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韻行少爺,這裡的帳目是由表少爺管的。另外在東部的農地也由表少爺打理,老夫人每隔一個月都會閱覽一下營運報告,以保持農場的作息正常。」坐在書房中,一臉認真的老管家正教導著司韻行有關司家管理的問題。從前沙娜一人負責大部分的司家的事務,現在她病了,無法辦公了,作為繼承人的司韻行便有必要快點進入狀況,接管家業。

「明白。」司韻行點點頭,臉容卻只有漠然。沙娜在這陣子以學習管理司家為藉口,把他關在小屋之中,每天接受管家的教導。這所小屋沒有電話,也沒有任何電子網絡的接駁儀器,根本無法和外界取得任何聯絡。

看來沙娜到現在還害怕自己會跟憲行糾纏不清……思及此,司韻行便冷笑。誰也不能阻止他和憲行,目前與沙娜妥協,不過是權宜之計,待司家群起反對沙娜立自己為當家時,他便把司家丟給隨便一位親戚,捨棄一切回去台灣。

這是一個打賭,他相信沒有人會願意接受他這個私生子統領擁有純正維也納血統的司家。

老管家又說了好一會兒有關財務的問題,玄門的搖鈴突然響了起來。

「少爺,老夫人來訪。」守在一旁的侍女有禮地走進書房通知道。

「好的﹗」司韻行點點頭,轉向老管家,「那麼,福爾先生,今天就談到這裡吧﹗祖母來找我,想必有甚麼事。」

「好的,少爺。」管家頷首離去,一舉一動也明顯表現出其高貴的教養。在司家,即使是女僕或是園丁,也都受過專才式的教育,方有資格受聘。

「韻行。」在女傭的攙扶下走進了書房,沙娜喚道。這一陣子,她的精神明顯比從前好得多,但身體卻因為病魔的折磨而持續消瘦。醫生說她大概活不了半年,得有心理準備。

「祖母。」司韻行點點頭,平淡地回應。事實上,他實在不太喜歡和沙娜見面。

「我是來為你帶一些消息的。」沙娜淺淺微笑,那笑容混著奸詐,「我知道要你一下子忘了那個男人是很為難的事。所以我特地派人跟蹤他,好查出他的近況。」她拿著一疊厚厚的信封。

「你這是甚麼意思?」沙娜不是很厭惡自己與顧憲行的事嗎?為甚麼突然會這麼好心?司韻行皺起濃眉,不解地瞪著祖母。

「裡頭都是那個男人的近照,我想你一定會有興趣看。」沙娜挑起眉,說。

司韻行雖然不明白沙娜突然態度大變的原因,但既然是憲行的照片,拿來看看也沒差。他把放在最上的信封撕開,裡頭放著十多張照片。司韻行只看了頭一張,臉色已變得鐵青。他快速地翻了幾翻,本來淡漠的臉龐帶著痛苦扭曲起來。那是種……近乎猙獰的嫉妒。

「我已經說過了,那個男人只是個賤人,閒著無聊找你玩玩罷了。兩個男人之間,根本是不能談情說愛的。」撥了撥及肩的灰白長髮,沙娜以著好像很遺憾的表情說,「才不過一陣子,他已經忘了你。我看你還是別再執著於他,乖乖待在維也納吧﹗」

司韻行一臉看不出表情的複雜神色,彷彿照片帶給他的震撼令他無法言語一般。

「韻行,司家需要你來扶助。你不能為了這麼一個三心兩意的男人而放棄大好前途。都長這麼大了,難道還不懂得量度輕重麼?」見司韻行還是一臉難以置信,沙娜那假裝仁慈的口氣勸說道。

司韻行不語,鐵青的臉色已慢慢回復過來,即使照片帶給他的震撼仍迴盪不去,司韻行還是冷著一張臉,盡量不把表情表現於臉上。

他不能輸,若果在沙娜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就全盤皆輸了。

「你冷靜一下吧﹗」見司韻行回復平常的表情,沙娜心想也許他已經死心了。因此也不再出言進迫,溫然說道,「下午表舅父他們會來拜訪。你穿得體體面面去打個招呼吧﹗他們掌的是演奏會、樂器廠的定期生意,對司家十分重要。你得和他們打好關係,知道嗎?」

