水水走進顧憲行的房間,以著勸哄的語氣問。

顧憲行整個人躺在床上,無力地搖搖頭。他連吃飯也沒有胃口,又怎會有東西想買?

水水嘆一口氣,顧憲行依然是那麼憔悴。自那次以後,司韻行又再次失去聯絡。看著每當電話響起來時滿溢希望,卻在發現來電的人不是戀人時感到無限失望的顧憲行,水水有點兒心痛。

「那你乖乖在這裡躺著。我很快便回來。」上前摸摸顧憲行的頭,雖然水水比他還要小幾年,但在這段日子,水水儼然擔當了照顧他的主要角色。

埋在被窩裡的頭輕點了點,接著又沒有了反應。

水水再嘆一口氣,接著輕輕關上門離開。

聽著玄門的關門聲,本來躺在床上的顧憲行才微微爬起來。雙眼之下有著圓圓的黑眼圈,臉頰也逞虛弱的蒼白色。事實上,顧憲行不回應水水,是因為不想被水水看到自己這副頹廢樣。他知道這陣子自己已經令莫子詡和水水非常擔心,若果再被他們知道自己睡不好、吃不下、心不在焉,搞不好會令他們內疚。

顧憲行嘆一口氣,到浴室快速地洗洗臉,臉色比剛才好了一點,但依然是病懨懨的模樣。

自己到底是從甚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又不是嬌弱的小花,為甚麼會為了一個男人而這麼憔悴?

不知道…甚麼都不知道……

想要振作,卻不懂得從何處振作;想要忘記,卻不知道該忘記甚麼;想要不去介懷,卻又不知道怎樣才能不介懷,顧憲行只覺得自己窩囊極了。沒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會像個女人般婆婆媽媽,猶豫不決。

忘記他吧……反正他已經有妻子了……顧憲行不只一次地這樣跟自己說道。

然而,每次這樣說以後,又會產生一句疑問:忘得了嗎?他和我之間那麼多美好的回憶……

就在顧憲行陷入自我矛盾之時,玄門的門鈴突然響了起來。

會是誰呢?顧憲行抬起頭。莫子詡的朋友不多,也鮮少來探訪。而水水的朋友更是不可能會來,因此來公寓的人,實在少之有少。

難道是送快遞的?……這麼想著的顧憲行,緩緩走到玄門去開門。

也許是因為憔悴太久而腦筋變鈍了,顧憲行並沒有看看是誰,便大刺刺地打開了門。

當他發現來者是誰並上關起門時,卻已經太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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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憲行﹗」

顧憲行呆呆地看著站在自己身前西裝筆挺的男人,當他回過神來的第一個動作,便是關門﹗

「等等﹗」帶著低沈嗓音、迷人臉龐的男人慌忙地頂著門,不讓顧憲行關上。「我聽說你好幾天沒去上班了,所以才想來看看你是怎麼回事。再說,身為姊夫的我,實在有關心一下弟弟的必要。」

「誰是你老弟﹗給我滾出去﹗」實在不想在這種時候看到無聊的人物,顧憲行挑起眉,用盡力氣把門合起,卻因為身體太虛弱而力不如人。耿無繢才使了一點力氣,便啪的一聲推開了門,而顧憲行也『哎呀』一聲往後跌坐在地。

「憲行﹗」耿無繢連忙上前扶住他,反手關上門,馬上便憐惜地看著他的臉,「我的天﹗看你變成甚麼樣子?眼睛都陷下去了﹗」

「看到你能不陷下去嗎?」顧憲行咬牙切齒地反駁,拍掉耿無繢的大手,「你滾來幹嘛?」

「憲行,你這麼痛苦又何必?」耿無繢無視顧憲行的排拒,輕鬆地抱起了他。雖然憔悴的顧憲行看起來很令人心痛,但相對地體重也減輕了很多。即使同樣是高大的男人,耿無繢不用費太多力,已經能把對方抱起,「你就那麼執著於那個小鬼嗎?」

聽到耿無繢這樣直接刺進他的痛處,顧憲行渾身一僵,聲音雖然還有著逞強的意思,但卻有點脆弱,「不、不用你管……這和你無關……」

「你真是……」耿無繢看著顧憲行一張彷彿快要哭的臉,快速把他帶到沙發上躺下,「身體怎麼了?都沒有好好吃飯嗎?」

「和你無關﹗你不要嘀嘀咕咕好嗎?滾回去照顧我老姊吧﹗」顧憲行惱羞成怒地罵道。他願意在莫子詡面前露出弱態,是因為他信任莫子詡,但耿無繢根本是無關痛癢的人,即使他傷心、不吃不喝,也犯不著他來多事﹗

「你既然願意祭出你姊姊,就代表你承認我這個姊夫。」耿無繢以著不容他反駁的氣勢續道,「你這陣子都不來黑孔雀,就是窩在這裡發呆嗎?」

「不關你的事﹗」被說中了的顧憲行紅著臉別開臉,說著同樣的拒絕說話。

「你這又何苦……」耿無繢嘆一口氣,溫柔地輕撫顧憲行的臉,「他已經不要你了。」

「你說謊﹗」聽到耿無繢這麼決斷的說話,顧憲行激烈地反駁道,「他才不是不要我﹗我們只是…只是稍微分開一下罷了﹗他在維也納……很快就會回來……」

「是這樣的嗎?」挑起眉,耿無繢冷笑,「你窩在家裡太久了,才會甚麼消息也不曉得。」

「你這話是甚麼意思?」不明所以的顧憲行皺起眉,回望向耿無繢。

「我這次來,就是想你認清這件事,不要再留在這裡鑽牛角尖。」耿無繢從公事包裡抽出一本雜誌,那是報導世界各地上流人士新聞的八封週刊,他把那本雜誌遞給顧憲行,道,「你自己看吧﹗看了就會明白。」

顧憲行抱著猶豫的態度接過那本書刊,他有種不好的預感,直覺自己看了裡頭的報導後會感到失望。但多日得不到司韻行的消息,使他急切地想要知道戀人的情況。他在矛盾的心理下顫顫巍巍地翻開那本書刊。

耿無繢只是淡淡地看著顧憲行的臉由本來的蒼白變得更加青,更加虛弱,看著顧憲行眼眶漸漸冒出淚水,他才以著詭譎的笑容,把他輕輕擁入懷裡安慰道,「所以我才跟你說,他已經不要你了,你也不要再執著於他。」

顧憲行再也按捺不住落淚,他捂住嘴搖頭道,「不可能的……他說過他並不想……」

「權力財勢,有誰能抗拒得了?」耿無繢把書從顧憲行手中抽走,丟在茶几上,另一手溫柔地拭著顧憲行的眼淚,「何況司家在音樂界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有機會成為它的繼承人,有誰會笨得想要拒絕?」

顧憲行哭著把臉埋入耿無繢的懷裡,不想再去看那本雜誌。上頭不但寫著司韻行即將繼承司家主位的消息,並報導了他的妻子蒙莎懷孕的事,附著文字的,是宴會之中,韻行與妻子恩愛地乾杯的樣子。

顧憲行的心真的碎了,他沒想到司韻行真的會答應繼承司家。看來他已經不會再回來了,而自己也成為他的過眼雲煙。顧憲行在耿無繢的擁抱裡哽咽著,傷透了心的他已經辨認不出自己抱住的是誰,他只希望有溫暖的體溫讓他依偎著,使他受傷的心靈可以得到慰藉。

「別哭,憲行。我會留在你身邊的。」耿無繢輕輕拍撫著顧憲行的背,嘴裡掛著的笑容卻益加詭譎,「直至你忘記那傢伙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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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呀…憲行……好棒……再來……嗯唔……」

淫靡地擺動著雪白的雙腿,美男子口中吐出柔若無骨的呻吟。毫不掩飾的挑逗是那樣地惹人心癢,顧憲行加快抽動的節奏,誘發出男子更動情的模樣。

「呀啊嗯……不行了…太……快………」

在快要到達高潮的時候,美男子緊縮起身後的緊窒,然而顧憲行卻突然地蹙起了眉,抽出自己的慾望,在床單上解放。

男子喘息著,露出不解的神色,顧憲行只是紅著臉低下頭,道,「抱、抱歉……我怕射在裡頭,你會肚子痛……」

美男子先是呆了一呆,接著露出寬容的笑臉,他上前摟住顧憲行的腰,道,「我們都已經這麼熟了,你還要對我說謊嗎?」

顧憲行抬起頭,猶豫地看著這位看起來纖細出塵的美男子。對方是他頭一次在酒吧裡混時的相好,直至司韻行出現前,他和這位美男子幾乎每一個星期便上一次床。美男子比他還要年長,卻有著和年齡不乎的美麗臉孔。此外,他還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疑雲。