司韻行木然地點點頭,並沒有再說出任何的話。一臉陰霾的表情讓人看不出情緒,並無法知道他對情人的事有甚麼感想。

「好了,我也該回去了。醫生好像十五分鐘後便會來。」沙娜是老練的生意人,非常清楚『見好即收』的道理。確定自己的說話對司韻行造成一定影響後,便笑著溫柔地道別。她相信,以司家的財勢,及那個顧憲行的行為不儉,她聰明的孫子必定會很快地作出合她心意的決定。

在沙娜關上大門時,司韻行才從陸續撕開其他未拆的信封,每看一張照片,便隨意地將之丟在桌上。在看完了所有的照片後,他就像要把缺堤的悲傷全數發洩出來一般,將那些相片狠狠地掃落在地上。

揉著發痛的額頭,司韻行緊蹙起英眉,宛如小孩般露出無助的表情。

隱隱地,以帶著哭音的嗓音道,「憲行……你到底是我怎樣?……」

散落在地上的,是戀人與不同的對象親熱地擁抱、接吻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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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顧憲行在酒吧裡找了個伴,連對方的樣子也沒看清楚,便打算找個簡單的小飯店,渡過這一夜。

他已經不再在意身邊的伴侶是怎樣,反正他也不會付出真心。今天,是那個少年主動來挑逗他的,既然獵物已經送到嘴邊,他也沒有不要的道理。

然而,就在顧憲行帶著少年往飯店走去時,冷不防地被一道蠻力緊緊扯住,並拉進溫暖寬大的胸膛中。

顧憲行呆了半呆,瞬那間,他有點期待,抱著他的會是那個傷透了他的心,待在維也納再也不回來的戀人。

然而,當他抬起頭,微微的希望便落空了。抱住他的,是蹙起眉頭,一臉擔憂的耿無繢。

「搞甚麼?」正因要和顧憲行到飯店辦事而雀躍不已的少年沒想到會突然被這位高大神俊的男子截住,他不悅地嘟起唇,抱怨道。

「憲行,你要去哪?」耿無繢明知道顧憲行要去飯店,卻又執拗地問。

「飯店。」反反白眼,顧憲行受不了耿無繢的無聊,他揮開他的手,道,「你去黑孔雀對吧?今天好像來了不少新人,你可以物色看看。」

「我是特地來找你的。」耿無繢搖搖頭,柔情地注視著他,黑眸裡彷彿有著不捨,「你這樣又何苦?即使找再多個替身,只要你不動情,寂寞是解不了的。」

似乎地說中了痛處,顧憲行的臉微微變色。他皮笑肉不開地道,「我想,這還輪不到你關心。」

「你煩不煩呀?人家都叫你不要吵,你就不要纏著他不放吧﹗」那名美少年不耐煩地插口道。

顧憲行到這時才真正觀察到美少年的臉容,發現他是看起來十分濫交的類型。若是從前的話,他絕對不會和這種人發生關係,也不會受他的搭訕,因為濫交的人搞不好會不乾淨。

然而現在,他已經沒有心思去在意那麼多,誰都好,只要能給他溫暖的,他都不在意。

「不要再流連在這些一夜情的對象身上了。」不忍顧憲行墮落下去,耿無繢把顧憲行拉進自己的懷裡,從皮包掏出了數張一千圓鈔票,塞給了臉容微微扭曲的少年,冷冷地道,「你走吧﹗這算是賠償你為了釣憲行所花的心機。」

「你當我是賣的嗎?」少年十分地不悅,「憲行﹗你倒是說說看,我甚麼時候有跟你討價了?」他瞪向顧憲行,尋求著幫助。

「不管你是不是賣,總之,這是用來打發你的錢。」耿無繢以壓倒性的威勢說道,接著不理會少年氣憤的跺腳,拉著憲行轉身離開。

「耿無繢……」總覺得自己越來越被動了,顧憲行皺起眉,跟著耿無繢走著,茫然地問道,「我們要去哪裡?」

「我送你回家。」耿無繢溫柔地說,「你這陣子也沒有好好睡吧?」

「一個人……我睡不著。」雖然知道耿無繢不是親蜜的能夠傾訴的對象,但在這段時間被孤獨困得幾乎瘋狂的顧憲行實在沒有時間在意那麼多,只是直接而且脆弱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他唯一能傾訴的好友就是莫子詡,然而鑑於之前已經打擾了他好久。顧憲行實在不想再煩他,故有甚麼心事,也都壓抑下來,每晚以不同的對象宣洩苦悶。

「那我就陪著你。」耿無繢露出魅力的微笑,「我會陪在你身邊,直至你安心為止。」

也許是太久沒有人對他那麼體貼了,顧憲行微紅了眼眶,輕輕說了聲『謝謝』,便在耿無繢的安慰下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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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鬼,我回來了。」拿著大大小小的膠袋,男人打開了門,有點煩躁地搔搔頭。

他回來了………小孩抬頭,有點腼腆地看著門外。身為寄居在別人家的客人,他實在不太敢要求甚麼。因為他知道,能夠來到台灣,已經是非常幸運的事。

「抱歉……便利店那裡就只有海鮮便當有剩貨…我知道你會拉肚子,所以突地到後面街的快餐店買外賣了。」男人笑著,微微窘紅的臉是英氣勃勃的英俊容貌。孩子曾經想過,到底要長到多大,才能像男人那樣,既高壯又好看。

「怎麼?還不舒服嗎?」見小孩還是不說話,男人有點擔憂地撫撫他的額。昨天因為自己的疏忽,買了小孩呈敏感反應的海鮮便當回來。小孩因為不好意思開口,結果忍著不適把那便當吃掉了,從晚上一直發燒到今早,不得已還向學校請了假。男人頭一次照顧孩子,著實慌亂不已,只能一直守在床前,替孩子探熱、換毛巾、餵藥。在接近黃昏的時候,男人見他的病情已經好了很多,便出外購買晚餐。

孩子搖搖頭,他的身體好多了。事實上,他非常訝異男人會這麼無微不至地照顧他,害他感到很不好意思。

「嗯,那我們吃飯吧﹗」感覺到額上的溫度已經退去,男人頷首著把飯菜放在餐桌上。孩子也跟了過來------十二歲的他還未開始發育,身高就只及男人的腰部,若要看著對方的臉,就必須完全仰起脖子。

「聽說……吃粥會比較容易消化……」也許是不習慣照顧別人的緣故,男人尷尬地咳了一咳,道,「我買了白粥……你可以吃。呃……不過你不喜歡的話也可以吃飯,粥換給我吃就行了。」

「我吃粥就行了。」孩子微微露出笑靨,自維也納來台灣,這是他第一次笑。這代表他相信男人,並接受他為親近的人。

「嗯。」微微呆了一呆,男人也回應地露出燦爛的笑容,那一瞬間,孩子卻呆住了。

從未有波瀾起伏的心,就像一陣風吹拂過湖面一般,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從那時起,男人那毫無心機又炫目的笑顏,便像雕版一般,深深地刻印在孩子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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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韻行誓言要得到顧憲行的心,雖然知道自己比他年少八年、加上只是一個同住不到半年的小鬼,能夠成功的機會實在非常渺茫,然而司韻行還是毅然決然地下了目標。當他滿二十歲的時候,他便回到這個對他來說不是很熟悉,卻又眷戀非常的台灣。