「你真的很了解我……」騷騷因情交而亂得一團糟的黑髮,顧憲行苦笑,「不論甚麼事也瞞不了你……」

「在床上,沒有事情能瞞得了我的。」疑雲淡淡一笑,「才一陣子不見,怎麼你會變得這麼害羞?記得第一次誘惑你的時候,你也應變自如呀﹗」

疑雲是顧憲行第一個抱的男人,既美且知性,既挑逗又清純,因此令本就對同性躍躍欲試的顧憲行為之著迷,並獻出了『初夜』。

雖然二人有著不純的關係,但在平常,疑雲就像顧憲行的好友和哥哥,只要顧憲行有心事,疑雲就必定會發現。

「這……也許是太久沒出來混了,所以有點生疏。」顧憲行支吾地道。

「你這是甚麼彆腳藉口?」疑雲挑起眉,放開顧憲行拿起床頭的煙點燃,「我都聽子詡說了,你和那個帥哥音樂家散了對吧?」

「疑雲﹗」顧憲行尷尬地喊道,「你就不能說話收儉一些嗎?」既然早知道他的痛處,就不要揭他的瘡疤。

「我本來就是個直來直往的人,收儉不了的。」疑雲毫不在乎地吐一口煙,問道,「你是真的喜歡那傢伙的吧?不然就不會突然找我出來,想借我來忘記那人。」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只能點頭承認。」顧憲行閉上眼嘆口氣,對於疑雲的機靈聰明無語可說。

「我說呀,難得你會付出真心,難道不能和那傢伙重修舊好嗎?」疑雲一臉不贊同地說,「圈內有些人,平常怎麼花心也沒關係,但找到了真愛就再也沒有心情和別人玩。我想你就是這種人,即使找多少個替身,你還是忘不了那傢伙。」

「這我當然知道。」顧憲行白了疑雲一眼,接著有點沮喪地低下頭,「但補救這種事…不是我單方面有意思就做得來的。韻行要繼承司家,就意味著不會再回來台灣。我們根本沒機會見面,又何來補救?我只希望能忘了他,回復從前的樣子就好了。」

「若果你覺得這樣是好的話,就試著辦吧﹗」輕輕撫著顧憲行的頭,疑雲用著淡漠但不無鼓勵的語氣道,「反正感情這種事總是飄忽不定的,說不定你回黑孔雀後,又會遇到一個更好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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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孔雀的打手顧憲行又再次回來了。

看著顧憲行在一天之內逞一百八十度轉變的莫子詡和水水雖然還是非常擔心,但在本人一再保證及堅持下還是讓他照常上班,同時,顧憲行也以不想再打擾二人為藉口,搬回了自己的公寓。

在看到耿無繢拿來的雜誌後,顧憲行便要自己死心,振作。他要當回那個決斷瀟灑的顧憲行,既然司韻行已經擺明不會回來了,那麼他也不要像個怨婦般哭哭啼啼,整頓好心情後,便回到黑孔雀,重新適應從前放蕩的生活。

心境變得豁然開朗的顧憲行在補了幾天眠及回復正常飲食後,臉色也好起來,肌肉也總算長回來了。而俊帥輕佻的他,依然是黑孔雀裡不少美少年趨之若鶩的搶手貨。

「那個混帳……才剛上班就四處拋媚眼……是『餓』了不成嗎?」對於顧憲行這種無節操的行為深表不贊同的易凝灰皺起眉,與正在吧台中擦拭杯子的莫子詡說道。

「他正在康復期間,我們就不要在意那麼多吧﹗」莫子詡淡淡一笑,現在生龍活虎的顧憲行總比躺在他家中哭哭啼啼的顧憲行好得多。雖然自己不太贊同他以其他少年為替身的行為,但總比憔悴難堪的他來得好。