他知道對顧憲行來說,自己和個陌生人無異,搞不好他已經忘了他。然而,為了得心儀的人,他還是用盡手段,回來了。

好不容易,他和顧憲行終於兩情相悅,二人一起渡過了一段甜蜜的時光。司韻行深信,再也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把他們分開了。他深深感受到顧憲行對他的愛,正如他對顧憲行的一樣,不論是誰,也無法拆散他們。

司韻行是這樣相信著的。

即使被設計遣回維也納,即使愛上男人的事被祖母發現,司韻行還是相信,顧憲行會在遠方的台灣------等待著、愛著自己。

然而,事實卻令他震撼,甚至有種所置身的世界已經崩潰的感覺。

他的愛,他最親愛的戀人………竟然在分開不到半年的時間內,被徵信社拍到上百張與其他男人偷情的相片。

撫著照片中最愛戀的男人的臉容,司韻行皺著眉、扭曲著臉,心----絞痛得像要碎掉一般。

他不明白,明明顧憲行是那麼地愛他,為甚麼又要和其他人在一起?

他不會懷疑顧憲行的愛,甚至深信,這一輩子,顧憲行也絕對不會變心。

可是,顧憲行的所作所為,卻令他迷茫了。先前所相信的,就像沒有路標的荒漠般,失去了指引,沒有了依憑。

憲行,憲行,難道你已經不愛我了嗎?

我們所發過的誓言,我們所作過的承諾,都已經不再是真實了嗎?

沙娜不只一次跟他說----像這樣的賤男人,不要也罷。

不是的,憲行不是賤男人。司韻行知道,憲行其實是很純情的人。他絕不會隨便動情,而一旦動了情,便會認真而且專注。

然而,那一個又一個的少年又代表甚麼?愛著我的憲行,為甚麼又要找其他的對象親熱?

司韻行亂了,不知道該怎樣才能釐清茫然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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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有爵士樂綺靡情調的黑孔雀,在半夜裡散發著誘惑的氣息,只要是對同性有興趣的人,都可以進來喝一杯,交朋友或是尋找情人也無任歡迎。

不少人都是抱著躍躍欲試的心態,來到了這家酒吧。他們期望,能夠在這裡找到刺激,找到放縱。沒有道息規範,沒有責任義務,儼然是男人玩樂的天堂。

而其中,有不少突出的常客,是黑孔雀裡炙手可熱的調情對象。

『只消一個挑逗的眼神,便可以令獵物自動上鈎』,這句話套用於每天晚上都有不同的伴侶包圍,卻又從不怎麼花心思去搭訕的打手-----顧憲行來說,實在一點也不假。從以前他就流連在綠草叢中來去自如,之前不知怎的停了好一陣子,最近又再次復出,而且換男人的速度,比脫衣服還要快。

今天,和他一同喝著酒,交流著挑逗眼神的,是黑孔雀的另一紅牌,也是眾多男人夢寐以求的美男子-----疑雲。

「你好像過得滿快活的哦﹗」疑雲把杯子就近薄薄的粉唇,抿起的曖昧微笑有著調侃的意味。

「還好……也許是玩得太猛了,值班的時候好像都沒甚麼力氣的。」顧憲行淡淡地回應,雖然是就疑雲的說話開玩笑,卻顯得無甚興致。

「呵,昨天聽說你被那個叫耿無繢的強行送回家了?對吧?」疑雲眨著眼,試著挑起顧憲行談話的興趣。

「是呀。」託他的福,自己總算睡了好一大覺。可是,也同時對耿無繢有種內疚感。

昨天,就在深夜的時候,耿無繢跟遲遲也睡不著的自己說了。

「我喜歡你,憲行。和我在一起好嗎?」

顧憲行不驚訝耿無繢會跟自己告白,因為從相識的那刻開始,他便對他表示極濃厚的興趣。令顧憲行感到內疚的,是他無法回應他。

司韻行的事,已經成了過去式。但同時,顧憲行的心也已經硬化了。他不再對任何人動情,更何況是連朋友都不能談得上的耿無繢?

聽到告白後,顧憲行只是道著歉搖頭。耿無繢也露出諒解的表情,苦笑了幾聲,便沒有再說話。當天晚上,他就在耿無繢的陪伴下安睡了,醒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正緊緊握著他的手。

顧憲行只是苦笑,因為司韻行的關係,他已經無法在沒有體溫陪伴下入睡。因此才會不自覺地拉住了耿無繢的手,作為慰藉。

明確拒絕耿無繢後,耿無繢一如往常。顧憲行心裡卻有著內疚,即使他再怎麼笨,也感覺得到耿無繢待他的體貼。

「我看那傢伙待你也不錯,為甚麼不和他試試?」疑雲突地提議,打斷了顧憲行的回想。

「謝了。」顧憲行想也不想便打住,「我不喜歡這一型。」

「是嗎?真可惜呢﹗難得有個這麼專情的好男人﹗」疑雲一臉不贊同地道。他認為,若果顧憲行想要忘記司韻行,就該找個新情人,而那個新情人的人選,當然就非耿無繢莫屬。

「別談這個好了。」皺皺眉,顧憲行伸手環住疑雲,「倒是你,今晚有空嗎?」

「你想怎樣?」挑起眉,疑雲慷懶地問。事實上,只消一個眼神交流,他便曉得顧憲行想說甚麼。

「我們很久沒有敍敍了。」顧憲行抬起疑雲的下巴,以著貼近得幾乎要親吻的距離說道。

「你親我一下,我今晚就是你的。」早就習慣二人間的笑鬧方式,疑雲笑著道。

顧憲行換上情慾的眼眸,低頭吻住了疑雲。

就在二人交換舌間的濕潤感時,一道強大的蠻力把貼合的他們猛地分開。顧憲行還來不及反應,臉頰便被重重打了一拳,而疑雲也被推倒在地上。

「誰…………」沒想到有人敢在黑孔雀跟他惹事,顧憲行正想開罵,卻在看到對方時愣住了。

站在他身前的,是氣得眼眶泛紅、臉容扭曲的司韻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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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可以這樣做?﹗」夾帶憤怒、難以置信以及被背叛的悔恨的指責叱喝,毫不留情地爆發出來。

「你說呀﹗」司韻行使力地揪起顧憲行的衣襟,力道足以大得使對方吃痛。然他卻未有自覺,雙眸就像要冒出火花一般,瞪視著------「你為甚麼要背叛我?﹗」

然而,仍停留於因看到司韻行而吃驚狀態中的顧憲行,只能訝異地睜開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韻行?真的是韻行嗎?為甚麼他會回來?他怎麼會回來的?他不是在………

「顧、憲、行﹗」沒想到對方會對自己暴怒的質問毫無反應,司韻行抓住對方衣襟的拳頭漸漸使力,咬牙切齒,「你已經不打算向我解釋了嗎?」

「喂﹗」已經從突然的狀況適應過來的疑雲首先發話,他皺起好看的眉,緊握住司韻行抓住顧憲行衣襟的手想要將之甩開,不滿地道,「你這人真沒禮貌﹗莫名奇妙地打人一拳,還要這樣動粗﹗快放手﹗」他並沒有見過司韻行,因此認不出他是誰。只覺得這傢伙對憲行動粗實在蠻不講理,因此忍不住阻止。

「你滾開﹗」看到剛才和顧憲行接吻的人,司韻行心中的怒氣就像要傾瀉出來一般,他盯住疑雲的黑眸充滿殺意,陰沈得可怕,「這裡沒你的事﹗」

「你﹗」就在疑雲想要反駁時,正一臉憤怒的司韻行卻被突如其來地一扳-----向後摔去。連串的動作在一秒之間完成,眾人再一次被這變節嚇呆,回神過來時,已經看見顧憲行怒目瞪住倒在地上的司韻行,被扯亂的衣襟露出精實的胸膛,在上有著不少粉色的吻痕。