事實上,莫子詡也不理解為甚麼顧憲行會在一夕之間回復精神。不過,他認為只要顧憲行想通就好了,理由如何也不怎麼重要。

「子詡,你竟然說這種不負責任的話﹗」易凝灰訝異地瞪大眼,「那傢伙正在摧殘國家幼苗哩﹗那些可愛無知的少年就這樣無辜地墜入他的魔掌中﹗」

「別說得這麼嚴重嘛﹗」聽到易凝灰正在罵自己的顧憲行連忙走來,調笑著道,「你是在嫉妒我這麼受歡迎對吧?待會就介紹一些可愛的小男孩給你,好嗎?」

「我才不要。」易凝灰嘖了一聲,賭氣地轉身離開。

「你看起來精神不錯。」瞥了顧憲行一眼,莫子詡笑道。

「算是吧……總不能永遠頹喪下去。」顧憲行撥撥額前的亂髮,「之前一直打擾你和水水,真是抱歉。」

「別這麼說,我可是把你當弟弟看待的。」莫子詡微微收儉笑容,問,「他有聯絡你嗎?」

顧憲行隨意拿起一杯調好的酒,呷了一口後淡淡地搖頭。

「疑雲找過我,他說你還是沒有好起來。」莫子詡又道。

「要忘記一段感情,當然需要好一段時間。」顧憲行一口乾掉那杯酒,「若果我馬上就可以當沒事人似地好起來,那只代表我並不是真的愛他。」

「你長大了哩﹗」莫子詡笑看著顧憲行認真的表情,「竟然懂得說這種有的沒的的道理。」

「大概吧。」把杯子拿給莫子詡,顧憲行轉身環視酒吧內的客人,「我已經不想再過那種半死不活的日子了。」

「那就去試著忘記吧﹗」莫子詡微微點頭,「與其守著已經過去的感情,倒不如去尋找新的愛。我相信一定有人會令你喜歡的。」

顧憲行沒有再回應,他銳利的黑眸鎖定了某一個角落,接著以捕獵般專注的神情,緩緩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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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分開……已經有多久了?

坐在被溫和的陽光所包圍的典雅陽台處,男人閉上眼,回想著情人的容貌。雖然二人相隔兩地,但男人從來沒有忘記過所愛的人,分開得越久,他的思念便越深。

已經想望了八年,好不容易才可以廝守在一起。沒想到卻因為家族的事而被迫遣回維也納……男人不甘心地微皺起俊朗的眉,本來沈靜的容貌浮起了不悅。

名義上,他是即將接管司家家業的繼承者,事實上,他卻只是一隻被鐵鏈拴住,不能逃、不能離開的寵物。

他知道他的祖母欣賞他,但那又如何?他的祖母根本就不為他著想,若不是看在他稍有才華,搞不好在他少年的時候,便把他丟出家門。

司家的旁支更是對他恨之入骨,先是得到祖母的疼愛,在同輩中最先提拔為少有名氣的鋼琴家,現在則是以著混有一半司家血統的條件,被祖母躍升為司家未來的當家。

多少人羨慕他的好運氣,但男人卻視之為負累。

他曉得,只要接受了這個名之為司家的牢籠,他便再也無法離開。在他生命終結之前,他都得居住在這座住宅中,處理司家大大小小的事務。

男人想念著情人。

那位遠著東方的情人,現今在做甚麼?還在為他妻子的事而介懷嗎?還是為他哭得牽腸掛肚、食不下嚥?

抑或是……男人皺起了眉,對突然想起的可能打了個冷顫。

他的情人會不會已經忘了他?會不會對自己死心了?想到這裡,男人便沒來由地心絞痛。他害怕著,怕好不容易得來的最愛會拋棄他、放開他。

不,憲行是我的。我絕不容許他離開我。

甩甩頭,男人把這個可能性撇除於腦外。他深信著情人,執著地認為他是會永遠等著自己的。

可是,男人卻不知道,他的情人早在知道他接掌司家主位的那一刻起,心碎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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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憲行每天過著渾渾噩噩的日子。早上從不知是誰的床上醒來,跟不認識、甚至連名字也不知道的對象滾床單,到了晚上又回黑孔雀上班,在凌晨時分又再次跟不認識的人搭訕,以著煽情挑逗的話語、暗示,使對方陷落,主動地投懷送抱。

可是,熟識顧憲行的人都曉得,他很久沒有笑了。

不是微笑、不是嘲笑,而是發自真心的笑。顧憲行雖然吊兒郎當、說話輕挑,和少年調笑時也有著無可抗拒的魅力,但和他認識的人都曉得,他,變得冷淡了,從前真心的笑容也歛去,換上虛假的偽笑,掩飾著內心的空虛。