司韻行拭去嘴角微微的血跡,有點狼狽地抬起頭,對上的,是顧憲行憤怒裡帶著點點悲傷的黑色眼瞳,然而,正處於妒火中燒情況下的他無法察覺顧憲行臉上的悲色。他怒瞪著顧憲行,以那足以燃燒天地萬物般憤恨的目光。

他有種自己的感情被褻瀆的感覺。他奉為最愛的戀人,竟然背著自己,與別的男人偷腥,光看著他胸膛上的吻痕,司韻行就氣得想殺人。

「你來這裡是想要鬧事嗎?」顧憲行的目光沒有溫度,彷彿在看著被畜牲還要低下的東西一般的淡漠眼神,從前的熱愛、深情彷彿沒有存在過一般。「出去,還是拳頭,你選哪個?」換言之,就是黑孔雀不歡迎他這種胡亂動粗的人。

「顧憲行﹗」沒想到自己一心的著緊,像碰壁一般反彈過來,司韻行訝異之餘,本來的憤怒轉變成心碎般的失望,他還是第一次,接受顧憲行這種無情的睨視,一股惡寒竄過全身,他有種不好的預感,難道……憲行已經不愛他了?「你這是甚麼意思?難道你就那麼不想我回來嗎?」

「你回不回來是你的事,跟我無關。」顧憲行冷硬的口氣寒洌而絕情,木然的臉容根本沒有把司韻行放在眼內,「若果你想留在這裡,就請自重。不要迫我轟你出去。」

司韻行完全呆住了,因為顧憲行的眼神、語氣以及表情,就彷彿他們之間從不認識,甚或連陌生人也不如一般。

「疑雲。」顧憲行一把摟過疑雲的腰,表情依然是冷淡得可怕「繼續。」

「繼續甚麼?」被顧憲行難得的冷淡表情嚇倒,疑雲有點反應不過來。

接著,顧憲行就在司韻行面前,大刺刺地抬起了疑雲的下巴,強橫地給予熱烈的擁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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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離開了,你嘴巴張得再大,也沒有用。」

在一片混亂及嚇人事件過去後,易凝灰和莫子詡從吧檯裡走出來,大手搭上司韻行的肩膀,安慰似地道。

司韻行怔怔地回過頭,被顧憲行的冷漠所刺傷的他,還無法恢復過來。

「看來他真的嚇呆了呢﹗」易凝灰朝莫子詡確認似地道。

「嗯嗯。」莫子詡點點頭,「你去泡杯茶吧﹗讓他醒一醒。」說著,他把司韻行推到一旁的空桌子。黑孔雀的其他客人都紛紛朝他投以好奇的視線,因為他是難得敢惹怒顧憲行、卻又沒有被轟出門,甚至被老闆莫子詡如此細心照顧的人。

「我………」才剛坐下,司韻行便欲言又止地支吾起來。

「就如你所見的,憲行正和不同的對象交往中。」知道司韻行想問甚麼,莫子詡眉頭也不抬地回答。

司韻行倒抽一口氣,即是他早就知道這個事實,但卻還是為了戀人的花心而心傷,在回來台灣時,他實的期望,沙娜派徵信社拍到的照片都是假的。

因為想要證實,也為了平定內心的不安,所以司韻行才在會見舅父時跟他悄悄討論有關司家日後產業的事宜,在達到共識後,二人作了一場戲,他假裝成已經對憲行死心、野心勃勃想要繼承司家的男人,而他的舅舅則裝成非常欣賞自己,並打算在日後傾力扶助自己的左右手,藉以令沙娜安心。接著再借到舅舅位於加拿大的釀酒廠視察為藉口,偷偷乘飛機回來台灣。