再也沒有任何事能夠挑起他的興趣,再也沒有任何人可以令他真心地在意,顧憲行選擇一夜情的對象,也只要對方的相貌為主,即使是性格爛得要命的,他也來者不拒。

來黑孔雀鬧事的人也越變越少,再前他們就已經對顧憲行的名聲感到畏懼。現在,只要有人在黑孔雀爭執,就會被顧憲行扁得重傷。顧憲行不再用甚麼比酒的方式來驅趕客人,反倒是二話不說地打起來。客人們漸漸也安分起來,沒有人再敢挑釁他。

對於這樣的轉變,莫子詡並沒有說甚麼。因為他知道,顧憲行正在進行『過渡期』。以著各種的掩飾、發洩、激情來忘卻對那個男人的感情,試著回到最原本的自己。

但是,這樣真的好嗎?

就連莫子詡也無法說出確定的答案,他所能做的,就是在一旁扶助著顧憲行。若他真的忘得了那個男人,他會為他高興;若他還是無法忘記那個男人,他也會陪著他,讓他不感到孤單。

「一杯馬丁尼。」就在莫子詡沈思著的時候,一道低沈的聲音響起。莫子詡挑起眉,看著眼前這名不太受歡迎的客人。

「你怎麼來了?」轉過身調酒,莫子詡實在不太想看見耿無繢。畢竟他是一個十分奸險的人,甚至為了接近憲行而娶了他姊姊。

「我可是客人哩﹗你就不能對我客氣點嗎?」耿無繢苦笑。

「如果你『只是』客人的話,我絕對會對你客氣。」莫子詡毫不客氣地反駁。

「我不記得自己和你有那麼大嫌隙。」

「我討厭利用別人達到目的的人。」

「你是說憲行的事嗎?」耿無繢呵地一笑,並不怎麼在意莫子詡的指責。倒是一臉專注地看著正在門口巡視的顧憲行,「好一陣子不見……他果然振作起來了。」

「你這話是甚麼意思?」莫子詡瞪著耿無繢。

「我只是想要確認自己所做的事是不是對的。」耿無繢聳聳肩,「『那個』果然是令憲行振作的好佳良藥。」

「你……」莫子詡並不笨,他馬上回想起顧憲行突然振作起來,並揚言要搬回自己公寓的一天,「那時……你跟憲行見過面?」

「我可是親自拜訪哩﹗」耿無繢笑得很奸詐,「帶著那本國際八卦雜誌到訪。」

「原來是你這個混蛋﹗」難怪他覺得顧憲行的振作好像有點突然,「該死﹗你是趁機想要離間憲行和韻行的感情吧﹗」

「你說得沒錯。」耿無繢點點頭,絲毫不打算隱瞞,「反正那傢伙已經不打算回來了,我把事實告訴憲行,又有甚麼不對?」

「哼,你才不會這麼好心。你是打算乘虛而入,讓憲行倚賴你嗎?」莫子詡蹙起眉,不用多想便猜出耿無繢的企圖。

「可以這麼說。」一口乾掉杯中的美酒,耿無繢神俊的臉上有著複雜的情緒,「上個月,我已經和憲姍辦了離婚。因為我發覺自己是認真地喜歡憲行的。」

「甚麼意思?」莫子詡對耿無繢突然的認真感到詭異。

「當憲行看了那本雜誌後,他倚著我哭了。那時我真的有種很想保護他的感覺,那是我從來未有過的。我想,我是來真的。」耿無繢以著嚴肅的口吻道。

「你認真又如何?憲行根本不喜歡你這一型的男人。」莫子詡挑起眉諷刺道。

「凡事都會有例外。既然憲行能破例接受司韻行,那麼接受我也不是問題。」耿無繢老神在在地道。

「口氣還蠻自大。我倒看看你怎樣追憲行。」莫子詡壓根兒抱著不認同的態度,除卻喜歡的類型不同外,要令已經心碎的憲行動心,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對憲行,我是勢在必得的。」耿無繢黑眸裡散發出精光,凝視著憲行的眼神有著難以隱藏的情愫。他,是真的想要把顧憲行追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