「老實說,他對你……還沒有死心。」發現司韻行受傷的眼神,莫子詡吁口氣,心中知道司韻行對顧憲行是認真的,他才續道,「他只是需要不同的途徑……來忘記你罷了。」

「甚麼意思?」司韻行本來灰暗的內心因為莫子詡這句意味深長的說話而微微跳動,訝異地抬頭,他英氣俊帥的黑眸裡有著疑惑及不解。

「因為你不要他,所以,他想要忘了你。」莫子詡漾起有點壞心的笑容,道。

「我甚麼時候不要他了?」司韻行不明所以地皺眉。

「你不是要繼承司家的產業嗎?」笑問,莫子詡試探地觀寫著司韻行的表情,「既然當繼承者,就不可能回來台灣,更不可能和憲行在一起。換言之,你就必須離開憲行。」

「沒這回事﹗」司韻行嚴肅地搖頭,他從來沒有這麼想過。「我愛憲行,那份感情是不會改變的。」

「是這樣的嗎?」

「當然﹗」

「那真是可惜呀﹗」莫子詡聳聳肩,「憲行他正打算忘了你呢﹗他以為你已經不要他了。」

「他真的……這麼想嗎?」難道這就是憲行態度突變的原因?司韻行擰緊帥氣的眉,想到愛自己愛得不得了的憲行以為自己不要他,然後強逼著要死心的樣子,司韻行就心痛得不得了。憲行他……一定很不安吧﹗

「假的嗎?」廢話﹗捧茶到來的易凝灰白了他一眼,「憲行之前憔悴了好一陣子,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最近好不容易才精神起來,然後就一直四出打野食,還不是為了忘記你這個混帳。」

「憲行他………」為了我?司韻行的眉皺得更緊,他剛剛還打了憲行……沒想到這陣子他受了那麼多苦,自己突然有妻子和孩子的事也沒有跟他解釋,又失去聯絡,然後又突然說要當繼承人,憲行會不安……會以為自己不要他,也是必然的,可是……「他怎麼這麼傻……我明明那麼地愛他……」難道他不相信自己的愛嗎?

「我說,司韻行呀…」莫子詡皺皺眉,就像教導孩子一般循循善誘,「假若憲行說好去兩天旅行就回來,不料卻突然地消失了十多天,甚至連半點音訊也沒有,接著就傳進他原來在外國和別的男人熱戀的事,你能夠接受嗎?」

司韻行馬上搖搖頭,若果是這樣的話,光是一天,他就會因想念顧憲行而發瘋,在知道他和別的男人在一起的話,更會氣得殺掉那傢伙。

「那就對呀﹗」莫子詡瞥了司韻行一眼,沒想到他會這麼遲鈍,「你明明知道彼此之間是很愛對方的,但只要分開,就會不安,這是人之常情。要別人信任你,就得拿出能夠令人信任的本錢呀﹗」

司韻行呆了一呆,接著才點點頭,莫子詡的話,就像黑暗中的曙光般令他猛然地理解-----對,憲行的不安……就是因為我沒有跟他交代任何東西,甚至久久不回來台灣吧﹗

「明白了就快點去追吧﹗」易凝灰大力拍了司韻行的肩一下,鼓勵似地笑了,「憲行雖然隨便,但一旦動情就純情得很,你一定要讓他安心,才可以使他相信你。」

「謝謝。」之前因為顧憲行的莫名冷漠而絕望不已的司韻行,沒想到會待到易凝灰及莫子詡的支持,他露出真心的感激笑容道謝。

「別這麼說,我只是看不下去而已。」莫子詡搖搖手,叫司韻行不用那麼客氣,「若那小子繼續濫交下去,我怕他會令店裡的少年們都受到污染呢﹗」口頭上是這麼說,但莫子詡是真的很擔心顧憲行,因為他們是比家人還要親的朋友。

「我不會讓他這樣下去的。」司韻行喝了一口茶,站了起來,釐清了所有煩思的他鬆容地道別,「那我去找他了,再見。」

「他不會把疑雲帶到公寓的-----自從你走了後,他就再也不帶人回家。」易凝灰眨眨眼,朝司韻行發出提示,「他長期訂了隔壁家那家三流飯店的套房,如無意外,現在應該就在那裡。」

「謝謝你。」由衷地道謝後,司韻行拉開那雙掛有孔雀羽毛的木門,快速離去。